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暴力美學”電影的最初產生，是有著其深刻的時代背景的。然而，最初的市場成功之后，文化產業(yè)的逐利性使得電影市場上出現(xiàn)了大量的跟風之作，這使得“暴力美學”電影演變成為一種典型的后工業(yè)時代的媚俗藝術，僅僅依靠一味的模仿重復，或者以先進的數(shù)字技術制造出來精美的畫面來吸引觀眾，卻難掩其思想內容的空洞。它必然走向衰敗。文化產業(yè)必須注重創(chuàng)意，注重思想性，才能獲得真正的成功。
　　關鍵詞　“暴力美學”　文化產業(yè)　媚俗藝術　創(chuàng)意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暴力美學”一詞出自上世紀90年代對著名導演吳宇森的《英雄本色》系列電影的影評之中。吳宇森也被稱為“暴力美學之父”、“暴力美學大師”�！氨┝γ缹W”這個詞匯一經產生馬上引起了美學學術界、文藝理論學術界，甚至法學界的廣泛質疑，暴力怎么能和提倡真、善、美的美學聯(lián)系在一起?人們很難對這個概念產生認同感，進而更難對它有一個比較客觀全面的認識。但是這個詞匯卻在電影等領域呈現(xiàn)出越來越流行的趨勢。后來北京電影學院的郝建教授在文章中將“暴力美學”定義為“主要指電影中對暴力的形式主義趣味�！薄八�主要發(fā)掘槍戰(zhàn)、武打動作或其他一些暴力場面的形式感，并將這種形式美感發(fā)揚到炫目的程度。”他強調這是一種純形式感，是一種電影創(chuàng)作技巧。
　　郝建的這種界定避開了針對暴力的道德批判，而將其定義為一種類型電影(動作片、槍戰(zhàn)片)的固有技巧。他的觀點得到相當一部分人的認同。筆者認為郝建的這種界定有一定的片面性，正是因為他避開了道德評判，所以也就失去了挖掘“暴力美學”更深層次關于社會、關于生命、關于人性的美學價值的機會。但是，如果我們從文化產業(yè)化背景下來看電影中的“暴力美學”現(xiàn)象，郝建無疑是正確的。文化產業(yè)近幾十年來，在全球迅速發(fā)展，在許多發(fā)達國家，文化產業(yè)已經成為國家的支柱產業(yè)。而產業(yè)化背景下的文化企業(yè)(包括電影公司、出版社、游戲公司……)相對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化部門不同，他們不是以社會效益為主要的追求目標，而是以獲得最大的商業(yè)利潤作為最終的追求。那么文化商品和服務中的娛樂性無疑是最被看重的。電影中“暴力美學”使得暴力具有了形式主義的趣味，能夠符合電影為觀眾塑造“奇觀”的要求，所以觀眾愿意買票觀看，因此，一時間“暴力美學”便成為全球最為火爆的電影噱頭。
　　
　　一、“暴力美學”的全球盛宴
　　
　　如果我們來繪制一張“暴力美學”的版圖，會發(fā)現(xiàn)其幾乎覆蓋全球。香港的吳宇森、杜琪峰，美國的昆丁?塔倫蒂諾，日本的北野武、深作欣二，這些導演都是以其風格化的暴力鏡頭成為世界聞名的“暴力美學大師”。其實，如果從動作片、槍戰(zhàn)片、戰(zhàn)爭片這類類型片的焦度來看，涉“暴”的導演就太多了，遠遠不只這幾位。斯皮爾伯格執(zhí)導的《拯救大兵瑞恩》中開場登陸的那場戲，真實地近乎殘忍地刻畫了士兵中槍鏡頭，“砰”“砰”的子彈穿透胸膛的聲音，飛濺的血花……其暴力程度絲毫不遜于后來一些廣受詬病的網絡游戲。而李安所導演的中國武俠功夫片《臥虎藏龍》中，在翠綠的竹林里，自衣翩翩的俠客之間的殊死搏斗，卻純凈得一絲血腥味都聞不到。不同的導演用不同的鏡頭詮釋著自己的“暴力美學”，或如彼得?杰克遜的史詩一般壯闊；或如徐克一樣天馬行空；或如張藝謀的美倫美奐。近年來，世界各地的大牌導演鮮有沒有涉足動作片、槍戰(zhàn)片、戰(zhàn)爭片等暴力題材的。就連迪斯尼公司的動畫片也增加了類似題材的作品，在《花木蘭》、《功夫熊貓》等影片中，戰(zhàn)爭場面、打斗場面是其吸引觀眾的主要元素之一。
　　而從明星的角度來說，好萊塢早期西部片硬漢――伊斯特?伍德，后來的動作片巨星史泰龍、史瓦辛格；香港的李小龍、成龍、李連杰，他們都是靠著槍炮和拳頭在全球“打”出一片票房來的。新一代演員，包括女演員，不能“打”將成為其事業(yè)發(fā)展的硬傷。如今，各種“暴力美學”電影作品占據了各大影院。首先是好萊塢不斷推出的大片。美國的電影產量雖只占世界電影產量的6％-7％，但好萊塢電影卻占據了世界電影市場份額的90％以上。《殺死比爾》系列、《007》系列、《諜中諜》系列、《指環(huán)王》系列、《哈里?波特》系列、《蜘蛛俠》系列等電影席卷全球。其次，許多地區(qū)本土電影緊跟在好萊塢之后，也拍攝了大量的類似電影。例如我國電影市場上這幾年的《英雄》、《無極》、《夜宴》等。其他地區(qū)如歐洲、韓國、日本等地情況大同小異。由此，可見“暴力美學”的盛極一時。
　　這里羅列一些相關電影的票房數(shù)據表：
　　從這些數(shù)據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此類電影的票房相當成功。在好萊塢，這種依靠激烈的打斗和宏大的戰(zhàn)爭場面等暴力鏡頭來制造奇觀的電影正是各大電影公司最愿意投資和獲利最豐厚的電影品種。而在中國電影市場上，這類電影正是中國電影正式走向市場化的最有力的先頭部隊，它們創(chuàng)造的票房奇跡是以前的中國電影人難以想象的。近幾年的全球電影市場便在一片刀光劍影和激烈爆炸聲中迎來前所未有的興盛。
　　
　　二、后工業(yè)時代的媚俗藝術
　　
　　“暴力美學”電影為何能夠如此的盛行?從文藝理論角度來講，歸根結底，那是因為它是消費時代誕生的一種典型的媚俗藝術。這既和電影這種特殊的藝術形式有關，也同現(xiàn)在我們所處的時代相關。
　　電影從誕生之日起，就是一種大眾文化。觀眾從來都是電影生產者的上帝。而票房收入是電影主要獲得利潤的地方，雖然現(xiàn)在電影的票房收入在電影的總收入中的比重有所降低。但是，票房仍是電影成功的關鍵所在�，F(xiàn)代電影也越來越帶上工業(yè)社會的特點，崇尚技術，追逐利潤，現(xiàn)在的所謂的“電影工業(yè)”更是彰顯了這一點。
　　美國學者丹尼爾?貝爾在許多著作中，尤其是在《后工業(yè)社會的到來》(The Coming of Post-Industrial Society)(1973)一書中認為，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正在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即后工業(yè)階段。后工業(yè)社會不同于由前工業(yè)農村社會發(fā)展而來的傳統(tǒng)工業(yè)社會。它涉及的是勞務生產而不是貨物生產，它的大多數(shù)勞動力是從事白領工作而不是體力勞動的職業(yè)，這些工人中的許多人都是從事專業(yè)、管理或技術工作的雇員。原來的工人階級正在消失，工業(yè)社會的許多階級沖突也隨之消失了。以地位和消費為基礎的新的組合正在代替以工作和生產為基礎的舊的組合。
　　在后工業(yè)社會中，社會財富極大豐富，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數(shù)目驚人的產品還在不斷生產出來。同時傳統(tǒng)的價值體系卻在解體。隨著上帝之死，人成為無神的個體，只能在自身內部尋找生存之意義和價值的參照。正是在這里，消費的意義體現(xiàn)出來：消費能提供感覺所需要的外部刺激，而持續(xù)不斷的消費則能保證持續(xù)不斷的感覺。這樣，上帝死后無神的個體重新在自身外部找到了生存之意義和價值的參照――那就是消費。于是，消費成為無神時代新的神祗，成為“上帝”。這一“上帝”為所有無神論個人主義的大眾所膜拜。而且消費使得社會產品得到消耗，讓資本獲得利 潤。社會開始鼓勵消費。于是，大眾消費時代來臨了。在這一時代，人通過持續(xù)的消費保持著感覺的刺激，從而不斷證明著自身生存的意義和價值。
　　此時，最流行的藝術是媚俗藝術，媚俗藝術是一種可供大量消費的藝術。“媚俗藝術是一種替代性的經驗和假造的感覺。媚俗藝術隨風格而改變，但不離其宗。除了錢之外，媚俗藝術假裝無所求于它們的消費者――甚至不要求他們的時間�！�(克萊門特?格林伯格)。媚俗藝術意味著重復、老套，但是同時又和時尚聯(lián)系緊密。它代表即時性原則的勝利……即時獲得，即時見效，瞬時美，但是又很快過時。這使得它成為可消費的“藝術”的主要形式。歷史的看，媚俗藝術的出現(xiàn)和發(fā)展壯大是另一種現(xiàn)代性侵入藝術領域的結果，這就是資本主義的技術與商業(yè)利潤。媚俗藝術由工業(yè)革命而產生，最初是作為它的一個邊緣產品。隨著時間的推移，由于工業(yè)革命帶來的全面社會與心理的轉型，“文化工業(yè)”逐步成長，以至于到了今天，在主要以服務為取向、強調富裕和消費的后工業(yè)社會中，媚俗藝術已成為現(xiàn)代文明生活的一個核心因素，已成了一種常規(guī)的，無可逃避的包圍著我們的藝術。
　　電影的大眾化藝術的特性，意味著媚俗的必然。每年大量的電影在世界各地生產出來，競爭非常激烈。觀眾的口味越來越難以滿足。為了迎合觀眾需要新鮮，需要刺激的要求，電影制作不能不做出變革和突破�，F(xiàn)代都市中，人們普遍存在著較大的精神壓力，他們的壓力需要宣泄，他們渴望新奇，希望打破現(xiàn)實社會體制和平凡生活的禁錮。此時“暴力美學”電影應運而生，它以奇特的創(chuàng)意，時尚、風格化的暴力打破現(xiàn)實生活的僵局，獲得觀眾的歡心。而且制作費用低廉，利潤卻驚人，當然成為制片商們喜歡投資的對象。
　　“暴力美學”電影作為一種媚俗藝術，它的突出表現(xiàn)還在于它把藝術即視為游戲的觀念帶人電影中。“暴力美學”電影就是導演和觀眾的一場游戲。比如昆丁?塔倫蒂諾的電影，他的電影中匯集所有他所喜愛的元素：音樂、舞蹈、服裝、暴力、動漫。他隨意性的把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這電影只是他的一場游戲。他充分的發(fā)揮自己的天才，吸引全世界的注目。他的電影本身就是游戲性的，殺人是游戲，連情節(jié)都越來越像現(xiàn)在流行的電腦游戲�！稓⑺辣葼枴分�，女主角就像電腦游戲過關一樣的，一個接一個的殺死曾經傷害過她的人。他電影中的道德元素非常的少，他也不關心這個。他只關心這個鏡頭夠不夠刺激，夠不夠吸引人。電影對于他是很純粹的藝術，社會功能被拋到一邊。
　　電影對于觀眾也是一種游戲。觀眾看電影時，明白電影是虛構出來的。電影中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所以他們的道德觀念比較淡薄。他們花錢買電影票是為了娛樂，而不是受教育。他們需要的正是前面所說的媚俗文化的瞬間的快樂，瞬間的情感的宣泄和愉悅，卻并不想得到更多的東西�！氨┝γ缹W”電影能釋放出他們本身的欲望，能帶給他們驚奇、刺激以及之后的放松，所以受到他們的擁戴，成為票房的贏家。
　　“一旦媚俗藝術在技術上可行，在經濟上有利可圖，就只有市場能約束那些廉價的或不是那么廉價的模仿物的激增�！彼�以在消費時代里，“暴力美學”電影作為一種媚俗文化的典型代表在近年來迅速繁榮。
　　
　　三、創(chuàng)意的缺失
　　
　　繁榮之后，必然是衰敗。這是以模仿和重復為主要特征，缺乏創(chuàng)意的媚俗藝術受文化市場調節(jié)的必然規(guī)律。
　　雖然有一些極個別的“暴力美學”電影作品也獲得了藝術上的杰出成就，例如《指環(huán)王3》和《臥虎藏龍》等作品獲得了奧斯卡獎的青睞，正是他們的名利雙收引來了大量模仿者的跟風。然而，媚俗藝術一味重復、老套的特性決定著大部分“暴力美學”電影缺乏對于人心靈的真正關照，它只能用一些奇觀鏡頭帶給觀眾瞬間的快感，而無法帶給他們長久的安慰。以市場反應而言，我們可以從前面的票房數(shù)據中看出，雖然制作費用越來越高，觀眾的熱情卻越來越少。大量的作品包括好萊塢的大片《蜘蛛俠》續(xù)集以及我國的國產大片《英雄》、《無極》等就算依靠商業(yè)運作獲得了票房成功，卻無不是叫座不叫好，人們開始對之產生審美疲勞。電影市場開始對“暴力美學”的盛行進行反思。
　　其實，這種純粹追求利潤，而不關心藝術性的大片策略，早就在美國受到質疑。正如吳宇森在北京電影學院的報告中講的那樣。雖然近些年來好萊塢在商業(yè)運作方面取得了極大成功，但其藝術質量與創(chuàng)意卻逐年下降。美國學術界公開指出，“9?11”后娛樂業(yè)整體表現(xiàn)令人失望，作品簡單而沒深度，老套而無創(chuàng)意�！�9?11”以后美國人特別盼望能有人文氣息濃厚的本地影片撫慰他們的精神，美國電影制作者們也在尋求新的方向�！睹允�東京》、《撞擊》、《巴別塔》，《杯酒人生》和《老無所依》等優(yōu)秀影片很好地表現(xiàn)了當代美國人的困惑、迷茫、壓力及災難所引發(fā)的自閉。焦慮僦郁以及仇恨、多疑等，而其對于人生、前途、命運的探索也深深的喚起美國觀眾的共鳴。而好萊塢“暴力美學”大片中千篇一律的宣揚美國精神的孤膽英雄在“9?11”之后，在美國人的自信受到嚴重打擊，以及在世界經濟危機環(huán)境下美國經濟的不景氣面前，顯得越來越滑稽。但是在商業(yè)利潤的驅動下，好萊塢的大片策略仍在進行中，，新片《阿凡達》花費巨資打造。而一向被看作富有創(chuàng)意的導演詹姆斯?卡梅隆卻在該片中體現(xiàn)出了他創(chuàng)意的枯竭。故事情節(jié)老套，仿佛《與狼共舞》的星戰(zhàn)版；科幻創(chuàng)意老套，克隆人、化身等元素早就被其他影片用濫；場景也不新鮮，在宮奇峻的《天空之城》中我們早就見識過漂浮的山峰以及那些有著透明觸須的神奇的自然生物。一次次的失望之后，類似影片終會受到觀眾的拋棄。
　　中國電影市場也在反思，雖然剛品嘗完了武俠大片的商業(yè)成功。當所有的一線導演都在玩“暴力美學”，當所有的演員都在“舞槍弄棒”的時候，其實這樣的繁榮是很滑稽和不可靠的。再精美的畫面也掩飾不了思想的空洞，觀眾并非是任人擺布和能讓人一再愚弄的。黑色幽默電影《瘋狂的石頭》的出人意料的成功恰好說明了國人對“暴力美學”電影的厭倦。而《愛情呼叫轉移》等都市喜劇電影的出現(xiàn)也表明了電影制作者積極地尋求更多的出路�？上�，這些片子成功后，又引來一陣跟風。
　　
　　四、結語
　　
　　文化產業(yè)的競爭優(yōu)勢和其他產業(yè)一樣主要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成本領先和創(chuàng)意領先。而后者才是決勝的關鍵所在，這樣才能吸引消費者注意，獲得優(yōu)于對手的銷售能力�！氨┝Α泵缹W電影雖然曾經一度以全新的形象獲得觀眾的青睞，但是近年對這類電影的過度生產，種種跡象表明了它即將被市場冷落。而且文化產業(yè)的核心是內容產業(yè)，其特殊性首先表現(xiàn)在產品的精神性，是人類的精神構成了產品的基本內核。人們在消費文化產品的同時，也就或隱或顯地受其影響。過多的宣揚暴力的電影帶來了不少的社會問題，特別是在對青少年的思想教育上。筆者在課堂上曾經向學生做過問卷調查，當問到，當你遇到不公平待遇，你是選擇法律途徑，還是暴力反擊的時候，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學生選擇了暴力反擊。電影里都是這樣演的�！氨┝Α泵缹W電影中的法律意識單薄，警察形象無能，正所謂“積毀銷骨”，看多了這樣的電影使得他們很自然地選擇了這樣的答案。
　　現(xiàn)在中國電影市場好不容易迎來了低谷之后的繁榮，觀眾正在陸續(xù)重回電影院。我們希望能夠看到更多富有創(chuàng)意，更貼近時代精神的電影作品。在注重娛樂性，追求商業(yè)利潤的同時，還能撫慰我們的心靈，獲得更多的正面社會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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