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豪生:“文革”中進行社會實驗的王仁舟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文化大革命”中,湖北省浠水縣出了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巴河一司”的“司令”(也稱“第一號勤務員”)王仁舟。此人雖然已死了多年,但他的名字至今還經(jīng)常為家鄉(xiāng)人念叨著。
王仁舟原是北京外語學院的學生,1963年因“思想反動”被開除學籍。作為“反動學生”,他自然只有一條出路:回原籍參加生產(chǎn)勞動。不過生產(chǎn)隊還很照顧他,沒讓他干繁重的田間體力活兒,安排在養(yǎng)豬場養(yǎng)豬。他在豬場一邊勞動一邊讀書,情緒倒還穩(wěn)定,他吟誦李白的詩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相信自己總有閃光的一天的。1966年“文革”爆發(fā),起初王仁舟靜觀待變,后來看到各級頭頭腦腦先后一個個成為“走資派”,被“造反派”帶高帽游街示眾,批判斗爭,當?shù)啬切┰静豢梢皇赖母刹總円布娂姷古_,成為老百姓的階下囚,他也禁不住躁動起來了。他覺得自己最有資格當造反派,于是也扯起了一個組織,掛出了個“巴河紅色造反者第一司令部”的大招牌(簡稱“巴河一司”)。由于他是個大學生,在當?shù)匦∮忻麣猓綍r就有許多人佩服他,于是響應者甚眾,勢力一天天擴大,1967年春天以后更是快速膨脹,成為巴河地區(qū)占壟斷地位的一個群眾組織。
之所以如此,這是因為王仁舟不像一般人那樣成天忙于斗人、批人,而是著手進行一系列的社會實驗。1967年春全國大奪權的高潮中,王仁舟也奪了家鄉(xiāng)的“政權”組織,他將自己的這個政權組織稱之為“廉價政府”。王仁舟被選為“廉價政府”的第一號勤務員。他下面有負責婦女工作的婦女委員,有負責政宣工作的政宣委員,有負責生產(chǎn)勞動的勞動委員等等。他在成立大會上說,1871年世界第一個無產(chǎn)階級政權──巴黎公社成立的時候,說這是一個廉價政府,即政府工作人員由全體公民普選,而且工資普遍不高于一般水平,政府盡量節(jié)省開支,不增加老百姓的負擔?墒俏覀儸F(xiàn)在的政府,卻背棄了這些公社原則,老百姓完全處于無權的地位,沒有選舉權,干部全都由上面調派,當官的一個個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他們同解放前那些當官的幾乎沒有什么兩樣,這不是我們自己的政府。由此我們要以巴黎公社原則建立起一個廉價政府,工作人員由老百姓自己選舉,必須真正為老百姓做事,是老百姓的勤務員。王仁舟在大會上豪邁地宣布:二十世紀人類第一個廉價政府,在中國巴河的土地上誕生了!
王仁舟對官僚主義的批評,對農(nóng)民命運的同情,在廣大農(nóng)民中引起強烈共鳴,他的“廉價政府”理論,在百姓中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因此,他在當?shù)氐奶栒倭Ρ纫郧案罅耍絹碓蕉嗟娜藚⒓印鞍秃右凰尽薄!傲畠r政府”成立后,王仁舟著手進行社會改革,例如打破原先的人民公社管理體制,按村組織生產(chǎn)單位,農(nóng)民改工分制為工資制,村村興辦托兒所、幼兒園、老人院等等,還辦了廣播站、報社和文化館等。我有幾家親戚在他的轄區(qū)之內(nèi),1967年夏天我從北京回鄉(xiāng)躲避學校武斗的時候,去親戚家玩,發(fā)現(xiàn)當?shù)剞r(nóng)民對王仁舟崇拜得不得了,有的甚至還說是毛主席批準王仁舟在巴河搞社會實驗的。
王仁舟在巴河推行的社會實驗,遭到以縣城中學生為主體的“浠水革聯(lián)”這個群眾組織的激烈批評,說王仁舟是小資產(chǎn)階級頑強的自我表現(xiàn),他顛覆無產(chǎn)階級政權,在巴河搞反革命的獨立王國。激烈的“文攻”,逐漸演變?yōu)闅埧岬奈涠贰?968─1969年,“浠水革聯(lián)”先后幾次派出武裝人員進攻巴河一司,說要捍衛(wèi)共產(chǎn)黨用鮮血打下的人民江山。“巴河一司”也不甘示弱,抽調大量青壯勞力進行武裝集訓,成立強大的武裝力量,模仿當年紅軍的“反圍剿”,同對立派展開神出鬼沒的武裝斗爭,雙方死了不少人!颁凰锫(lián)”曾對王仁舟發(fā)出了“通緝令”,王仁舟在“通緝令”發(fā)出后,還好幾次化妝進縣城以鼓舞本組織的士氣。為了擴大影響,“巴河一司”曾在武漢舉行抬尸游行,以爭取武漢造反派的聲援和支持。在當時的條件下,農(nóng)民“工資制”難以為繼,各種社會福利也沒有能力維持下去,據(jù)說“巴河一司”阻截了行駛在巴河地段上的長江貨船。浠水日益嚴重的武斗局面和治安形勢,驚動了中共中央和國務院,1969年“九大”召開前夕,武漢軍區(qū)派出一個師的軍隊到浠水制止武斗,強行收繳雙方的武器,武斗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我畢業(yè)后長期離開湖北,對王仁舟后來的情況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他被抓起來了,并被起訴,被判了十五年,還沒有服完刑,他就瘐死獄中了。王仁舟應該說不同于一般的“文革”打砸搶分子,不是因為對毛澤東思想的迷狂。他是有社會志向的,他在“文革”的亂局中乘勢而起,不是為打倒或保護哪個人,也不是為個人升官發(fā)財,而是要進行社會實驗。他是“文革”史上一個特殊的人物,他如果活到現(xiàn)在,我想他也許會大力支持開放改革的。他的悲劇,的確是時代的悲劇。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