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日過河(10首)
發(fā)布時間:2018-06-30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秋分日過河
河把人間一分為二,像秋分。
魚知道,河比魚缸冷了五度左右。
老人們普遍加穿鮮艷的衣衫,
為胸口處的往事前情潤色、保溫。
少年們不知道熱戀在維持冬季的信心
不懂得失戀的嚴重性。
他們用薄弱衣裙揮霍愛意與美感。
在秋分日過河,我沒有拆這座橋——
必須假裝還能原路返回舊生活。
當一首詩完成,也不宜把筆折斷——
假裝這些詞還能原路返回內(nèi)心的歡悲。
鳥或小寺
相信鳥的善意,仰起頭,就是信仰——
鳥就是飛過頭頂?shù)男∷?br> 鳥鳴就是暮鼓晨鐘……
低頭,在草香里坐下來,就是一次還俗。
在深夜流淚的人
在深夜流淚的人,清晨將補償給他一身露水。
大街上眼神和衣襟很潮濕的人群
都在匆匆地愛、沉沉地痛?
淚水和露水的源頭,是被愛、被心痛的事物。
正午
四個農(nóng)婦抱著孩子、扭動腰肢,走進菜地。
一輛裝滿南瓜苗的三輪車停在田埂。
孩子們在菜地里跑著、叫著。
農(nóng)婦們空出來的胸懷抱緊南瓜苗,
反復(fù)進出菜地。
南瓜苗們一聲不吭站在泥土里了。
三個月后將會長成一地雄壯的南瓜。
現(xiàn)在,四個農(nóng)婦抱著孩子扭動腰肢走出菜地。
抱孩子的姿勢像抱南瓜。
她們消失在通往村莊的大路拐彎處了。
這個過程用了一頓午飯的辰光。
我蹲在路邊注視她們、孩子、南瓜苗,
假裝是在等人。等誰呢?多年前,正午,
母親也曾這樣扭動腰肢、抱我走進這個世界。
我就漸漸長成今天的樣子……
美國國家美術(shù)館內(nèi)的田野
當然,這是油畫中的十九世紀的田野——
一對年輕男女隔籬笆俯身說話。
面目不清,國籍不明,沐浴著加州的陽光?
也像是沉浸于中國河南的黃昏。
若想越過內(nèi)心的籬笆,還需要再談半年左右?
沒有微信和電子郵件的時代里,
愛情的速度和態(tài)度,緩慢、模糊但持久——
那年輕男子俯身于籬笆的姿態(tài)就日益動人。
我俯身于手機和電腦鍵盤的姿態(tài),日漸萎靡。
我的愛已經(jīng)配不上田野里的清風、呼喊和草香——
書桌對面,空無一人。
紐約街頭的溜冰場
一個巨大的圓形溜冰場,像結(jié)冰的池塘和湖泊。
溜冰者像低溫的燕子、喜鵲
向隱蔽的春天發(fā)出呼吁。
史蒂文斯如果站在旁邊,會嘀咕:
“一群烏鶇嘛——穿冰鞋,是烏鶇生活新方式?”
我穿旅游鞋,環(huán)顧冰場四周
沒有荷葉、梅花、蒹葭、宮墻柳。
像西湖、太湖、鄱陽湖里冬眠的青蛙,我一聲不吭。
但我的腦海沒有結(jié)冰,且大于太平洋——
一條隱秘的航線,在瞬間抵達祖國。
小公園
手持釣竿的人與魚互相糾纏。
情侶們的嘴唇,在摩擦中生熱取火。
游船穿過橋洞,像鮮艷的詞、緋聞
被水質(zhì)的舌頭輕輕吐出去。
流浪者躺在靠背椅上夢見了搖籃?
樹影在宣紙般的舊墻上作中國畫——
秋風反復(fù)修改,不定稿,
像一個畫家預(yù)感到這是遺作……
在充滿疑點的時代里,至少
這小公園里的寂靜和暗香真實
蜜蜂的尖銳真實,草地的坦蕩真實
圍墻上一道假裝成青藤的鐵絲網(wǎng)真實——
我是放風中的囚徒?
站在一個老年合唱隊旁邊,
我像一叢枯芭蕉邊緣處的一痕殘綠……
雪的童話
雪落石頭,石頭說:“我有點心軟了!
雪落電線桿,電線桿說:“原來梨樹開花時會哭的。”
雪落水面,水說:“魚也一動不動了啊!
雪落我身,我說:“我成為雪人了。”
雪落在雪人身上,雪人說:“再落一會兒
我就成為人了,胡蘿卜做成的心臟開始跳了!”
一場大雪過去,總有若干人失蹤。
滿身蘿卜地氣息的新人,在警署里排隊領(lǐng)取身份證。
在西溪濕地走一個下午
一只白衣鳥,把植物的思想翻譯幾聲。
我咳嗽著、羞愧著,連像樣的回應(yīng)和身影
也沒有。鳥懊喪,展臂隱入蘆葦叢。
把這廣大而強烈的桂花香
理解成西施一類美人的體息,不知妥否。
想起一個女子和臥室,不知妥否。
草半綠半黃掩映一尊小石佛。
佛露天,對人間冷暖就會體貼入微——
張大嘴呼吸,桂花香比信徒點燃的紙香好聞。
在西溪濕地游走一個下午。無人相逢,
加大了我進入一枚野果的可能性。
傍晚,微雨,我的確找不到歸路了。
燈在湖對岸隱約亮起,像佛心。
在嘉善
在嘉善,一個惡人是否會不安、失眠?
如何讓一具破敗、有毒的身體
轉(zhuǎn)化為嘉善之地?
丙申秋,西塘土酒以流水之名
在腸胃肺腑間洗塵埃。
旅館鏡子反映一個醉醺醺的自我——
鏡面的瑕疵與塵埃,像劣跡與暗疾。
一夜沉睡,沒有不安和失眠——
也許我無愧于人,也許我不可救藥。
需要一個愛人,證明我值得被愛。
需要寫一首情詩,證明我內(nèi)心像小江南
魚戲蓮葉間——
但我目前是一池困難的湖水,
是否還能暗藏若干蜻蜓、藕和夏天?
責任編輯 吳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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