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睡哪里

　阿皮到南方，在一個工地上打工，工程隊的人全是同鄉(xiāng)，工頭就是村長的兒子，人稱“老怪”。

　老怪常常在晚上寂寞無聊的時候，邀三五個工友去發(fā)廊享受“特殊服務(wù)”，可又怕隊里的同鄉(xiāng)以后回村里去說這事兒，尤其是阿皮，因為阿皮嘴上常常關(guān)不住門，而且他每天收工回來，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臺只能收中央一套的黑白電視，哪兒也不去。

　老怪想來想去，覺得一定要先封住阿皮的嘴。

　怎么封？這天半夜里，老怪把熟睡中的阿皮推醒，對他說：“阿皮，你和你們家小蘭恩愛我知道，你想攢錢造屋我也清楚，可你總是個大活人吧？難道你一點(diǎn)不想要解解饞？不行，這饞我解你也得解，要不你以后回村里去一說，我家里那娘們不得吵翻天？” 阿皮還迷糊著呢，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老怪話里的意思，就連忙朝他擺手，說：“老怪，你放心，我回去保證不說。” 可老怪不肯答應(yīng)，搖頭說：“不行，你今晚咋的也要出去找個女人，不然就不許回來睡覺。”說完，他就和幾個工友一起，不由分說硬把阿皮從床上拽起來推出門去，而且“砰”的一聲把門反鎖上了。

　阿皮急了，使勁兒地敲門，里面?zhèn)鞒鲆魂嚭逍Α?/p>

　阿皮說：“你們別鬧了，明天還要早起干活呢！” 老怪不答應(yīng)：“你一天不找著女人，就一天不許回來，這里沒你睡覺的地兒！” 阿皮知道老怪的脾氣，要真惹惱了他，只怕自己連這份活兒都保不住。怎么辦呢？要不就真去找個女人放縱一回？ 可一想到“放縱”兩個字，阿皮就渾身發(fā)熱：不行，我怎么能去做對不起小蘭的事兒？他狠狠捶自己的腦袋，一連往地上吐了好幾口唾沫。

　可不去找女人，自己今晚睡哪里？工棚是肯定回不去了，阿皮只好別轉(zhuǎn)身，漫無目的地朝街上走去。

　因為天冷，街上的路燈顯得特別昏暗，商店這時候基本上都打烊了，只有車站附近，還有通宵開的小店。不如到那里去找個地方，先混一夜再說？阿皮打定主意，于是就朝車站方向走去。

　走過一家服裝店的時候，突然從里面沖出一個人來，和阿皮撞了個滿懷，隨后又慌慌忙忙朝前跑。緊接著，就有一個女人從店里追出來，大叫著：“有人打劫啊！抓住他！” 阿皮來不及細(xì)想，沖上去，伸出一只腳就把那人絆倒在地上。那人“撲通”摔了個嘴啃泥，一只小鐵箱從他手里飛出來，甩在一邊。

　阿皮有點(diǎn)發(fā)懵，但那人反應(yīng)很快，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嘀咕了一句“算我倒霉”，就一溜煙地拐進(jìn)街邊一條黑漆漆的小巷，不見了蹤影。

　女人緊跟著跑過來，捧起地上的小鐵箱，連聲向阿皮道謝。女人告訴阿皮，她是這家服裝店的老板娘，剛才正在店里清點(diǎn)今天的營業(yè)款，一個男人走進(jìn)來說天實在冷，想買件厚外套抵抵寒，讓她幫著挑一件，誰知她剛轉(zhuǎn)身要去拿衣服，男人抓起她裝錢的小鐵箱就往外跑。要不是阿皮幫忙，她今天這一千多元營業(yè)收入就打水漂了。

　女人拿出三張一百元的鈔票，硬要塞給阿皮。

　阿皮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是電視里頂天立地的英雄漢，他胸一挺，對女人說：“我一個大男人，幫你這種忙是小菜一碟，你還是趕快把錢收起來吧！” 女人驚異地看著阿皮，借著昏暗的路燈光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阿皮吃不準(zhǔn)女人要干什么，突然想起老怪剛才對自己說的話，不由心慌起來，拔腳就要走。

　誰知那女人一把拉住他，說：“你跟我來！”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拉著阿皮就朝店里走。

　一夜無語。

　第二天一早，阿皮回到工棚里，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于是就有人嘲他：“你昨晚睡賓館了？” 阿皮頭一仰：“咱睡的那地方，可比賓館強(qiáng)多了！” 那人追著問：“你有野女人了？” 阿皮呵呵笑著，什么也不說。

　于是，工棚里的人就轟起來了，反正說什么的都有。

　老怪拍拍阿皮的肩，說：“你小子擺什么噱頭？我敢打賭，你昨晚一準(zhǔn)在天橋下蜷了一宿，嘿嘿，現(xiàn)在卻在這兒擺什么譜！”

　他對他屁股后面跟著的那幾個工友說：“你們看好了，今晚十二點(diǎn)，咱們再把他轟出去，看他咋辦！” 可讓大家吃驚的是，到晚上快十二點(diǎn)的時候，沒等大家轟，阿皮自己就走出了工棚。

　這下工棚里炸開了鍋，大家紛紛揣測阿皮是不是真有了什么艷遇。

　一個“消息靈通人士”說：“我白天干活的時候聽隔壁隊里那個粉墻的小李子說，昨晚咱們這工地上有個人在火車站附近救了一個富婆，那富婆是個寡婦，獨(dú)住一幢二層小樓，樓下是她開的服裝店。莫非說的這人就是阿皮？阿皮真要傍上富婆，那可是飛來的艷福��！” 老怪聽了鼻子一哼，不以為然地說：“我就不信，他那個窮酸樣，會有這樣的好運(yùn)氣？我斷定他昨晚就睡在天橋底下，今晚還想硬撐呢！哼，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多久！” 可讓老怪奇怪的是，整整一個星期，阿皮每晚快到十二點(diǎn)的時候，都會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然后神氣活現(xiàn)地出門；第二天早上高高興興回來不說，而且白天干活反而比以前更加賣力，嘴里還時不時地哼上個小曲兒，根本不像蜷在橋洞里過夜的樣子。

　這一來，老怪沉不住氣了。這天晚上，阿皮前腳出門，老怪后腳就悄悄跟了上去，他想看看這小子到底每晚在干些什么。

　只見阿皮興沖沖地走過一個街口，又走過一個街口，最后在火車站附近一家叫“麗莎”的服裝店門前停了下來。阿皮熟練地敲敲卷簾門上的一扇小門，那門立刻就開了，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把阿皮迎了進(jìn)去，隨后門很快就關(guān)上了。不一會兒，老怪發(fā)現(xiàn)服裝店底樓店堂里的燈熄了，倒是二樓房間里的燈光亮得刺眼。

　毫無疑問，阿皮和那女人上了二樓。

　這一幕可把老怪看呆了，沒想到阿皮這小子要么不干，要干居然真就干上了富婆？ 可老怪哪里知道，其實阿皮這會兒正舒舒服服躺在服裝店底樓的一堆包裝紙盒上，給老板娘的服裝店值夜哩！當(dāng)初就是因為有了阿皮勇斗歹徒而又不要回報那一幕，老板娘才看準(zhǔn)了他是個靠得住的人，于是就雇他來為自己的服裝店守夜，每晚報酬二十元。

　夜深了，此刻，當(dāng)老怪凍得抖抖索索地往回走的時候，阿皮正睡在暖暖的、有彈性的“紙盒床”上，心里美滋滋地盤算著：我守一夜二十元，一個月三十天就是六百元，再加上工地上干活的收入，這樣再干兩年，家里的小樓就差不多可以蓋起來了。嘿，小蘭該有多高興��！哈哈，既賺了錢，又沒有干對不起小蘭的事，還蒙住了老怪他們，這日子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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