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夜
發(fā)布時間:2018-06-30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大勇說:“娘,回吧!
娘抓住大勇的右手說:“到西風(fēng)口尋到你弟,就讓他回家來。要是一時走不脫,也讓他尋機(jī)跑回來!蹦镱D了頓,又說,“你爹這一沒,日子眼瞅著就過不下去了。”
大勇抽出手,揩了揩娘臉上的淚說:“娘,我知道了。外面冷,回吧!”
娘蹣跚著回了屋,一會兒又跑出來,沖走遠(yuǎn)的大勇喊:“路上千萬當(dāng)心,尋不到,就早點回家。”
走到村外一片剛收割完的田野,大勇停下來,在地頭找到一個寫著父親名字的木橛,然后蹲在地上,用右手抓了一把土,緊緊攥著,嘴里喃喃自語:“小勇啊,咱家有地了,是政府分的,哥使不上力,你回來幫哥種吧!”
第二天傍晚,大勇趕到西風(fēng)口時,長長的隊伍仍在不停地過著,土道旁,擠滿了一層又一層的人。
大勇擠進(jìn)人群,看著隊伍中一張張稍縱即逝的臉,犯起愁來,這可上哪兒找小勇!聽說兵是從昨天開始過的,小勇也不知過去了沒有。
大勇想了想,也學(xué)旁人從隊伍邊拽住一個兵問:“同,同志,我向你打聽個人!
那個兵停住腳:“叫啥名,是哪個部隊的?”
“叫趙小勇,是,是三縱的。”
“不認(rèn)識!北鴵u搖頭,“三縱還沒過來,你再等等吧!
大勇舒了口氣,剛在離土道不遠(yuǎn)的一個土墻邊坐下來,一個40多歲的男人擠坐在他旁邊。
大勇往邊上挪了挪,男人又?jǐn)D過來,說:“兄弟,俺姓韓,剛才你和那個人的話俺都聽到了,俺兒子也是三縱的!
“那敢情好。”大勇說,“我是趙家堡的,你是哪的?”
男人說:“俺家在馬家洼。”
“那地方我去過,有個牲口市!贝笥聠枺澳沁叺牡匾卜至?”
“分了,分了。我這次找兒子,就是告訴他這事。這回家里有地了,俺再倒騰點牲口啥的,日子就更好了。”
“家里還有啥人,能忙過來嗎?”大勇問。
“家里還有個小的,不頂啥事。他娘病在炕上好幾年了。”男人說,“俺一個人,多吃點苦就有了!
看著男人滿足的笑意,大勇忽然想起來,前年在馬家洼買騾子時,曾和這個男人打過交道。
那時,大勇相中了一頭騾子,這個男人要價15個大洋。大勇磨了半天,男人死活不松口。眼瞅著太陽快落山了,一個年輕人突然把男人拉到一邊,互相把手伸進(jìn)對方的袖子里……大勇急了,拽過男人說:“15個大洋,這騾子我要了!钡郊覜]幾天,大勇發(fā)現(xiàn)這騾子走路愛往右邊去,找來八爺一看,說是騾子左眼受過傷。聽大勇講了買騾子時的情況,八爺說:“你這是讓人唬了,那是爺倆,專好下扣子!
見大勇不吭聲,男人說:“我兒在部隊表現(xiàn)得可好了,打錦州時還立了功呢!”
大勇愣了愣,問:“你這次來,是想把兒子叫回家去幫你?”
男人撇了撇嘴說:“那哪行啊,俺就是想兒子,讓他放心家里,告訴他在部隊好好干,等全國都解放了再回來!
大勇尷尬地笑了笑,不吭聲了。
半夜時,許多汽車和馬拉的炮車駛過之后,又開始過起長長的隊伍。男人問了幾個兵,高興地對大勇說:“這是三縱的,咱倆精神點,互相幫襯著打聽!
天快亮?xí)r,男人找到大勇說:“兄弟,你慢慢打聽著,我,我回家了。”
“咋了?”大勇一邊盯著隊伍,一邊問。
“俺兒,俺兒他沒了!蹦腥硕自诘厣,嗚嗚哭了起來。
大勇不知怎樣安慰男人,只是用右手輕輕拍著男人的肩膀。
過了好久,男人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踉踉蹌蹌邊走邊說:“兄弟,俺兒這是光榮,沒給俺韓家丟臉!
走了幾步,男人又折回來,對大勇說:“兄弟,那事對不住了。等回去,俺給你尋頭好的送家去,換回那頭病騾子……”
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很長時間,大勇才回過神來,淚水早已濕了眼睛。
快中午時,大勇終于看到了隊伍里扛著機(jī)槍的小勇。
小勇吃驚地?fù)u著大勇的右手問:“哥,你的左手呢?”
大勇含糊著說:“我這只右手啥都能干,不耽誤事兒!
小勇問:“爹娘都好嗎?”
“都好,都好,地也分了,咱家分了20多畝呢。”大勇說,“爹媽特意讓我來告訴你,家里不用你操心,在部隊上好好干,不解放全國不許回家”。
“哥,家里的事你就多辛苦了!毙∮孪虼笥戮戳藗軍禮說,“讓爹娘放心,我一定會戴著軍功章,平平安安回家”。
大勇往家走時,覺得自己的腳步比來時堅定了許多,也踏實了許多。
1950年4月,趙小勇在解放海南島戰(zhàn)役中光榮犧牲。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北京文學(xué)》201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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