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中國的南亞外交與克什米爾問題
發(fā)布時間:2020-06-03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內容提要」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克什米爾問題一直困擾印度與巴基斯坦的關系,隨著印巴兩國矛盾尖銳以及雙方均已實際擁有核武器,克什米爾問題從根本上威脅到南亞地區(qū)乃至全球的安全穩(wěn)定。中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立場調整的中國南亞政策的重要體現(xiàn),始終反映了中國與印度、巴基斯坦兩國的戰(zhàn)略關系變化,同時也與中國自身國家利益相關。近年來的印巴和平進程、中印關系的良性發(fā)展、以及美國等其他大國對南亞戰(zhàn)略影響的加深,均對中國南亞政策的定位提出新的要求。
「關鍵詞」中國/南亞政策/克什米爾問題
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國都是中國的重要鄰國,南亞的地區(qū)安全與中國的國家利益存在著密切的關聯(lián)。印巴之間的克什米爾爭端已長達半個多世紀,已直接誘發(fā)過數(shù)次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和多次嚴重的沖突危機,特別是隨著印巴兩國在1998年后實際擁有核武器,克什米爾爭端已從根本上威脅到南亞乃至全球的安全與穩(wěn)定,成為國際社會普遍關心的重大問題。多年來,中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立場與政策是中國南亞外交的重要體現(xiàn),始終反映了中國與印度、巴基斯坦兩國的戰(zhàn)略關系變化,同時也體現(xiàn)了中國的外交準則與國家利益。近年開始的印巴和平進程、中印關系的持續(xù)改善和發(fā)展、以及“911”事件后美國等其他大國對南亞戰(zhàn)略影響的加深,均對中國南亞政策的定位提出新的要求。本文重點探討中國的南亞政策與克什米爾問題的關聯(lián),尤其是近年來中國調整南亞政策可能產生的戰(zhàn)略影響。
一、中國的克什米爾問題立場與南亞政策
圍繞克什米爾的領土爭端已困擾巴基斯坦和印度長達半個多世紀。中國不僅在地理上與克什米爾相鄰,而且在歷史、文化、戰(zhàn)略等層面都與克什米爾關系密切。近年來,由于受冷戰(zhàn)后地緣政治因素變化的影響,中國加強了對克什米爾地區(qū)的關注,并對印巴在該地區(qū)的沖突表示了特別關切?傮w來說,中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立場直接關系到中國與印巴兩國的政治與安全關系。上世紀50年代,中印兩國曾有過一段短暫的“蜜月期”。同期巴基斯坦則加入了由美國主導的、意在牽制蘇聯(lián)和中國的東南亞條約組織和中央條約組織,由此導致中國與巴基斯坦關系中出現(xiàn)消極因素。這種情形直至1955年萬隆會議后仍未改觀。這一時期,中國對待克什米爾問題的基本立場是不介入、處事公道正義,強調印巴雙方應在沒有任何外界干涉的情況下解決克什米爾爭端。①由于當時印度在南亞的力量天平中占據(jù)優(yōu)勢,中國的這一態(tài)度實際上對印度更有利。但是,這種“不介入”的姿態(tài)也有特定的內容。例如即使是在20世紀50年代中印關系的最好時期,周恩來總理仍婉言謝絕了尼赫魯總理要他訪問斯利那加的邀請,也拒絕對克什米爾爭端發(fā)表任何偏向印度的評論。②
1962年,中印兩國由于邊界爭端引發(fā)軍事沖突,從而在根本上改變了中國政府對南亞次大陸的戰(zhàn)略利益評估,也由此改變了中國在南亞的總體政策以及對克什米爾問題的基本立場。具體來說,由于中印兩國反目和雙邊關系走向對立,中國開始在印巴克什米爾沖突問題上批評印度的政策。大致與此同期,巴基斯坦與中國積極合作,特別是1963年中巴在互諒互讓的基礎上簽署了邊界協(xié)議,極大地增強了中國在克什米爾問題上對巴基斯坦的同情和支持。但有必要指出,中國在該問題上表現(xiàn)出審慎的立場,在聲明中強調締結的中巴邊界協(xié)議只是暫時性的,有待將來克什米爾歸屬問題最終決定后再予以調整和確認。③
因此,隨著中國在上世紀60年代初調整與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關系,中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立場出現(xiàn)某些明顯改變。中國開始強調,必須正視實際存在的克什米爾問題,應在充分尊重該地區(qū)人民民族自決權的基礎上決定其最終歸屬。這一主張實際表明中國開始從道義上支持克什米爾內部爭取自決權的運動,并支持巴基斯坦對整個克什米爾地區(qū)的主權要求。④
1965年印巴戰(zhàn)爭期間,中國明確表示站在巴基斯坦一方,極力支持巴基斯坦收回克什米爾。作為對巴基斯坦的實質性支持,中國政府對印度曾發(fā)出嚴正警告,要求印度停止在中印有爭議的東段邊境地區(qū)的武裝挑釁,否則中國將采取必要行動。中國的這一表態(tài)發(fā)出了一個明顯的信號:無條件支持巴基斯坦。表態(tài)也實際增加了巴基斯坦與印度抗衡的決心。印度意識到中國的警告,也了解中國這一舉動的真實意圖,迫使其在漫長的中印邊境布防重兵,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巴基斯坦的軍事壓力。
1971年印度和巴基斯坦再次爆發(fā)戰(zhàn)爭。在對巴發(fā)起進攻之前,印度因擔心中巴結成軍事同盟而對自身構成安全威脅,與蘇聯(lián)倉促簽訂了一份準同盟協(xié)議《印蘇和平、友好與合作條約》。印度通過這場戰(zhàn)爭極大地削弱了巴基斯坦的國力,造就了一個獨立的孟加拉國。當時眾所周知,印蘇簽訂條約主要針對中國。在巴基斯坦遭肢解后,中國強烈譴責印度直接干預巴基斯坦國內局勢、精心策劃和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并要求印度盡早從包括克什米爾在內的已占領土撤軍。從60年代直到80年代后期,中國在南亞地區(qū)向巴基斯坦“一邊倒”的政策基本沒有改變,盡管在不同時期的提法略有差別。
中印關系在上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解凍,中國從90年代中期開始調整其南亞政策,其標志是中印兩國的高層互訪以及雙邊互信機制的建設啟動。在克什米爾問題上,北京明顯不再強調聯(lián)合國有關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一系列決議(決議中包括要求以公民投票方式決定克什米爾的歸屬),轉而支持在1972年《西姆拉協(xié)議》的基礎上通過印巴雙邊協(xié)商來解決克什米爾問題,并反對任何外部干涉。但鑒于中印關系的不穩(wěn)定性性,中國在外交場合也曾提出“雙邊對話解決問題”與“執(zhí)行聯(lián)合國決議”并重的建議。⑤中國理解徹底解決克什米爾問題對巴基斯坦的重大意義;
但中國也反復強調,在克什米爾爭端最終解決之前,印巴兩國應在其他相對容易的領域逐步改善雙邊關系,為該問題的最后解決創(chuàng)造良好的條件。
同時,中國輿論對待克什米爾問題的性質的基本看法應該說并未發(fā)生大的改變,它認為:印巴克什米爾爭端和克什米爾內部的持續(xù)動蕩是印度、巴基斯坦長期對抗的基本原因;
克什米爾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有待公正、有效、能為雙方共同接受的解決。⑥根據(jù)這種認識,印巴關系僵局的根源顯然要比表面的“越界恐怖主義”問題更加復雜。只有進一步采取積極的建設性措施才能緩解克什米爾內部存在的問題,才是印巴兩國最后走出克什米爾困境的關鍵。
二、中國的平衡姿態(tài):1999年的卡吉爾沖突和2002年的武裝對峙
中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政策及其變化與中國與印、巴兩國的關系直接相關,所以這種政策本身也反映出中國對其在南亞地區(qū)的根本利益的考慮和判斷。近年來,克什米爾爭端的發(fā)展受到了中國政府對南亞次大陸以及對印巴沖突的態(tài)度的影響。中國政府對印巴兩次主要危機(1999年卡吉爾沖突和2002年的印巴臨戰(zhàn)狀態(tài))的反應及其在這兩次危機中所扮演的角色表明了其對克什米爾問題前景的關注。
在卡吉爾沖突中,中國堅持了公正原則,強調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應通過和平的途徑來解決雙方爭議,同時盡力避免對峙狀態(tài)的進一步惡化。隨著印巴對話日漸成為可能,中國希望沖突雙方都能夠抓住機遇,相互保持克制,重返談判桌面解決爭議。中國媒體文章還指出,印度、巴基斯坦應考慮到西方國家可能利用南亞軍事沖突尋機進行干涉的風險,因此盡早停火符合印巴雙方的利益。⑦中國的一些評論也表明中國政府出于自身安全利益而對克什米爾問題的強烈關注。例如輿論指出,中國的西部邊界與它的南亞鄰國緊密相連,如果當前的克什米爾爭端演化成大規(guī)模軍事沖突,中國的西段邊界將會受到極大的影響。⑧
危機發(fā)生前后,印、巴兩國高層相繼訪問中國并與中國領導人會晤,這些來訪很難解釋為巧合。來訪的領導人包括巴基斯坦陸軍總參謀長佩爾維茲。穆沙拉夫、巴外交部長沙塔爾。阿齊茲、巴總理納瓦茲。謝里夫和印度外交部長賈斯旺。辛格。外界相信,中國領導人與到訪的印巴領導人就當時印巴在克什米爾的對峙進行了重要的磋商。⑨而中國領導人與來訪的巴基斯坦領導人的會晤的意義尤為重要。印度外長賈。辛格訪華期間,盡管突出強調討論中印雙邊關系問題,然而訪問與印巴沖突的關聯(lián)不難看出。訪問結果表明,中國向印度和巴基斯坦傳遞了同一信息:印巴雙方應保持克制,維持實控線現(xiàn)狀,盡快實現(xiàn)停火,并通過雙邊談判解決爭端。中國政府的立場顯示出對待克什米爾問題的審慎態(tài)度。
有意義的是,朱鎔基總理對謝里夫和賈斯旺。辛格都反復提到,克什米爾爭端屬于歷史遺留問題,關系到領土、民族以及宗教等多種復雜因素,只能通過對話方式找到妥善解決這一問題的途徑。⑩盡管中國對卡吉爾危機的評論不多,但表明了在這一問題上的態(tài)度和立場。外界注意到,謝里夫訪華后,中國政府首次強調維護實控線的必要性,強調印巴雙方應避免發(fā)生大規(guī)模沖突、應致力通過協(xié)商達成共識?梢酝茰y,在解決卡吉爾沖突的重要性和方式的問題上,中國和巴基斯坦盡管未達成一致,但中國對巴基斯坦施加了積極影響。
2001年12月14日,印度國會遭到恐怖襲擊,印巴圍繞克什米爾問題的對抗再次迅速升級。在此過程中,中國仍然堅持呼吁印巴雙方相互克制、和平解決沖突的平衡戰(zhàn)略。從輿論和評論可以看出,中國理解印度針對恐怖主義威脅的堅決態(tài)度,同時支持穆沙拉夫為打擊恐怖主義所作努力。這一姿態(tài)再次確認,中國愿對印巴沖突作出公正、客觀、審慎的判斷,對突發(fā)事件作出負責任的回應。此外,中國充分利用中巴之間的特殊關系,對巴基斯坦領導人施加積極影響,推動印巴之間的長期緊張局勢得以緩和。
中國在1999、2002年兩次印巴克什米爾危機期間堅持奉行平衡政策,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中國在當時情況下的政策選擇明顯受到制約,對形勢的嚴峻性有比較清醒的認知。通過和平努力有效緩解沖突符合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如某些西方評論所指出,中國為化解瀕臨戰(zhàn)爭邊緣的印巴對抗危局作出了貢獻,提升了它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的國際地位。(11)第二,鑒于南亞的核軍備化因素,中國的平衡戰(zhàn)略旨在維護南亞及相鄰地區(qū)的局勢穩(wěn)定,有助于改善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中國與其他大國同樣,意識到在南亞發(fā)生核沖突的可能性。(12)第三,從長遠看,中國的不偏不倚立場有助于中國與印、巴兩國關系的健康發(fā)展,最大限度地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畢竟中國不希望因傳遞錯誤信號而使中國的南亞政策被外界誤讀。第四,北京對克什米爾問題的深思熟慮,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對中國西部邊境地區(qū)的穩(wěn)定可能遭受不利影響的擔心。正如一些分析家所指出,印度的克什米爾和中國的新疆有明顯相似之處,因此中國不愿看到克什米爾成為主權國家分裂主義犧牲品的另一個先例。(13)
三、印巴關系改善和克什米爾局勢:新的進展
近年來印巴關系的改善提高了外界對南亞和平進程的期望。但不應忽略這一期望需要支撐點。這就是:要使和平進程卓有成效,印巴雙方需要強調平等互讓的原則。但至今雙方只強調自身的利益和安全考慮,單方面地表述對問題根源和現(xiàn)狀的看法,為兩國關系的正;O置了困難的前提條件。例如,印度主張在實現(xiàn)關系正常化和實質性改善雙邊關系之前,必須徹底解決“越界恐怖主義”問題;
巴基斯坦則強調克什米爾問題,認為這是決定兩國關系的“核心問題”。這一立場差異可從兩國各自的國家利益為出發(fā)點得以解釋和理解。但在重大國際爭端的解決過程中,如果爭議雙方都希望談判取得進展,預設前提將限制危機處理的機會,為解決問題設置了難以逾越的障礙。印巴目前為雙邊關系正;O置的前提實際縮小了解決途徑的可選范圍;
同時雙方的立場也顯得缺少足夠的彈性。
南亞和平進程能走多遠,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印巴兩國在談判中各自準備作出多大讓步。根據(jù)雙方目前的姿態(tài),可對前景作一些初步預測。首先,印度是否可能降低其先前提出的實現(xiàn)關系正;念A設前提,即徹底清除印控克什米爾的“跨界恐怖主義”,承認跨越印巴控制線的軍事滲透和恐怖活動已大為減弱、克什米爾內部局勢已明顯好轉的事實。穆沙拉夫政府近期以來加強反恐力度,對巴境內一些與跨國滲透有關聯(lián)的恐怖與極端組織所實施打擊,目前已經產生了一定效果,得到國際社會的贊揚?梢钥隙ǎ律忱蛘驌魳O端恐怖組織的行動將會繼續(xù)。但印度方面對巴的反恐舉措很少給予肯定和正面評價,并依然持懷疑的態(tài)度。試假設,如果印度能更多地認可穆沙拉夫在打擊恐怖主義方面所做出的努力,正面鼓勵他遏止跨界武裝活動的積極作用,這將有助于促進印巴雙邊對話和營造建設性氣氛。
克什米爾問題的復雜性及其給印巴雙方帶來的影響是決定印巴關系諸多方面的核心問題,(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因此印巴對克什米爾爭端的性質及后果的評估也在很大程度上關系到雙方有無可能在該問題上達成共識。但是,雙方對如何解決這一問題、應堅持何種原則卻存在巨大分歧。巴基斯坦堅持主張克什米爾是印巴分治后待解決的歷史問題,盡早和最終解決這一爭端是巴的首要目標,并認為只徹底解決這一問題是最終改善雙邊關系的前提。同時,巴基斯坦也不斷抨擊印控克什米爾地區(qū)的人權問題。總之,印巴兩國對克什米爾地區(qū)事態(tài)的認識存在著巨大差異,對該地區(qū)糾紛的源頭以及軍事滲透和恐怖襲擊各持不同的理解。目前雙方和解的進程要取得實質性突破,很難避開克什米爾爭端這一棘手問題。
印度不愿認真對待這一“核心問題”的態(tài)度也影響了印巴對話取得實質性進展,甚至也影響了推進某些可能帶來雙贏的經濟發(fā)展計劃。并且,印度盡管接受巴方提出的“全面對話”,但始終強調應對印巴不和的根本原因作深層分析,對克什米爾問題給巴基斯坦在政治、心理上產生的影響輕描淡寫。從許多跡象可以看出,至少在可預計的將來,印度很難接受對克什米爾控制線現(xiàn)狀的任何變更。同樣,巴基斯坦也幾乎不可能同意將目前的印巴控制線變成正式邊界。因此可以肯定,在克什米爾問題上,任何簡單的解決方式都是不現(xiàn)實的。印巴兩國應該注重實效,相互妥協(xié)和讓步,以便能集中取得一些可行性進展。
目前涉及克什米爾問題的另一重大因素,是如何看待美國在南亞扮演的調停者角色。事實上,印、巴兩國已意識到美國正在強化對它們的國內及雙邊事務的影響力。事實上,印巴兩國近年來的外交互動從未將“美國因素”排除在外。(14)眾所周知,印巴對外界干預克什米爾持完全不同的觀點。巴基斯坦積極求助國際社會,甚至認為國際社會的參與將推動克什米爾問題的有效解決;
而印度則堅持反對任何外部力量或國際機制的參與。印度固執(zhí)拒絕第三方的參與反映出它對這一問題前景的憂慮。此外,印美在冷戰(zhàn)時期長期互不信任,甚至直到今天,印度仍擔心美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作用和實際影響。近年來盡管美印關系發(fā)展引人注目,但印度仍非常謹慎地觀察美國在這一問題上的動靜。不過也可發(fā)現(xiàn),印度決策層基于美國對南亞地區(qū)安全格局的影響,已開始承認有必要與美國就該問題保持聯(lián)系。(15)甚至有分析認為印度目前已轉而接受美國的“推動者”(實為“調停者”)的角色。
任何影響南亞力量均勢的外部大國介入有可能產生有效的推動作用,但同時也可能帶來多種不確定的影響。始于2003年4月的印巴和解很可能是外力、特別是美國的壓力所致,雖然美國與印巴雙方的和解姿態(tài)相比顯得比較低調。(16)一家網(wǎng)站曾公布了五角大樓一些有爭議的文件,表明美國已為南亞和平進程設計了一份“路線圖”。該計劃強調美國應該盡快參與南亞地區(qū)事務,甚至還擬出了時間表,極力敦促印巴領導人通過談判結束對峙局面,并盡快解決克什米爾爭端。(17)如果該文件來源可靠,這將是美國對印度、巴基斯坦施加高壓、從而促使雙方解決爭端的證明。況且,如果印巴和解缺少內在動力,僅靠外部壓力的作用,顯然不能確保和平和穩(wěn)定的持久性。
當然,印巴除了存有難以克服的障礙和巨大分歧之外,雙方也已在有助于實現(xiàn)雙邊關系正;囊恍﹩栴}上取得了進展。實現(xiàn)南亞的持久和平事關相關國家的根本利益,需要營造堅實的基礎,因此可能是一個好事多磨的過程。目前印巴兩國的主流輿論均已意識到,無論歷史和現(xiàn)實恩怨多深,無論問題多么復雜,只要彼此努力、積極互動和切實著手解決問題,就能夠找到出路。顯而易見,要最終找到解決克什米爾爭端及其他印巴雙邊突出問題的滿意途徑,需要更多的耐心。印巴目前取得的進展和建設性互動將推動雙方在全面對話中取得實質性進展。如印度評論所言,“如果印度和巴基斯坦不能共同在小事上取得進展的話,難道還能指望它們做成大事?”(18)而巴基斯坦方面也一改以往死守克什米爾難癥不放的做法,表現(xiàn)得更加務實和富于靈活性,并強調雙方需要通過增進相互信任來營造最終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氛圍。印巴及外部也不斷有學者提出解決問題的設想,包括在克什米爾兩側逐步實現(xiàn)類似美國與加拿大之間的“軟邊界”,增強雙方民間接觸,由印巴兩國采用特殊模式共同治理整個克什米爾地區(qū)。更有中國南亞問題分析家明確指出,鄧小平擱置主權爭議的思想對中印關系的改善、南海問題爭端的緩解作出了貢獻,也可適用于克什米爾爭端,值得一試。(19)
從前景看,印巴兩國都需要降低對話和談判的門檻,促進雙方關系的正;。為了縮短差距,雙方有可能適當?shù)惹霸O定的前提條件,爭取在對等互信的基礎上向對方發(fā)出積極信號。自和解啟動以來,從巴基斯坦一方跨越印巴控制線的軍事滲透已明顯減少?勺⒁獾剑“蛢蓢I導人在不同場合的高層會晤中有意識避免多提“跨界恐怖主義”的問題,并多次表達要就克什米爾問題達成共識。(20)穆沙拉夫甚至建議,巴基斯坦愿意超越聯(lián)合國的有關決議,不再堅持在克什米爾地區(qū)舉行公民投票。而是改由印巴兩國先共同劃定控制線兩側的交接地區(qū),在這些地區(qū)解除武裝,進而改變其法定地位,分階段逐步解決問題。穆沙拉夫同時要求印度表現(xiàn)出靈活姿態(tài),放棄將控制線簡單改成永久邊界的提法。(21)
但需要指出,印巴雙方要想在克什米爾問題上取得突破性進展的難度很大。南亞地區(qū)局勢緩和進程面臨的一個主要障礙,依然是印巴各自對長期爭端根源的認識存在極大的差距。例如印巴雙方領導人能否有互諒互讓的誠意和決心,尤其這將可能使雙方在涉及國家利益的核心問題上作出讓步。盡管“有得有失”原則在國際關系中普遍適用,但在南亞次大陸則需要驗證。印巴兩國多年的雙邊接觸的確表明,一個翹首以待的良好預期最后卻走向反面,美夢化為泡影,起初的樂觀情緒蕩然無存。印巴雙方也承認,過去為和平所付出的努力之所以遭到挫敗,皆因雙方缺乏信任和誠意。(22)1998年《拉合爾宣言》和2000年“阿格拉峰會”之后印巴國內情緒的大起大落似能說明問題。此外,著手“核心問題”的解決是否就能實現(xiàn)南亞次大陸的持久和平?這仍是一個疑問。因此,雖然各方有理由期待當前的印巴和解進程會取得明顯進展,但仍需對該進程存在的難度有充分的估計。
四、中國應在南亞和平進程中尋求積極角色
鑒于中國在南亞奉行的平衡外交、印巴關系持續(xù)緩和及克什米爾問題依然懸而未決,有些有意義的問題已經提出:中國在南亞的平衡戰(zhàn)略是意味著要“介入”充當適當角色呢,還是堅持“不介入”呢?中國能夠在當前的印巴和解過程中尋求發(fā)揮建設性作用的機會?中國將扮演何種角色和采取何種行為?印巴兩國能否共同接受中國在南亞地區(qū)成為一個負責任的推動者?更重要的問題是,中國是否能在支持南亞和平進程的同時增進自身的國家利益?這些問題值得仔細探究和認真回答。
印度在克什米爾問題上的一貫立場是拒絕任何外部力量進行干預,由于中巴關系的特殊性,印度對中國更是極為防范。但也有跡象表明,印度可能重新評估中國對擬議中的南亞自由貿易區(qū)方案的積極影響。印度也試探性地提出一項三方“共同核理論”方案(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和中國),盡管中國幾乎不可能對此給予正面回應。(23)這些現(xiàn)象似可表明,隨著中印之間互信機制的逐步實施,加上中巴伙伴關系的重新確認,有可能為中國在南亞和平進程中發(fā)揮推進作用提供一個切實可行的平臺。(24)目前的印巴緩和趨勢,也能使中國有更大的余地去客觀評估南亞局勢的新進展,增強對印巴關系正;徒鉀Q克什米爾難題的影響力度。
一種穩(wěn)定、健康的印巴關系將必然會以多種方式增進中國自身的利益。這能使中國在南亞格局中發(fā)揮更有用的作用,可使中國對發(fā)展中巴之間長期穩(wěn)定的伙伴關系感到更加坦然,同時在與印度發(fā)展關系時能獲得更大的運作空間。一方面,中國出于自身國家利益的考慮將繼續(xù)重視中巴關系的戰(zhàn)略意義。另一方面,解凍的印巴關系也能使中國對發(fā)展穩(wěn)定、健康的中印關系表現(xiàn)得更為自信。這要求中印將繼續(xù)加強在許多領域和層面的接觸,將雙邊信任建設措施落到實處,并為最終解決中印之間的邊界問題創(chuàng)造條件。
其次,南亞和平進程使中國能在保持中巴特殊關系的同時,致力于中印關系的持續(xù)改善。鑒于目前中印之間的互信機制建設和印巴關系日益改善,印度對中巴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敏感程度有可能會逐漸降低。事實上,根據(jù)中國的地區(qū)安全觀,維持中巴之間的特殊戰(zhàn)略關系,對抗或制衡印度的目的已開始淡化,而更多是出于一種更廣泛的安全與利益考慮。同時,印巴關系的緩和也為中國提供了一個重新界定中巴防務、戰(zhàn)略合作關系性質的機遇,它將有助于消除印度對這一問題的疑慮,增強中印之間的信任建設。
最后,目前的南亞和平進程將使中國有條件理性地權衡自身的安全考慮,更有信心地增強與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戰(zhàn)略合作,并促使中國重新考慮在多邊或地區(qū)性機制中與印度和巴基斯坦增強互動。例如,中國有可能更明確地支持印度爭取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努力。事實上,在去年以來圍繞聯(lián)合國改革和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候選資格的爭論中,中國已反復表現(xiàn)出支持印度的傾向。盡管中國的態(tài)度未能達到印度的期望值,但意義不應低估,因為中國并非對每個候選國都作出類似表態(tài)。同理,中國也將推動印度和巴基斯坦共同加入上海合作組織,新近印巴兩國與伊朗一道被接納為該組織的觀察員國就是證明。一旦時機成熟,中國也會依據(jù)相互認可的標準和一致的安全考慮,與印、巴兩國共同開展打擊恐怖主義和其他跨國犯罪活動的行動。并且,中國目前基本上是以一種積極的眼光看待印度的“東向政策”,并愿意在亞太地區(qū)框架內與印度開展健康競爭?傊,中國將受益于它與南亞主要鄰國關系的健康發(fā)展,同時也將從戰(zhàn)略高度繼續(xù)致力于南亞地區(qū)的穩(wěn)定和安全。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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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John Cherian ,“Bilateral Bonhomie”,F(xiàn)rontline,Vol:21,Iss :21,Oct.22,2004
(21)B.Muralidhar Reddy,“Neither plebiscite nor conversion ofLoC a solution,says Musharraf ”,The Hindu,Oct.26,2004
。22)Anwar Iqbal,“India ,Pakistan Perform Annual Ritual ”,The Washington Times,Sept.26,2003
。23)“India sets dovish tone with Pakistan,China in call for nuclearcoordination”,http://www.spacewar.com/2004/040602090246.lm174psb.html.
(24)張力:“印度的外交戰(zhàn)略”,載吳嘉蓉(編):《當代國際政治理論與實踐》,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25—227頁。
原載《南亞研究季刊》2006年第1期p41~47
張力,四川大學南亞研究所研究員。(成都610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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