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日本精品,久久中文视频,中文字幕第一页在线播放,香蕉视频免费网站,老湿机一区午夜精品免费福利,91久久综合精品国产丝袜长腿,欧美日韩视频精品一区二区

劉佳林:納博科夫研究及翻譯述評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該論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上海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基礎項的資助,作者特此鳴謝。

  內(nèi)容提要:西方國家對納博科夫的研究已有80多年歷史,早期俄僑批評家開創(chuàng)了納博科夫研究中的美學與元文學批評模式;
以后,討論納博科夫與生活的著作逐漸增多并占據(jù)上風,其倫理的、形而上的理路也日漸明顯。從研究者的視界看,西方納博科夫研究基本上是沿著細化和泛化兩個方向發(fā)展,納博科夫與文學、文化傳統(tǒng)的關系日漸成為熱點。由于翻譯水平參差不齊以及研究者的態(tài)度不夠嚴謹?shù)仍,中國的納博科夫研究與西方還存在很大差距。

  關鍵詞:納博科夫 研究形式批評 “彼岸世界” 文化傳統(tǒng) 翻譯

  

  從1916年俄國一位新聞記者對納博科夫的詩歌發(fā)表評論1至今,西方納博科夫研究已經(jīng)走過8O多個年頭。80多年里,納博科夫的文學聲名在各種尖銳對立的意見中經(jīng)歷了漫長的生長期。

  2O世紀2O、3O年代,納博科夫的作品一般是在巴黎等地俄僑編輯的雜志上刊載,因此早期的評論也在這些刊物上出現(xiàn)。納博科夫的傳記作家安德魯•費爾得曾列出此類文章150篇。但是,由于這些雜志只是在俄國流亡者中間發(fā)行流布,影響力受到嚴重制約,所以在俄僑文學圈之外,納博科夫仍然鮮為人知。這個時期俄僑評論家經(jīng)常爭論納博科夫小說中的“俄國性”問題,對該問題的不同答案就意味著對作家的肯定或否定。那些認為納博科夫背離了俄羅斯文學傳統(tǒng)的人如格奧爾吉•伊凡諾夫等就說他的小說“庸俗無奇”。而斯特羅威和安德列耶夫則極力為作家辯護,前者說他代表了僑民對俄國文學最珍貴的貢獻,后者說在納博科夫作品奪目的光輝下蘊藏著人道的同情。2

  1940年去美國后,納博科夫主要用英語創(chuàng)作,但英語評論界仍沒有給他以應有的注意。我們可以從下面一個事實得到證明:1946年,沃爾特•艾倫為英國雜志旁觀者》寫了一篇有關《塞•奈持的真實生活的書評,為了讓讀者了解陔書作苦,他花了不少筆墨來介紹納博科夫的生。納博科夫引起世人的矚目是1958年。1955年,《洛麗塔》在先后遭到美國5家出版社的拒絕4后最終由巴黎的奧林匹亞出版社出暇。隨著禁書風波和批評家的不斷介入,《洛麗塔》越來越受到讀者的注目,該小說1958年由美國的普特南出版禮重新出版,并在以后的六個月里一直高居暢銷書排行榜首位,一場納博科夫所說的“洛麗塔颶風”席卷了歐美,并進而波及整個世界。此后,納博科夫不斷有新作問世,出版社又熱衷于他俄文小說的翻譯出版,評論界關于他創(chuàng)作的各種爭論毀譽也與日俱增,這個時候的納博科夫真正進入名利雙收的季節(jié)。納博科夫聲名的建立與愛德蒙•威爾遜、格雷厄姆•格林、瑪麗•麥卡錫等人的推崇密不可分。納博科夫來到美國后,威爾遜對他在生活和事業(yè)上給予很大幫助。人們說:“如果沒有威爾遜的幫助、建議和文學交往,納博科夫第二次文學生涯(作為一個用英語寫作的美國作家)的開端就是不可想象的!边z憾的是,這兩位文壇密友卻因為納博科夫《葉甫蓋尼•奧涅金》的翻譯注釋本問題在1965到1966年問發(fā)激烈爭吵,最后絕交,兩人至死也沒能和好。英國小說家格林1958年撰文稱《洛麗塔》為當年最優(yōu)秀的三部小說之一6,這一評價某種程度上奠定了納博科夫揚名天下的基石。《微暗的火》出版之初,瑪麗•麥錫發(fā)表題為《晴天霹靂》的文章,稱它是“本世紀非常偉大的藝術作品之一”7,進一步確立了納博科夫的文學地位。盡管有不少人堅定地站在納博科夫的對立面(金斯利•艾米斯等差不多對納博科夫的每一部作品都作了否定性的評價8),但持肯定態(tài)度的人卻不斷提高納博科夫的文學地位,他的俄文小說《天資》譯成英文后受到的評價更高: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時期人們逐漸認識到他作為20世紀偉大作家的內(nèi)在特點,論述中經(jīng)常把他與喬伊斯相提并論,這標志著納博科夫評論進入了新階段。比如,布拉德伯里就稱《微暗的火》“整個就是一個虛構的幻想世界......一部反小說,是自喬伊斯《尤利西斯》以來最重要的作品。”厄普代克說納博科夫是“當今擁有美國國籍的最優(yōu)秀的英語散文作家”。60年代,納博科夫的文學聲譽可以從以下兩個事實獲得明:著名的企鵝出版公司從1960到1964 年先后出板《普寧》、《黑暗中的笑聲》、《斬首的邀請》、《塞•奈特的真實生活》,幾家暢銷川物《花花公子》、《紐約客》等也經(jīng)常選載納博科夫的小說片斷。以后一直到他出版最后一個短篇小說集《黃昏小景及其他》(1976),納博科夫總會引起不同的批評?傮w上看,70年代納博科夫的聲譽比50年代末、60年代要黯淡得多。1977年納博科夫在瑞士逝世,一段時間里,紀念、評價性的文章大量地出現(xiàn)在各種報刊上。除了一些為他沒有獲得諾貝爾獎鳴不平的評論外,理查德•博伊斯的總結更值得注意,他說:“毫無疑問,納博科夫是自成一家的。像他熱愛的普希金一樣,他不傍前人,也無可模仿!11博伊斯的這一概括既揭示了納博科夫個性化的文學品格,同時也暗示了閱讀納博科夫的困難。

  博伊德曾分析70年代納博科夫不再輝煌的原因:一方面,他的新作和舊譯很少像《洛麗塔》、《微暗的火》、《天資》那樣激動人心,出版商因為獲利甚微也就不再熱情;
另一方面,女權主義運動廣泛興起,相比之下,納博科夫這種把女子僅僅看作是繆斯(創(chuàng)作的靈感)的作法使他的作品顯得像個陳年古董;
此外,人們開始逐步認識到歐洲中心論的局限,進而把閱讀興趣和眼光轉(zhuǎn)向拉美魔幻現(xiàn)實主義和非洲文學,納博科夫則是個徹底的歐洲人,對什么民族心理、民間藝術、原始藝術都不感興趣,諸如此類的原因就必然導致納博科夫從中心走向邊緣。12

  70年代末以后,納博科夫研究從冷熱不均的讀者反應狀態(tài)走向更為冷靜嚴肅的學術思考,并進人體制化階段。1978年,美國的國際納博科夫?qū)W會在堪薩斯大學成立,并出版半年刊《納博科夫研究者》。1993年由著名的納博科夫研究專家D.巴頓•約翰遜主持的電子論壇NAB0KV—L開通,1994 年他又發(fā)起創(chuàng)辦《納博科夫研究》年刊。1995年由愛德蒙斯(Jeff Edmunds)提議、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圖書館贊助的贊巴拉網(wǎng)站(Zembla,http://www.1ibraries.psu.edu/iasweb/nabokov/zembla.htm)開通。這些媒介和組織為全球范圍內(nèi)的納博科夫研究提供了快捷的交流方式,推動了納博科夫研究廣度、深度的發(fā)展。納博科夫的小說還先后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劇、音樂劇、歌劇等藝術形式!堵妍愃、《黑暗中的笑聲》、《斬首的邀請》、《絕望》、《瑪麗》、《防守》等作品分別在1962和1997年、1969和1999年、1973年、1978年、1986年、2000年搬上銀幕。另外《洛麗塔》、《斬首的邀請》等經(jīng)常以音樂劇、歌劇、戲劇的形式與觀眾見面,這分反映了納博科夫作品的強大生命力。納博科夫的作品在蘇聯(lián)及俄羅斯的命運與蘇俄的政治氣候變化相關。作家在世時,其作品在蘇聯(lián)是被禁的,如《洛麗塔》就成了一部“色情文學”最好的口實,只是在1965年的《簡明文學百科全書》有關于納博科夫的一些介紹。60、70年代,美國出版的納博科夫俄文作品在蘇聯(lián)的地下書市悄然流通。自1988年以后,納博科夫的小說開始在蘇聯(lián)廣為刊行,兩三年里,其俄語作品差不多全部在蘇聯(lián)面世。比之于俄文小說,納博科夫的英文作品則相對姍姍遲出。這一時期蘇俄出版的納博科夫作品,其質(zhì)量并不能令人滿意,意識形態(tài)影響下的刪減,利益驅(qū)動導致的不少印刷錯誤等,都有悖于作家生前對自己作品近乎苛刻的要求。90 年代中期以前,蘇俄學者對納博科夫的評價大體上分為三種:徹底的否定,高度的贊揚,以及折衷性的態(tài)度。在討論《瑪麗》時,德米特里•尤諾夫極其坦率地表明了他的反感,他認為納博科夫的所有作品只是一種圣化了的夸張現(xiàn)象,一種反文學,一個徹頭徹尾的“欺騙”。尤諾夫的觀點與30年代流亡作家及評論家伊凡諾夫如出一轍,他們認為納博科夫的小說都是編造出來的,缺少俄國文學所固有的“有機性”,他的技法痕跡十分明顯,所以嚴格地說,納博科夫不是一個作家,他所寫的一切不過是對文學的模仿,他是一個由評論家炒作出來的“虛假的文學偶像”,這注定了他的短命。奧列格•米哈依洛夫被認為是蘇聯(lián)研究流亡文學的一個主要學者,他很早就關注納博科夫,但受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同樣對他作了否定的評價。安德烈•貝托夫則認為,在契訶夫、勃洛克與喬伊斯、普魯斯特、卡夫卡之間,蘇聯(lián)文學和流亡文學都未能提供優(yōu)秀的過渡性的或在精神上相一致的作家,納博科夫則在俄國文學與20世紀西歐文學進行銜接的過程中發(fā)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1992年,尼古拉•阿納斯塔斯耶夫出版專著《納博科夫現(xiàn)象》,這是俄羅斯出版的第一部納博科夫研究著作,受當時風氣的影響,他出言非常謹慎,說“對納博科夫的任何一種解讀都只是一家之言,因此要有準備,它可以被接受,也可以遭拒絕!边@可以說是一種典型的折衷立場。13隨著思想的不斷解放,納博科夫越來越受到他祖國讀者的重視,據(jù)贊巴拉網(wǎng)站提供的書目,俄羅斯關于納博科夫的研究著作逐年增多,1997年還曾出版一部近千頁的納博科夫研究資料匯編,大大促進了俄羅斯的納博科夫研究。1999年作家誕辰100周年時,俄羅斯還召開了一次題為“俄羅斯文學和世界文學中的納博科夫”的國際學術研討會。

  二

  在早期的俄僑批評中,一個值得重視的論斷來自符•霍達謝維奇和符•威得爾,他們都發(fā)現(xiàn)納博科夫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藝術與藝術生產(chǎn)行為相伴隨的問題;暨_謝維奇1937年說:“全面仔細的閱讀之后可以證明,西林(納博科夫的筆名,引者注)在極大程度上是一個形式藝術家”,“藝術家的生命和藝術家頭腦里一個構思的生命——這便是西林的主題,他的幾乎每一部作品都程度不等地展示著這個主題!14威得爾也說:“西林的藝術主題是藝術本身——這是討論他時首先要說的東西!15

  應該說,霍達謝維奇等人開創(chuàng)了納博科夫研究中美學與元文學(meta—literature)的批評模式,我們可以簡單地稱為形式批評模式。佩奇•斯特格納的《逃入美學:納博科夫藝術論》(1966)和朱莉亞•巴德的《水晶地:納博科夫英語小說中的技巧》(1972)都是霍達謝維奇研究思路的具體化和進一步展開。在此,我們以后一部著作為例,大致描述一下形式批評模式的基本思路。巴德認為,對“藝術”這一主題的檢討可以把納博科夫小說的許多基本特征歸納到一起,他小說的意義始終與“藝術”主題相關,“映像,孿生,學究的鄉(xiāng)愁,揶揄的認真,瘋狂與墮落,死亡與永恒,所有這些雖然不能為藝術主題所涵蓋,但都涉及到這個主題!雹饩唧w地說,納博科夫的那些看似再現(xiàn)真實生活的作品其實都是關于藝術創(chuàng)造的寓言,比如《洛麗塔》中亨伯特對洛麗塔的強烈情欲乃是強烈的藝術感受的比喻,《阿達》描繪的家族亂倫羅曼史實際是“文學與風格的演化史”17。巴德的結論是:“納博科夫的大多數(shù)小說都涉及從事寫作活動的藝術家。由于這個藝術家所描寫的‘真實的’主體和客體已經(jīng)是經(jīng)過選擇、形容的,它們經(jīng)過剪裁,適應了一個虛構的形式,因此即使那些‘真實’也是通過鏡子或棱鏡被看到的。常常要通過將鏡子放在一定距離外來觀看這位藝術家,......在納博科夫的作品中,不單是用鏡子反映自我,而且是用鏡子反映創(chuàng)造過程中的自我之鏡。在想象性的創(chuàng)造行為中看到的是這種藝術家的多重特征,是納博科夫作品的主要內(nèi)容。”18可見,納博科夫的作品關注的不是文學多棱鏡折射出的社會歷史內(nèi)容,而是它折射出的藝術家形象以及相關的藝術創(chuàng)造主題,這些內(nèi)容反過來又和多棱鏡一體共生。納博科夫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就是各種藝術創(chuàng)造過程,他小說的意義也正建立在這一基礎上。應該說,巴德繼承前人研究成果對納博科夫所作的概括是準確的,她的觀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大家的共識和進一步研究的出發(fā)點,但其不足之處也十分明顯,那就是過多地強調(diào)了作家的形式意義,從而存在著把納博科夫豐富的藝術內(nèi)容簡單化的危險。實際上,安德魯•費爾得的《符•納博科夫的生活與藝術》(1986)等就是用這種簡單化的批評模式去閱讀納博科夫的。(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在他看來,赫爾曼謀殺費利克斯,亨伯特對洛麗塔的欲望和占有,諸如此類的情節(jié)都不過是藝術過程、痛苦創(chuàng)造及其代價的象征而已。費爾得認為,如果批評家把納博科夫的每一部小說看作是對藝術創(chuàng)造活動的解釋,他就找到了“一把開啟納博科夫所有小說的萬能鑰匙”。19

  形式批評從語詞、技法、結構等方面人手,揭示了納博科夫個性化的創(chuàng)作風格,但是,這樣的研究思路常會把讀者引向誤區(qū),仿佛納博科夫就只是一個玩弄噱頭和花招的魔術師,一個醉心于純形式的作家,一旦他的欺騙手段被揭穿,小說的全部意義也就不復存在了。有這種想法的不乏其人,厄普代克算得上是一個代表。厄普代克對納博科夫評價甚高,但他還是認為:“從《阿達》及其他證據(jù)可以看出,納博科夫是個神秘主義者......納博科夫用狂熱的賣弄學問為自己建造了一座教堂!薄氨M管他為我們提供了許多以前語詞從未提供的感覺,盡管他玩弄一些噱頭讓他從書中跳出來,但我們?nèi)匀桓嗟刂皇歉械接腥ぃ皇切欧。也許錯在我們這邊,我們還沒有準備,我們的聽覺遲鈍,眼光遲緩,太留戀大地頑固的緘默,因而不能讀懂他魔法背后的意義!20但是,納博科夫認為,風格不是一種工具,也不是一種方法,它是作家人格的內(nèi)在組成部分或特性。于是,尋求納博科夫小說在文本之外的意義成了研究者們的目標。

  三

  羅伯特•阿爾特在1970年發(fā)表一篇解讀《斬首的邀請》的論文《<斬首的邀請>:納博科夫與政治文學》中指出:“取之不盡的不是藝術,而是生活,藝術的自我創(chuàng)新、千變?nèi)f化和無窮魅力都最終受制于它必然的不足,與它相比,人的精神生活則是永遠的謎。21這在某種意義上標志著納博科夫研究的另一種方向。在形式研究日漸受到指摘的時候,討論納博科夫與生活的著作便開始增多并逐步占據(jù)上風,其倫理的、形而上的理路也日漸明顯。

  L.L.李是較早把形式與意義結合起來并全面解釋納博科夫的學者,他的《符拉基米爾•納博科夫》(1976)試圖通過揭示納博科夫小說的“主題如何變成形式,形式如何變成主題來證明他的作品體現(xiàn)了人的意義”22,經(jīng)過仔細的文本閱讀,李得出如下結論:“V.納博科夫全部作品的主題乃是藝術,但藝術本身并不是他創(chuàng)作的最終目的,他創(chuàng)造藝術是為了創(chuàng)造他、創(chuàng)造我們的生命。對納博科夫來說,藝術創(chuàng)造行為是人類最具人性的行為,它使自身獲得秩序,賦予自身以目的通過藝術活動,人認可又戰(zhàn)勝必然,這種必然就是他在時空中存在著。納博科夫?qū)⒆砸训纳癁樗麆?chuàng)造活動的一部分,以重新獲得時間——去證明我們在時間之中,同時我們能再現(xiàn)過去,因而逃脫了時問的專制。”23李的結論凸顯出納博科夫創(chuàng)作的一個核心內(nèi)容,即時間與自由的關系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在他的著作中還僅是懸而未決的。

  埃倫•皮弗的《納博科夫和小說》(1980)則屬于小說倫理內(nèi)容的研究。皮弗也對納博科夫研究界偏重于探討形式技巧感到不滿,她說:“作為一個文體大師,納博科夫的聲譽無可爭議,可是有關他小說內(nèi)容的一些基本的東西卻被忽視或丟棄了”,24因此她研究的目的是為了闡明“納博科夫不僅是一個藝術家和夢想家,而且是一個遵從道德律和約束力的倫理個體,即便是他那些最復雜的技巧構思,也反映了作家對人類的恒久興趣”。通過對《王后杰克》、《斬首的邀請》、《從左邊佩帶的勛章》、《絕望》、《洛麗塔》、《微暗的火》、《阿達》等代表作品的解讀,皮弗指出,納博科夫的道德倫理內(nèi)涵潛藏在人物的種種意識之下,無論是赫爾曼、亨伯特、金波特還是《阿達》中的范,都有超越自身的藝術活動去控制他人的企圖,這與納博科夫堅持個性主義并尊重他者的自由道德觀背道而馳,過去的讀者由于混淆了人物的觀點和納博科夫的觀點,因而未能發(fā)現(xiàn)作家的道德意圖。

  朱利安•w.康納利的《納博科夫的早期小說:自我與他者的幾種形態(tài)》(1992) 側重從自我與他者的關系來分析納博科夫的俄語小說。根據(jù)這一主題在作家藝術歷程中的不斷變化,他把納博科夫的早期創(chuàng)作(1924—1939)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主人公往往為某個缺席的他者所吸引(失去的愛,死去的孩子,失散的配偶等),如《喬布的歸來》、《瑪麗》等;
第二階段,人物被內(nèi)化了的他者形象搞得心力交瘁,他們體驗到了與外在世界的疏離感,代表作品是《王后杰克》、《防守》等;
第三階段的作品則以《眼睛》、《絕望》等為代表,這一時期的主人公關心他者如何看待自已,并把自我視為他者,從而導致自我的分裂;
第四階段是第三階段的進一步深化,人物發(fā)現(xiàn)有一個外在的作者控制著他們,他們便企圖獲得創(chuàng)作者的權力,以擺脫自己的角色身份,《斬首的邀請》、《天資》是其代表?导{利對納博科夫小說中這些主題的生成與發(fā)展的研究是和對霍達謝維奇、巴德所說的“藝術”主題的分析交織在一起的,他因而綜合了形式批評和意義闡發(fā)兩方面的優(yōu)勢。有學者希望能夠揭示納博科夫小說中的形而上學內(nèi)容,即所謂的“彼岸世界”問題!氨税妒澜纭笔羌{博科夫根據(jù)俄文詞“potustoronnost”翻譯的,它由形容詞派生,指與生死分界線的“另一邊”相關的特性或狀態(tài),還有人將它翻譯成“來世”(the hereafter)和“來生”(the beyond)。早在1944年撰寫《尼古拉•果戈理》時,納博科夫就說:“在藝術超塵絕俗的層面,文學當然不關心同情弱者或譴責強者之類的事,它注意的是人類靈魂那隱秘的深處,彼岸世界(other worlds)的影子仿佛無名無聲的航船的影子一樣從那里駛過!27但是,相當長的時間里,納博科夫研究者都未能對納博科夫的這一概念給予關注。直到1979年,他的遺孀薇拉在為納博科夫俄語詩歌集撰寫前言時才明確提出。在她簡短而頗具影響的評述中,薇拉說,“彼岸世界”是納博科夫的“首要主題”,雖然它“滲透于他所寫的一切”,但看來誰也沒有注意。她引用了幾首詩及《天資》中的一段來說明,但薇拉并未比納博科夫自己在作品中的暗示更明確地揭示此概念的意思。她只是說,這是“他靈魂中藏著的一個秘密,他不會也不能泄漏這個秘密”,正是這個概念“給了他對生活冷靜的愛,給了他洞察力,即使在生活最困難的考驗中也是如此”。28以后喬納森•B.西松在他的博士論文《納博科夫作品中的宇宙同步與彼岸世界》(1979)中較為集中地討論了這個問題。另外,D.巴頓•約翰遜的《后退的世界:納博科夫的幾部小說》(1985)、布里安•博伊德的《納博科夫的(阿達):意識之域》(1985)都有相關論述,而亞歷山大羅夫的《納博科夫的彼岸世界》(1991)則是關于此問題研究的集大成者。

  亞歷山大羅夫在薇拉等人闡述的基礎上集中討論了納博科夫作品中的彼岸世界問題。他認為,有一種美學植根于納博科夫?qū)Τ炌鯂闹庇X之中,這種美學乃是他藝術的基礎,它與作家信奉的彼岸世界相關。他認為:“‘彼岸世界’看來可能包含主要是形而上的信仰,不過,納博科夫的創(chuàng)作表明,他的形而上學與他的倫理學、美學密不可分。確實,不言而喻,所有這三者表達的是信仰的單個連續(xù)統(tǒng)一體,而非他關心的各個分散問題!睘榱吮阌诜治,他進而對三者作了界定:所謂形而上學,是指納博科夫相信明顯存在著一個超驗的、非物質(zhì)的、永恒的、善意安排著的和井井有條的生存境界,它似乎是為個人永生準備的,并對存在于塵世的一切產(chǎn)生影響;
所謂倫理學,是指納博科夫相信存在著善與惡;
其美學則由兩方面組成,一個是藝術創(chuàng)造的主題,另一個是他作品個性化的形態(tài)與風格——結構、技巧、句法、頭韻、敘述節(jié)奏,這些都是他的獨特之處。30接著亞歷山大羅夫圍繞這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分別對《防守》、《斬首的邀請》、《天資》、《洛麗塔》和《微暗的火》等主要作品中的“彼岸世界”進行了分析。

  當然,過分執(zhí)著于尋求抽象的哲學內(nèi)容也會走向極端。w.w.羅的《納博科夫的幽靈之維》(1981)給人的印象是,納博科夫是一個鬼話連篇的作家。在他看來,搖搖欲墜的夕陽是幽靈出現(xiàn)的時刻,旋轉(zhuǎn)的灰塵是幽靈上場的標志(《塞•奈特的真實生活》),水流的聲音宣告鬼魂存在(《光榮》),為了阻止范與阿達的亂倫,死去的阿克娃(名義上是范的母親)在女仆布蘭奇身上顯靈,讓她勾引范以轉(zhuǎn)移他對阿達的感情,失敗后又通過揭露阿達的不忠來拆散他們;
盧塞特的鬼魂在暗地里撮合范與阿達,借化身于阿達來實現(xiàn)與范結合的愿望等等。有趣的是,納博科夫生前就曾因為羅的《納博科夫的欺騙世界》(1971)心理分析傾向過強、以及隨意在納博科夫的語詞里尋找象征內(nèi)容進行過抨擊。31

  

  四

  從研究者的視界看,西方納博科夫研究可以說是沿著細化和泛化兩個方向發(fā)展。所謂細化,是指對納博科夫單篇著作進行研究的學術著作逐漸增多,泛化則是指學者們的視野不斷擴大,納博科夫與俄羅斯及其他民族文學、與各種藝術門類和文化傳統(tǒng)的關系日漸成為西方學者研究的一個熱點。

  早在1970年,阿佩爾就出版了以解釋《洛麗塔》中晦澀難懂的詞句和各種文學典故為主要內(nèi)容的注釋本,以后他又在1991 年出了修訂本(1993年英國威登費爾德與尼科爾遜出版社再版)。這個注釋本包括大約900條長短不等的注釋,十分有助于對小說進行深度的理解。1985年,博伊德的•《納博科夫的(阿達):意識之域》出版;
1999年他又撰寫了另一部著作《納博科夫的<微暗的火):藝術發(fā)現(xiàn)的魔力》。這不僅是讀者準確閱讀納博科夫的津梁,也是納博科夫研究走向深入的標志性成果。斯蒂芬• H、布來克威爾研究《天資》的專著《齊娜的悖論》(1999)也是細化研究的代表作品。

  納博科夫的短篇小說因其與長篇小說的內(nèi)在關聯(lián)而引起研究者的關注,成為專題研究的內(nèi)容。瑪麗娜•T•諾曼的《藍色的柏林之夜:納博科夫20年代的短篇小說》(1978)是較早研究納博科夫俄文短篇小說的著作。20、30年代的批評家發(fā)現(xiàn),納博科夫作品的藝術風格是雙重的,一種是寫實主義的,另一種則在表述上各各不同,有人說是精巧的設計(artifice)*有人說是回憶,還有人說是幻想。諾曼將這種非寫實主義的成分界定為象征主義的,并認為與果戈理存在著師承關系,因為后者也同時用寫實和象征主義的眼光去看待整個世界。諾曼因此將納博科夫20年代的短篇小說分為三類:寫實的(《喬布的歸來》、《柏林向?qū)А返?,寫實與象征并存的(《門鈴》、《圣誕故事》等)和全然象征的(《巴克曼》、《黃昏小景》等),并且認為這些類型及其蘊涵的主題在他的長篇小說中得到豐富與發(fā)展。

  馬克西姆•D.什拉耶的《納博科夫短篇小說的世界》(1999)則進一步研究了納博科夫?qū)Χ韲膶W傳統(tǒng)、短篇小說和現(xiàn)代主義的貢獻,認為納博科夫的短篇創(chuàng)作與福樓拜的《三故事》、喬伊斯的《都柏林人》一樣記錄了作家成長的經(jīng)歷,同時也與契訶夫、蒲寧等人代表的俄國文學傳統(tǒng)有著血源聯(lián)系。這些研究深化了人們對納博科夫短篇小說的認識,對我們進一步理解他的長篇小說、他的總體文學品貌很有借鑒意義。

  納博科夫及其文學文化背景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焦點,近年來相關的成果更加豐碩。自20、30年代開始,人們就開始爭論納博科夫的文學出身問題,多數(shù)觀點傾向于認為他是一個非俄化的作家。納博科夫從1938年改用英語寫作后,這種意見更加成*主流。針對這種情況,c.M.海德撰寫了《符拉基米爾•納博科夫:美國的俄國作家》(1977),旨在向人們表明,納博科夫其實與俄國文學存在著血肉聯(lián)系。海德發(fā)現(xiàn),《天資》中經(jīng)常地閃爍著普希金、果戈理的身影,《黑暗中的笑聲》在情節(jié)上與托爾斯泰的《惡魔》相似,《眼睛》、《絕望》等作品中的分裂自我是“多余的人”形象的發(fā)展等等,這些足以證明納博科夫?qū)嶋H上是一個俄國作家。亞歷山大羅夫也在其《納博科夫的彼岸世界》里,分析納博科夫與俄國白銀時代文學之間的關系。他大致勾勒了納博科夫與勃洛克、別雷、古米廖夫、烏斯賓斯基、戲劇家尼古拉•葉夫雷洛夫等人在哲學思想、藝術觀念上的淵源聯(lián)系。J.B.福斯特的《納博科夫的記憶藝術和歐洲現(xiàn)代主義》(1993)則從分析納博科夫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記憶藝術入手,來闡釋他的歐洲文學傳統(tǒng)。福斯特集中討論的是1925 到1950年間納博科夫的創(chuàng)作,認為他的敘事方式不斷地與20世紀早期日益國際化的現(xiàn)代主義運動相融合,(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尤其偏重于接受法國普魯斯特、柏格森等人所代表的現(xiàn)代主義?梢哉f,這項研究將學者們關于納博科夫西歐色彩的印象具體化了。

  1995年,亞歷山大羅夫編輯出版了《納博科夫研究指南》。該書是來自9個國家的24位知名納博科夫研究專家的智慧結晶*其涵蓋的領域極為廣闊,納博科夫研究中幾乎所有重要的問題都以專題的形式進行列舉,撰寫者尤其注重總結前人研究成果,因此《指南》已經(jīng)成為納博科夫研究者的必讀書。除了對作家的全部創(chuàng)作逐一進行分析介紹外,《指南》還分門別類地討論了納博科夫與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普希金、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契訶夫、勃洛克、古米廖夫、別雷、烏斯賓斯基、霍達謝維奇、夏多勃里昂、福樓拜、愛倫•坡、柏格森、弗洛伊德、卡夫卡、普魯斯特、喬伊斯等作家之間的關系。這些論述初步地描繪了納博科夫開闊的文學視野和廣大的寫作語境,為人們認識和進一步研究納博科夫?qū)鹘y(tǒng)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提供了有力幫助。1999年,又有兩部重要的納博科夫研究論文集出版,一本是康納利主編的《納博科夫與他的小說:新視角》,另一本是由利莎•尊舍因編輯的《納博科夫在邊緣:重繪批評的邊界》。兩個論文集的共同特色表現(xiàn)在對納博科夫作品中的文化內(nèi)涵以及作家與其他藝術門類聯(lián)系的關注上。前者收錄有論述納博科夫與自傳、納博科夫作品中的猶太問題、納博科夫的歷史觀和文化觀的文章,后一本書中的11篇文章則分別討論了納博科夫與音樂、繪畫以及l(fā)8世紀作家如蒲伯之間的關系。這些成果與西方文學批評走向文化研究的大塵安晃薰亓*,同時也反映了納博科夫研究者興趣的轉(zhuǎn)向。

  關于納博科夫的傳記,最早的應該是安德魯•費爾得的《納博科夫:他藝術中的生活》(1967)和《納博科夫:他的生活片斷》(1977),后來他又將這兩部作品重新修訂,以《符•納博科夫的生活與藝術》為題出版(1986)。據(jù)納博科夫的傳記權威博伊德所說,費爾得的傳記缺乏嚴肅認真的態(tài)度,里面存在著大量的知識錯誤和材料錯誤,納博科夫本人也因為費爾得近乎愚頑的寫作姿態(tài)而與他絕交。32相比之下,博伊德的傳記《納博科夫:俄羅斯時期》(1990) 和《納博科夫:美國時期》(1991)就顯得十分嚴謹。在傳記寫作過程中,博伊德除了對薇拉、德米特里等納博科夫的親人朋友作了無數(shù)次的采訪外,還實地考察了納博科夫的生活居住地,并接觸到丁許多迄今未公開的作家私人檔案材料,因此他的傳屺資料翔實而豐富。在精確復制納博科夫生活軌跡的同時,博伊德還詳細地闡述了納博科夫創(chuàng)作中所包含的哲學、道德、美學內(nèi)容。博伊德對納博科夫所處的歷史文化環(huán)境十分熟悉,對作家的作品用力精深,所以他的論述既精細人微,又不乏宏大的觀照視野。博伊德對納博科夫推崇倍至,他堅持認為,納博科夫的創(chuàng)作絕不僅僅具有文體意義,“作為一個思想家,他實際上是非常嚴肅認真的,他是一個認識論者,一個形而上學家,一個道德哲學家,一個美學家!33可以說,博伊德的傳記和我們前面提到的《納博科夫研究指南》是迄今納博科夫研究領域中最具分量也最有參考價值的成果。

  

  五

  最后,我們要對中國的納博科夫翻譯與研究現(xiàn)狀作一個概括性的評述。

  納博科夫在中國大陸的譯介工作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就本人有限的資料搜集,梅紹武最初翻譯了納博科夫的短篇小說《過客》和長篇小說《普寧》(1981,上海譯文出版社),以后龔文庠譯過《黑暗中的笑聲》(1988,漓江出版社)。1989年前后,中國大陸重演了30年前在美國掀起的“《洛麗塔》颶風”,先后出了至少4個《洛麗塔》中譯本。1991年,申慧輝等人翻譯的《文學講稿》由三聯(lián)書店出版;
同年,納博科夫的自傳《講吧,回憶》由陳東飆翻譯、花城出版社出版。90年代后半期起,時代文藝出版社陸續(xù)出版、重版納博科夫小說集,至今共譯出納博科夫全部17部長篇中的l2部和一個短篇小說集,還有《光榮》、《天資》、《從左邊佩帶的勛章》、《阿達》、《瞧這些小丑》等5部長篇(大多都• .是納博科夫的重要作品)和大量短篇小說未翻譯。與相對熱鬧的作品翻譯相比,中國學者對納博科夫的研究則顯得頗為冷清,經(jīng)本人粗略統(tǒng)計共有2O余篇論文,而且這些論文在質(zhì)量也是魚龍混雜。顯然,中國的納博科夫研究現(xiàn)狀與作家所應該受到的重視是不相稱的。

  應該說,一個外國作家的研究與有關該作家的翻譯之間存在著直接的互動關系,像納博科夫這樣博學的語言天才、文體大師尤其需要高水平翻譯家嚴肅認真的譯介工作,才能為更多的讀者所接受,但中國譯者的翻譯水平卻明顯的參差不齊,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納博科夫在中國的傳播。較早就開始關注并介紹納博科夫的梅紹武先生在翻譯評介時的嚴謹踏實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翻譯的《普寧》、《微暗的火》和幾則短篇小說屬于納博科夫翻譯中的上乘之作;
梅紹武撰寫的《淺論納博科夫》和《納博科夫前半生的創(chuàng)作》是國內(nèi)最早的納博科夫?qū)n}研究論文,他對西方學者觀點的提煉、對納博科夫創(chuàng)作的概括都有助于讀者從總體上把握這位風格獨特的作家。申慧輝等人譯出的《文學講稿》為讀者了解納博科夫的文學觀念、批評手法和他個性化的批評眼光提供了可信的文本依據(jù)。龔文庠等人的小說翻譯也出色地傳達了作家的文學風格。此外,國內(nèi)一些文學史如董衡巽等撰寫的《美國文學簡史》等比較準確地介紹了納博科夫,進一步促進了納博科夫在中國的傳播。

  但是,圈內(nèi)相當一部分關于納博科夫的介紹、翻譯和評論是不能令人滿意的。試以《20世紀美國文學史》(楊仁敬著,青島出版社1999年12月版)為例,作者把納博科夫的俄文小說與英文小說混為一談,把評傳《尼古拉•果戈理》說成是小說《戈果爾傳》,把納博科夫的妻子薇拉說成是“尼娜”,對《洛麗塔》的情節(jié)介紹顛三倒四,甚至說夏洛蒂是由于發(fā)現(xiàn)亨伯特的真實想法后“大發(fā)脾氣,撞車而死”,洛麗塔以后成為女大學生等等。

  無庸置疑,時代文藝出版社納博科夫小說集的出版工作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國納博科夫研究,但由于編輯者和不少譯者缺乏科學嚴謹?shù)膽B(tài)度和必要的文學語言知識,這項工作又在相當程度上限制、妨礙了了真正的學術研究。

  本來,作者的訪談錄是研究者的重要參考資料,可是中譯本《固執(zhí)己見》(即《堅決的意見》,潘小松譯,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2月版)卻充斥著大量的誤譯。人名錯誤比比皆是:別雷先后被譯成貝里、貝利;
羅伯一格里耶則先后被譯為霍華•格希葉、羅比•格利葉、阿蘭•霍比一格里葉和霍比•格立葉;
博爾赫斯成了波吉斯,安徒生成了安德森,等等。有些誤譯,如將“triteness”(陳腐)譯成“三一”(38頁)、將“l(fā)eg—puller”(愚弄者)譯成“挑唆者”(38頁)、將“underscore”(強調(diào))譯成“打了折扣”(78),甚至一句只譯半句(原文:Among the three pages listing the various titles of ALP’S letter,Joyce includes??譯文:3頁紙上列著安娜的信的各種抬頭[80 頁])就不能不讓人懷疑譯者的語言能力。至于涉及納博科夫的作品本身而譯得驢唇不對馬嘴的則更多了(如“在《洛麗塔》里,在《奎爾蒂的戲》里的第七獵手的人物中”[76頁]這種莫名其妙的句子等)。此外,潘譯本還有很多硬譯、漏譯。

  在被譯者嚴重刪砍的論文《亂彈琴》(“Pounding the Clavichord”,潘小松譯為“敲擊古鋼琴”)里,納博科夫憤怒地批評了一個美國譯者極不負責地翻譯《葉甫蓋尼•奧涅金》并獲得以韋勒克等人組成的評委會評出的伯林根(Bollingen)翻譯獎的鬧劇,納博科夫說:“為了捍衛(wèi)無力自:的死去的詩人,為了讓輕信的大學生們不上那殘酷無情、草率從事的譯者的當,必須采取一些行動,必須發(fā)出那孤單、嘶啞的叫喊聲”34我們很難猜想,譯者在翻譯這樣的字句時心中有什么樣的感受。

  《洛麗塔》同樣存在嚴重的翻譯問題。在眾多的《洛麗塔》中譯本中,于曉丹的譯本似乎倍受青睞。于譯本最初由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1997年時代文藝出版社也選擇了該本,不同之處是譯者作了修訂。以后,沈陽出版社在1999年9月重新出版《洛麗塔》35;
譯林出版社也于2000年3月出版于曉丹的修訂本,到2001年7月,該版本已經(jīng)4次印刷。比之于其他譯本,于譯本可謂是流傳甚廣,可是盡管是修訂,于譯本仍存在許多明顯的錯誤,F(xiàn)以阿佩爾的《(洛麗塔)注釋本》(Weidenfeld&Nicolson,1993,即第三版)為底本,與譯林版作一粗疏的對照。第一,小說中的人名、地名前后不統(tǒng)一!耙印笔菍兄饕宋锝Y局的交代,但作為全書的核心人物,洛麗塔(后稱理查德•弗•希勒太太,273頁)在第一次出現(xiàn)時就被錯譯為男子名“理查德•F•席勒”(2頁);
48頁學生名單中的“菲利斯•查特菲爾德”、“斯特拉•范塔西亞”在298 頁正文和注釋里分別變成“菲立斯”、“斯黛拉•范塔西婭”;
洛麗塔的父親“哈羅德”(54頁)在255頁變成“霍拉德”;
第二部第19章中的“瓦斯”城在279頁變?yōu)椤绊f斯”,等等。第二,嚴重的誤譯。在第一部第5章中,亨伯特因為誤會,把對面樓上的一個男子當作他的寧芙了,于譯本卻說成是一個真實的性感少女,譯者把“trans—formed into”(變?yōu)?誤解為“投入”,從而把整個意思譯錯了(16頁);
第8章中的“我只有這幾句臺詞”(27頁)應為“我只有玩弄語詞”(I have only words to play with;
第13章中,“后哈羅德•E•黑茲先生——上帝保佑這個好人——在午睡時間把我的愛人從一間藍色屋里帶上去委拉克路斯旅行,而且還在所有地方向多洛雷斯的家人送紀念品”(54頁)讓讀者不知所云,原文是:“the late Mr.Harold E.Haze—God bless the good man——had engendered my dar—ling at the siesta hour in a blue—washed room,on a honeymoon trip to Vera Cruz,and memen—toes,among these Dolores,were all over the place.”應譯為:“已故的哈羅德•E•黑茲先生——上帝保佑這個好人——曾去韋拉克魯斯(巴西地名)度蜜月,一次午睡時分,他在一間刷成藍色的房子里制造了我的愛人多洛雷斯,一路上他又買了各種紀念品!钡诙康31章的兩句詩“人性中道德感是義務,/我們必須向靈魂付出美感”完全是譯者的杜撰。原文是:“The moral sense in mortals is the duty/We have to pay on mortal sense of beauty.”應譯為:“凡人的道德感是一筆稅款,/為了致命的美感我們必須交納。”像這樣嚴重的錯誤還有很多。至于誤譯的字詞短語就更多了,如將“tryst”(幽會)當成“嘗試”(8頁)、將“the king crying forjoy”(國王高興得淚流滿面)譯成“國王乞求享受”(35頁)、將“entries”(亨伯特的日記條目)譯成“人口”(52 頁)等等。第三,對納博科夫所指涉的文學知識不甚了解,因而譯、注艱澀或訛誤。小說開頭納博科夫的“六翼天使”出自愛倫•坡的《安娜貝爾•李》第ll行,于的注釋說是第2行(3頁) ;
73頁注“阿瑟• 倫寶德”實即“阿瑟•蘭波”;
l24頁注釋三說弗洛伊德是心理學創(chuàng)始人,應是精神分析學說創(chuàng)始人;
204頁“古斯塔夫”不是《包法利夫人》中的人物,而是作者福樓拜,因此最好譯為“居斯塔夫”,等等。

  納博科夫?qū)Ψg是十分認真的,他在寫作《尼古拉•果戈理》時,對英譯《欽差大臣》《死魂靈》十分不滿,說這些譯者是在對果戈理施行過去中國對付死囚犯的“凌遲”手段,并呼吁將這些糟糕的譯本從大學及公共圖書館里清除出去。(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為使自己的作品免遭厄運,納博科夫在可能的情況下都會對自己作品的外文譯本仔細核查校閱。與納博科夫的嚴謹相比,中國一些譯者的翻譯態(tài)度可以說是根本不能令人滿意的。

  由此看來,要真正提高中國納博科夫的研究水平,必須首先在翻譯上重新投人大量的精力。

  ----------------------------------------------------------------------------------------------------------------------

 、僖粋新聞記者為了奉承納博科夫的父親而為納博科夫的早期詩作寫了一篇評論.但最終沒有發(fā)表。See Vladimir Nabokov,Speak,Memoq,New York:G.P.Putnam’s,1966,PP.238*239.

 、15:Marina Turkevich Naumann,Blue Evenings Berl~:Nabokov"s Short Stories 0,the 1920s,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78.PP.208—209,PP.8—9.

 、邰蔻撷啖幄11、14:See Norman Page.ed.,Nabokov:the Critical Heritage,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l982,P.2,P.13,P.136,PP.17 —22,P.27,P 154,P.40,PP.62—64.

 、12、32:維京、西蒙與舒斯特、新方向、法勒•斯特勞斯、雙日等5家出版社都認為,出版這樣的書而不被起訴是不可能的。See Brian Boyd,Vladimir Nabokov:the American Year$,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l991.P.264,PP.654—655,PP.609—621.

  ⑤The Nabokov—Wilson Letters,l940—197l,ed..a(chǎn)nnota—ted and with an introductory essay by Simon Karlinsky,New York:Colophon,1980,PP.1—2.

  13:See Vladimir E.Alexandrov,ed.,The Garland Com—panwn to Vladimir Nabokov.New York and London:Garland,1995,PP.291—304.

  16、17、18:Julia Bader,Crystal Land:Artif,ce in Nabokov~ English Novels,Berkeley,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2.P.1,P.127,P.157.

  19、24、25:See Ellen Pifer,Nabokov and the Novel,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0、P.3,P.2,P.2

  20:See Contemporary Litera0 Criticism.Vo1.8.PP.4 1 6—4l7.

  21:Robert Alter.“Invitation to a Beheading:Nabokov and the Art of Polities”,Nabokov:Criticism,Reminiscences,Translations and Tributes,Alfred Appel Jr.a(chǎn)nd Charles Newman,ed.,London:W eidenfeld and Nicolson,1971.P.57.

  22、23:Lawrence L.Lee,Hadimir Nabokov,Boston:G K Hall,1976,F(xiàn)oreword,P.153.

  26:See Julian W。Connolly,Nabokov~Early Fiction:Pat terns oy Serf and Other,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PP.3—6.

  27:V.Nabokov,Nikolai Gogol,New York:New Diree—tions,1961.P.149.

  28、29、30:See Vladimir E.Alexandro~r,Nabokov"s Otherworld,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 1,PP.3 —4,P.5.PP.5—6.

  31、34:V.Nabokov,Strong 0Pinions,New York:McGraw—Hil1.1981,PP.304—307,P.231.

  33:Brian Boyd,Vladimir Nabokov:the Russian Years,Prin—ceton:Prineeton University Press,1990,P.5.

  35這是該社“影響世界的百部書”叢書中的一本,奇怪的是,編者不選于譯修訂本卻仍沿用譯者的第一次譯本。更奇怪的是該社居然將小說中小約翰•雷博士所寫的“引子”替換成無名氏的《納博科夫與(洛麗塔)》,這無疑是對《洛麗塔》的一次肢解。

  36顯然譯者是以阿佩爾的注釋為根據(jù)的,但卻把阿拉伯數(shù)字11當作羅馬數(shù)字II了,其實如果譯者細心些,她本可在數(shù)頁前阿佩爾引用的原詩中核實。

  

  [作者簡介] 劉佳林,1965年出生,現(xiàn)為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學博士。近期代表論文有《納博科夫與堂吉訶德》、《果戈理的另一幅肖像》、《時間與現(xiàn)代自傳的敘事策略》等。

相關熱詞搜索:述評 翻譯 博科 研究 劉佳林

版權所有 蒲公英文摘 www.newchangj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