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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傳興:布什主義的新標簽: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評羅伯特·G.考夫曼的《為布什主義辯護》

發(fā)布時間:2020-06-09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隨著美國陷入曠日持久的伊拉克戰(zhàn)爭、美國士兵在伊拉克的傷亡人數(shù)不斷上升,美國國內對布什政府伊拉克戰(zhàn)略的批評可謂不絕于耳。就在這樣的時候,美國外交政策和國際關系學者羅伯特·G.考夫曼于2007年出版為布什主義辯護的《為布什主義辯護》[1]一書?挤蚵f,“我在書店瀏覽時,看到的是數(shù)以百計的(對布什主義的)批評書籍!盵2] 《為布什主義辯護》因而顯得與眾不同。正如作者所言,“總體上,本書填補了研究美國外交政策——尤其是目前進行的(伊拉克)戰(zhàn)爭——的文獻中的一大漏洞。很少有像這樣內容的一本書。”[3]對布什主義持強烈批評態(tài)度的羅伯特·杰維斯(Robert Jervis)在該書的封底上評論道,“這是對布什主義有充分根據(jù)的辯護,是在學術上和政治上對布什主義的最佳辯護!盵4]華盛頓保守派智庫倫理與公共政策中心(Ethics and Public Policy Center)資深研究員喬治·韋吉爾(George Weigel)則說,“如果這一漫長的總統(tǒng)競選(指2008年)要超越民主黨人對布什的猛烈攻擊,并超越共和黨人如何與布什劃清界限,從而觸及到真正的戰(zhàn)略問題,那么羅伯特·考夫曼的這部著作,既需要有思想的候選人、也需要有思想的公民們去拜讀!盵5]

  

  一、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與布什主義

  

  在考夫曼看來,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核心內容,是“它對權力的核心作用和國際政治道德力所施加的約束作用做出應有的判斷,但并不貶低理想、意識形態(tài),以及政權類型的重要性。它將美國的外交政策立足于這樣兩塊基石之上——猶太—基督教關于人和道德的觀念與使美國免受烏托邦主義和不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主義(Unrealistic Realism)兩種謬論侵害的審慎精明。烏托邦主義夸大了權力進行合作的不可能性,不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主義則低估了即使在國際關系中也能取得尊嚴和暫時正義的可能性。它立足于對自利概念的透徹理解,以及對人類崇高主張的尊重,而不是以國際機構或變幻無常的情婦般的、經(jīng)常尺度不一的國際輿論作為美國行動的指導原則!盵6]

  這段話概括了考夫曼所謂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兩個核心內容:一是美國必須以實力為后盾來制訂自己的外交戰(zhàn)略;
二是要把自由民主的價值理念作為美國外交戰(zhàn)略的重要內容。

  考夫曼認為,小布什現(xiàn)在的外交戰(zhàn)略,“……是我所說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最佳體現(xiàn)。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既承認權力、地緣政治、猶太—基督教有關人的本質的重要性,也承認評判大惡與小惡的絕對道德標準的重要性。這種方法承認民主和平的重要性,但卻不會使美國強有力的權力和使用這種權力的意愿,屈從于替代它的永久和平或者多邊主義的幻覺!盵7]

  對美國對外戰(zhàn)略進行如此表述,并不令人感到陌生。正如作者所言,“布什完全站在羅納德·里根和哈里·杜魯門的傳統(tǒng)行列中。他們倆人都以正確的理念來表述自己的政策,即政權類型是至關重要的——穩(wěn)定的自由民主國家不會打仗,而我們道德上的敵人的邪惡本質及其蠱惑人心的意識形態(tài),構成了我們所面臨的戰(zhàn)爭的根源。布什也完全站在富蘭克林·D.羅斯福和丘吉爾的傳統(tǒng)行列中。他們倆人也正確地認識到,納粹和日本帝國政權的本質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根源。羅斯福和邱吉爾要求將無條件投降和民主政權更迭作為毫不含糊的戰(zhàn)爭目標。里根和杜魯門是正確的。羅斯福和丘吉爾是正確的。喬治·W.布什正確地認識到,中東暴政文化是這次戰(zhàn)爭(筆者注:指伊拉克戰(zhàn)爭)的根源!盵8]

  對于被考夫曼貼上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標簽的布什主義目前所遭遇的批評,考夫曼進行了這樣的歷史類比。他說,“杜魯門和里根在他們的政策形成階段,(也)曾遭到同樣的批評。杜魯門離職時的支持率只有23%。里根在實施他那些贏得冷戰(zhàn)的大膽政策,包括星球大戰(zhàn)計劃(SDI)、增加軍備、邪惡帝國講話、預言共產(chǎn)主義走向末路時的支持率跌破了40%!盵9]

  而對于被考夫曼貼上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標簽的布什主義未來的歷史地位,考夫曼說道,“無論在伊拉克發(fā)生什么事情,我相信布什主義的某種變化形式,在很久的將來都依然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基石,因為它大大優(yōu)于那些可替代它的政策選擇!盵10]考夫曼相信,“就像杜魯門最終做到的那樣,布什遲早會成為一位因其外交政策而被載入史冊的偉大總統(tǒng)!拖穸鹏旈T主義一樣,布什主義最終將超越這一政策的提出者而得以繼續(xù)存在下去,因為歸根結底,它比可作為其替代政策的多邊主義、孤立主義或古典現(xiàn)實主義和新現(xiàn)實主義都遠為精明審慎!盵11]

  

  二、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新世紀美國唯一可供選擇的外交戰(zhàn)略

  

  冷戰(zhàn)結束以來,尤其是美國發(fā)動伊拉克戰(zhàn)爭以來,美國國內對美國外交戰(zhàn)略的爭論非常熱烈,不同的學者專家提出了不同的自認為可引領美國對外戰(zhàn)略的政策主張?挤蚵趯Ω鞣N可供選擇的美國外交戰(zhàn)略——孤立主義、新現(xiàn)實主義、古典現(xiàn)實主義、自由多邊主義、民主現(xiàn)實主義等逐個進行批判的基礎上,提出了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外交戰(zhàn)略,并使之與布什主義連接在一起。

  考夫曼從歷史的經(jīng)驗和現(xiàn)實的需要以及可行性出發(fā),一一駁斥了上述各種主義的不合時宜。首先,考夫曼對以帕特里克·約瑟夫·布坎南(Patrick Joseph Buchanan)為代表的當代孤立主義進行了批判。在對外戰(zhàn)略上,布坎南主張:第一,美國優(yōu)先,這意味著美國要從西半球以外的大部分地區(qū)撤出自己的力量;
第二,由于美國對與自己真正的國家利益無關的東西進行了毫無節(jié)制、過于奢侈、充滿挑釁的承諾,那將使得美國不堪重負,正如此前的大國因不堪重負而最終走向消亡一樣,美國人民也將不愿意為帝國的代價買單;
第三,布什在中東的冒險——擴展民主和自由——是“為了永久和平而開出的永久戰(zhàn)爭的處方”,美國在中東的駐軍和對以色列的片面支持,是導致伊斯蘭對美國充滿敵意的根源?偠灾,美國應該回歸“美國優(yōu)先”的傳統(tǒng),即孤立主義。從1776年到1917年,這一傳統(tǒng)一直支配著美國的外交政策。[12]

  對于布坎南的當代孤立主義,考夫曼通過對歷史的分析進行了批判。他認為,華盛頓《告別辭》闡述了不卷入戰(zhàn)略,是因為那時候美國是一個“強國世界中的弱國,”[13]但這并不意味著美國對擴展自由民主的懈怠。相反,“從立國之初,我們那些偉大的政治家就總是把美國看作是自由的帝國、是在其他地方傳播民主的燈塔。”[14]布坎南的錯誤在于,“他將美國開國元勛們絕不想要的這一臨時戰(zhàn)略變成美國的永久政策!盵15]考夫曼進一步指出,盡管美國已經(jīng)成為最強大的國家,但由于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初的孤立主義政策,并沒有對戰(zhàn)爭的根源進行有力地嚇阻,因此給美國帶來了巨大的危險。兩位羅斯?偨y(tǒng)對美國走出孤立主義做出了貢獻。老羅斯?偨y(tǒng)“是比任何同時代人更迅速、更清晰地抓住美國戰(zhàn)略利益的美國政治家。他不僅在說服美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參戰(zhàn)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而且更為人知的,乃是他成了警醒的國際主義和干涉主義最杰出、最雄辯的倡導者。”老羅斯福認為,“事實上,由于我們的力量和地理位置,我們正越來越成為全球力量的均衡者。”[16]而小羅斯?偨y(tǒng)則“除邱吉爾以外,比同時代任何其他杰出政治人物都更早、更清楚地看到納粹形成的致命威脅,”盡管他在“克服反對美國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孤立主義中犯有錯誤。”[17]考夫曼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美國對蘇聯(lián)充滿警醒的遏制戰(zhàn)略,基于這樣的認識:如果對美國充滿敵意的單個霸權支配世界主要大國——歐洲、東亞和中東,那么美國是不會安全的。由此可見,布坎南的當代孤立主義政策——無論是在中東、東亞還是歐洲,同樣會給美國的利益和安全帶來巨大危險。

  在批判了孤立主義之后,考夫曼轉而將筆鋒指向其他“主義”,首當其沖的是現(xiàn)實主義。他認為,在美國的各種外交政策思想流派中,孤立主義和成熟的威爾遜式的集體安全論分處兩端,介于其間的是各種形式的現(xiàn)實主義和民主全球主義。而對布什總統(tǒng)最尖銳、最突出的批評,則來自美國外交政策中由新現(xiàn)實主義(Neorealism)和古典現(xiàn)實主義(Classical Realism)構成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

  考夫曼指出,由于新現(xiàn)實主義最優(yōu)先關注的是國際體系的結構——體系的力量分布,因此“對國際政治的理解,并不考慮主要大國的政權類型、意識形態(tài)或政治家的個人動機。”[18]這就是為什么兩位杰出的新現(xiàn)實主義者——芝加哥大學教授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和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教授斯蒂芬·M.沃爾特(Stephen M. Walt)反對伊拉克戰(zhàn)爭的原因。他們認為,“對伊拉克的入侵,更可能在阿拉伯世界激起反美的反效果,而不是引發(fā)那里的民主改革!盵19]沃爾特在2005年出版的《馴化美國的權力:全球對美國首要地位的反應》(Taming American Power: The Global Response to U. S. Primacy)一書中,批評布什總統(tǒng)的全球支配政策是個危險的失敗,并提出了替代這一政策的“離岸平衡手”戰(zhàn)略?挤蚵鼘Υ伺u道,新現(xiàn)實主義提出的外交政策在直覺上是吸引人的。但是,與歷史記錄相反,“國際體系的動力并沒有排除大國選擇范圍的重要性。各國也常常不會及時有效地制衡威脅。所有國家和政治家也根本不會同樣行事。政權類型、意識形態(tài)、單個領導人的特性,會很不一樣地對國家如何定義和追求國家利益發(fā)生作用!盵20]考夫曼分析道,“兩次大戰(zhàn)期間的政治家們因對希特勒進行綏靖而犯下了可怕的錯誤,原因恰恰是因為他們過于輕松地看待納粹主義,以及他們對相對力量重心和多種威脅中哪個更緊迫的誤判!盵21]冷戰(zhàn)期間杜魯門總統(tǒng)和里根總統(tǒng)的大戰(zhàn)略,則基于對蘇聯(lián)政權性質的認識。兩任總統(tǒng)都認為蘇聯(lián)是一個“受到像納粹主義一樣不道德的邪惡意識形態(tài)驅使的、壓制人民并采取擴張主義的邪惡帝國。”[22]總而言之,與新現(xiàn)實主義不重視自由民主價值在美國外交戰(zhàn)略中的重要性相反,“美國強大的實力總體上有利于穩(wěn)定與自由民主的傳播,而穩(wěn)定與自由民主的擴展則總體上有利于美國!盵23]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在九一一之后的中東地區(qū),按照新現(xiàn)實主義者提供的戰(zhàn)略來實施美國的中東外交政策是行不通的,因為“就像納粹德國、日本帝國和蘇聯(lián)一樣,奧薩馬·本·拉登之所以對美國進行戰(zhàn)爭,主要不是因為美國做過什么,而是因為它有這樣的公民——他們是維護有序自由的自由人民。他對美國無法消除的敵意正是美國所代表的自由。”[24]

  考夫曼指出,古典現(xiàn)實主義堅持地緣政治標準至高無上的地位,國家總是在為權力和權力均衡而非正義進行爭奪,道德不應該成為外交政策的動力,外交政策的目標不應該是改造它國的內部結構;谶@樣的理論前提,共和黨內部對布什主義的批評基本上是屬于這一流派。最引人注目的批評者有前國家安全顧問布倫特·斯考克羅夫特(Brent Scowcroft)和前國務卿勞倫斯·伊格爾伯格(Lawrence Eagleburger)。但考夫曼批評道,古典現(xiàn)實主義提供的美國外交戰(zhàn)略選擇是不現(xiàn)實的。因為“歷史地說,美國總是既依據(jù)地緣政治因素,又通過拉動國內政治——這部分與那些卓絕的理想有關——這一因素來界定國家利益。那些企圖將理想和卓絕的道德與國家利益概念切斷聯(lián)系的現(xiàn)實主義者的做法,是完全不現(xiàn)實的!盵25]

  考夫曼最后將批評的矛頭指向自由多邊主義(Liberal Multilateralism)。“對布什總統(tǒng)外交政策最強有力的批評來自自由多邊主義者,他們在民主黨、西歐精英和學術界的大部分人中間占支配地位!盵26]像現(xiàn)實主義者一樣,自由多邊主義者也有各種不同的變體,例如,約瑟夫·奈(Joseph Nye, Jr.)認為單極世界還將持續(xù)多年,而查爾斯·庫普乾(Charles Kupchan)和約翰·伊肯伯里(John Ikenberry)則認為,美國將越來越必須聽命于崛起的歐洲,卻沒有注意到巨大的人口發(fā)展趨勢和政治局限將阻止一個歐洲超級大國的出現(xiàn)。但是,自由多邊主義者有他們共同的核心假定,那就是“強調尊重法律,尊重條約的約束作用和國際準則;
堅信多邊國際機構作為國際合法性裁決者的效力;
‘深深懷疑’因傳統(tǒng)、實在的地緣政治國家利益觀而使用權力;
更愿意為了取得‘國際社會’承認其合法性的人道主義目標而使用武力!盵27]

  雖然像布什總統(tǒng)一樣,(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各種派別的自由多邊主義者都強調自由民主制度對緩和對抗與促進合法性的重要性”,[28]但他們“卻在該抑制什么及如何進行抑制這一問題上意見相左!盵29]約瑟夫·奈認為美國輕視軟實力,過于依賴自己的硬實力,贊成明智的多邊主義,呼吁美國放棄“單邊主義的、傲慢的、偏狹的”政策;
同樣地,查爾斯·庫普乾和約翰·伊肯伯里也認為“國際規(guī)則和制度”對美國自由行動的有益約束,長期而言會促進美國的真正利益。[30]他們拒絕(前)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使命決定聯(lián)盟”的戰(zhàn)略。

  對此,考夫曼批評道,“各種派別的自由多邊主義者,同新現(xiàn)實主義者和古典現(xiàn)實主義者一樣,他們假定單極世界將逐漸消失;
預測會出現(xiàn)對美國的強大制衡力量,除非我們放棄布什主義;
無條件地反對早使用而不是晚使用決定性的武力!倍坝捎谶^度強調軟實力的影響力,過度強調國際機構的效用,以及過度強調穩(wěn)定自由的民主國家在需要采取強有力的有效行動應對主要威脅時達成共識的可能性,自由多邊主義者犯下了與現(xiàn)實主義相反的錯誤! “軟實力可以促進,但并不能替代美國國家安全最終依賴的國家經(jīng)濟和軍事力量要素!痹诼(lián)盟方面,“美國不能謹慎到讓聯(lián)合國、甚至北約聯(lián)盟來作為使用武力的合法性的裁決者。”“雖然穩(wěn)定自由的民主國家不會互相戰(zhàn)斗,但集體安全的邏輯和對外部威脅的錯誤看法經(jīng)常會妨礙他們之間的合作,包括我們的北約盟國!绹叩闹朴啿荒鼙宦(lián)合國最低共識,甚至是北約的共識所綁架。那些持相反觀點的自由多邊主義者,完全誤解了這些機構的動力及其對美國大戰(zhàn)略的含義。”[31]考夫曼還對自由多邊主義派別在聯(lián)合國集體安全領域、人權領域和北約聯(lián)盟中的失敗的實踐做了大量實證分析。

  在對上述“主義”進行逐個批判之后,考夫曼認為,布什主義,即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才是新世紀美國唯一可行的外交戰(zhàn)略選擇。這是因為,第一,人類無可挽回的缺陷使沖突、罪惡和戰(zhàn)爭的可能性總是揮之不去;
第二,政權分析是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不可分割的一個方面;
第三,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堅決認為,美國外交政策應該堅持地緣政治的需要;
第四,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最大優(yōu)點是審慎精明,它必須指導美國在何時以怎樣的方式,以及為了什么目的訴諸軍事力量;
第五,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拒絕道德相對主義和道德虛無主義;
最后,審慎精明的標志,是它有能力辨明在情況發(fā)生變化的時候采取不同措施來實現(xiàn)相同的目標。[32]

  

  三、對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評價

  

  考夫曼并不是威廉·克里斯托(William Kristol)和羅伯特·卡根(Robert Kagan)1997年發(fā)起成立的“新美國世紀計劃”(Project for the New American Century)組織的原則聲明(Statement of Principles)的簽名人,但將其與“新世紀美國計劃”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在根本觀點上幾乎沒有區(qū)別。

  “新世紀美國計劃”的主要觀點有四點:“第一,如果我們今天要在世界上承擔自己的責任并為了明天實現(xiàn)我們的軍隊現(xiàn)代化,我們就需要大量地增加國防開支;
第二,我們需要加強與民主盟國之間的關系,并且挑戰(zhàn)那些對我們的利益和價值懷有敵意的政權;
第三,我們需要在國外推進政治和經(jīng)濟自由的事業(yè);
第四,在維持和延續(xù)對我們的安全、繁榮和原則友好的國際秩序時,我們需要承擔賦予美國獨一無二角色的責任!盵33]眾所周知,九一一之后布什政府的對外政策,其實是以此為藍本制訂的。通觀以上四點,其核心內容不外乎兩個,即對美國實力的重視與向全球推廣美國的價值觀。這兩個核心內容與考夫曼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是一致的。

  但是,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畢竟是在新的現(xiàn)實下提出的一種外交政策主張,因此在認識上,它既與布什政府履新伊始新保守派主導的對外戰(zhàn)略有相一致的一面,又存在明顯的區(qū)別。相同之處在于他們都堅信美國實力的獨一無二及其在推廣美國價值中的重要性,以及美國實力與美國價值之間的互為因果的關系。但是,由于入侵伊拉克后的結果并不像新保守派預期的那樣順利,甚至可以說是舉步維艱,因此,如果說新保守派更多的像是一群狂熱的威爾遜式國際主義者的話,那么考夫曼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則更多地看到了美國實力的局限——這就是為什么考夫曼在給布什主義貼標簽時的中心詞是現(xiàn)實主義,盡管前面加上了“道德民主”的修飾語。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提出,其實也彰顯了考夫曼之類的人對美國價值的底氣不足,而新保守派在美國入侵伊拉克之前對此是認識不足的。他們想當然地認為,伊拉克人民會對入侵者夾道歡迎,而卻沒有認識到中東亂局的深層原因,除了中東地區(qū)國內政治本身存在的問題之外,超級大國美國在中東的偏袒政策也是一大根源。所以,盡管考夫曼和屬于其他各種派別的美國外交戰(zhàn)略專家,其思維都是美國優(yōu)先,但考夫曼與新保守派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在新現(xiàn)實下認識到了美國價值的局限性,因此美國的實力在他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戰(zhàn)略中占有更優(yōu)先的地位,因此也更注重現(xiàn)實主義的“審慎精明”,而不是動不動就進行“先發(fā)制人”的戰(zhàn)爭。

  將考夫曼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與另一位新保守派查爾斯·克勞薩默(Charles Krauthammer)的民主現(xiàn)實主義進行比較,會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在認識上存在更多的共性。克勞薩默的民主現(xiàn)實主義又稱民主全球主義.他指出,“在這10年里,(民主全球主義)團結美國人民為價值而戰(zhàn)。它通過傳播民主,使自由獲得成功,以及美國外交政策的目的和手段,來尋求為美國的思想辯護。我對此表示支持。我對此鼓掌歡呼。但是我禁不住要將民主全球主義這種普遍的激情和說法,轉變?yōu)槊裰鳜F(xiàn)實主義。” [34]克勞薩默認為,“超越實力。超越利益。超越權力界定的利益。這是民主全球主義的信條!裰魅蛑髁x將自由的意志而不是權力的意志看作是歷史的動力。……(民主全球化主義)的吸引力,恰恰是因為它像現(xiàn)實主義一樣對實力中心作用的洞悉;
(民主全球化主義)的吸引力,恰恰是因為它恰如其分地不看重虛幻的法制主義和自由國際主義。進而言之,民主全球主義是對現(xiàn)實主義的一種改進!盵35]克勞薩默主張,美國的對外干涉應該是有選擇的,“我們支持所有地方的民主,但我們只把鮮血和錢財花在有戰(zhàn)略意義的地方——就是說,全力集中在對付現(xiàn)有敵人的更大戰(zhàn)爭上,這個現(xiàn)有敵人對全球自由形成了致命的威脅。……現(xiàn)在什么地方值得我們這樣做?推翻激進主義和開始實行民主,對于反擊新的威脅全球自由的戰(zhàn)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這個新的現(xiàn)實敵人就是阿拉伯-伊斯蘭極權主義,自從1979年的霍梅尼革命以來,它已經(jīng)以宗教和世俗的形式威脅了我們1/4世紀!盵36]

  綜上所述,可以發(fā)現(xiàn),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與其他各種主義的分歧,并不在于對美國利益的重視上,他們的主要分歧是在追求美國利益和戰(zhàn)略目標時,究竟是第二個層次(國家)優(yōu)先還是第三個層次(結構)優(yōu)先或者二者并重又或者二者并重中孰先孰后的分歧。

  布什主義及其他標簽的布什主義——新保守主義、民主現(xiàn)實主義、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還將在美國的外交戰(zhàn)略中占有什么樣的地位、具有什么樣的影響力?布什主義的支持者或同情者對此完全持肯定立場,典型的例子是本書作者考夫曼和本文一開始時提到的喬治·韋吉爾等人。但其他人卻并不這么樂觀。盡管約瑟夫·奈認為小布什像威爾遜總統(tǒng)和小羅斯?偨y(tǒng)一樣,“他們三個人都是從集中關注國內事務開始自己的任期的,但隨后因為外交危機而使得他們通過包裹于推進民主軟實力中的硬實力戰(zhàn)爭,來尋求實現(xiàn)目標改變!盵37]但是,由于各自的個人特質不同,“羅斯福的戰(zhàn)略大框架一直延續(xù)了半個多世紀……!盵38]而威爾遜則“沒有成功實現(xiàn)他的目標改變的任務!盵39]

  布什及以他名字命名的布什主義——或者考夫曼所說的道德民主現(xiàn)實主義——的命運將如何呢?對此,約瑟夫·奈的回答是冷酷的:“布什的遺產(chǎn)現(xiàn)在主要取決于他在伊拉克發(fā)動的那場先發(fā)制人戰(zhàn)爭依然不明朗的結果如何。他的情況還未定,但勝算的幾率卻于他不利,并且他的時間不多了!盵40]

  最后,引用美國反恐專家們一篇報告中的幾個結論,或許可以作為約瑟夫·奈觀點的一個注解:“在削弱基地組織和使阿富汗的局勢穩(wěn)定下來之前,布什政府決定攻擊薩達姆·侯賽因產(chǎn)生了許多消極影響,其中要特別強調以下4個方面的消極影響。第一,伊拉克與美國面臨的恐怖威脅無關,而清除薩達姆絲毫沒有減少我們面臨的基地組織和圣戰(zhàn)主義者(jihadist)的威脅;
第二,美國在薩達姆被推翻后不能提供最根本的要求——安全保障,使伊拉克成了圣戰(zhàn)主義者威脅美國的機遇;
第三,伊拉克對真正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影響甚微;
第四,伊拉克的持續(xù)動亂,會進一步延遲美國形成新的國際聯(lián)盟,以應對敘利亞和伊朗的恐怖主義活動的任何努力!盵41]

  

  注釋:

  

  [1]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2007).

  [2]“An Interview with the Author,” http://www.pepperdine.edu/pr/stories/kaufman.htm

  [3]Ibid.

  [4]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5]George Weigel, “The case for ‘moral democratic realism’,” http://www.the-tidings.com/2007/072707/difference.htm#top_of_the_page.

  [6]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2007), p.87.

  [7]“A Conversation with Robert G. Kaufman,” http://64.233.169.104/search?q=cache:CC2AiLwbkz4J:www.kentuckypress.com/

  [8]“A Conversation with Robert G. Kaufman.”

  [9]“A Conversation with Robert G. Kaufman.”

  [10]“An Interview with the Author.”

  [11]“A Conversation with Robert G. Kaufman, ” http://64.233.169.104/search?q=cache:CC2AiLwbkz4J:www.kentuckypress.com/prKaufman%2520Q%26A.doc+Robert+G.+Kaufman&hl=zh-CN&ct=clnk&cd=6&gl=us

  [12]這一段的相關內容可參見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2007), pp.5~6.

  [13]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8.

  [14]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6.

  [15]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11.

  [16]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p.13~14.

  [17]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16.

  [18]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24.

  [19]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p.26.

  [20]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27.

  [21]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28.

  [22]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23]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37.

  [24]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43.

  [25]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26]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63.

  [27]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28]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64.

  [29]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30]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65.

  [31]參閱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p.66~68.

  [32]參閱Robert G. Kaufman, In Defense of the Bush Doctrine, pp.87~99.

  [33]“Project for the New American Century, ”,http://en.wikipedia.org/wiki/Project_for_the_New_American_Century

  [34]Charles Krauthamer, Democratic Realism: An American Policy for A Unipolar World (the AEI Press, 2004), p.18.

  [35]Charles Krauthamer, Democratic Realism: An American Policy for A Unipolar World, pp.14~16.

  [36]Charles Krauthamer, Democratic Realism: An American Policy for A Unipolar World, p.16.

  [37]Joseph Nye, Jr.,“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 and U.S. Grand Strategy,” Foreign Affairs, July/August 2006, p.145.

  [38]Joseph Nye, Jr.,“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 and U.S. Grand Strategy,” p.142.

  [39]Joseph Nye, Jr.,“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 and U.S. Grand Strategy.”

  [40]Joseph Nye, Jr.,“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 and U.S. Grand Strategy,”p.148.

  [41]Richard A. Clarke (Chair), etc., Defeating the Jihadists: A Blueprint for Action (The Century Foundation Press, 2004), pp.8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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