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旗差點成了“星條旗”？

　回 如果穿越回 1949 ，你會選中哪面旗幟？

　 中國的國旗是五星紅旗，這是所有中國人都知道的常識。也正因為太熟悉了，所以往往不會去想這樣的問題——為什么國旗的圖案會是這樣？誰設計的？從來都是這樣嗎？

　其實，不要說五星紅旗，就是“國旗”這個概念，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也是一個很年輕的新事物。古代中國有軍旗、王旗，沒有國旗，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國是天下之中，沒有必要搞個形象來代表。

　但隨著晚清時期國門被列強打開，中國被迫加入了近代國際體系。在這種情況下，搞一面可以標識國籍，代表國家整體的國旗就非常有必要了。

　1889 年，中國近代史上第一面國旗——大清的“黃龍旗”出現(xiàn)了，也稱“ 黃底藍龍戲紅珠圖”。黃天，青龍，紅日，倒也頗具“中國特色”，就是太難畫了……1912 年，隨著大清的垮臺，這面使用了 24 年的國旗走入了歷史。

　取代黃龍旗的是北洋政府的“五色旗”，用紅、黃、藍、白、黑分別表示漢、滿、蒙、回、藏五個民族，也有傳統(tǒng)文化中“五行”的寓意。隨著北洋政府在 1928 年的覆滅，五色旗被青天白日旗取代。

　 ▲ 圖案比較復雜，但意義一目了然

　 1931 年 11 月 19 日，中國共產(chǎn)黨建立的第一個社會主義政權(quán)——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在江西瑞金成立。這個新生政權(quán)當然也有自己的國家和國徽，國歌就直接采用了《國際歌》。直到紅軍長征到達陜北，達成國共合作前，紅軍一直都是在這面旗幟下奮戰(zhàn)的。

　1949 年，經(jīng)歷了艱苦抗戰(zhàn)和解放戰(zhàn)爭的中國人民，終于迎來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腐朽的國民黨政府被打垮了，一個新政權(quán)，一個新國家將要建立，中國人需要有一個全新的形象來代表自己——這個新國家，要叫什么名字？用什么旗幟，什么徽章，唱什么歌？

　1949 年 6 月 15 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籌備會在北平召開。

　 籌備會設立 6 個工作小組，其中第六小組的任務是研究草擬國旗、國徽、國歌、紀年、國都等方案。組長

　是馬敘倫，副組長為葉劍英（后增加了沈雁冰），組員有張奚若、田漢、錢三強、李立三、廖承志等 14 人。

　 那么，國旗、國徽、國歌，就是這十幾位代表關(guān)起門設計出來的嗎？并非如此。

　 這十來位雖然都是頂尖人物，但這個形象設計可是要代表全體中國人的，最靠譜的辦法，還是要發(fā)揚民主，依靠群眾智慧。畢竟，這是個包含了政治、民族、文化、審美等諸多因素的技術(shù)活，閉門造車不可取。

　7 月 15 日至 26 日，《人民日報》、《新民報》、《光明日報》等各大報紙相繼刊登了第六小組發(fā)出的征集國旗、國徽和國歌的啟事，列出了國家象征設計的原則，比如國旗國徽要反映中國特征、政權(quán)特征、以莊嚴簡潔為主、圖案以紅色為主，國歌要反映新中國之遠景、不宜過長等。

　 在第六小組的工作中，國號是最先解決的。

　 在政協(xié)籌備會上，有各種各樣的國號提案——“ 中華人民民主國” 、“ 中華民主共和國” 、“ 民主主義人民國” 、“ 中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lián)盟” （學蘇聯(lián)）、“ 中華聯(lián)邦民主國” （學美國），還有干脆就叫“共和國”的。

　 ▲ 這位“ 降將” 對新中國的標志設計貢獻頗多

　 經(jīng)過討論，最后集中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中華人民民主國”這兩個選項上。

　到底叫什么好呢？這時候，兩位黨外人士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一位是“降將”張治中，不久前他還是國民黨政府派來談判的首席代表，后來卻因為對國民黨失望而留在了北平，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人民政協(xié)的一員了。

　 張治中認為，“‘ 共和’ 這個詞的本身就包含了‘ 民主’的意思，何必重復？不如就干脆叫‘ 中華人民共和國’ 。”

　▲ 張奚若，無黨派民主人士

　清華大學教授，新中國第二任教育部部長

　 另一位無黨派人士張奚若指出，民主一詞來自希臘，原意與人民相同，“ 豈有‘ 人民’ 而不‘ 民主’ 的呢？，所以稱‘ 中華人民共和國’ 最恰當。”張奚若是參加過辛亥革命的老同盟會會員，又是愛國民主運動和反對內(nèi)戰(zhàn)的中堅人物，說話是很有分量的。

　 兩位民主人士的意見最終被采納，在政協(xié)的第一屆全體會議上獲得高票通過，從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為了正式國號。

　 國歌的選取略有曲折，因為最初的設想，是新譜一首歌曲。在三個月的時間里，共收到歌譜 632 件，歌詞694 件，經(jīng)過甄選，只有少數(shù)符合要求，但經(jīng)樂隊試奏后，均感覺不令人滿意。

　 ▲ 國歌的曲作者聶耳和詞作者田漢（右）

　 看來，在短時間內(nèi)新做一首歌曲是比較困難了。于是，經(jīng)周恩來提議，眾代表討論，一致同意將《義勇軍進行曲》定為代國歌。為什么是代國歌呢？因為最后的決議是這樣寫的——“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未正式制定前, 以《義勇軍進行曲》為國歌。”

　 這一“代”就是 55 年，中間還經(jīng)歷了受政治運動沖擊多次刪改歌詞的風波，直到 2004 年第十屆全國人大， 《義勇軍進行曲》作為國歌正式寫入了憲法。

　 競爭最激烈，也最有意思的一項，還得說是國旗的設計。

　旗幟的設計相對簡單，門檻不高，一旦被選中，絕對是青史留名的光輝事跡，又是面向大眾公開征集，所以一時間應者如云——上至元帥，下至黎民，都紛紛獻上了自己的設計，甚至從遙遠的美洲也寄來了 23 件應征稿。

　一共收到了多少呢？稿件 1920 件，圖案稿 2992 幅（一說 3012），相當于第六小組每人攤 187 幅。當然，

　這只是第一階段的“海選”，可想而知，其中大部分是不行的，經(jīng)過復選，共有 38 件進入最后一輪評選。

　 這些方案五花八門，基本上也都滿足要求——反映政權(quán)特征（五角星）、以紅色為主，那些圓、條、杠、穗，就是用來表現(xiàn)“中國特征”的元素。

　 下面舉一些例子來解讀一下，可以看出當時人們的熱情是多么高漲，但真要設計出一面大家都滿意的旗幟又是多么難。

　▲ 可能是受了中華蘇維埃旗幟的影響

　 “復字第 26 號”，余卓生（生平不詳）設計。其寓意為：紅色——革命，黃色——中國人，嘉禾——農(nóng)業(yè)，

　錘斧——工業(yè)，五角星——黨和解放軍，五角——五億人口。

　▲的 未卜先知的 WIFI ？

　 “復字第 33 號”，作者陳多，寓意基本與上面一樣，但有五顆星和四條線——五顆星代表中國五千年歷史和五億人，四條線則象征自由、平等、博愛、和平，合起來又代表了“五四”。

　 “復字第 15 號”，這個設計者可不得了——朱德！星象征黨的領(lǐng)導和解放軍，星的五角代表中國五千年文化和五億人口，紅色象征革命，藍色象征天空。

　與朱老總相似的方案還有兩個，“復字第 18 號” （上）和“復字第 13 號”，作者為包起權(quán)和張仃、鐘靈等，寓意都差不多，只是黃色代表膚色，白色象征光明。

　“復第 28 號”，作者包起權(quán)。紅色代表革命，黃色代表中國人（黃種人），錘和鐮刀代表工農(nóng)聯(lián)盟，齒輪代表新民主主義政權(quán)，三顆星寓意不詳——覺得，幸好最后也沒選中，否則豈不是要叫“三星旗”？

　 ▲ 客觀的講，這兩個方案是比較美觀大方的

　 “復字第 19 號”和“復字第 23 號”，作者為原魯迅藝術(shù)學院院長吳玉章，紅色依然象征革命；黃色代表黃種人；五角星象征黨和人民解放軍。比較特別的是用嘉禾來代表農(nóng)民，用“工”字來代表工人。

　“復字第 20 號”和“復字第 9 號”，寬黃條一橫一縱，寓意同上，造型與現(xiàn)今某些非洲國家國旗類似。

　“復字第 11 號”（上）和“復字第 14 號”，同樣是紅白色的姐妹圖案，白色象征光明。

　還有三角形方案，“復字第 21 號”（艾青設計）和“復字第 22 號”（龐薰琹設計），三角形象征工農(nóng)聯(lián)盟。

　 還有兩個讓人感到疑惑的“十字”設計，作者蕭淑芳。看上去就像北歐系的各種十字旗，莫非是想讓中國人都信基督？

　 如果你這樣想就錯了，左半邊其實是個“田”字，用來象征農(nóng)民，一點也不洋。覺得，要是給左半邊加個框，就不會引起誤會了，但那樣又不好看……

　 其余方案就不一一列舉了，但總的來說，多數(shù)都不盡如人意。

　左上角帶方塊的圖案，與美國國旗相似。鐮刀斧頭式，與蘇聯(lián)國旗相似。紅底白條式，與印尼國旗相似，華僑領(lǐng)袖陳嘉庚特別指出，白色在上，遠看就象紅旗下了半旗，不妥。

　眾多方案中，經(jīng)籌備會投票表決，呼聲最高的是“復字第 3 號”和“復字第 4 號”。

　 原因是形式簡潔——“ 紅色旗面三分之一處加黃色長條而以五角星位于左上角” ，“ 紅色象征革命，五角星象征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聯(lián)合政權(quán)，黃色長條則可以代表中華民族發(fā)祥地的黃河。”

　但是這個橫條、橫杠代表黃河，也有不同意見。陳嘉庚就表示了反對，他認為紅旗上出現(xiàn)了其它顏色的條塊，會給人以革命不徹底的誤解。

　▲ 加成兩條變這樣

　 再說了，雖然黃河是母親河，可是長江也一樣重要啊，要不要也表現(xiàn)出來呢？那就再加一條變兩條。

　 但這樣下去就打不住了——珠江算不算呢？OK，再加一條變?nèi)龡l，松花江也要吧？再加一條變四條，同理，

　漢水、淮河、烏蘇里……七七八八都加上，不就成了紅黃“星條旗”了嗎？

　▲ 三條已經(jīng)顯得很多了，要是再加……

　 關(guān)鍵時刻，又是張治中直接建言：“ 我反對這個黃河圖案，紅色國旗代表著國家和革命，中間這一杠，不就變成分裂國家、分裂革命嗎？同時，以一杠代表黃河也不科學，老百姓會聯(lián)想到一根棍子，像《西游記》里孫猴子的金箍棒。”

　但也有代表提出，如果不要橫杠，旗面倒是完整了，但只剩下一個大星，不是太單調(diào)了嗎？張治中只是反對加橫杠，但他自己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案，局面有些僵住了。

　這時候，一個原來不被看好的“第 復字第 32 號 號”方案開始被注意到了。

　 此設計在第一輪投票中僅有 5 人贊同，而在更早的海選過程中，還險些被淘汰，是因為田漢的堅持才得以進入決賽圈。但這個 32 的排位，也顯示出此方案并不被重視。

　入圍的 38 份設計中，作者不乏專業(yè)美術(shù)家，文化名人，甚至還有元帥。但“復字 32 號”的設計者卻是一個小人物——曾聯(lián)松。

　 曾聯(lián)松，浙江瑞安人，生于 1917 年 12 月 17 日。青年時代參加過一二·九運動，中央大學法學院經(jīng)濟系畢業(yè)生，1938 年入黨，皖南事變后被迫離校，回到家鄉(xiāng)當了中學教師，后由同學介紹來到上海，在現(xiàn)代經(jīng)濟通訊社做秘書工作。

　 當他看到報紙上的國旗征稿啟事時，心情非常激動——祖國新生，群策群力，我為何不能一試?

　 ▲ 曾聯(lián)松書法

　其實曾聯(lián)松本人是有美術(shù)書畫功底的，中學時向畫家金作鎬學過書畫，大學時上過美學家宗白華的課程，寫得一手好字。

　 然而,僅有熱情還不夠，對一個非專業(yè)人士來講，短時間完成設計并非易事，為了設計出滿意的方案，他把自己關(guān)在閣樓里閱讀《論人民民主專政》，按照啟事要求，反復琢磨推敲。

　▲ 國家博物館收藏的曾聯(lián)松設計原稿

　曾聯(lián)松回憶：“ 當我一進入具體構(gòu)思。便感到這不是易事，十多天里時而浮想聯(lián)翩，時而伏案涂畫，廢棄的圖紙有一大堆。”

　 “ 我首先著眼于政權(quán)特征…… 設計以紅色象征革命；以一顆內(nèi)含鐮刀斧頭的大五角星象征共產(chǎn)黨，象征人民軍隊；以四顆小星代表廣大人民，包括工人階級、農(nóng)民階級、城市小資產(chǎn)階級和民族資產(chǎn)階級。每顆小星均有一個角尖正對大星的中心，大星引導在前，小星環(huán)拱于后，象征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下的人民大團結(jié)。”

　▲“第 復字第 32 號 號” 的圖樣

　 “ 以五星結(jié)構(gòu)象征政權(quán)特征的考慮定下以后，接著考慮如何表達中國特征。為簡潔起見，力求寓意于五星之中。我將五星結(jié)體排成橢圓形，像海棠之葉，寓表疆土版圖；四顆小星則兼指四千年歷史和文化；星呈黃色 ，象征黃色人種。構(gòu)思至此，我開始得意起來。

　 “ 最后設計五星在旗面上的位置。我剪好大小五顆星，在旗面安排各種布局，注意大小呼應，疏密相間。當安置到左上方時，頓感全局豁然開朗，眼前星辰金碧輝煌，神州河山遼闊。凝視著這個圖案，我感覺莊嚴而顯華麗，簡明而具氣勢，頓時興奮得手舞足蹈。”

　 1949 年 8 月中旬，曾聯(lián)松將設計稿寄給了政協(xié)籌備會。在初選時，代表們認為大星內(nèi)的鐮刀錘子圖案太像蘇聯(lián)國旗，于是去掉了，最后以微弱優(yōu)勢入選了最后的38 幅。

　 當張治中提出反對“一條杠”后，曾聯(lián)松的方案受到了毛澤東、周恩來的重視，認為“復字 32 號”很好的表現(xiàn)了中國革命人民的大團結(jié)，應該作為國旗的首選。

　 “ 過去我們老想著在國旗上畫上中國特點，因此畫上一條黃河。其實許多國家的國旗不一定有什么該國家特點。五星紅旗這個圖案表明著人民大團結(jié)，現(xiàn)在要團結(jié)，將來也要大團結(jié)。”

　 這一提議受到了全體代表的贊同。

　9 月 27 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次全體會議通過了《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關(guān)于國都紀年國歌國旗的四個決議案》，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為紅地五星旗，象征中國革命人民大團結(jié)。”

　 注意，這時候還叫“紅地五星旗”，不過在第二天的《人民日報》上，就改為了“五星紅旗”。

　至此，我們熟悉的五星紅旗誕生了，曾聯(lián)松從此有了“國旗之父”的美譽。

　 1949 年 10 月 1 日，開國大典上，在兩天內(nèi)被趕制出來，長 5 米，寬 3.33 米的五星紅旗緩緩升起，迎風飄揚——新時代，開始了！

　 一年以后，曾聯(lián)松收到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辦公廳發(fā)來的 1137 號文件：

　 “ 曾聯(lián)松先生，你所設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業(yè)已采用。茲贈送人民政協(xié)紀念刊一冊，人民幣五百萬元(當 當時幣值) ，分別交郵局和人民銀行寄上，作為酬謝你對 國家的貢獻，并致深切的敬意。”

　 曾聯(lián)松的好友們很驚訝：“ 當我曉得他要設計國旗，覺得他太天真了，一國之旗怎么會由小百姓來畫呢……做夢也想不到，這國旗真就采用了他的設計。”

　 ▲ 國家興旺發(fā)達，曾老的晚年非常幸福

　 作為新中國國旗的設計者，曾聯(lián)松從不居功自傲，不拿這些當資本，繼續(xù)兢兢業(yè)業(yè)的從事本職工作，直到退休，他的職務也只是上海日用雜品公司副經(jīng)理。有人想用曾老的名字開一家“曾聯(lián)松旗幟商店”，他始終沒有同意。

　50 年后的 1999 年 10 月 1 日，在建國五十周年慶典上，五星紅旗又一次在天安門廣場升起。18 天后，曾聯(lián)松在上海逝世，享年 82 歲。

　這面漂亮大方的新國旗，如同這個新國家的縮影，是普通公民、國家領(lǐng)袖、民主人士、各界代表共同創(chuàng)造出來，代表全體中國人的偉大象征。它的設計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百姓”——人民，永遠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永遠是這個國家的動力！

　 “ 要畫心中的國旗，最重要的是你心里有沒有對國家的那份情感。”——曾聯(lián)松

　 參考資料

　【1】象征性與民族化：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形象的設計思想與案例分析 郭秋惠 裝飾 2019.09

　 【2】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誕生始末 霞飛 黨史文苑 2009.07

　 【3】1949 年國旗落選方案 歷史研究

　 【4】揭秘國旗誕生幕后：五星紅旗為什么能從約3000份投稿中脫穎而出？周楠 上觀新聞

　 【5】浪跡天涯路幾千 國旗的設計者曾聯(lián)松 中國共產(chǎn)黨新聞網(wǎng)

　 【6】不朽的歷史記錄——國旗、國徽、國歌誕生紀實 中國政協(xié)文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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