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一檔相親交友類節(jié)目成功與否的關鍵指標是什么：是它實際撮合了多少對新人？是它對收視率產(chǎn)生多大的拉動？是它能為電視臺帶來多少廣告收益，還是它能成就多少話題名人？《非誠勿擾》的成功，背后有幾人偷笑？
　　現(xiàn)代人是金魚，只有3秒鐘的記憶。當馬諾、閻鳳嬌、馬伊咪們像浮云一樣散去，美女不再是稀缺資源，拜金早不是拍案驚奇，純情與丑聞在網(wǎng)絡輪番上演后，倒是一個叫樂嘉的光頭男人留了下來。馮小剛《非誠勿擾2》里他提高嗓門拍賣洋酒的姿態(tài)，讓人聯(lián)想起他的老本行――一個慣于站在講臺上，向臺下蕓蕓眾生發(fā)表演說的培訓師。
　　如果《非誠勿擾》走紅時，樂嘉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單身小青年，也許他會以男選手的面目出現(xiàn)在這個節(jié)目。
　　樂嘉，36歲，從事演講和培訓行業(yè)17年。他入行時，中國的演講培訓業(yè)還處于先秦戰(zhàn)國時代。那是一個全民磨練口才的時代，一份叫做《演講與口才》的期刊風靡全國。而19歲、初成年的樂嘉，也許剛剛琢磨清楚自己，就要去教育他人了。21歲的時候，樂嘉已經(jīng)享受過榮譽和掌聲的洗禮，濟南軍區(qū)的禮堂里，四千多人聆聽他的演講，演講結束，全體起立，掌聲長達6分半鐘�！拔业浆F(xiàn)在還很遺憾那時候沒有攝像機，不過有一盤錄音磁帶可以證明歷史。不好意思，我在演講方面是個天才�！�
　　上吊換來的自由
　　當《非誠勿擾》的制片人王剛為節(jié)目物色嘉賓主持并在上海找到樂嘉的時候，樂嘉并不情愿：在一檔娛樂節(jié)目里，以男女情感專家的面目出現(xiàn)，會不會影響他今后作為培訓師的專業(yè)形象？他因此格外要求制片方，節(jié)目中，在他的名字下打上“性格色彩導師”的頭銜。
　　如今，在許多寫字樓的電梯間你都可以看見他為征婚網(wǎng)站所做的廣告，這類廣告，在電視臺體制內(nèi)、兼做嚴肅新聞主持的孟非受限于身份，較難接拍，而換上樂嘉，則賓主盡歡；他的新書《讓你的愛非誠勿擾》在書店的暢銷書架上賣得火熱，他用“FPA性格色彩”解讀兩性關系，已然是情感專家的姿態(tài)；他成了江蘇衛(wèi)視另一檔夫妻情感類娛樂節(jié)目《老公看你的》的專職主持，同時，另一檔節(jié)目――深圳衛(wèi)視的《別對我說謊》，也將在3月下旬續(xù)播。樂嘉成了電視綜藝界的紅人。
　　這是一個非典型性主持人的非典型性成長之路，樂嘉早年在銀行供職時的上司如果看到電視里的他，回憶起當年那個不甘心做會計的年輕職員，也許會大吃一驚。
　　人物周刊：當年怎么會年紀輕輕就入了演講培訓這一行？
　　樂嘉：我父母都是祖籍寧波的上海人，在陜西當了很多年知青，想回上�；夭蝗ィ�于是折衷回了寧波。我中專學的是金融，16歲畢業(yè)以后，順理成章進了寧波的工行，做了會計，但會計這個經(jīng)歷對我來說其實非常痛苦。
　　人物周刊：為什么？你是不是不太擅長數(shù)字？
　　樂嘉：數(shù)字的什么？請你講得準確一點！
　　人物周刊：數(shù)字的一切，比如計算、記憶、鑒別。
　　樂嘉：我對數(shù)字的鑒別、記憶和概括力非常強，我的算盤曾是國家能手二級，傳票競賽曾經(jīng)是全國第6名。
　　人物周刊：那為什么當會計這么痛苦？
　　樂嘉：原因很簡單，會計工作不需要你有創(chuàng)造性，沒有變化。最主要的一點，不能跟人打交道，猶如行尸走肉，絕對旱澇保收。這個工作當時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簡直是無以復加的好。但我不喜歡。我做會計的近兩年里，嘗試做過無數(shù)次的努力要掙脫開這個枷鎖，只是一直都沒有成功。
　　人物周刊：家人不同意？
　　樂嘉：我母親完全不同意。當年有一個很有名的泰國公司叫正大集團，就是做《正大綜藝》那個，它們在寧波北侖搞了個養(yǎng)雞場，專門生產(chǎn)雞飼料，我在報紙上看到雞飼料公司要招銷售員，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跑去面試，通過了，可母親說要打斷我的腿。后來我看到報紙上招模特兒，我說好，那我就去當模特兒，哎呦那個時候我好像還不是很高，只有1米77。我媽氣得全身發(fā)抖，她說，我們家?guī)纵呑記]出過戲子，你敢做模特兒，我就跟你斷絕母子關系。
　　人物周刊：后來是什么讓你徹底離職了呢？
　　樂嘉：最后是銀行系統(tǒng)內(nèi)部的一個房產(chǎn)公司要招銷售人員，我為這個事情在家里面上吊過，要死要活鬧過好幾次，家人已經(jīng)被我弄得沒有辦法，只好讓步。
　　人物周刊：真上吊還是假上吊？
　　樂嘉：當然是假上吊了！
　　肌肉男、魔術迷與培訓師
　　他在房產(chǎn)公司做了近一年的房屋銷售，業(yè)績很差，差到連房屋圖紙都看不懂――直到今天也沒有看懂，他自己買房子還得委托別人幫忙看圖紙。土木、結構、朝向，對他來說通通是枯燥的字眼。賣樓之余，他兼職做雅芳化妝品的推銷員，業(yè)績卻很快做到寧波地區(qū)的第一名。他總結原因：“一是因為賣化妝品是跟女人打交道，我喜歡女人，這個很重要；二是因為化妝品是很時髦的日用品，在心理上就比賣房子讓我覺得親近，那年頭賣房子太土了。”
　　一位來自香港的雅芳老總頗為賞識他的溝通能力，他從雅芳直銷員，進而成為雅芳銷售培訓師。“當時誰也不知道什么叫培訓。我說這是干什么的？她說給別人上課。我問這個工作要出差嗎？她說這個工作就是要天天出差。我一聽就激動了。那個時候我所有的夢想只有一個：第一能讓我跟人打交道，第二能夠讓我天天出差。就是不給我工錢，我都愿意！”
　　離開雅芳幾年之后，他自立門戶，成為“FPA性格色彩”培訓師，因為他自己就曾飽受人際性格磨合的困擾：在家從小旁觀父母的脾氣沖突、在公司與老板關系微妙、自己跟相處多年的女朋友吵架吵到互不相容――用他創(chuàng)立的FPA性格色彩分析他自己，他是“紅色+黃色”，其特征主要是：威嚴，極強的控制欲和自尊心；熱情，極強的表現(xiàn)欲和情緒化。更通俗一點：黃色是領導性格，紅色是明星性格。
　　他的表現(xiàn)欲體現(xiàn)在許多方面：他有著極其旺盛的表達欲，錄完節(jié)目接受采訪，即便嗓音嘶啞，只要不打斷他，他依然可以滔滔不絕一直講下去，語速之快、內(nèi)容之密集，令人咋舌，有他在的場合，始終不會冷場；他練健美，身上條是條，塊是塊，曾經(jīng)把《健與美》封面上的肌肉男照片撕下來貼在房間里，視為偶像；他學魔術，專門跑到廣州去拜一個臺灣人為師。正是從一個基本款魔術“四布合一布”中，他得到了把性格類別分為4種色彩的靈感。
　　他做過強烈的明星夢，2000年到2001年，甚至正兒八經(jīng)地去學了一年的表演�！爱敃r我剛離開公司，正是人生最失意的時候，全部家當只有三千來塊�！彼�在報紙上看到上海大學影視學院有一個社會招生班，學費3000。
　　表演欲是毒癮
　　人物周刊：學表演出于什么動機？是不是想著就算當不成演員，也對以后的培訓生涯有用？
　　樂嘉：沒有，我當時就是一門心思，真想當演員！我一直有這個夢想，但沒有機會實現(xiàn)。當時教我的老師叫安振吉，在上戲教了三十多年的書，王志文、陳寶國、陸毅曾經(jīng)是他的學生。他的真正目的是把我往導演那方面發(fā)展，他不覺得我適合做表演，因為我的戲劇化色彩太重了，是個太夸張的人。太夸張的人適合做舞臺戲劇，但不適合做影視表演。
　　人物周刊：不適合為什么還要學？
　　樂嘉：當時安老師在合肥，我為了這個事情從上海跑了兩次合肥，在他家談了兩個通宵。他大概被我的執(zhí)著感動了，就幫我分析，叫我兩年之后，去北影考導演系，給我制定了很多宏偉的夢想。
　　人物周刊：但是你只學了7個月就離開了。
　　樂嘉：我去讀表演那一年已經(jīng)25歲了，我媽媽恨不得要把我給殺死。她要崩潰了，她兒子工作了10年，居然又一無所有地跑去學表演了，連學費都交不出。這時正好來了一個做培訓的機會，3個培訓case我賺了6萬塊錢，1萬塊錢一天，交完學費還可以解決我一年的吃飯問題。但是一讀書，我周圍那些同學差點兒沒讓我吐血――全都是16、17歲的小屁孩兒，高中剛畢業(yè)來讀表演，幼稚到我與他們?yōu)槲槎际且环N恥辱。我是一個工作了10年的人，我21歲的時候就給50、60歲的人講課，現(xiàn)在我活到25歲，要和小屁孩兒混在一起，傷自尊。我最大的風險一是學表演不知道能不能成，二是學表演的那一年時間，我會喪失掉很多其他機會，時間上我耗不起。
　　人物周刊：你后來在培訓講臺上以及在電視節(jié)目中的表現(xiàn)，是否得益于學過表演？
　　樂嘉：這里面有誤會。很多人認為我在舞臺上很有張力是因為學過表演，其實完全不是。我在95、96年就是一個非常瘋狂的人，可以瘋狂到趴在臺上痛哭流涕，然后讓全場所有的人痛哭流涕。學表演和沒有學表演最大的差別是，沒有學表演的時候我的激情是100%的，學過表演反而懂得控制了。我的性格培訓課程像一個故事會，你一進到課堂，3分鐘之內(nèi)就會被吸引，因為我在描述某種性格的時候，我的語態(tài)、我的動作、我的肢體、我的語言就跟那種性格的人一模一樣。
　　人物周刊：當演員和明星的成就感和虛榮，在培訓課上能滿足嗎？
　　樂嘉：憑良心告訴你，我完全沒有舞臺上的、講臺上的快感。所有在講臺和舞臺上的快感，一定是從觀眾的掌聲、歡呼聲和認可當中得到的。但我這方面得到的刺激已經(jīng)太多了，我做過萬人的演講，領略過觀眾的瘋狂，15年以前我就知道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對我的刺激越來越少。
　　人物周刊：如果有一天你沒有觀眾了，沒有掌聲了，你會怎么樣？
　　樂嘉：那不行！這是我生命的源泉！
　　人物周刊：所以還是有癮。
　　樂嘉：我覺得這樣來界定可能會更準確：我的激情和我的力量并不一定要從這個東西當中得到，但是因為我長期受到它的刺激，我對刺激的需求量在增加。
　　人物周刊：打個不恰當?shù)谋确�，你現(xiàn)在吸“大麻”已經(jīng)沒用了，你得吸“海洛因”。
　　樂嘉：對！太對了！我本來是給局長講課的，你現(xiàn)在要我給部長講課、給國家領導人講課，我才亢奮。還有一個區(qū)別，我覺得電視是一個很重要的跨界的刺激。
　　電視之后
　　早在剛參加《非誠勿擾》的時候，樂嘉已經(jīng)意識到了大眾媒體的傳播威力，一場成功的培訓課程，最多也就影響幾萬人，而一檔廣受歡迎的節(jié)目，影響力波及的范圍可能輻射到上百萬人甚至更多�！斗钦\勿擾》剛剛開播兩三個月，他就已經(jīng)感受到這種不同，在菲律賓度假的樂嘉被一個觀眾拍著肩膀認出來了。在演講培訓行業(yè)，一個成熟的培訓師一天課程的報酬是以萬為單位的，而參加電視錄播節(jié)目一次所得的報酬則要遠低于這個數(shù)字。
　　但是，在電視上傳播觀點并影響他人的快感讓他留了下來，更別提還有大量的出版商們追在身后邀他出書。這是一個眼球經(jīng)濟的時代，所謂勝利者，是那些能長時間停留在大眾視線中的人。他因此萌生了進軍電視乃至電影界的念頭，預言將成為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最想做的節(jié)目是高端電視訪談，類似《波士堂》那樣的，他用他的性格色彩分析理論，為企業(yè)家和總裁們傳道解惑。他一再對《非誠勿擾》的制片人王剛說，“你們低估我的力量了�！�
　　他的預言果然實現(xiàn)了，雖然他現(xiàn)在做的依然是情感類綜藝節(jié)目的主持人。不論是演講、做性格分析培訓師，還是在《非誠勿擾》的舞臺上做點評嘉賓，他習慣的始終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導師式的傳播方式，但主持人在一臺節(jié)目中的技術動作其實要更復雜一些：不但需要提拎，還需要幫襯、扶持、捏合、組織與平衡。樂嘉或多或少地表現(xiàn)出了一些不適應。
　　他自己也承認，他在新節(jié)目中的表現(xiàn)不如《非誠勿擾》好，離成熟的主持人還有距離，“在《非誠勿擾》中，我是《皇帝的新裝》里那個負責說真話的小孩。剛剛擔任主持人時，我承認我有些緊張，在舞臺上疲于走流程，這讓我很焦慮不安。錄《非誠勿擾》的時候因為有孟非在，我說話，觀眾會覺得我口才好，我不說話，觀眾會認為我在思考，這讓我毫無顧忌，在舞臺上可以肆意發(fā)揮�！钡饶ズ弦欢螘r間之后，他還是希望把性格分析引入到節(jié)目中來，做自己專業(yè)的東西會更輕松一些。他自認不如孟非：“新節(jié)目打敗不了孟非，孟非永遠是我的偶像�！�
　　他會就此認輸嗎？當然不會，他早就坦白，一個性格中有“大黃色”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自尊心，“如果有人比我強，講課講得比我好，我馬上就會渾身緊張起來”。與之相匹配的，是他“自虐一般的勤奮”�！拔铱裢�地認為我是全中國演講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現(xiàn)在很多名人的書都找槍手來寫，我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自己碼出來的�！�
　　他對自己的筆頭功夫有自信，甚至可以同時寫五到六本書，因為“這些書的內(nèi)容平時就積累好了”。錄播兩檔電視節(jié)目、簽銷新書的同時，他的博客還在以氣壯山河的速度更新著――有位網(wǎng)友看完他洋洋灑灑的博文后嘆氣留言說，“太長了，樂嘉的博文在考驗別人的耐心。”
　　 （截稿前，樂嘉通過郵件發(fā)來最新數(shù)據(jù)：“《老公看你的》開播半年，平均收視率排在綜藝類節(jié)目全國第4。僅次于《非誠勿擾》、《快樂大本營》、《我們約會吧》，略高于《天天向上》”。）
　　
　　 （實習記者張夢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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