王邦維:悼念恩師羨林先生
發(fā)布時間:2020-06-19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上午突然接到電話,羨林先生一個多小時前在醫(yī)院逝世了。聽到這個消息,我一下驚呆了:這真是沒想到的事。再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先生九十八歲的生日。大家都以為,不只是九十八歲,以先生的身體狀況,活到一百歲,估計也沒有什么問題,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就走了呢?最近一直沒能抽出時間去醫(yī)院看望先生,總還在想,七月底或八月初去,一并祝賀先生的生日,也來得及。我總以為還有時間,現(xiàn)在晚了。這是我的錯誤,一個現(xiàn)在看來不可原諒的錯誤。
第一次見到先生,是三十年前,我那時從外地到北京大學念研究生,先生是我的導師。此前我沒有見過先生,實在地講,當時我的見識很有限,雖然報考時選了先生作導師,對先生的了解并不多。到北大后,跟隨先生學習,才逐漸知道先生是一位大學者。從1979到1982年,三年之間,在先生的指導下,念了碩士研究生。然后留在研究所工作,跟先生在一個研究室。再后來,從1983到1987年,又繼續(xù)在先生的指導下,念了博士研究生,這中間還是一直跟先生在一個研究室,一個研究所,一個系。從學習和工作上講,三十年來,先生對我這樣一位駑鈍的學生的關懷、指導和扶助,真是無法計量,F(xiàn)在先生走了,我又到哪里去找這樣博識,這樣慈悲的老師呢?師恩如父,我無以回報。想到這里,真是悲從中來!
我的思緒有些亂,三十年來先生給我的教誨,我跟先生的談話,還有過去讀過的先生的書,先生的文章,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里,常常在先生家里,幫先生處理一些事情后,先生常常讓我跟他一塊吃飯,那時先生家的老祖還在,那時還有師母,幾位長者,都是一樣的和善,一樣的慈祥,一時都想了起來,但不知道該從哪里講起。一般的話,大家都講過的話,似乎也不用我再多講。我只是想說,先生的很多地方,也許沒有被人完全理解。例如先生的學問,到底有多少人明白究竟呢?還有,在最近些年的一片輝煌之下,先生的心緒呢?
先生在學術上取得的成就,可以講的太多,很重要,但我覺得也許還不是最重要。先生愛這個國家,愛這個民族,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愛我們這些已經(jīng)不年輕或年輕的學生,是我體會最深的。我想起先生曾經(jīng)跟我講他留學的經(jīng)歷,講他當年怎樣從德國回到中國,他在北大的經(jīng)歷,包括文化大革命,中國過去幾十年的變化,他個人的經(jīng)歷怎么跟國家的命運相聯(lián)系。他希望的總是,中國怎樣能夠強大,中國的學術和教育,怎樣能夠進入世界的前列。這些,大概是像先生這樣九十多年前一個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由于天分和個人的努力,以及一些機緣而最終成為一位大學的教授,一位學術上的大師,必然能夠想到的。我的印象,這些年一直住在醫(yī)院的先生,經(jīng)常想到的,其實還是這些。先生在最后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所關心的事情,也都還是這些。幾個月前,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問我的,主要還是外面世界學術的新動態(tài)。本來計劃在這個月末去看他,正好告訴他一些新的消息,尤其是他多年來一直關心的西藏梵文貝葉經(jīng)的研究,我們的幾位研究生最近在這方面的研究中取得了一些很好的成績?墒乾F(xiàn)在一切都晚了,真讓我追悔莫及。
先生走了,先生不會再回來。我心中悲傷。不過,突然又想起先生經(jīng)常提到的陶淵明的一段詩句:
“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這一段詩,先生說,他一直很喜歡。先生自己,也常常吟詠。如果是這樣,先生也許走得是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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