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志罡:中國城市青壯年“啃老族”的社會學分析
發(fā)布時間:2020-06-09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最近十余年,“啃老族”一詞在中國的都市中流行。許多處于青壯年階段的人,無論是否參加工作、有無收入、收入水平高低,都要繼續(xù)依靠父母養(yǎng)活。這一現象徹底顛覆了中國傳統(tǒng)的“養(yǎng)兒防老”觀念。
一、有關NEET的內涵及文獻綜述
“啃老族”在中國是個新名詞,也是個舶來品。它的前身是法國的“袋鼠族”,最早出現在1998年法國的《快報》上!癗EET”一詞,原本的完整形式是Not in Education,Employment,or Training,它源自英國,專指那些在義務教育結束之后,不升學、不工作、不參加職業(yè)培訓的年輕人。由此可見,“NEET”所體現的內涵就是成年后不能獨立,仍然依賴父母生活的人[1]。中國老齡科研中心的調查顯示,目前中國有65%以上的家庭存在“老養(yǎng)小”現象,30%左右的青年基本靠父母供養(yǎng)。有學者認為,隨著就業(yè)壓力增大,獨生子女逐漸成年,中國“啃老族”的隊伍還將擴大。而中國將在十多年后進入老齡化社會,“啃老族”很可能成為影響未來中國家庭生活的“第一殺手”[2]。這并非危言聳聽,現實表明,“啃老”已從一種家庭現象演變成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
透過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和有關調查研究資料,可以檢視中國NEET的大致數量及其特征!拔迤铡睌祿@示,中國城鎮(zhèn)失業(yè)率為 8.2%,失業(yè)現象主要集中在15-29歲年齡段,下崗失業(yè)人員所占比例反而很小。35-44歲(10歲間隔)的失業(yè)人口占失業(yè)總人口的比例相當于20-24歲(5歲間隔)失業(yè)人口占失業(yè)總人口的比例。15- 29 歲未就業(yè)人口的生活來源主要是依靠家庭其他人員供養(yǎng),其比例占80.29%。從中國的家庭結構和現實來看,可以推知,這部分依靠家庭其他成員供養(yǎng)的年輕人,其供養(yǎng)人自然為父母。此外,15-29歲年齡段依靠保險生活的比例極低,僅為0.06%[3]。數據揭示,中國啃老人數眾多,主要集中在青年、壯年階段。
就中國目前情況來看,大眾傳媒最先開始關注NEET的產生和存在狀況。繼而有學者對NEET加以關注。有的從個案訪談中了解“啃老”狀況,有的從經濟學、心理學的視角挖掘“啃老”的原因,還有的從中國傳統(tǒng)的倫理孝道層次討論“啃老”現象。但總的來說,學術論著為數并不很多。
根據中國實際情況,本文把NEET定義為:年齡在18-45歲之間,具有勞動能力,已經離開學校(包括畢業(yè)、肄業(yè)、退學),既不主動求職也沒有接受培訓,其主要生活來源或相當一部分生活來源依靠父母的青壯年人群。考研族、漂一族以及在校大學生等都不能算作NEET族。之所以把年齡的界限定為45歲,是因為“2030”人群啃老現象固然值得關注,可人們往往忽略了還有許多“4050”人口也在啃老,并且為數不少,程度不淺,他們也構成了NEET的一個重要部分。因此在這里統(tǒng)稱為“青壯年啃老族“。
二、NEET――社會化失敗的產物
探究“啃老”問題,首先要挖掘其產生原因。中國城市青壯年“啃老”的產生原因,首先可以歸因為社會化失敗。社會化是社會學中十分基礎卻占有重要地位的專用術語。如荀子所言,“人生而不能無群”。個體的健康成長和發(fā)展離不開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社會化則是指個體在與社會的互動過程中,逐漸養(yǎng)成獨特的個性和人格,從生物人轉變?yōu)樯鐣,并通過社會文化的內化和角色知識的學習,逐漸適應社會生活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社會文化得以積累和延續(xù),社會結構得以維持和發(fā)展,人的個性得以健全和完善。社會化是一個貫穿人生始終的長期過程[4]。
“啃老”是一個與家庭不能分割的概念。家庭是是個人社會化的開端,是所有人社會化必經的場所。人們常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在父母的教化下,孩子逐漸形成獨特個性,適應社會生活。另外,社會化強調一種互動。家庭中的一對主要關系就是親子之間的互動。因此在父母傳授、教育、引導的同時,孩子也在主動接受和學習。父母的引導正確與否,關系到子女社會化的方向正確與否;
孩子的主動認知和態(tài)度行為的形成合乎社會規(guī)范與否,也關系到其社會化的成敗。城市NEET的出現,充分表明他們沒有形成健全的個性,沒有學習并掌握相應的角色知識,更無法適應社會生活,折射出家庭社會化和個體社會化的嚴重失誤。
我們不妨先來關注一個個案。小靜的父母都是老師,家庭條件比較優(yōu)裕,自小受到嬌寵,連學校打掃衛(wèi)生都是父母代勞。小靜2002年大學畢業(yè)后,一心想成為一名高級白領,做一份“壓力不大,薪水不低,離家近,舒舒服服”的工作。但4年里,她面試了多家單位,都不合心意。但總是在家靠父母養(yǎng)著,小靜也感到難堪。但小靜的爸媽卻總勸她說,沒關系,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工作,咱不去上那個班也行,家里養(yǎng)得起!但對于未來,小靜真的沒有什么信心去面對!钪羞@類例子不勝枚舉。家庭社會化的主體是子女,關鍵在父母,父母和子女共同構成了家庭社會化中兩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如果說家庭社會化是失敗的,那么原因也要從這兩者中去尋找,不能只簡單地歸因于其中一方。
1、個體社會化的失誤
首先來看子女。成為NEET成員的人,往往受到父母的百般呵護,缺乏獨立意識,適應社會的能力較差,也缺乏家庭和社會責任感。也就是說,在個體社會化的階段,他們在精神上始終沒有“斷奶”,沒有完成社會化中獨立人格和個性的形成過程。這與個體接受家庭、學校、同輩群體等主體有關。他們“啃老”與否,主要并不是謀生能力或知識準備不足的問題,而是一個人格心理成熟度,或者說精神狀態(tài)是否成人的問題。所謂“精神成人”,實際上指的就是一個人如何由生命個體成長為價值主體的過程;
是生物人轉變?yōu)樯鐣,形成自己獨立而完整的個性和人格的過程。一個人要想實現精神成人,絕不可能寄希望于外在的施舍或賜予,唯有通過不斷發(fā)掘自己的內在價值潛能,充分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否則,一個人不管他的生理年齡多大,坐擁多少薪水、物質財富,一旦喪失這種“求諸己”的人格價值取向與精神坐標,就很難走出“精神哺乳期”。
2、家庭社會化的偏差
父母在家庭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父母的教育理念、教養(yǎng)方式、教育態(tài)度和培養(yǎng)方案的選擇,將在很大程度上雕塑著子女的形態(tài)。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中國很多父母在觀念上有一個誤區(qū),認為自己一生的努力就是為了孩子的幸福,自己早年沒有得到的東西便想讓自己的孩子全部擁有。而且,大多數父母在撫養(yǎng)孩子的過程中,“養(yǎng)身”往往勝過“養(yǎng)心”。多數父母對自己子女實施傳統(tǒng)的“養(yǎng)身之道”,對子女身體是否高大健壯等生理性指標的關注,要遠遠超過對其人格是否成熟健康等精神性指標的關注。撫養(yǎng)子女的重點就是其衣著是否避寒保暖,膳食是否可口營養(yǎng),而忽略了孩子人格的涵育,不注重培養(yǎng)孩子的獨立性、自我奮斗精神及家庭責任觀。這一點導致家庭社會化產生嚴重偏差,是形成NEET的重要原因。可以說,許多父母本身便沒有讓子女“精神成人”的意識,在社會化過程中不免打上保護、幫助、代替的烙印,使得家庭社會化和學校社會化、職業(yè)社會化等脫節(jié),產生了那些精神上處于襁褓中的成年人。
有人把NEET族存在的責任推給了70、80年代出生的獨生子女,認為“因為獨生,所以啃老”。這種觀點不盡合理。社會學家風笑天在研究獨生子女時發(fā)現,獨生子女在心理、能力、生存等各方面并不比非獨生子女差,因此不能說獨生子女一定會成為“啃老族”。即使是在多兒多女的家庭里,父母往往會偏袒某些子女,比如老大或者老小,因此這些子女極容易成為“啃老族”?梢钥隙ǖ卣f,現在青壯年“啃老族”有相當一部分就是這樣的人,包括“4050”人員。顯然,責任在于父母在家庭社會化方面的失誤,是父母的教育方式和態(tài)度塑造了這樣一批“啃老族”。
3、城市NEET的消費行為與社會心理之間的關系
中國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正在經歷從農業(yè)的、鄉(xiāng)村的、封閉半封閉的傳統(tǒng)型社會,向工業(yè)的、城鎮(zhèn)的、開放的現代型社會轉變。在轉型過程中,社會結構、社會運行機制、社會價值觀念也進行了全方位的轉換。由于社會和文化的變遷帶來的物質文化發(fā)展和精神文化發(fā)展的嚴重不協(xié)調,也即存在著美國社會學家奧格本提出的“文化墮距”,使得許多人變成了文化上的邊際人。這也是城市青壯年“啃老”的重要原因。
隨著中國生產力的發(fā)展和社會的轉型,中國人的收入水平與消費水平有所提升。人們的物質欲望獲得強烈刺激,消費水平提升的速度遠遠超過收入,諸如超前消費、過度消費、享樂消費、炫耀消費等成為青年一代中常見的現象。城市青壯年通常會因為經濟生活難以自我滿足而“啃老”。就職于天津市一家廣告公司的文文,工作剛滿一年。她每個月可以領到兩份“工資”,一份是公司發(fā)的2,000元月薪,另一份則來自父母,每月末都有1,000元準時匯入她的銀行賬戶!皼]辦法,我剛畢業(yè),沒什么經濟基礎,租房、交通、吃飯、買衣服,2,000元月薪根本不夠花的。[5]”他們?yōu)槭裁从惺杖脒要“啃老”,這恐怕與其消費行為有關。在經濟社會學中,消費行為不單純是一種個體的、純粹理性的經濟行為,更是一種嵌入于各種社會關系和文化背景下的社會行動,本質上是一種社會行為,是人與人之間溝通、交往、互動的過程,也是一個社會結構、社會關系、生活方式等的生產、傳播與重新建構的過程[6]。
城市“啃老族”的消費行為可以置于家庭消費行為中探討。家庭生命周期(the family life cycle)將家庭消費行為分為6個階段,分別為單身、新婚、育兒、成長、空巢和獨居階段。其中單身階段可以很好地表明部分城市NEET產生的原因。單身階段的消費主要是個人消費,消費者喜歡按照自我意志消費,彰顯個性,其消費行為往往是沖動性的,具有追求時尚,追趕流行,重視商品的社會心理屬性。這一點尤其可以表明許多年輕的NEET存在的理由。年輕人消費熱愛彰顯個性,往往無視消費是否理性化,不考慮成本與收益是否成比例,也很少去考慮消費行為的后果。無論是月薪5千的白領,還是收入微薄的打工仔,其工資總是不足以負擔生活消費,一旦入不敷出,這些人就會轉身向父母申請支援。父母則很少能眼睜睜看著子女生活拮據,通常會盡力提供幫助。即使家庭困難,也會先滿足孩子的要求。
與此同時,中國人具有一種獨特的面子觀,是社會心理學中印象整飾的一部分。所謂印象整飾,是指有意識的控制他人對自己印象的形成過程。也就是個人為了讓別人對自己產生某種特定印象,而故意做給別人看的行為。面子與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能耐有關,它直接涉及人們在社會交往中在他人心目中所處的地位。為了表現自己的能耐,為了顯示自己的社會地位,中國人熱衷于“面子工夫”這種印象整飾。壯年人啃老在這方面表現尤為突出:一是他們認為自己歲數不小,與年輕人共同尋找工作,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實際上是心理素質差、安于現狀的表現。面對社會的競爭,人到中年的他們缺乏足夠的自信心,害怕失敗,因此主動躲進父母家里,成為名副其實的NEET;
二是父母的保護。多數父母認為自己的子女已經是成年人,而且年齡也不小了,已經不再是小孩子,因此不能流露出責備的語氣,怕傷及子女的自尊,不能不給子女留面子。而事實上,現代社會要求人理性化,人的自立自強,要求客觀公正,這種面子觀不能適應發(fā)展中的社會。傳統(tǒng)的面子觀在轉型社會的現代與傳統(tǒng)的軌道的夾縫中生存,不免產生了“啃老”類的社會問題。
面子觀的另一個產物就是炫耀性消費,即通過追求品牌來攀比、維持、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F代社會中,商品一旦被確立為名牌,便超越其物理的特性而帶有某種象征性,于是商品被“圖騰化”。名牌商品象征著可靠、可信,它可以顯示消費者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因而在無形中就提升了商品的價值。人們對品牌的追求表明,人們消費的不僅是商品的使用價值,還包括它的符號價值與它的社會價值。這樣的消費行為就超越了經濟學中的理性化,成為一種人與人之間交往、溝通的社會行動。在這種行動中,消費能力低下的品牌追求者盲目而不切實際的消費,導致經濟生活拮據,轉而尋求父母的援助,成為“啃老族”成員。
消費行為的結果具有一定的社會性,它既能促進社會進步和發(fā)展,也能對社會運行秩序產生極大的破壞力。消費行為發(fā)生的劇烈變化,在某種程度上重新建構了社會關系和生活方式,產生了“啃老”現象。
4、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特殊影響是中國NEET形成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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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向來具有一種特殊的不同于西方的家庭觀,這種家庭觀最主要的表現就是家庭的強關系。與社會上的其他關系相比,家庭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有一種凌駕于其他關系之上的趨勢。無論個人怎樣發(fā)展,家庭永遠同他站在一個立場上,家庭永遠是他的港灣!俺鲩T靠朋友,在家靠父母”。這句流傳已久的民間俗語,似乎說明了中國人歷來就有“靠父母”的傳統(tǒng)。在不少人的心目中,“靠父母”是件天經地義的事,伸手向父母要錢要物、取父母之所有、盡父母之所能,心安理得、理直氣壯。也許正是出于這種傳統(tǒng)。子女在生活中遇到一些困難,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投靠父母。父母此時更是欣然接受,因為不管在外面怎么樣,父母家的大門永遠為子女敞開。即使是那些生活條件不錯的子女,父母通常也愿意讓他們;丶铱纯。這就是家庭強關系引發(fā)的“啃老”現象。誠如奧格本提出的“文化墮距”所言,精神文化的變遷往往慢于物質文化,精神文化中變遷最慢的又數風俗民德和價值觀。中國人的傳統(tǒng)家庭文化觀念是一種延續(xù)千年的社會意識,很難在短時間發(fā)生變化。某種程度上講,中國的NEET們需要“啃老”,中國的家庭文化更為他們提供了“啃老”的倫理支持。
三、社會轉型期過度市場化的壓力
“啃老”雖然發(fā)生在個體身上,但有其深刻的社會背景。隨著經濟體制的轉軌,市場化趨勢日益增強,國家全能全包的單位制體制弱化,一切事物都由原先固有的從屬處推向了市場。由于社會福利體制極不健全,這種變化不僅使大眾失去了心理上的歸屬感,還為人們帶來了許多實際困難。筆者認為。探究城市NEET產生的社會原因,有三方面的市場化因素:
第一,房價過高的壓力。在90年代中期以前,中國計劃經濟時代的單位福利體制還未發(fā)生變化,民眾只要是“單位人”,住房可以仰賴單位分配,住房面積、質量則視單位級別與經濟狀況而定。90年代中期以后,開始了住房市場化“改革”,市民買房要靠自己。近十年中國房地產市場行情持續(xù)飚升,一套商品房的資金投入消耗掉一個家庭一輩子的積蓄,還不敷所需。讓父母為自己購房成為一批城市青壯年“啃老”的一種重要形式。按照中國房市行情,城市青壯年無法獨立購房,無論是買房首期款還是月供款,由父母為其負擔的不在少數。筆者認為,“房奴啃老”只是事情的表面,“房價啃老”才是事情的實質?梢哉f,正是超出收入水平很多倍的不正常房價迫使一些年輕人要“安家落戶”不得不向父母求助。
但房價的壓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有消費心理的因素。沒有自己的房子難道就無法生存嗎?答案是否定的。但“房奴”們不顧自己的經濟水平,非要買屬于自己的房,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看,這種消費行為可視為追求時尚與流行。時尚是指在一個時期內相當多的人對特定的趣味、語言、思想和行為等各種模型或標本的隨從和追求,其主要手段是流行。時尚既要樹異于人,又要求同于人,是兩個既相互矛盾又相互一致的心理過程。樹異于人,是為了在各個方面表現出與他人的差別,體現個性;
看到他人購房,自己總想買套比他人更大更好的房子,裝修最好更加美觀。這是求同于人,是從眾心理的作用。不少青年人認為自己如果不能加入時尚的行列,不僅在眾人面前顯示了自己對事物的麻木,而且還表現了自己在某些方面劣于他人。它有時甚至是對個人尊嚴感覺到不滿足時的一種補償手段。因此中國的普通市民在結婚買房、買高檔家具、婚宴上花盡了自己甚至包括父母的一生的積蓄。
第二,就業(yè)壓力。近十余年以來,中國的就業(yè)壓力一直很大。其一,中國每年新增勞動力人口在2000萬上下,而每年提供的就業(yè)崗位約為800萬個左右,造成就業(yè)崗位增加與就業(yè)人口增長速度的不匹配,從而產生大量的新增失業(yè)人口。不少人甚至從未有過就業(yè)經歷,他們的生存只能依賴家庭和父母。其二,中國的企事業(yè)單位普遍存在冗員,為減員增效,90年代中后期以來,大幅度的減員裁員行動一直未曾停止。這些人由于技能年齡等的限制,很難再度就業(yè)。僅憑政府給的微薄的下崗津貼或失業(yè)保險金難以維系生存――許多人還根本領不到這類津貼。為了生存,他們只能回歸父母身邊。其三,中國的NEET當中,很大一部分是初中以下文化程度人口。由于受教育程度較低,缺乏一技之長,他們在競爭激烈的勞動力市場中沒有任何優(yōu)勢,只能在崗位要求較低的次級勞動力市場尋找工作,同時又有大量農民工涌入城鎮(zhèn)尋找工作,他們成為城鎮(zhèn)失業(yè)青壯年人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無論競爭成功與否,城市青壯年通?偸遣粷M于自己的現狀,有一部分覺得投入和產出不成正比,而且自己的社會地位處于低勢,因此干脆回家啃老去了。其四,從90年代末期以來,中國的大學畢業(yè)生、研究生已經出現就業(yè)難的局面,從2005年開始,每年有將近30%找不到工作。2005年普通高校畢業(yè)生總人數為280萬,2006年普通高校畢業(yè)生為338萬,2007年為495萬,畢業(yè)生平均就業(yè)率水平一直維持在70%左右,每年有幾十萬畢業(yè)生不能在當年找到合適的崗位。
第三,社會保障缺失的壓力。90年代中后期開始,中國開始改革社會保障制度,社會保障經費實行由單位和個人共同擔負的政策。如果沒有單位,或者單位能力不足以支付部分費用,那么市民的社會保障就有了很大隱患。那些能按時領到退休金的老人大都能自給自足,加之人進入老年后,物質消費水平降低,這就為其后代“啃老”提供了一定的物質基礎。而城市青壯年當中,那些工作未久的人與從未工作者,以及失業(yè)者(多為壯年人,稱4050人員)這類人群,無論是經濟收入還是福利和保障方面通常較低,甚至還不如老人,許多人甚至沒有社會保障。而他們的父母中有許多人卻擁有社會保障,如養(yǎng)老保險,醫(yī)療保險等等。這樣一來,年輕一代就有了“啃老”的藉口,有人甚至“啃”父母的生活最低保障金。
四、防止“啃老亞文化”的擴大
毫無疑問,由于啃老大軍一天天的擴大,中國已經形成啃老亞文化。與在社會上占主導地位、被全社會所接受的“主文化”相對,“亞文化”是被社會上少數人和部分群體所接受的文化。NEET由于長期生活在庇護之中,已經形成一套特定的生活方式、行為規(guī)范和價值觀念,諸如依賴意識、不愿意規(guī)劃未來、沒有實現理想的能力以及對現實的不滿與逃避等等?欣显谥袊洑v了這樣一個過程:“啃老”現象存在――形成“啃老”亞文化――“啃老”亞文化指導人的思想和行動――形成并促進“啃老”現象。這種類型的亞文化一旦形成,便會對周圍人、同輩群體、甚至自己的后代產生影響,成為一種自我維持的文化體系,并代代相傳。這種亞文化會給NEET們提供一種強大的保護傘,形成一股不良的社會風氣,成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有礙于家庭和諧,影響社會意識的導向。針對上述歸因分析,筆者認為有如下對策可以考慮。
1、改變以往不成功的社會化模式
家庭是孩子自立、自強精神的孵化器。在發(fā)達國家,父母普遍重視從小培養(yǎng)孩子的自理能力和自強精神。美國的中學生有句口號:“要花錢自己掙”;
日本人教育孩子的口號是:除了陽光和空氣是大自然的賜予,其他一切都要通過勞動獲得;
在瑞士,父母為了不讓孩子成為無能之輩,從小就培養(yǎng)孩子自食其力的精神;
在德國,家長從不包辦代替孩子的事情,法律還規(guī)定,孩子到14歲就要在家里承擔一些義務。可見,及早進行“心理斷乳”,培養(yǎng)子女們獨立的人格是父母們的基本義務和責任。
那么,如何培養(yǎng)子女的獨立人格?首先應該轉變觀念。將子女看成是家庭成員和社會成員的統(tǒng)一。他們既要履行孝敬父母的責任,又要承擔起應有的社會義務。明確經濟關系。在子女年滿18周歲后必須明確他們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借貸父母的。父母對他們的任何投入都不是無償的,而是需要償還的。并且應該“立字為據”,為將來追償提供強有力的證據,徹底消除子女“崽花爺錢心不痛”的“白吃”心態(tài)。
學校應當將提高學生的自立自強精神納入日常的教育軌道,主要從三方面入手:第一,在實踐中培養(yǎng)自立自強精神。從小學階段開始,就要求學生學會自理,如自己的衣服必須自己洗,零花錢自己通過勞動(包括家庭勞動和參加社會勞動)來獲得。同時,借鑒國外的成功經驗,規(guī)定學生在假期或自己認為合適的時間必須參加力所能及的“義工”活動,如在所在社區(qū)完成一定量的公益勞動――幫助孤寡老人,搞衛(wèi)生等等,累積到規(guī)定的時數,方可升入更高年級和學校。第二,進行公平教育。首先要排除學生的家庭背景的干擾,對所有的學生一視同仁,讓他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競爭,避免先賦條件過多地影響學生,這樣能極大地激發(fā)學生潛力的發(fā)揮和才智的展現。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他們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形成的關鍵時期,逐步強化這樣的認識:任何成績的取得都必須依靠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依賴別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都是不足取的。第三,不能給學生灌輸“精英教育”的思想,讓學生懂得,成功者與普通人在人格上均是平等的,社會成員之間必須互相尊重。
此外還可以通過社區(qū)活動營造自立自強光榮、啃老可恥的環(huán)境和風氣。這些可看作是扼制“啃老”亞文化形成的軟件建設。
2、政府在化解“啃老”方面的責任
緩解“啃老”問題是個系統(tǒng)工程,需要整個社會關注。比如,日本在 2003年就專門設立了“年輕人自立挑戰(zhàn)戰(zhàn)略會議”,開始尋找解決對策;
并在2005年的年度預算中,針對“啃老族”計劃撥款810億日元,幫助年輕人提高工作積極性。目前,為了避免“啃老”現象的惡性發(fā)展,政府必須承擔起應有的責任來。
改變“土地財政”,調整住房政策。如前所述,城市青壯年大量啃老與中國有關住房的公共政策缺失有關。房價的快速上漲制約了普通居民居住權益的實現,必將波及社會的穩(wěn)定。有專家指出,房價飆升的背后,是地方政府職責的缺位。為了保證財政收入,不少地方政府與開發(fā)商合謀推動房價上漲。對房地產市場價格放任自流,甚至還利用政策托市,作為社會監(jiān)護人的政府不能如此行事。現階段,“平抑房價關鍵要看政府”。
整合社會資源,以有效解決“啃老”問題。社會政策應從中長期戰(zhàn)略發(fā)展角度考慮如何為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提供動力。除了創(chuàng)造更多的就業(yè)機會之外,還要在初、高中乃至大學階段增加職業(yè)生涯設計課程,增加對就業(yè)的認識,事先預防出現NEET。在宏觀層面就教育、培訓、就業(yè)等方面的政策導向上著手進行調整,以緩解“啃老”現象日趨嚴峻的趨勢;
政府可考慮成立專門機構幫助青壯年就業(yè),建立“青壯年失業(yè)群體”的動態(tài)檔案,以為妥善安排培訓、就業(yè)打好基礎;
相關部門也應該對其進行有效的職業(yè)教育、就業(yè)心理輔導、社會培訓等,不斷加強引導,幫助“啃老”群體以健康心態(tài)找準定位,掌握一技之長,盡快融入到社會中去。
孟子說過:“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贝搜院芮‘數乇砻髁藗人、家庭和社會三者的關系,即匹夫強則家庭強,家庭強則國家強。城市青壯年啃老一族的存在有礙于家庭和諧,有礙于社會和諧。希望通過公共政策、社會政策、社會意識引導的連動機制之建立,爭取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與和諧家庭。
【注解】
[1] 聶江、田建春,“關于中國NEET的分析”,《人口與社會》2005年第6期。
[2]李凡,《當代中國消費之迷——困惑與思考》,1990年版。
[3]王懷印、司利民,“大學生“啃老”現象與責任意識教育”,《河北建筑科技學院學報》,2006年12月,第4期。
[4]張海峰,“中國 NEET 群體就業(yè)問題分析”,《法制與社會》,2006年9月。
[5]戴香智、侯國鳳,“‘啃老’現象的社會工作視域分析”,《社會工作》學術版,2006年11月下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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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志罡,華中師范大學社會福利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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