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預防“甲流”，與以往不一樣，今年我們把迎新大會搬到了室外。未名湖畔，綠茵場上，北國初秋恣意流淌的陽光和風，確實給人漂蕩沉浮于夢境的感覺——不只是多年來你的，還有你父母的夢。但，這不是夢。你就站在北大，你已是一名北大法律人。北大法學院真誠祝賀你們！北大法學院熱烈歡迎你們！

　　這么多人許多年來一直夢著、想著、瞄著甚至盯著北大，這肯定是個好地方。但對于你來說，北大的好處不在于外人對她的評價，而在于她給你的挑戰(zhàn)以及你給出的回應。在這個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的地方，你自幼以來的智力優(yōu)越感會受到挑戰(zhàn)，曾認定天經(jīng)地義的也會受到質(zhì)疑；
當沒人督促努力學習之際，甚至閑暇都可能成為你的一個新挑戰(zhàn)。上北大曾是你的明確目標，如今真來了，甚或恰恰因為來了，似乎所有的路都已向你敞開，有了比同輩人更多的選擇，無需“走別人的路”自然也不會“讓別人無路可走”了，你卻很容易失去目標和方向感，甚至有點困惑。而你的回應在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一個很容易被人視為空泛，其實卻并非如此的問題，即如何選擇你的人生的目標，你大致希望自己這一生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注意，這與選擇北大、選擇法學院不同；
這也與畢業(yè)后選擇什么工作、掙多少錢不同。來北大，哪怕是你自己填寫的志愿，那通常也是家庭、母校和社會的“合謀”的結(jié)果，從一開始你就很難也沒打算抗拒；
而當沒有什么其他同樣誘人因此需要比較取舍的選項，或其他選項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保險之際，那就算不上真正的選擇。至于畢業(yè)后的工作和掙錢之類，當然也算目標，也并非不重要；
但即使全都如愿以償，也不可能給你持久的滿足，不可能給你持久的動力。坦白地說，要實現(xiàn)這些目標，未必要上大學，至少未必要來北大。而現(xiàn)在你是在北大。

　　北大法學院希望你們能成為杰出的公民。

　　首先是公民，不是實證法律意義上的——你們已經(jīng)是，而是規(guī)范意義上的。獨立、誠實、自律、信守承諾并堅毅，分享普通中國人的喜怒哀樂，有一定的理想和追求，有足夠的寬厚或仁愛，無論現(xiàn)在還是將來，無論在什么地方，從事什么職業(yè)，在什么崗位。這其實不算什么要求，而只是你在當代社會正派體面生活的基本素質(zhì)。加上我絲毫不懷疑的你的智力，你就能面對每個人都無法幸免的各種艱難曲折，無論達窮榮辱，都能保持足夠的自信，并獲得內(nèi)心的安寧和幸福。

　　但北大還希望也要求你們杰出，同樣是無論在什么地方，從事什么職業(yè)，在什么崗位。這里是北大；
這里北大法學院。她有責任為社會培養(yǎng)精英，各行各業(yè)的，不一定要堅守在法律界或法學界。這因為“君子不器”，你可能還需要、也有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潛在的真正偏好和優(yōu)勢，但更因為全球化和崛起的中國對知識和人才需求是變化的，創(chuàng)新意味的是，今天的專業(yè)學習不應成為明天你翅膀上的黃金。但不管怎樣，中國對北大，并通過北大對你們總是有比對一般公民有更高的期待。你們不能只是作為晚輩或?qū)W生要面對親人和熟人的期待，更要作為公民面對無數(shù)在天資、家境或運氣等各方面不如你的陌生公民的期待，有能力并更多承擔起對他們的義務；
甚至，必要時，承擔對于人類，即儒家傳統(tǒng)所謂的“天下”，的責任。

　　這是義務。因為，過去兩個月來，甚至就在來京報到的路上，你們每個人都以不同方式收到了許多人對你的欣賞、贊美和支持。不要把這些僅僅視為個人努力的結(jié)果，是自己的應得。你還沒有為社會做出多少實在的貢獻；
因此，在我看來，這些贊許不過是社會預支給你們的榮譽和信任。但預支的結(jié)果不能是透支。人要講信用。用句《無間道》中我知道很不恰當?shù)脑拋碚f，那就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說到公民，自然離不開我們的共和國；
她即將迎來60周年華誕了。盡管有許多艱難曲折，許多經(jīng)驗教訓，但一個古老的中國已煥然一新。對于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烽火硝煙，兵荒馬亂都是一些不會眨眼的詞了；
曾經(jīng)的巨大社會動蕩也在記憶中逐漸沉底。中國正在崛起，充滿活力；
即使有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和麻煩，本身都來自，同時也構(gòu)成了這種活力。這是我們的先輩在血里火里開創(chuàng)的，是你們的父輩在風里雨里拓展的，并將由你們延續(xù)光大的一個民族的偉大事業(yè)。共和國需要，始終需要，一批愿意，更重要的是能夠，以天下為己任的人。

　　這是一個真正重要的選擇，只能由你，最終以你一生的行動來選擇。無論你是否喜歡，哪怕是不經(jīng)意間，你也都正做出這種人生選擇。并且，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都無法不接受。因此，這個秋天，在一定意義上，是你第一次收獲自己的季節(jié)；
但更是你真正開始獨立播種自己的季節(jié)。四十年后，共和國百年華誕之際，你會有更多的收獲；
共和國則會因為你，因為你們，有更多沉甸甸的收獲。我和今天在場的一些老師不大可能見證那一天了，但我們?nèi)匀蝗绱讼嘈拧?/p>

　　相信你們，是因為你們。

　　許多告誡和叮囑我就不再重復了。我只想重復，也該重復，北大法學院的一個從未也不會食言的允諾和祝福：在這里你將度過的，也許不是你最幸福，肯定不是你最燦爛，但必定是你最懷念的一段時光！

　　2009年9月13日改定于北大法學院科研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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