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陽光照亮我的夏天
發(fā)布時間:2018-06-22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8歲那年暑假,一本橙色封面的書占據(jù)了我整個的假期。窗外蟬鳴不斷,高大的梧桐樹影婆娑,我趴在窗下的大床上,一遍遍讀著它——瑞典兒童文學作家林格倫的《長襪子皮皮》。任溶溶先生的譯筆精彩絕倫,插圖作者細節(jié)充沛的筆觸與文字完美融合。
如果沒有記錯,那本《長襪子皮皮》是多本皮皮系列故事的集合。長大后我又買了許多老版本系列的皮皮故事,卻都沒有那本厚。皮皮顛覆了我之前看過的所有女孩故事——事實上,皮皮壓根不像是個女孩,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好”孩子。在上世紀80年代提倡“五講四美”的時代背景下,書中的這個姑娘就是大逆不道的典范。當時的我深深為故事著迷,為皮皮著迷。奇怪的是,回想起來,我并沒有像以往讀書那樣,把自己幻想為故事的主人公——畢竟以我乖巧安靜的個性,距離皮皮實在是十萬八千里。但是我打心眼里喜歡她,佩服她;孟肷磉吥苡幸粋這樣有趣的、離經(jīng)叛道的好朋友,帶著我在夏日的艷陽里鉆樹洞、做餅干、騎馬、給小猴穿衣服,一起打發(fā)漫長的夏夜。
就好像穿過時空,瑞典的陽光與中國的陽光藉由這本小書連接起來,照亮了我的整個夏天。
回想起來,皮皮之所以有如此的魅力,也是因為在我們本土的兒童文學中,這樣的“壞”孩子確實有點少。尤其我們小時候那個年代,就連《山海經(jīng)》里小魔王一般的三太子哪吒都能在動畫片里被改編為助人為樂、自我犧牲的好孩子形象。皮皮僅一點就會被詬病——她不去上學,而且不喜歡上學——雖然她試過,但以失敗告終——盡管她也表示很遺憾,但對自己最終的選擇還是滿心歡喜。她撒謊、吹牛、說的那些事前后矛盾。皮皮還刁難過警察,戲弄過流浪漢。按“三好學生”的標準,大概她只有身體好還能被稱道。哪位家長愿意有這樣一個孩子?多少家長又愿意自己的孩子結(jié)交這樣的朋友?
但是在人性的深處,我們都會喜歡這個自給自足、身強力壯的皮皮。她元氣充沛,慷慨大方。她能用驚人的想象力驅(qū)散生活中所有的平淡與無聊。我覺得她那小杯子里的熱巧克力特別好喝,她烤的餅干格外酥脆香甜,她用金幣買的那一大袋子香草糖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糖果。用今天的評價標準來看,我們也可以說皮皮確乎是一個有趣的小孩。同時也可以肯定,如果兒童文學里只能存在“正確”的角色,那將是一件可怕的事。因此,童年時候除了確立基本的規(guī)則之外,一定要有這些迥異甚至略為逾矩的、高品格的童話,才能釋放被條框限制的想象,也才能在長大成人之后得以領(lǐng)略與包容不同的價值觀。
林格倫的童話,許多是以這樣偏離了乖孩子軌道的小孩做主角——《淘氣包埃米爾》《瘋丫頭馬迪根》,等等。然而,只有在童年時候看過的《長襪子皮皮》,給我一種魔力吸引的感覺。多年以后遇到有同樣喜好的研究生同學李謙,她津津樂道的是林格倫另一本書中的主人公——小飛俠卡爾松,每當說起那個被放置在積木頂端的肉丸子,這個湖南姑娘就抑制不住地眉飛色舞。只能說童年本身是一個濾鏡,只有加上了孩童幻想的故事和角色,才會在人生和記憶里熠熠生輝。
然而,我記住的不僅是皮皮帶來的瘋狂和歷險。高品格的童話一定有一些點睛之筆,使得整個故事在嬉笑打鬧之外,又融入了一些更為復雜的感情。最令我難以忘懷的是那本書的結(jié)尾章節(jié),冬夜里三個小伙伴一同吞下長不大藥片,約定這樣玩耍到永遠。夜深了,杜米和阿尼卡回到他們精致、溫暖、有父母陪伴的家里。長襪子皮皮留在她自己的小屋。刷完牙、換好了睡衣的杜米和阿尼卡透過窗戶看到了對面的皮皮。
隔著厚厚的雪堆,看得見小屋的燈光,和小屋里的皮皮。但是此時的皮皮卻有些不同以往。書中這樣寫道:
皮皮雙手抱著頭坐在飯桌旁邊,她的眼睛帶著做夢一樣的表情盯著面前一支火焰不停跳動的小蠟燭。
“她……她看上去孤零零的。”阿尼卡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哦,杜米,這會兒要是早晨的話,我們立即就去她那里!
“要是她往這里看一眼,我們就跟她使勁兒招手。”杜米說。
可是皮皮還在用做夢一般的眼睛看著前方。
她把燈熄了。
最后這個熄燈的動作,好像電影結(jié)尾處的黑場,戛然而止卻扣人心弦。即便我當時很小,也忽然意識到,皮皮在她喧囂、吵鬧和滿不在乎的人生背后,也許還藏著我們看不到的辛酸和孤獨。這就是好的故事——不說一句大道理,卻教會了孩子想象、寬容和深沉的同情。
。ㄗ髡呦当本┕ど檀髮W藝術(shù)與傳媒學院副教授)
編輯 王淑娟 62335841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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