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剛:斯諾是個神秘人物?
發(fā)布時間:2020-06-02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國外漢學界的現(xiàn)當代中國問題專家似乎從未停止過對三S(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埃格妮絲•史沫特萊、埃德加•斯諾)的研究。如所周知,三者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毛澤東和共產黨的早期形象主要是通過他(她)們向西方廣為傳播的。“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經(jīng)典就出自斯特朗與毛澤東的談話。斯特朗出獄后即于1958年定居中國;
而史沫特萊新中國剛剛成立(政治意義上的)后的1950年就向往“回”到中國,不幸病逝牛津未能成行。只有斯諾直到1960年才第一次踏上新中國的土地。
據(jù)一般資料介紹,斯諾是受美國國內麥卡錫主義的迫害而移居瑞士。但歷史事實卻是:這個所謂的麥卡錫主義的猖獗時代是四十年代中后期到五十年代初,最晚于1954年壽終正寢。斯諾舉家遷往瑞士是在五年后的1959年,這時,麥卡錫本人都已死兩年多了。看來,斯諾因為麥卡錫之流的阻撓未能前往中國的觀點站不住。不過,另一種揣測也似乎不可靠:斯諾作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卻在新中國成立11年后才重新到訪,其中必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奧秘。筆者認為,此現(xiàn)象雖然蹊蹺,但不是不可以解釋。據(jù)斯特朗的經(jīng)歷,從1940年底到1950年底的約十年中,美國公民(特別是記者)經(jīng)蘇聯(lián)前往中國難度極大。斯特朗甚至被投入蘇聯(lián)的監(jiān)獄。這無疑主要與蘇美當時在中國東北的勢力角逐,以及朝鮮戰(zhàn)爭的背景不無關聯(lián)。在蘇聯(lián)生活和工作了30年的斯特朗的遭遇尚且如此,對待同是美國記者的斯諾,蘇聯(lián)的態(tài)度可想而知。而在當時,通過和中美都有外交關系的蘇聯(lián)前往中國是最為安全和便利的途徑。從南邊的香港入境危險更大,周恩來總理的座機都有人放炸彈。暗殺是直到當時的國民黨等的拿手好戲,斯諾不得不防。
然而,新中國成立后,斯諾三次訪問中國的時間:1960年、1965年和1970年的確太有意思、甚至太耐人尋味了。1959年中蘇公開交惡;
1964年年底,即10月16日赫魯曉夫下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試爆成功,是年11月周恩來總理率政府代表團訪問莫斯科,中蘇關系出現(xiàn)解凍契機;
1969年中蘇發(fā)生邊界武裝沖突(珍寶島)。這實在是冷戰(zhàn)時代全球戰(zhàn)略平衡最具吸引力的三個時刻。巧合不能沒有,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斯諾輾轉瑞士來到中國,和另一位旅居瑞士的文化名人卓別林相比,后者因為接受了“共產黨資助的”世界和平理事會頒發(fā)的和平獎、中國總理周恩來的宴請、還曾于與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布爾加寧會面等等原因,被美國中央情報局要挾拒簽,才被迫留在歐洲的,而斯諾是自愿出走的,有沒有選擇中立國做“跳板”的意思呢?
據(jù)悉,斯諾曾于1968年春向在京友人伊斯雷爾•愛潑斯坦訴苦道:“我已經(jīng)認識到某些有權勢的人顯然不是我的朋友。有幾位我所信得過的知己對我說,那些主管這些事情的當權者們,已經(jīng)不再把我堪稱中國的朋友了……。但是,無論如何,我對于中國的態(tài)度和言行,都是有目共睹,沒有什么不可以告人的。不管那里的少數(shù)當權派是不是把我看作中國的朋友,但毫無疑問的是,外部世界(反動派除外)都認為我對中國是友好的,而且可以肯定,人們的這種看法還會繼續(xù)下去的。要是我改變態(tài)度,那才不配稱為中國的朋友呢。我并不是那種在政治觀點上看風使舵、反復無常的作家……”(陳敦德著:《毛澤東•尼克松在1972年》,昆侖出版社1988年版,第83-84頁)。如果這封信基本內容的真實性可靠的話,那么疑問就來了:
(1)究竟誰是“某些有權勢的人”(“那些主管這些事情的當權者們”、“那里的少數(shù)當權派”)?
中國1968年正處文革高潮時期,最有權勢的人無疑當數(shù)毛澤東主席本人。毛主席不點頭,如此重大的事情,誰又敢支持或者反對呢?作為西方的新聞記者,斯諾對中國發(fā)生的事情不可能一味褒揚,事實上,他的文章曾經(jīng)對文革表達過不解和困惑。這些情緒與《西行漫記》(《紅星照耀中國》)中的革命熱情形成了某種反差,是這些文字激怒了“中央文革小組”中的“那些主管這些事情的當權者們”嗎?
(2)“外部世界”都認為斯諾對中國是友好的,可為什么偏偏“反動派”除外?
如果“外部世界”的“反動派”不認為斯諾對中國是友好的,那他與中國交往不是反到更容易嗎?斯諾是認為,中國當時“某些有權勢的人”聽信了“外部世界”“反動派”的挑撥離間嗎?
。3)斯諾無疑是在表白,可為什么要表白,為什么要向愛潑斯坦表白?
象斯諾這樣的智者,寫這封信僅僅是想發(fā)點牢騷嗎?他是否是在向中國領導人發(fā)出某種信息呢?有意思的是,斯特朗當年曲線前往中國,求助的也是愛潑斯坦(之妻邱茉莉)。文革初期一大批旅居中國的外國人紛紛受運動沖擊、被株連、有的甚至直接遭到迫害,如路易•艾黎(新西蘭)、北京外語學院外籍教師魏璐詩(奧地利)、醫(yī)學家裘法祖夫人裘羅懿(德國)、翻譯家戴乃迭(英國)等等。曾在陳伯達直接領導下的中央馬列編譯局參與翻譯《毛選》的愛潑斯坦也于1968年3月18日被秘密逮捕,并被關押5年之久。(伊斯雷爾•愛潑斯坦著,沈蘇儒等譯:《見證中國———愛潑斯坦回憶錄》,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愛潑斯坦正是因為諸如此類的“海外關系”,才被捕入獄的嗎?中國政府又是如何轉而答應斯諾的持續(xù)請求的呢?
。4)如果說,基辛格為尼克松訪華打了前站,斯諾是否為基辛格打了前站呢?
斯諾雖不是第一位被邀登上天安門城樓的外國人,但卻是第一位被邀登上天安門城樓的美國人(不算斯特朗)。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與他親切握手交談,顯然是在向幾天前通過《時代周刊》有意無意地透露想來中國的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表示的某種善意回應。換句話說,已是瑞士居民的斯諾有條件充當這樣的角色。已于1957年就加入中國國籍的愛潑斯坦和公開持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立場抨擊“美帝”(參見何文著:“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回憶毛主席和她的談話”,載于《中國青年》1960年第22期)的斯特朗博士都不再是合適的人選。
無論如何,斯諾對中國的神往似乎與四十年代的美國理想主義者們,如曾在美國航天總署(NASA)工作、后到中國務農的核物理學家陽早和寒春等不一樣;
也與七十年代他的(無論右還是左的)西方新聞同行,如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和荷蘭導演伊文思(文化影片《風》的作者)有區(qū)別。不過,斯諾急于來中國,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并非單純地追求sensation,而是出于對中國命運的深切關注、也符合他的敬業(yè)作風(三十年代中期首訪延安后一系列的“反潮流”的報道、調查皖南事變被國民黨當局驅逐等等)。更重要的是:出于其作為記者所應該或必須秉持的獨立,以及對其畢生所致力的美中友好的人生目標的不懈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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