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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鹽水豆（節(jié)選）

何立偉

我兒時吃過很多有味的吃食，如今是很難得吃到了，比如鹽水豆。我外婆因為是在農(nóng)村中長大，承祖訓(xùn)，修來女人最大的婦德，就是持家，尤擅“衣食住行”里的“食”，做得一手好飯菜，又養(yǎng)雞養(yǎng)鴨，上世紀(jì)的60年代過“苦日子”時，竟還在后屋里養(yǎng)過一頭豬，使人人面有菜色的日子里我家比別人家多出幾分鮮見的紅潤來。我外婆說：“有吃就是福�！边�有一門本事，就是閑來便給我們細(xì)伢崽制零食吃．免得我們找父母討錢，鼻涕口水流一臉模樣不好看。制得好的零食是鹽水豆。

把黃豆洗了，置鹽水中煮到微糜，濾干，拌以辣椒粉（又稍許甘草粉）以及紫蘇葉跟干筍絲，于是取個竹篾大簸箕，攤在上頭，拿筷子一粒一粒拔得勻勻爽爽，放到太陽下頭曬，曬到豆皮起皺，仿佛全體思考哈姆雷特的那個人生大問題的苦惱模樣，且內(nèi)里豆肉硬硬的將干未干有嚼頭，遂收攏來，裝到一只泥陶小罐里，每在教育了我們一通細(xì)伢崽要聽大人老師的話之后，便一人賞一把鹽水豆，將指甲很長的五指聚成鳥喙，朝罐口里啄去。所以鹽水豆對我外婆來說，除了好吃解饞，還是施教之物。但我們細(xì)伢崽是全不理會“豆以載道”，只覺得這東西美味至極，天下難有，握在掌心里，一掌心的汗，吃完了鹽水豆，還來舔掌心。我外婆斥我：“哪里見你那副樣子，一把把地吃，要一粒一粒地吃來！”意思是不要貪，不要饞，要慢慢品味，好吃東西性不得急。我妹妹是照她的話來吃，然而我做不到。我于是挨丁公，坐到地上嚎。嚎的結(jié)果，是外婆搖搖腦殼又回身去抱泥陶小罐來。

我今想起來，鹽水豆確應(yīng)慢慢吃，一粒又一粒，因為有嚼頭，因為細(xì)嚼之下，其味悠長，異香滿頰，可體會到平常日子的好。豆子好吃，拌在一起的紫蘇好吃，干筍絲亦好吃，但要合在一起吃才是五味俱全。我有時把它裝在口袋里帶到學(xué)校，跟鄰座的女同學(xué)謝三毛兌梅子來吃。梅子也是她家里外婆做的，染了色，紅紅的，又濕且脆，我亦是看見不得，說得文氣點叫“望梅生津”，說得難聽點叫一見就流哈巴涎。我吃了她的梅子，點點頭：“好吃好吃！”她吃了我的鹽水豆，亦點點頭：“好吃好吃！”這種“好吃好吃”的易貨而交，從一年級直至六年級。我的小學(xué)如果要說有什么味道，那即是鹽水豆跟梅子的味道。吃還不是明目張膽地吃，是在老師眼皮底下偷偷地吃，有冒險的刺激同快活。

我外婆做完了家務(wù)，天氣好，就抽一把竹靠椅坐到院子的太陽下頭，手心里握一把鹽水豆。她牙齒不好，于是慢慢磨，眼睛微閉，嘴角蠕動，長日亦有滋有味。

我外婆早已不在人世了。鹽水豆也仿佛同她一起去到歲月的盡頭了。

古人說得好，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許多的人事物事被時間卷走，是再也不會回到今生今世岸上來。年輕人沒有歷史，于是亦不會有記憶。正因為鹽水豆是我的個人歷史，所以它只是我記憶深處最美好的吃食，何況與它襟連的，是我的老外婆，她將指甲很長的五指聚成鳥喙，朝泥陶小罐里啄去，那罐子里恰有我的天性天趣，以及童年少年。

俱往矣。

1．本文運用了什么表現(xiàn)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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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表達(dá)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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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為什么文中說鹽水豆是外婆的“施教之物”，能“豆以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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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文中哪些語句能體現(xiàn)出外婆制的鹽水豆好吃？試舉出三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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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文章結(jié)尾的“俱往矣”具體指什么？這句話暗含了作者怎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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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請摘出文中你最喜歡的一個句子，并說說喜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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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答案：

1．托物言情。

2．對已經(jīng)去世的外婆的懷念，對充滿樂趣的童年時光的懷戀。（意對即可）

3．因為外婆每次給我們吃豆之前都要教育我們聽大人老師的話。

4．如：①吃完了鹽水豆，還來舔掌心。

　 ②我外婆斥我：“哪里見你那副樣子，一把把地吃，要一粒一粒地吃來！”

　 ③她吃了我的鹽水豆，亦點點頭：“好吃好吃！”（不唯一）

5．①“我”記憶深處最美好的吃食鹽水豆再也吃不到了。

　 ②“我”的老外婆再也見不到了。

　 ③“我”的充滿天性天趣的童年少年時光一去不返。對昔日的美好人事物事一去不返的感傷和無奈。（意對即可）

6．“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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