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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連祥:茅盾與秦德君的戀情

發(fā)布時間:2020-06-14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李潔非的《寂寞茅盾》一文,兩次引述了拙著《逃墨館主――茅盾傳》,其中第二次是為了指出拙著的一個“錯誤”。其實倒是李潔非延續(xù)了秦德君、韋韜、陳小曼的“錯誤”。秦德君將楊賢江從日本回國誤記成1929年冬了,但筆者查證楊賢江年譜,他是1929年5月就回國了。現(xiàn)將拙著《逃墨館主――茅盾傳》中的相關章節(jié)也發(fā)給“天益網(wǎng)”。相信明眼人一看就能明了,倒底是誰“錯”了。

  1928年6月底,茅盾寫完《追求》。有一天,陳望道來看茅盾。他發(fā)現(xiàn)茅盾久困斗室,身體、精神都不好,就勸茅盾:天氣這么熱,悶居小樓,是要弄出病來的,既然你對外放空氣說已去日本,不妨真的到日本去一下,換換環(huán)境,呼吸點新鮮空氣。當年中國人與日本人到對方國家都不用護照,十分方便,只是茅盾不懂日語,怕有困難。陳望道說:“吳庶五已在東京半年,她可以招呼你。”吳庶五是陳望道的女朋友,正在東京學習繪畫,也與茅盾相識。茅盾于是決定到日本去。7月初,茅盾化名“方保宗”,由陳望道代買船票,東渡日本。先住神戶,后乘火車到東京,吳庶五按陳望道囑咐到車站迎接,安排至東京一家中等旅館――本鄉(xiāng)館。秦德君正住在陳望道家中,化名“徐舫”,也要到日本去,陳望道就讓他們同行。

  秦德君1905年生于四川忠縣,據(jù)稱是明末女將秦良玉之后。其母本是農(nóng)家女,懷孕后被秦家拋棄,在野地里生下了秦德君。后在二哥秦忠?guī)椭律蠈W。她積極參加學生運動,率先剪發(fā),并接識了哥哥的義兄劉伯堅和《新蜀報》編輯穆濟波。被學校開除后,吳玉章幫助她赴重慶投奔《新蜀報》創(chuàng)始人陳愚生。酒醉后被穆濟波奸污,自殺未遂,陳愚生帶她輾轉北京、武漢、上海、杭州、南京等地,認識了惲代英、鄧中夏、李大釗等人,成了革命的“小勤務員”。期間又與穆濟波同居,并生下孩子。惲代英任瀘州川南師范教務長時,秦德君在小學部任教,與《虹》中梅行素的生活原型胡蘭畦結為女友。秦德君在上海大學工作期間,曾與茅盾有一段同事關系。鄧中夏安排她入東南大學教育系體育科上學,穆濟波任該校附中教員,再次同居。穆濟波的學生張光人,即后來的胡風,常來家玩,與秦德君相識。1923年秦德君經(jīng)鄧中夏介紹入黨,1925年被派往西安做地下黨工作,穆濟波帶孩子追來同居。秦德君與西北軍第二集團軍總政治部部長的劉伯堅相愛并懷孕。劉伯堅卻與秦德君的女友結了婚。國共分裂后,劉伯堅等共產(chǎn)黨員被“禮送”出西北軍。劉伯堅赴江西參加了南昌起義。秦德君來到武漢,再次與穆濟波同居,后移居南昌。為了表明一心尋找黨組織,秦德君在回憶錄中不提與穆濟波在武昌和南昌同居之事。1927年11月生下她與劉伯堅的女兒秋燕后,輾轉贛、寧等地,后化名徐舫抵滬,住陳望道家,隨后與茅盾結伴到日本。茅盾和秦德君在日本因“同是天涯淪落人”而相戀,隨后同居。

  茅盾在流亡日本期間,創(chuàng)作上最大收獲是未完成的長篇小說《虹》。《虹》寫于1929年4月至7月。長篇小說采取的是“流浪者小說”式的縱向結構,描寫了女主人公梅行素從“五四”到“五卅”時期的覺醒成長歷程。梅女士在“生活的學!敝薪(jīng)歷了許多驚濤駭浪,從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的狷介的性格發(fā)展而成為堅強的反抗侮辱、壓迫的性格,終于走上革命的道路。茅盾有意要為近十年的“壯劇”留一印痕。

  茅盾在1938年4月29日寫于香港的《從〈娜拉〉說起――為〈珠江日報•婦女周刊〉作》中指出:

  十多年前為“娜拉精神”引出了“狹的籠”的女性,也不是完全演了悲劇的。十多年前的女戰(zhàn)士現(xiàn)在還能卓立在陣線上的,豈不是也還有在那里。但她們卻已不是“娜拉主義”所能范圍,她們已經(jīng)是“盧森堡型”的更新的女性!她們對于現(xiàn)實有正確的認識,她們有確定的政治社會思想,她們不能像娜拉似的只有一股反抗的熱情,她們已經(jīng)知道“怎樣”才是達到“做一個堂堂的人”的大路。(《茅盾全集》第16卷第141頁)

  出川前的梅女士受“娜拉精神”的引導,沖破了家庭這一“狹的籠”。由于梅女士謀到了教師這一職業(yè),自然就解決了魯迅在“五四”時期所提出的“娜拉走后怎么辦”的命題。梅女士性格的主要特征是不斷地“往前沖”。她乘江輪沖出了曲折驚險的川江,來到上海,投身革命,努力要從“娜拉型”的個性解放女性走向“盧森堡”型的社會革命女性。相對來說,出川前的梅女士寫得很精采,三峽風光的描寫也受到好評,但來到上海后的梅女士的描寫要遜色得多。從“娜拉型”的梅女士轉變?yōu)椤氨R森堡”型社會革命女性,沒有充分的過渡橋梁。茅盾原打算寫完《虹》后,接著寫《霞》,進一步寫梅女士的成長。說實在的,《虹》已經(jīng)有些虎頭蛇尾,自然就很難再續(xù)寫《霞》了。《虹》的前三章初刊于1929年6月號和7月號《小說月報》。1930年3月,《虹》由開明書店初版。盡管有些缺憾,但《虹》仍是當年同類題材中的翹楚。

  關于《虹》中女主人公梅行素的模特兒,茅盾在1973年12月21日致表弟陳瑜清的信中指出:“來信談起吳朗西和你當時在東京到我住的旅館去,曾見過我作品中的一個主人公,朗西記得而你已無印象云云。朗西兄說的‘事出有因’,但弄錯了一個人。他所說的那個人是我的某一作品(《虹》)中的主人公的女友,亦即同鄉(xiāng)!逗纭返闹魅斯且院m畦為模特兒的,胡是一九二七年武漢的國民黨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的女生……”(《茅盾全集》第37卷第203頁)信中所說的主人公的“女友”,就是指秦德君。茅盾也認識胡蘭畦,但不可否認,關于胡蘭畦的生平事跡,主要是秦德君向茅盾講述的。秦德君還照料茅盾,幫助抄寫稿件,至于說兩人“共繪彩《虹》”,未免夸大了秦德君的作用。《虹》不是《胡蘭畦傳》,是茅盾精心創(chuàng)作的小說,其藝術魅力來自茅盾的藝術創(chuàng)造。

  韋韜、陳小曼著《我的父親茅盾》中說,1929年初冬,葉圣陶告訴孔德沚,茅盾與秦德君在日本同居了,這是剛從日本回來的楊賢江說的。葉圣陶還說,雁冰在信里沒有說明此事,表明他不打算與你離婚,你要耐心等待他回心轉意。(韋韜、陳小曼著《我的父親茅盾》,遼寧人民出版社2004年2月版,第188頁)楊賢江夫婦是1929年5月回上海的,由此推斷,孔德沚獲悉茅盾與秦德君在日本同居的時間應為1929年初夏。不久,秦德君就直接來找葉圣陶了。1929年9月,胡風和朱企霞一起去日本東京,在船上遇見秦德君!1927年大革命時在武昌,我在他們夫婦租住的房子里借住過,1927年底到28年初又同在南昌。在船上見到后,知道她已離開了穆,這時和茅盾在京都同居。她這次回國是為茅盾討版稅,看朋友。”(《胡風回憶錄》,人民文學出版社1993年11月版,第1頁)秦德君說此次回國是找日本醫(yī)生“板板”做人流。所謂討版稅,并不用去找出版社,而是找葉圣陶多要一些代收的版稅罷了。

  “相愛容易相處難”。葉圣陶原先寄往日本的錢是供茅盾一個人日用的,現(xiàn)在要養(yǎng)兩個人,自然得再向葉圣陶多要一些;
秦德君懷孕后不想要孩子,就得設法人流;
最要命的是,秦德君是慧女士型的“時代女性”,被茅盾戲稱為“暴君”,兩人性格不合。

  當年茅盾與秦德君在日本的同居生活,茅盾沒有直接的回憶文字,而秦德君的回憶錄又缺乏可信度。錢青是孔德沚和張琴秋在石門振華女校的同學。她當年在日本奈良留學,茅盾在回憶錄中也提到她。她的《茅盾在日本京都》寫道:

  其時,茅盾的弟弟沈澤民與弟媳張琴秋在蘇聯(lián)留學。他們從莫斯科寄給茅盾的信件,都寄到我處,由我轉交。茅盾收到我交給他的信件的時候,總有種惘然若失的不自然的表情。我提起他母親與德沚,也時有相似的表情在無意中流露。我感覺到他對當時的生活,好像欠缺了什么似的,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對當時與他同居的女友流露出幽怨欠缺的情意。我不便多問,只是直覺地感到他對當時生活的不安與煩惱,有一種難言之隱似的心情,他歸國后即與女友分手,可見并非一朝一夕之故。(鐘桂松編《永遠的茅盾》,浙江文藝出版社1998年8月版,第333頁)

  茅盾在回憶錄中沒有提到錢青幫助轉信之事,但提到了弟弟沈澤民從蘇聯(lián)寫給他的信。

  茅盾是1930年4月5日回上海的。自1929年7月中斷《虹》的創(chuàng)作后,茅盾的小說和散文創(chuàng)作也幾乎中斷了,期間主要是寫論文和編書。茅盾回到家里,兩年不見,母親因忙于管理家務和照料孩子,加上茅盾的被通緝和婚外戀情讓她鬧心,顯得老了。女兒沈霞和兒子沈霜在商務印書館的附屬小學讀三年級和一年級?椎聸b在一個與地下黨有關系的女子中學任教導主任,兼做地下工作。馮雪峰借住在茅盾家,兩位革命文藝戰(zhàn)線上的戰(zhàn)友此由相識。

  茅盾與秦德君借住在楊賢江家里。他面臨一次艱難的選擇:與孔德沚的婚姻是包辦的,日后經(jīng)過母親和自己的“創(chuàng)造”,孔德沚有了文化,也要求進步,但性格太偏執(zhí),有了孩子后仍忙于社會活動,忽略了相夫教子的責任。茅盾與秦德君的婚外戀情升溫很快,但真正同居后又面臨一系列難以克服的問題,兩人要成眷屬,茅盾必須與孔德沚離婚。最要命的是,秦德君的“暴君”性格以及原先畸形的婚戀恐怕也難以讓茅盾舒心地接受?椎聸b與秦德君都不是茅盾滿意的終身伴侶,茅盾就這么尷尬而被動地拖著。住在景云里的孔德沚可謂“一個好漢三個幫”:兩個孩子很可愛,自然能打動茅盾;
如果說與秦德君的戀情是茅盾的“任性”,那么眼下就得聽老母親的話,乖乖地回到包辦婚姻里來對母親盡“孝”了;
葉圣陶、鄭振鐸等老朋友也都同情、安慰孔德沚,還幫她出謀策劃?椎聸b終于悔悟過來,自己忽略了相夫教子的責任。于是,她就三天兩頭往楊賢江家跑,送衣服和茅盾愛吃的家鄉(xiāng)菜,還約茅盾帶孩子逛街購物。孔德沚最終獲得了“勝利”,茅盾回家來破鏡重圓了。

  據(jù)秦德君回憶,1930年8月,她在福民醫(yī)院做了人工流產(chǎn)手術,一星期后回楊賢江家,發(fā)現(xiàn)茅盾已悄悄回家。直到此時,楊賢江才告知秦德君真相:“北歐運命女神上當啦!‘四•一二’政變后,黨的工作轉入地下。沈雁冰以‘茅盾’為筆名,發(fā)表《幻滅》、《動搖》、《追求》三部曲,在上海進步的文壇上引起批判,待不下去了,才去日本的。他已經(jīng)離開組織了!

  我的天哪!忽然這樣一個晴天霹靂,我頓時感到天黑地暗。我原以為,茅盾一直是個共產(chǎn)黨員,我失落了組織關系,見到他,他就可以為我證明,這樣,我也就有了組織關系。誰知道完全不是這么回事。≌紊淮菡,愛情給狗吃了,我還有什么前途呢?我的心百孔千瘡,血流不止。我轉身回房,順手拿了兩小瓶安眠藥,那是茅盾忘帶走的,共200片,打開曬臺上的自來水管用手接水,把200片全送進肚里。我只嘆自己有眼無珠,認錯了人,真是紅顏薄命。∵@是1930年8月,我和茅盾在楊賢江家只住了四個多月。(《火鳳凰:秦德君和她的一個世紀》,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2月版,第78頁)

  關于茅盾與秦德君的戀情,茅盾沒有留下直接的回憶文字。秦德君的自述主要有3個文本:《我與茅盾的一段情》,發(fā)表于1985年4月6日香港《廣角鏡》第151期;
《櫻蜃》,發(fā)表于1988年日本《野草》雜志41、42號;
由劉淮幫助整理的回憶錄《火鳳凰:秦德君和她的一個世紀》,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2月版。前兩個文本一略一詳,但性質是一樣的:竭力謾罵、攻擊茅盾,把茅盾寫成了一個既叛黨又叛情的負心漢,但忽略了一個基本的問題:既然茅盾怎么壞,秦德君為什么還要與他同居?后一個文本作為回憶錄,承擔著回憶者對自己如何蓋棺定論的功能,因此,作者在敘述這段戀情時對自己小心修飾,努力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心尋找黨組織的革命女性,自然在謾罵和攻擊茅盾時有所顧忌和收斂。在《櫻蜃》中,秦德君說兩人初相識時,茅盾“崇拜浙江幫政權,贊美得口沫四濺地表示”,“平生志愿”“能做蔣介石的秘書就心滿意足了”;貞涗浿芯褪÷粤诉@一誣陷;貞涗浿校氐戮f茅盾一直隱瞞已經(jīng)脫黨的問題,她以為找到了茅盾似乎就找到了黨,由于誤認為茅盾是“同志”才相戀而同居的。在京都和上海,茅盾、秦德君兩度與楊賢江住在一起,而楊賢江在日本時是中國留日學生共產(chǎn)黨組織負責人,回國后又參加由潘漢年負責的黨的地下文委領導工作,發(fā)起組織社會科學家聯(lián)盟,想找組織還不容易?說穿了,秦德君既然愿意與奸污自己的穆濟波同居生子,又不愿對兩個無辜的孩子盡母親的職責,就是一個自暴自棄又十分自私的人。大革命失敗后她就自動脫黨了,她與茅盾的相戀和同居,與尋找黨組織扯不上關系。兩人應早就知道彼此都脫了黨,但都沒有叛黨,故能與楊賢江、高爾松兄弟等地下黨員和平相處。

  韋韜、陳小曼著《父親茅盾的晚年》中說,1969年國慶節(jié),茅盾沒有接到照例都有的去天安門參加慶典的通知,從此茅盾就從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名單中消失了。茅盾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靠邊站”了。直到1973年四五月間,胡愈之才向茅盾透露:有人檢舉茅盾在1928年去日本途中自首叛變了,檢舉者“恐怕還是我們的同輩人”。(韋韜、陳小曼著《父親茅盾的晚年》,上海書店1998年7月版,第111~112頁)正是此人的“檢舉”,才讓茅盾蒙受了長達4年之久的不白之冤。書中沒有點明檢舉者是誰,但秦德君是唯一伴隨茅盾去日本的中國人。秦德君如此“檢舉”茅盾,是典型的“莎樂美”情結在作怪,《櫻蜃》的寫作也是如此。茅盾在回憶錄只字未提秦德君,有其難言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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