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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永遠在那之外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一)平輿的嘆息

    

  11月15日深夜,我坐上火車從北京趕往河南駐馬店。不過駐馬店并不是此行的目的地,離它50公里遠的平輿才是。

    

  出發(fā)前一天晚上,我正和一位遠道來訪的朋友愜意地享受周末,忽然接到鄭直的電話。這時候來電話,多半要出差。果然,電話里鄭直告訴我,河南有一個地方這兩年連續(xù)失蹤了20多個孩子,一直沒音信,成了當?shù)氐膽野福?br>最近懸案破了,失蹤的人都被一個人殺害后埋在院子里,而破案的線索卻是其中一位失蹤者最后逃了出來。通報消息的是一位讀者,他哥哥的孩子也被害了。

    

  不寒而栗。這只有在電視或者小說里才能見到的情節(jié),忽然由這個冬天的晚上變成了我耳朵邊的現(xiàn)實。去,這種事當然要去。朋友說你別一個人去,這樣的事情太危險。我說案子都破了,又能怎么樣,不過我還是聽了她的,沒把這次出差告訴家里人。

  

  16日早上7點,火車停在駐馬店。在車站旁邊隨便找了個小旅店,扔下東西接著去坐去平輿的汽車。通報消息的讀者告訴我,最好不要住在平輿,當?shù)赜嘘P部門已經(jīng)命令那里的旅店一律不能接待外地記者。

    

  23具尸體,18個中學生。坐在顛簸的汽車上,我腦子里不時閃出這兩個數(shù)字。當記者這幾年,也算見識了不少事情,這么冰冷血腥的還是第一次。因為被害的都是男生,兇手的心理狀態(tài)是否正常自然值得懷疑。不過沒等懷疑兇手,另外一個意外又出現(xiàn)了,在車上跟一個孩子家長聯(lián)系,接電話的是他愛人,說孩子父親已經(jīng)被控制起來了;
沒聽說還要控制被害者家屬的,那邊說是鄉(xiāng)里的干部把人帶走的。

    

  到了平輿,在縣醫(yī)院門口見到了七八位孩子父母,丈夫被帶走的那個家長也在,一臉憔悴,她的兒子紅雷18歲,高二;
孩子差不多都是這個年紀,名字都很響亮,昆侖、鵬超、政威……問家長們?yōu)槭裁词卦诳h醫(yī)院門口,他們說因為想找到那個最后逃出來報案的孩子張雷。我說他在這里住院么?家長說不知道,哪兒都找不到他,案子一破就找不到他了,想去醫(yī)院查查病例,霧里尋人。

    

  這時三個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其中一個大冬天的戴著墨鏡,姿態(tài)倨傲;
另外一個個子很高,還有一個小胖子,是攝影記者。問我是哪兒的,我說北青。又問他們,原來是武漢一家媒體。還沒來得及寒暄,他就說獨家已經(jīng)被他們搶了,今天發(fā)了一個版,我哦了一聲,\"王海\"又說你慢聊,他們有事情先走了。我就又去跟家長說話。家長們?nèi)栽谏塘磕膬耗苷业綇埨祝艺f如果找不到孩子,只有找他的親屬。這時紅雷的母親指著那正在離去的三個人說,他們就是去找孩子家屬的,還有一個孩子父親帶路。

    

  原來這就是他們要忙的事情。我一聽就跟了過去,到跟前才注意到他們都上了一輛富康車,上面有這家媒體的名字。里面的人大概沒什么準備,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也沒想到,遲疑了一下后問,不好意思還能坐下么。那邊也遲疑了一下,還是讓我上去了。

    

  坐上車后,就聽\"王海\"興致勃勃說我們這稿子全國獨家,能得中國新聞獎,又講起昨天他們智斗警察的事情,講得旁邊高個子都說你別吹了,受不了。我低頭掃了一下\"王海\"的名片,是個主筆。我繼續(xù)裝聾作啞。

    

  到了地方,又費了一番周折,只找到張雷的三爺。老人很梗直,張雷別的親戚都躲著記者,他沒有躲,卻認認真真地驗看了我們的記者證;
他女兒怕他日后惹麻煩,不準他接受采訪,結(jié)果被老人罵了出去,罵的都是河南話,就抓住一句:如果是你兒子出了事……

    

  正采著,忽然有人拍我肩膀。一看,是\"王海\"和小胖子,示意我出去。我以為有什么事情,跟了出去。哪知\"王海\"和小胖子跟我說,讓他(高個子)一個人在里面采,完了后會把采到的再告訴我--真不愧是九頭鳥,凈弄些別人看得出來的小把戲--我轉(zhuǎn)身進了屋子,繼續(xù)采訪。后來小胖子兩次來拉我的衣服,想讓我出去,還說一定會肯定會告訴你的。我一不是雛,二臉皮不薄,所以沒動。

    

  后來高個子采完了,我跟他說,你們要急就先走吧,剛剛搭了你們的車,真是麻煩了。他笑笑,走了。

    

  又回到縣醫(yī)院門口時,已經(jīng)快11點了,那些孩子的父母還等在那里,說怕我找不到他們。當?shù)剞r(nóng)村結(jié)婚比較早,這些家長應該都是三十七八歲,但面相上已是四旬開外,尤其是幾位獨生子的家長,不知道這樣的慘事對人心是多大的摧毀。

    

  中午跟家長們在一個飯館吃飯,席上氣氛沉悶。母親們都貼身帶著孩子的照片,拿過來一看,都是眉清目秀、將要成人的翩翩少年;
將這些孩子的臉擺在一起,翻拍了一張,后來發(fā)在11月17日的報紙上;
而這一字排開的照片,突然間變得讓人看不下去。

    

  既然找不到逃出來的那個孩子,下一步就是去現(xiàn)場。在場的十多位家長中只有兩位得知消息后去過,但也被攔在兇宅外,沒讓靠近,只是遠遠地觀望。而且當?shù)貙Υ耸乱苍诒M力封鎖,前一天新華社記者想去拍照片,結(jié)果差點就起了沖突。

    

  吃飯時還在的幾個孩子父親,出門后卻都沒了人影。一回頭,發(fā)現(xiàn)餐館門口停著一輛車,幾個干部模樣的人正讓孩子父親上車。我頓時明白過來:紅雷父親大概就是這么被帶走的。便問:沒問題吧?一位母親說,都是鄉(xiāng)上的干部,其實也很同情我們,但是上面有規(guī)定,不帶走不成,可也不會難為他--當?shù)馗刹垦劾铮O碌倪@一群孩子媽,大概也沒什么用處。

    

  下午1點半,6位孩子的母親帶著我前往現(xiàn)場。我們包了一輛車,司機本來要價頗高,但一聽是這事,來回50公里的路,只要了40塊錢。

    

  走了不過10公里,迎面開來一輛車,上面正是武漢那家媒體的三位記者。他們中午就去了現(xiàn)場,不過在村口就被攔住了,根本進不去。\"王海\"頂著墨鏡說不要去了不要去了,反正也進不去,可能還要被打。我聽了,問那幾位當母親的,你們還去么?紅雷母親說,孩子死在那個地方,我們怎么安心,怎么都要把他們喊回來吧。

    

  \"王海\"還在勸我們回頭,說村口都不讓進,去了也沒用。紅雷母親說,我們都是當媽的,去看看孩子他們總不能不讓我們進吧。\"王海\"嘿了一聲,說那你們就去試試吧,然后跟我說,你們?nèi)チ艘簿褪前状睢?/p>

    

  他們往縣城方向去了,我們繼續(xù)前進。那年輕的司機原來話這么多,剛剛見了幾個外地人,似乎讓他很新奇,現(xiàn)在又邊開車邊跟后面的孩子媽說話,問了很多問題,孩子多大了怎么死的見沒見到兇手……鄉(xiāng)下人老實,居然一句句回答,讓我對那司機很反感,最后忍無可忍丟出來一句:好好開你的車!那邊看了我一眼,不說話了。

    

  開到近村處,走不了了,全是爛得陷車輪的小道,只有步行。一行人,連同司機,開始靠近那個叫玉皇廟鄉(xiāng)大黃莊的村子。昆侖的母親下了車就緊緊挽著我的手:\"一下有人問你別說話,我就說你是我大兒子,來看弟弟的。\"我點點頭,她又說,真的,剛剛吃飯的時候我就想說,你的眼睛和鼻子長的跟我家昆侖一模一樣。我一愣,眼見她又拿出個塑料袋,把我那顯眼的黑色皮包裝好,讓另外一人拎著,外面看還以為是一袋雜物。

    

  果然,還沒進村口就有10多個人擋住了去路。別人都是當?shù)厝,我的樣子自然最格格不入。昆侖媽對擋我的人說,這是我的大兒子……話還沒說完就成了哭腔,淚水也滾了下來。別的母親也哭了,哀求說,就讓我們喊喊魂吧,孩子死得這么慘,不喊回去我們當媽的怎么安心。攔路的人一下猶豫了,放過了其他人,惟獨攔著我。這時我耳邊全是昆侖媽那一聲聲哭訴--昆侖啊媽來看你了--要是這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我母親怎么熬得過去?這么一想,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這下沒人再攔著我了,我攙著昆侖媽進了村子。母親們?nèi)栽诳奁白约汉⒆樱杭t雷,抓住媽的衣服吧……政威,你爸老了好多啊……這一路,走得人真是哀傷。

    

  守在第二道關口的人,也懷疑我是記者,但是見到我臉上的眼淚,都沒再上來攔--在他們眼里,記者大概只會憤慨,是不會流淚的。

    

  終于到了兇手的小院前,母親們再也抑制不住撲在門上號啕大哭。守在這里的是幾個干部,只讓昆侖媽過去,問我是不是記者。這時我的眼淚已經(jīng)被冬天的風凍沒了,只有不說話,很鎮(zhèn)靜地看著他。6位母親拍著小院的門,周圍的村民越來越多,幾位婦女已經(jīng)在偷偷擦淚。村干部的臉上,再次顯出了那種猶豫,然后跟我說,十分鐘,就讓你看十分鐘。

    

  就在這十分鐘里,我圍著兇手小院走了一圈,仔細看清楚了里面的具體位置,看見了院子里那三堆浮土,看見一把帶著黑紅痕跡的鐵鍬,和散落在屋子里的孩子衣服。

    

  回到門口,孩子母親們還想進院子,被村里人攔。涸贈_,我們就難做了。母親們抽噎著停住,又哀哀地哭了一陣,每人拿了門口的一些土,慢慢地轉(zhuǎn)身。

    

  回來的路上,都不說話。我的包仍被一位母親抱著,里面的證件、相機、錄音筆都完好無缺。反光鏡中看見后面跟上來一輛面包,司機說是當?shù)剜l(xiāng)政府的,我們快它也快,我們慢它也慢,甩不掉,也懶得再甩,用反光鏡蔑視它。當天我還要趕回駐馬店發(fā)稿,到了平輿縣城,見我上了去市里的車,面包才離開。

    

  那天下午5點半才到駐馬店,天已經(jīng)黑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小旅店根本沒有暖氣,空調(diào)也是擺設,3200字的稿子寫到9點,人已經(jīng)快凍僵了。寫完后去沖熱水澡,水龍頭下沖了足足30分鐘,外面已漸漸有了暖意,里面卻還有點冷。

    

  第二天收拾好東西,直奔平輿。管它怎么使絆,總是采訪中不可少的一環(huán)。后來見到廣州日報和南方周末的記者,他們在當?shù)刈〉貌⒉缓,賓館把長途掐了,全縣的撥號都用不了,出事后網(wǎng)吧都關了,發(fā)稿都成了問題。還好我是無線上網(wǎng),他們拿我沒辦法,趕時尚在緊要關頭還是很管用的。

    

  這一天我找了縣政府、公安局、邢警隊、縣一高、縣二高……七八個單位,沒一家讓我進門。不是不讓我進門,而是不讓所有記者進門,那些家屬守在門口也沒用,哭得再慘也沒用。那天昆侖媽她們又將南方周末的記者帶進了現(xiàn)場,村里干部說,你怎么又來了,他也是你的兒子?她看出了對方的惻隱之新,說不,這是孩子的叔叔。對方真的沒有阻攔。

    

  第二天稿子一發(fā)出來,網(wǎng)上就看見了。同事說,比第一篇好多了。我聽著,高興不起來,呆在屋子里猶豫出還是不出去。因為一出去別人就知道你是記者,就有好多老百姓圍上來,訴說他們的委屈,和種種靠他們的力量無法解決的難題。跟表姐她們在一起時我囂張聒噪,面對這些滿是皺紋和黢黑的臉,就覺得難受。

    

  有一家三口,一對年邁的夫婦帶著他們被警察打瞎了眼睛卻沒人過問的兒子,問了半天才找到我住的地方,又在門外站了半天都不敢進來,要不是我出去扔東西,都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等了一個小時。那對夫婦都已經(jīng)快60了吧,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很本分老實的人。老父親跟我說了情況,還沒等我說話,又補了一句:我知道你這次來是為了那些孩子,所以也不敢麻煩你別的,只求你看看這份材料。然后就不說話了。

    

  我說,您怎么不敲門,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了這么久。那瘦弱的老母親拉著兒子的手,忽然就跪下了--真的,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就這么給我這個后生跪下了,可是我承受不起啊,天下又有誰能承受得起這哀傷的一跪?!--我連忙去扶,居然扶不動,卻聽她低低地說,縣政府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只有找你,求你一定看看我們的材料。又是一個求字,重若千鈞。

    

  我拼命把母子倆扶起來,我一定看,一定盡力幫您轉(zhuǎn)到有關部門。一家三口看著我,尤其是那老母親的眼神,唉……除了那一跪,這一家人似乎一直很平靜,而我的眼淚在他們走后終于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這是我短短一年的深度報道記者生涯中,第二次面對這樣的場景。上一次是4月份,遼寧海城,幾百名學生家長面對永遠官腔的干部們怒不可遏,面對記者時卻都跪了下去--當時3000多個孩子中毒,一個孩子死亡,政府瞞報,家長將記者當成了救星。

    

  終于到了返回北京的日子,又請那些母親吃飯。昆侖媽拼命給我夾菜,我要推辭她就說,就這是給我大孩子夾的;
又給南方周末小戴夾菜,說這是給昆侖叔叔夾的。還努力地笑出來,說都已經(jīng)好久沒笑過了。然后一路顛簸地回來。火車上計劃的第三篇報道被終止了,后來知道了兇手殺人的原因,一個讓人惋惜讓人恐懼的事實。

  

  事情還沒完,昆侖媽半夜給我電話,當?shù)匾霃娦械貙⒑⒆邮w火化,怎么辦?

  

  是啊,怎么辦?這不過是我筆下新聞的一件,卻留下了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句話:當一個好記者需要一種情懷。當時沒想透,(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現(xiàn)在還在想。

    

  (二)平輿殺人案判后之惑

    

  2003年12月9日,平輿殺人案開庭半天后便當庭宣判,被告被判死刑。一個月前我去了平輿采訪,發(fā)表在報紙上(11月17日、18日)的那9000多字只能說些可以放在桌面上的問題,有的東西無法拿到亮處說,帶著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中國特色,頗有些齷齪的意味;
當時我跟鄭直說要寫篇手記,之所以一直沒有動筆,大半也是在等著看一下這個結(jié)果。其實對這個結(jié)果我并不意外,這里要說的是便是結(jié)果之外的一些事情。

  

  一、黃勇究竟殺了23人還是17人?

    

  幾乎每次發(fā)生重大傷亡事故時,死亡數(shù)字都是最讓人關注的東西,有時候它也成了衡量事件性質(zhì)惡劣與否的重要度量,比如煤礦領域就有\(zhòng)"3人以上屬于重大事故\"的規(guī)定,記者和編輯在從每天全國發(fā)生的無數(shù)起事故中挑選可以見報的題目時,也會下意識地先從死亡數(shù)字去做判斷--\"死了幾個?\"\"倆。\"\"算了,太小,甭登了。\"這樣的對話相信每個編輯部都能聽到。

    

  這些數(shù)字原來我還是比較相信的,等到當了記者,尤其是經(jīng)常接觸時政后,我已經(jīng)越來越把它當成了一塊海綿,就算你有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它里面蘊涵著多少真實的內(nèi)容。平輿殺人案就是最新的一塊海綿。

    

  關于這個案子,我們的消息來源是一位受害學生的親屬,當時數(shù)字非常確切,23人,其中18個學生。我曾問過那個家屬,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他的回答是兇手被抓后,失蹤學生的家屬們趕到公安局,警方告訴他們的;
幾天后我到了平輿,又見到幾位家長,他們口中的死亡數(shù)字同樣出自當?shù)鼐。我一直想跟縣公安局核實這個數(shù)字,但那幾天平輿各單位防記者跟防賊一樣,大門不讓進,電話打了沒人接,最后見報的還是23人(新京報登的是20多人,武漢晨報登的是25人,出路大致相同)。

    

  11月17日,第一篇報道發(fā)出來后,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篇新華社的通稿,第一次以官方來源披露死亡人數(shù)是17人,傷一人(即最后逃出來的小張)。找出先前家長提供給我的孩子失蹤名單,上面先有13人,采訪中又陸續(xù)增加了5個,這些都是學生,我還知道兩個不是學生的失蹤者,也是20歲上下,最后出現(xiàn)的地點也都在網(wǎng)吧,我見過這20位被害青少年的家長--至少從我的采訪看,有18個失蹤學生是確鑿無疑的。

    

  在關于此案的報道上,河南當?shù)貛准液苡杏绊懙膱蠹埗急幻罘庾,只能登新華社的這篇消息,結(jié)果令家長們非常憤怒。他們問我:\"為什么是17個孩子?我們當中有誰的孩子沒死?\"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但是當天另外一件事情讓我確定了這是一個\"海綿數(shù)字\"。我16日曾在受害學生家長的幫助下進到兇手居住的小院做了一番簡單的探察,17日,廣州的兩名同行走得比我更遠,他們和受害學生家長居然沖進了兇手的房間,也是就殺人的第一現(xiàn)場,看到了包括殺人兇器\"神奇木馬\"在內(nèi)的許多物證,其中有許多照片,都是被害孩子的,全都被剪掉了腦袋,還有兇手用電腦做的一張自己的照片,第二天也只有北青和廣州兩張報紙發(fā)了兇手的照片。

    

  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屋里看到了很多孩子的遺骨,很多,掩埋在浮土堆里,用腳一撥就能看見。因為情緒激動,一位孩子家長還將幾塊遺骨帶了出來。我知道后吃了一驚:\"如果是這樣,證明現(xiàn)場并沒有完全清理完畢,怎么死亡人數(shù)就已經(jīng)確定了?\"連忙找警方挖尸體時在旁圍觀的村民,他們說那天越挖發(fā)現(xiàn)尸體越多,挖得連警察都有些心驚肉跳,后來就把現(xiàn)場掩埋了。

    

  又想,難道警察只帶走了挖出的頭骨,靠頭骨的個數(shù)來判斷死了多少人的?咨詢了公安大學的朋友,他說不可能,沒有這樣收集證據(jù)的!如果真是這樣,\"17\"這個死亡數(shù)字就分外可疑了。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留了帶出來的遺骨照片,在18日見報那篇稿子中堅持用了原來的數(shù)字,編輯也沒拘于新華社那篇稿子,大題做的是《18名男生失蹤為何兩年不斷》。

    

  本來我想在第三篇追蹤報道中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但是人還在河南,報道已經(jīng)被禁掉,無奈。之后所有報道都只用了17這個數(shù)字,讀者似乎也見怪不怪一樣地接受了--但我不接受,于是想等到審判時,看黃勇自己是怎么說的?上У搅12月,我因為做\"艾滋孤兒\"的選題,沒法再繼續(xù)跟下這個案子,小三去了平輿。這次河南的各家報紙紛紛拿出幾個版來做,彰顯警方的\"破案有方\"--放屁,有方怎么會在破案后10天就將縣公安局長給撤了--這些報道中,黃勇一直沒有主動說他究竟殺了多少人,我仍然無法對17和23這兩個數(shù)字進行更深辨析,當然無論是哪個,對那些受害家庭來說都是痛徹心扉的打擊。

    

  二、黃勇究竟為什么殺人

    

  在官方通稿中,黃勇作案的由來大致如此:喜歡看暴力片、有幻想殺人欲,這種理由非常不令人信服,每個人潛意識里都有犯罪的沖動,豈不是可以此解釋天下所有的犯罪由頭?后來消息多了,什么10歲黃勇就開始幻想殺人,在17年后開始\"莫名其妙\"地不找媳婦、不找工作專門實現(xiàn)他10歲時候的夢想--我看后真的非常佩服那些先拿這些理由說服了自己的人。

    

  不可理解的是官方通稿中回避的一個問題,就是黃勇的身份。通稿中說29歲的他\"一直務農(nóng)\",可是他明明當過3年兵,是一位復員軍人,復員后才在家里務農(nóng),這件事情他所在的村子都知道,我還見過他穿軍裝時的證件,上面的日期是1996年,但是在通稿中這重要的細節(jié)被抹去了,難道為了不給軍人抹黑?--這……是不是有點幼稚,誰也不會因美國黑人犯罪率高而認為安南不是位紳士啊。

    

  我曾猜測,是不是黃勇復員后政策落實得不好,造成他心里產(chǎn)生抵觸情緒。后來采訪中發(fā)現(xiàn)他父母在當?shù)刈錾猓揖巢⒉焕щy,這大概也是他為什么幾年不工作、不種地一樣有錢上網(wǎng)生活的原因。

    

  在當?shù)亓鱾鞯狞S勇做案原因中,流傳得比較多的還有黃勇是因為找對象屢屢受挫才開始殺人的,但是這并不能解釋為什么受害者都是20歲以下、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孩子這一重要問題。

    

  在采訪最后逃出來的那個學生小張時,孩子親屬說孩子回家時,短褲上全是血污。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不會吧。孩子逃出來時從他身上的累累傷痕便知道受了不小折磨,但是當時并沒有聽他提到性侵害的事,而以中國人的慣有思維看,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當天晚上我在寫稿子的時候,忽然接到當?shù)匾晃煌械亩绦牛挥卸潭?0個字,看了后卻讓我驚出一身冷汗:\"你知道黃勇是艾滋病嗎?\"連忙再回復他,卻再也沒了回音。后來輾轉(zhuǎn)知道,這位同行早幾天就知道了這樣的信息,也因此報道被徹底摁死。

    

  我本來想通過一些途徑對這條消息進行核實,但是還沒來得及做便遭遇到當?shù)赝幸粯拥拿\。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倒覺得上面的這個決定有道理,畢竟今年有關艾滋病人群的負面新聞實在太多,并不利于防治艾滋病和消除社會對這一人群固有的歧視。

    

  在有關12月9日庭審的報道中,我看到了黃勇關于殺人原因的自述,與\"10歲就想殺人\"的說法如出一轍,對于為什么只殺男生,他說\"殺女生體現(xiàn)不出英雄氣概,殺成人又難以完全控制對方\"--回答得很輕松,邏輯上也天衣無縫,但是我的后背卻仍覺得暗暗發(fā)涼,因為庭審當天小張的證詞并沒有全部宣讀,我看到時很多重點都被用省略號代替了。別人都說小張?zhí)拥贸鰜硎荺"大難不死\",但是僅從我看見的這份證詞中,那條短信上的內(nèi)容并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小張還只是個16歲的孩子,希望他以后也能平安無事。

    

  三、平輿慘案報道中究竟有沒有媒體腐敗

    

  我去平輿采訪當天就聽說了這么一件事,今年9月,當?shù)剡B續(xù)失蹤孩子的案子一直沒破,警察跟家長說孩子肯定是出去打工了,家長不相信這種說法,在去北京上訪后,第一次想到了向媒體求助。9月4日左右三位記者扛著攝象機就來了,采訪了家長,也采訪了縣里,后來卻沒有了消息,當?shù)厝硕荚谡f\"縣里花了30萬把記者買通了\"。

    

  我問一位家長這記者是哪兒的,他回憶了半天也想不起來,還是另外一位家長有心,保留了一張當時這位記者去采訪時的名片。拿來一看,\"新華社河南分社音像編輯中心\"。\"他回去后就再沒跟你們聯(lián)系過?\"我問家長。家長們說記者采訪完他們后,就被縣里接走了,幾天后家長們不放心,電話過去問見報沒有,對方回答是\"見了,不過那只有局級領導干部才能看到,你們看不到\"。家長們將信將疑,但也沒再糾纏,后來當?shù)鼐蛡鞒隽薥"30萬買通記者\"的消息;
到了11月案子破了,別的媒體都在往河南趕,這\"新華社記者\"倒又找上門來,再次要求采訪,結(jié)果被家長們斷然拒絕,回答是\"我們不相信你們,你們上次騙人!\"

    

  我覺得事情有點奇怪。按照那位記者的回答,他回去應該發(fā)的是內(nèi)參,這雖然是看不到的,但是卻未必不能查到。如果沒發(fā),那多半有問題,而且9月后到破案前的兩個月,當?shù)赜钟泻⒆邮й櫛缓,從這個角度說,如果真的收了錢沒有發(fā)稿子,那責任可就大了;
如果發(fā)了,也許就是人們多慮。要在平常也就罷了,但是當時新華社等十多名記者被繁峙礦難老板行賄一事剛爆出沒多久,這件事情便顯得不那么尋常。

    

  我一直想找線索調(diào)查一下這件事情,甚至把它和\"死亡人數(shù)\"都列為我第三、第四篇追蹤報道計劃。后來北京各報的報道被停,陜西的華商報卻披露出表面上看來更確切的說法,\"縣上幾個部門湊份子,花了30萬把帶子買了去\",當然沒有提到新華社的名字,只是說\"一重量級媒體\"。雖然發(fā)出來了,但仍只是傳聞的報紙版,我依然想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有沒有什么關竅。

    

  試了種種途徑都頗有難度后,我干脆直接跟新華社總部聯(lián)系,時間大概是11月20日左右。前段時間繁峙礦難受賄案出來后,新華社就成立了專門的\"護牌\"部門,還公布了舉報電話。別人查雖然有難度,新華社自己查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照舉報電話打過去,對方是位非常和藹的女同志。我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把那位記者名片上的電話地址姓名都留了一片,一是核實此人身份,二是查一下當?shù)赜浾哂袥]有發(fā)關于平輿案件的內(nèi)參。對方說,這個不困難,會在第一時間去查,同時告訴我,留不留姓名都取決于我。我說我這不是舉報電話,因為我沒有證據(jù),只是想問個清楚,不過這事也沒有什么需要藏著掖著的,于是留下了我的姓名電話。

    

  第二天一早,手機就響了,是新華社河南分社張社長打來的。他跟我說了三件事:1)那張名片上的人并不是新華社記者,但在新華社河南分社下屬的音像部門工作;
按張社長的說法,\"這個人去平輿只是做些輔助性的工作\",而河南分社記者一共只有三位。2)有關此事,河南分社的確向有關部門發(fā)了內(nèi)參,并得到批示。3)經(jīng)查,沒有30萬這件事。

    

  那天張社長在電話中說得比較急,可能跟總社一接到我的電話就要求分社調(diào)查此事有關,所以我并沒有機會提出一些疑問,比如說文字記者發(fā)內(nèi)參和攝像記者發(fā)內(nèi)參的形式應該是不一樣的,雖然內(nèi)參發(fā)了,但發(fā)的究竟是文字的還是圖象的?如果只是文字的,那么扛攝象機的三個人去平輿干什么?他們是不是一起去的?沒有30萬的事是怎么查的,只是問了當事人么?……等等問題,都沒來得及問。

    

  又過了兩天,新華社總社給我回了一個電話。還是上次那位聲音和藹的女同志,她說河南分社已經(jīng)以書面形式匯報了此事,具體內(nèi)容比上次張社長跟我說的還詳細:1)名片上這人根本不是新華社分社正式記者,雖然工作跟分社有關,但他的正式身份是河南電視臺某欄目工作人員;
2)這個欄目是分社和電視臺合作搞的,跟青少年有關,所以9月的時候知道孩子失蹤的事才會去平輿;
3)有關此事,新華社分社的確是發(fā)了內(nèi)參的。

    

  我說既然是這樣,這個不相干的人用新華社名片就不合適了,一是分社應該不會不知道,但還同意用?二是片子一發(fā)出去就代表\"新華社\"這金字招牌,要真跟新華社沒關系,就直當騙子了,可是又帶這么點關系,要是真的有什么問題,丟的可不是河南電視臺的人。那女同志說這的確是個問題,需要以后格外注意,外面的人用新華社的名字無非就是因為這招牌響,要不總社也就不搞什么\"護牌\"行動了。

    

  到了這份上,我那些問題也就沒再往下問。從心里講,我不愿新華社再出繁峙那樣的事情,一是因為記者整個隊伍都無光,二是我當年畢業(yè)的中國新聞學院研究生部就是新華社的學校,(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我的很多老師都是新華社副社長或分社社長,我的同學也有20多個去了新華社,不管它的體制怎么樣,稿子板不板,在我心里新華社這三個字還是很讓人覺得溫馨的。

    

  到現(xiàn)在,這件事雖然也不算完全清楚,但也就算過去了。到了12月9號,發(fā)現(xiàn)案子的審判之干凈利落與破案的拖泥帶水形成鮮明的對比,想想還是把這三件沒怎么想明白的事情寫下來吧,一是不能忘記,二是因為昨天晚上接到當初給我們提供新聞來源的那位孩子家長電話,他說喝了很多酒,覺得想不通,到現(xiàn)在孩子死還跟一出戲一樣,沒有人解釋得清楚究竟是什么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我覺得活著真是沒什么意思了。\"12月寒冬的夜里,他在電話那頭哀哀地說。我只有勸他,我怕半年多前那一幕重新上演--4月我去海城采訪\"學生豆奶中毒事件\",見到了惟一死亡的女生李洋的母親,當時她也是這種哀哀的口氣。77天后,她自殺身亡。

    

  (三)真相永遠在那之外

    

  采訪\"平輿殺人案\"后,我曾寫過兩篇手記,《平輿的嘆息》記錄了采訪時的一些感受,《\"平輿殺人案\"判后之惑》則是我眼中這件案子的疑點。直覺一直告訴我,肯定還會有第三篇,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但一定會有。

    

  等待的時間并沒有太長,就在案子報道出來5個月、兇手黃勇被槍決4個月之后的2004年4月。

    

  一

    

  先是2004年3月26日。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周末,忽然接到平輿遇害學生王亮家長王留超的電話。他也是去年11月最早向我們提供新聞線索的人。他在電話里說:\"要到清明了,我們今天想去祭奠一下孩子,結(jié)果在黃勇家又挖出很多骨頭,還發(fā)現(xiàn)了兩把菜刀,上面還有血跡和毛發(fā)。\"

    

  我呆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挖出了骨頭?\"那邊說是。我問留了照片沒有,他說我們專門跑到旁邊的市場去,買了相機和膠卷,照片馬上就能沖出來。我又問你們報案了沒有。他說沒有,\"我們不相信當?shù)氐木,你們能不能來報道這事?\"

    

  \"你們不報案不成,這事情那么大,必須報案。\"我跟家長說完,又把電話打給部門負責人楊,告訴她家長們的發(fā)現(xiàn)。她吃了一驚:\"天啊,如果是真的,事情就大了!\"我說這些家長是不會騙我的,我相信他們。楊說事情太重,能不能報得讓大腦袋來決定。

    

  第二天家長又電話過來,說已經(jīng)去報案了,找的是縣分管副書記。那書記聽了也很驚訝,答應讓警方派人再去現(xiàn)場勘查,說再去的時候叫家長一起去。

    

  楊找了大腦袋,他在驚訝之余,自然考慮到了做這篇報道的風險,畢竟這是去年公安部督辦的十大案件之一,影響那么大,如果事情是真的,有關部門在誠信及辦事能力上的問題就會暴露無疑。考慮了兩天,無果。

    

  接下來的一星期里,又接到家長一個電話,說當?shù)鼐煲恢睕]來找他們,也沒去現(xiàn)場。他們沒辦法,只能把26號挖到的尸骨和菜刀自己收了起來。仍是那一句:\"你們能不能來?\"

    

  這時大腦袋出差了,我們又去找二腦袋商量。二腦袋說這題單獨做風險太大,建議說能不能找中央級媒體合作。這倒也是個辦法,但是新華社我是絕對不會找的(上次我反映他們有記者涉嫌采訪此案時受賄的事情,后來還發(fā)生了令人意外的后續(xù),下文再敘),有可能合作的只有央視和中國青年報。

    

  3月29日,我先和焦點訪談欄目一位主編取得聯(lián)系。把事情說了,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會吧,這案子影響這么大,怎么會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我說家長那邊還有現(xiàn)場照片,而且這個案子當初疑點本來就多。主編說這事情太重,我馬上請示領導。隨即我又跟中國青年報相關負責人取得聯(lián)系,他們表示對案子很感興趣,會派記者跟我聯(lián)系。

    

  接下來的3月31日到4月3日,我去重慶采訪\"尋找艾滋賣淫女\"事件。其間又接到家長電話,說他們又去找縣警方詢問勘查現(xiàn)場的事情,但是對方?jīng)]有回應,家長們都是農(nóng)民,沒有別的辦法好想,只能一再給我打電話,我則一直在等焦點訪談和中青最后的答復。

    

  4月8日,焦點訪談記者阿魏、中國青年報記者阿劉都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們約定次日見面商量合作的具體細節(jié)。4月9日,央視、中青、北青三家見了面,此時距離家長第一次挖出尸骨已經(jīng)是整整兩個星期了。商量出一堆采訪中需要注意的東西,比如如何確定尸骨是或不是孩子的,比如了解警方的破案過程等等,甚至還商量4月13號晚上一起出發(fā)、同時發(fā)稿等。

    

  沒想到到了晚上,事情就發(fā)生了變化,央視那邊領導覺得這事情還是太重,\"播出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改變了主意。這樣就只有中青那邊了,阿劉一直說沒問題,13號晚上一定能出發(fā)。

    

  因為家長手中骸骨需要做鑒定,想委托給一家獨立的鑒定機構(gòu)。我通過各種途徑找到北京華大方瑞司法物證鑒定中心,之所以找它,是因為這個中心是為數(shù)不多的獨立于公檢法系統(tǒng)之外、并取得了司法部鑒定資格的社會鑒定機構(gòu)。在跟司法部核實過它的資質(zhì)后,我跟這個中心的主任鄧亞軍博士聯(lián)系上。她提出跟我們一起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那些骨頭是在現(xiàn)場找到的。我請示了二腦袋和楊,他們說行。事實證明,以前在西安公安局做過多年法醫(yī)的鄧博士經(jīng)驗豐富,認真干練,在后來的采訪調(diào)查中提出了很多好的建議。采訪成功之于她,功不可沒。

    

  4月12日,我準備買去河南的車票時,阿劉卻又告訴我,他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活動,多半不能在13號出發(fā),讓我們先去,他14號一定趕到--從3月26日家長通知我我又通知其他同行算起,已經(jīng)有兩個多星期時間過去了,大半都是花在等待上。家長在等,我也在等;
家長很無奈,我也很無奈;
家長無奈于自身力氣的渺小,我則無奈于自身力氣的有限。接到阿劉的這個電話后我已經(jīng)不想再等了,請示了楊后決定13日晚上照常出發(fā)。

  

  二

    

  13日晚我跟鄧博士上了南下的列車,14日早上7點到達駐馬店,9點40左右到達平輿。家長們都已等在那里。有的家長已經(jīng)見了很多次,這次一見,40歲的人就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

    

  當天上午我們就坐車前往黃勇的家里。那30公里的土路極其顛簸,一起一落中家長告訴我,這兩個多星期來,當?shù)鼐綄λ麄兊膱蟀溉晕床扇∪魏未胧S捎?月26日的發(fā)現(xiàn)使家長對案件的死亡數(shù)字產(chǎn)生懷疑,他們又自發(fā)地把有關部門公布的17人死亡名單的家屬都找齊了,又找到2位不在死亡名單上的失蹤學生家長。多次申訴,多次無果。

    

  快到中午時我們才趕到黃勇家。幾個月以前我曾來過這里一次,當時被嚴格警戒的小院,如今已經(jīng)無人居住,破敗荒蕪;
院里十幾棵白楊樹,都先后被家長們剝了皮,又腰斬砍倒在地,以示仇恨。

    

  拍了幾張照片后,家長們又開始在現(xiàn)場挖,開始什么都沒找到,就改到一號尸坑處挖,結(jié)果剛挖了十多分鐘,就不斷發(fā)現(xiàn)骨頭,多是脊椎骨。挖到一米處,鐵鍬下碰到異物。撥開浮土后,尸塊顯露出來--盡管有備而來,但是這個場景我還是沒有想到的,這樣就把以前的懷疑變成了現(xiàn)實;
家長們也沒想到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有的當場就差點昏倒,還有的跑到一邊嘔吐。

    

  鄧博士查看了一下后說:\"這是一具完整尸體,按照法定程序,我們得報案。\"家長們便開始給駐馬店和平輿警方打電話。我給阿劉發(fā)短信:\"真的發(fā)現(xiàn)尸體了,你在哪兒,快到了嗎?\"那邊回復:\"在路上。\"又給阿魏發(fā)了條短信,他馬上回:\"用錄象機拍了影像資料沒?\"--這一說提醒我了,馬上用數(shù)碼相機拍了三段總長5分鐘左右的DV,雖然沒有攝象機那么清晰,但是作為佐證足夠用了。

    

  案子是下午1點48分左右報的,半個小時后當?shù)鼐煜葋砹。他們覺得最奇怪、同時也問家長次數(shù)最多的問題就是:\"你們怎么想到要來挖的?你們?yōu)槭裁匆獊硗?案子不都結(jié)了么!\"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跟鄧博士在大批警察到來前,帶著照片和DV返回了縣城。

    

  到了晚上6點多,還不見阿劉到。給他電話,無人接聽。我心想,不會是臨時變卦了吧。出門前曾把這種忐忑跟一同事說,她說要是單純做新聞呢,誰碰到這事情都會一追到底,這種事情不是經(jīng)常能碰到的,對記者來說它是種誘惑。我拿誘惑說安慰自己,畢竟當初是因為有中央級媒體合作的理由才讓領導放行的,萬一……

    

  晚上7點,我跟鄧博士出去吃飯。從早上7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12個小時,卻一點餓的感覺都沒有。后來終于接到阿劉的短信:\"領導讓我把手頭兩篇調(diào)查稿完成了才能走。\"這下更沒有吃飯的胃口了。我問:\"那你是推遲來呢,還是不來了?\"發(fā)了兩次,那邊再無聲息。

    

  我只得把新發(fā)現(xiàn)尸體和中青不來兩件事情都告訴給楊,楊沉吟了一下說,當初覺得這稿子可能做不出來,是因為家長只是懷疑而沒有確鑿的證據(jù),畢竟碎骨頭有可能是去年清理現(xiàn)場時遺漏的,但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尸體就不一樣了,足以對那17個人的死亡數(shù)據(jù)提出質(zhì)疑。她決定立即去找剛回來的大腦袋商量能不能發(fā)稿。

    

  等待的感覺很漫長。

    

  15日中午,再次找孩子家長。剛坐了十分鐘,現(xiàn)場就打來電話說,又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是在3月26日發(fā)現(xiàn)菜刀的3號尸坑--14號晚上,駐馬店警方開來20多輛車,對現(xiàn)場進行勘查。期間家長問帶隊領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當初確認17人死亡,還做了DNA檢測,現(xiàn)在這里又會發(fā)現(xiàn)尸骨?在場領導答不出來,只說立即送公安部再做檢查。

    

  15日再去現(xiàn)場,已是人山人海地把現(xiàn)場圍住。第二具尸體有部分頭顱,也是相當完整。鄧博士說,從證據(jù)要求極其嚴密的法醫(yī)角度來說,這兩具尸體不可能是上次勘查后遺留下來的,遺留的只可能是碎骨頭,而不可能是這么大的尸塊,法醫(yī)也不可能只憑找到一個頭顱就確定殺了一個人結(jié)案的。

    

  回賓館的路上,一個孩子家長突然從人群中把我們攔住,悄悄告訴我們,當天早上縣里已經(jīng)在各單位開會說來了兩位記者,一律不得接受采訪,她先生在縣里任職,知道我們來了,專門讓她出來找我們,提醒要小心,說完話后立即走了。

    

  我跟鄧博士站在街上,互相看看--后來才知道,去年11月家長們曾找過武漢晨報同行,他們對此案進行報道的時間比北青報還早一天。這次得知又來了兩位記者,縣里以為又是武漢晨報的,因此一邊通知各單位,一邊讓幾個賓館查武漢來的人--但當時我們不知道這個情況,回賓館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照片和DV全部發(fā)回北京;
因為事情已經(jīng)基本清楚,鄧博士決定馬上經(jīng)鄭州返回北京。

    

  鄧博士走后,又有家長找到賓館,讓我住到他家去。我想這朗朗乾坤的,不怕。家長說縣里到處在找武漢來的記者,我一聽心里更塌實了。

    

  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發(fā)現(xiàn)和等待后,終于在15日下午接到了楊的電話。她說盡管對我們單獨調(diào)查這件事情有這樣那樣的擔心,但是大腦袋考慮了半天,還是決定先發(fā)消息,\"試探一下\"。

    

  接完電話,興奮的我又發(fā)了條短信給她:\"真是愛死你們了,你,大腦袋,都愛。\"她受不了,馬上訓斥我:\"別得意,還不定能發(fā)呢!\"我說:\"我不是得意,是自豪!看看焦點和中青吧,我真為北青自豪。\"--我沒有任何貶損同行的意思,大家在不同的位置難度也不同,這一點非常理解,但是我的自豪也是真話,一點不假。

    

  立即寫稿。1400字,算是消息中的胖子。這樣就算后面的焦點發(fā)不了,事情也算被捅了出去。

    

  三

    

  4月16日早上,點開搜狐,稿子已經(jīng)在上面了。新浪用的則是新聞晨報的稿子,很短的一條消,他們是從信息時報得到的線索后打過電話來采訪的;
而信息時報則是從母報廣州日報得到的線索--家長們在3月26日第一次發(fā)現(xiàn)遺骨后,就給北青和廣日兩家媒體打了電話。這樣也好,兩家報紙同時報出來,事情就沒那么容易被蓋下去。

    

  文章發(fā)出去那天,接連接到多條短信,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朋友,告訴我要小心,調(diào)查完事情馬上離開那個地方。網(wǎng)上的評論對河南和河南人的指責又多了起來。其實我覺得哪兒有那么玄,事情的風險在于稿子能不能突破腦子里的界限順利見報,而不在于能不能在平輿安然行走。事情不過是發(fā)生在河南,它也有可能發(fā)生在任何其他省份。

    

  寫完那篇消息,我就在連夜趕\"試探\"之后的焦點稿子。16日早上7點多又接著寫,一共寫了4000多字,圍繞的都是當初確定的死亡數(shù)字是否正確這一核心問題。

    

  這時候受害家屬向警方提出了兩條要求,一是重新組成調(diào)查組對新發(fā)現(xiàn)尸體進行調(diào)查,(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二是重新對尸骨和家長DNA做檢測--如果尸骨是17個孩子之中,那么當初家長們接受的尸骨和骨灰無法解釋;
如果尸骨不在死亡名單上,那么當初定的死亡數(shù)字同樣無法解釋。這是一個悖論。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悖論?答案當然隱藏在去年11月的結(jié)案過程中。究竟是結(jié)案太匆忙還是\"DNA出錯\"?現(xiàn)在還沒有答案,但是肯定有一天它會暴露出來。

    

  稿子寫完后,我離開平輿趕到鄭州,第二天早上回到北京,看到那整版的《解讀\"平輿殺人案\"死亡數(shù)字疑團》。棍表姐是那篇焦點的編輯,文章被她修改過后,文理清晰、邏輯嚴密,比原稿好。

    

  之前總擔心文章不能見報,到4月17日總算放下心來。這一天是我的生日,這篇充滿計劃外的變化和變化中的刺激的稿子,算是這么多年來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阿魏看到了我們連續(xù)的報道,發(fā)了條短信:\"祝賀,慚愧。\"然后我又接到一個電話,告訴我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說來DNA檢測分為兩種,一種只能排除不能確認,一種則既能排除也能確認;
前者耗費時間短,后者時間長。河南有關部門去年案發(fā)時做的只是前者,所以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情況。\"你可以從這個角度去調(diào)查。\"

    

  正準備聯(lián)系河南省公安廳,又得知一條新消息,兩具尸體身份已經(jīng)確定,都在17個孩子之列。但警方自圓其說地表示,這尸體都是上次勘查時的\"遺漏尸塊\"。家長們自然不認可,這次他們的反應比上次敏銳得多:\"15發(fā)現(xiàn)第二具尸體,你們16號就說送公安部完成了鑒定,北京到駐馬店火車最快8個小時,坐飛機還要繞道鄭州,24小時就能把檢驗做出來?\"而警方只管說,不管答,家長的質(zhì)疑依然沒有答案。

    

  4月18號,部分家長到北京上訪,第二天就被河南方面接了回去。此前他們因為對死亡數(shù)字的懷疑,四次上訪四次被接回,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問題了,滿懷希望地第五次來,仍然失敗。當?shù)赜嘘P部門提出的解決問題之法,竟是讓家長\"去起訴\"、\"去打官司\"。這些家長都是農(nóng)民,為找孩子有的一貧如洗,哪兒有時間和金錢去打官司?他們要的,不過是事實和真相而已。

    

  回到單位,小三告訴我曾經(jīng)有人為了這篇稿子找報社說情,被頂了回去。原來駐馬店方面知道我在河南后,托另外一家中央媒體領導來說情,想\"無論怎樣都成\",但希望按住焦點稿子不發(fā)。說情的領導并不知道駐馬店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以為只是一般的輿論監(jiān)督稿,就打了電話。

    

  電話是助理腦袋接的,我出發(fā)前給他講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問那領導:\"您知道我們的記者去是為了什么事么?\"對方說不知道。助理腦袋就把事情是怎樣怎樣跟他說了,畢竟是做媒體的,對方一聽就明白了:\"我馬上告訴那邊,這事情我?guī)筒涣。\"

    

  報社領導還是信任我的。就像上次我根據(jù)采訪了解到的情況,給新華社總部打電話反映當?shù)胤稚缈赡苡腥嗽诓稍L此事情中受賄,當時分社負責人很快給我回了電話,說經(jīng)調(diào)查情況不屬實。詳情上篇手記里寫得很清楚,這里不再多說。后來《華商報》曝出這幾位記者曾接受平輿有關部門30萬元賄賂,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兩周后這幾位外聘記者居然給我們報社領導發(fā)了一封函,言下之意說我\"多管閑事\",卻又沒敢以\"新華社河南分社\"的名義正式發(fā)函。領導心知肚明,把事情告訴我了后一笑作罷。我曾經(jīng)想再向新華社總社提出質(zhì)問,后來想想,跟那種人打成一片,不值得。這事就跟一屁一樣,放了。

    

  我用數(shù)碼相機拍的那些DV,最終還是在央視播了出來,不過不是在《焦點訪談》,而是在《社會記錄》欄目。雖然畫面不是很清晰,還有點抖動,但卻因為是那天在挖尸現(xiàn)場惟一的影象資料而顯得非常珍貴。本來想自己留著,卻因為當?shù)鼐侥池撠熑艘辉賹γ襟w說14號我們挖出的只是散碎的骨頭,只是被\"誤認為是尸體\"--他們大概沒想到我們會有現(xiàn)場的影象資料,又沒見我們報紙把現(xiàn)場挖尸照片登出來才會如此信口胡說。正好社會記錄的記者來找我,就把DV給了他們,事實勝于雄辯。

    

  節(jié)目是在4月22、23日晚上分上下集播出的。然后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我媽嚷嚷你怎么會跑去挖尸體你不要命了啊你。這時我爸在那邊沖我媽吼了一句什么,老太太的口氣馬上緩和了下來,關愛地問:\"生日吃的啥呀最近工作愉快嗎出去打球了沒有啊?\"

    

  早上又接到遇害孩子家長的電話。那孩子母親看了節(jié)目后哭了一個晚上,然后告訴我:\"總算沒有讓孩子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謝謝。\"

    

  其實現(xiàn)在還遠沒到水落石出的時候,就像美國電視連續(xù)劇《X檔案》中片頭那句話:\"The truth is always out of there。\"

    

  真相可能永遠在那之外。

    

  來源:新華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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