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體現(xiàn)在大學教師身上的官僚金字塔
發(fā)布時間:2020-06-07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此番教育部給大學教師定級,鄙人恭逢其盛——我所在的學校已經(jīng)定完。具體有多少級,當時我不清楚,后來見報道,才知道從講師到教授,一共13級,盛哉!定 級的時候,多少有點神秘,上面通知文件不下發(fā),老師們自己到辦公室來看,看完決定自己申報哪一級別,然后交由什么機構(gòu)審批我就不太清楚了。當時我問通知我 的人,教授一共有幾級?最低的是哪幾教授?回答說一共四級,最低的是四級教授。我說那好,我也不去看什么文件了,就報四級。
雖然沒有具體看文件,但是評級的標準還是知道一點的,因為周圍同事都在議論,在早,上面也發(fā)過一個表格讓大家添,說是為了定級做準備的。定級首先是年限, 年限越長,級別越高,其次是官職,什么國務院學科評議組成員(非名校學官和特資深的老教授不可),重點學科研究基地主任等等,再就是科研成果,要在學校規(guī) 定的A類和B類刊物上發(fā)多少文章(這類刊物的名錄上有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有沒有承擔國家重大科研課題(這種課題又是非學官莫屬),有過沒有得過國家級 的大獎。從這些標準來看,我自報四級,一點都不冤。
其實,標準倒在其次,關鍵的問題是,為什么要給大學教師們定這樣繁復的級別?難道真像教育部有關負責人說的那樣,是為了拉開檔次,避免教授吃大鍋飯嗎?一向喜歡拿美國說事的教育部,為什么在這個問題上偏偏不學美國,那里的大學教師,一般只有三級,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
作為一個由學者組成、做的是教學和研究的行業(yè),里面的人分成13個級別,讓大家一級一級地爬,而且爬上去爬不上去的標準,是由教育行政部門制定的,真的很 有必要嗎?我們的當權(quán)者,真的沒有其他方式來激勵教師上進了嗎?其實,就算標準非常合適,評級非常合理,這種成千上萬大學教師,撅著屁股爬金字塔的景觀, 已經(jīng)很是搞笑了。令我想起下鄉(xiāng)調(diào)查的時候,一個鄉(xiāng)鎮(zhèn)干部對我說的話,現(xiàn)在,在鄉(xiāng)鎮(zhèn),一個副鄉(xiāng)(鎮(zhèn))長,想做到鄉(xiāng)鎮(zhèn)書記,得經(jīng)過四級的攀爬,副鄉(xiāng)鎮(zhèn)長,副書 記,鄉(xiāng)鎮(zhèn)長,書記。一般要耗上6、7年到8、9年,十幾二十幾年也沒準,甚至可能熬不上去。
我們的官僚體制就是這樣,金字塔,塔級越分越細,而且還不像西方的文官制度,只要不犯錯誤,靠年頭就會一級一級上去,在這里,只要你參加攀爬,就得奮斗, 掙扎,能否上得去,要看你的“表現(xiàn)”,F(xiàn)在我們的大學里的這座金字塔,幾乎完全是從我們現(xiàn)行行政體系中復制下來的,至少基本原則,精神是一模一樣,同樣是 塔級細分,而且晉升并不是按服務年限自然調(diào)高,你得“表現(xiàn)”,按上頭規(guī)定的標準“表現(xiàn)”。
這樣一來,大鍋飯是沒有了,但金字塔出來了,大部分的飯,都搬到了塔的上部開小灶去也。造塔和控制塔模樣的,是我們的教育行政官員。只要教師們認這個賬, 肯去攀爬(多數(shù)人其實沒有其他選擇),至少對領導就得恭敬點,對領導制定的規(guī)則,也沒辦法說三道四。只是,在評級過程中,有人可能會打起來,有辱斯文。這 讓我想起新中國歷史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1952年院系調(diào)整,知識分子思想改造,原本大學積蓄了不少怨氣,結(jié)果上級給教師定級了,教授分一、二、三級,馬 上,平時心高氣傲的教授們自己打起來了,憑什么他一級我二級?憑什么我一級,連某某也是一級?戰(zhàn)斗的結(jié)果是,知識分子在之后的運動中,更樂于自相殘殺,讓 運動的溫度升的更高,被激起殘殺的人和旁觀者,譏為狗咬狗。
歷史的好玩之處,就在于隔一段時間,就會把從前演過的戲,重演一遍,因為大家都健忘,沒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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