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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華志:學閥是學術自由的大敵

發(fā)布時間:2020-05-27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按照漢英雙語《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軍閥”是指擁有武裝部隊,割據(jù)一方,自成派系的人!皩W閥”是指憑借勢力把持教育界或?qū)W術界的人。有趣的是,軍閥的英文寫法是warlord,學閥的英文寫法是scholar-lord, scholar-tyrant。lord就是霸王,tyrant就是暴君。

  這軍閥與學閥,看起來差別很大,實際上頗有類似之處?偟恼f來,無論是軍閥還是學閥,都是少數(shù)人讓多數(shù)人不舒服、不暢快。軍閥是以槍桿子說話,強迫民眾服從,否則就會“死啦死啦的!碑斎浑S著時代的變遷,原先的槍桿子不過是大刀片子、梭鏢桿子變成了現(xiàn)在的機槍、大炮和坦克。學閥以筆桿子壓人,不讓人們說實話、說真話,凈讓人們說假話、編瞎話。如果你敢于說真話,學閥就會給你打棍子、扣帽子、抓辮子,把你往死里整。當然,兩者的差別也是明顯的。

  軍閥對民眾的戕害首先是肉體的,同時是精神的。學閥對民眾的傷害首先是精神的,同時是肉體的。在軍閥統(tǒng)治下,你可能死掉,但你死得痛快。在學閥統(tǒng)治下,雖然你的肉體尚存,但你的靈魂已經(jīng)揮發(fā)。你的痛苦是長久的、深入骨髓的。你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受。軍閥擁兵自重,割據(jù)一方,占山為王,老子天下第一。還有點獨立精神。學閥缺乏思想,沒有獨立人格,他必須依附權貴、依附官方。

  具體說來,學閥有如下特點:

  第一,器量狹小,懼怕學術自由。其具體表現(xiàn)是:排斥新人、新思想。在多年前某大學出了一個悲劇。一位博導的學生寫出的論文水平高出了博導,該博導死活不愿意承認,最后博士生憤而殺身亡。該事件在當?shù)匾疖幦淮蟛,人們紛紛指責該博導的霸道與專橫。當然,據(jù)說這位博導繼續(xù)當他的博導,沒有受到良心的譴責,這就是學閥、學霸和學術暴君的“品質(zhì)”—“ 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學閥懼怕學術自由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的學術,多半是皇帝的新衣,很容易被人看穿的。所以,一旦有不同于他們的思想,有時還未必是新思想,他們就恨得要死,怕得要命。因為一旦接受別人的觀點,就意味著給自己丟臉。

  第二,好出風頭,頭銜多多。人們在學術界可以看到一種現(xiàn)象,一些人已經(jīng)七老八十了,但是學術著作反而與日俱增。到處當主編,到處作報告。而且身上的頭銜多得嚇人。居然可以在多個地方擔任這樣那樣的職務。有的人頭銜多得來一般的名片都無法容納。如果這些人真正自己寫書、寫論文,這當然是好事。但是,可惜的是,我們往往看到的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看起來出了多卷本大部頭的書,實際上他們只是拉大旗作虎皮,掛一個主編、總主編的頭銜,下面的活就由名氣較小、或壓根就是無名小卒來完成。人的知識和能力實際上都是非常有限的。但是,一些人卻在自己根本不熟悉的領域大顯身手。有的人敢編寫世界通史,而他自己實際上只研究了世界現(xiàn)代史的極小段。有的人敢編中國通史,而他自己也只是研究過中國某一個斷代史中的某些問題。國外也有人編世界通史的,比如斯塔夫里阿諾斯的《全球通史》上下冊,但那是一人所為,不是我們的大呼隆。人家一人操刀,出了問題責任非常明確—好漢做事好漢當。而我們的大呼隆,問題多多,出了問題反而互相推諉,形成集體無責任。更何況《全球通史》成為了名著,成為非常流行的暢銷書。當然,該書也成為我們有關人士抄襲的對象,還美其名曰“中國人編寫的新的世界通史!

  第三,神經(jīng)脆弱,想入非非。學閥們普遍神經(jīng)脆弱。一有不同觀點,他們就驚慌失措,大驚小怪,大驚失色。他們往往會發(fā)現(xiàn)別人觀點中的“微言大義”,從中引申出駭人聽聞的結論。比如,中山大學袁偉時教授發(fā)表了《現(xiàn)代化與歷史教科書》一文后,不久便引起了張海鵬先生憤怒,拍案而起,頗有挽大廈將傾的氣慨。于是便有《反帝反封建是近代中國歷史的主題——評袁偉時教授<現(xiàn)代化與歷史教科書>》一文的出臺。(http://zqb.cyol.com/content/2006-03/01/content_1324540.htm)張先生開宗明義就指出袁先生動機極其不純--“全面否定我國中學歷史教科書”,當然袁先生“良心大大的壞了。” 接著張先生就說得更玄乎了:“通觀‘現(xiàn)文’,我們至少可以看出,其矛頭所向,是要否定新中國建立以來,我國學術界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研究中國近代史所取得的基本結論。”在文章最后,張先生提醒我們:袁偉時要把中國青年引向資本主義道路。

  張先生的文章還算比較溫和,而龔書鐸先生的文章簡直會把人嚇個半死。他直截了當就判了袁先生的死刑,說袁的文章“否定中國人民一百多年的反侵略斗爭,矛頭所向,則是中國共產(chǎn)黨和社會主義制度。”(龔書鐸:評《現(xiàn)代化與歷史教科書》http://hist.cersp.com/jcyj/jcll/200606/2834_5.html)他指出袁先生的三大“罪狀”其一,把帝國主義發(fā)動侵略中國的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和八國聯(lián)軍侵華歸之為清政府和義和團造成的,為帝國主義侵略中國辯護。其二,用“現(xiàn)代化”代替反帝斗爭。其三,借批評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初中歷史課本之名,行攻擊中國共產(chǎn)黨和社會主義制度之實。這么說來,袁先生的文章簡直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

  粗略看了張先生和龔先生的文章,給人的感覺是:只準前人說話,不讓后人思考。兩位先生的立論的基礎,不過是毛澤東在六十多年前得出的結論:中國近代社會性質(zhì)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因此,中國近代歷史就是反帝反封建的歷史。一個在六十多年前確立的結論,幾十年都不容置疑質(zhì)疑,這本身就是一種病態(tài)現(xiàn)象。如果前人的結論不可更改,那么中國改革開放的一切就無法解釋了。按照張先生和龔先生的邏輯,我們可以非常自然地得出一個結論:改革開放是與毛澤東思想對著干的,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因為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一切舉措,多半與毛澤東當年的想法背道而馳。

  袁先生只不過把很多人的類似想法公開地說出來而已,他對已有的結論進行反思、質(zhì)疑,這本身是民主社會的必然要求,也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必然要求。請問張先生和龔先生:我國憲法和法律的哪些條款規(guī)定了不能反思過去的歷史,不能提出新的結論?按照二位的邏輯,那么多搞中國近代史研究的都是完全多余的。因為,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經(jīng)定了調(diào)子,完全沒有研究的必要。如果實在要研究,不需浪費筆墨和精力,只需寫上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對不起,不能用“說”,要用“教導我們說”):“中國近代社會性質(zhì)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因此,中國近代歷史就是反帝反封建的歷史。我完全贊同毛主席的意見!”這樣一來,豈不簡單?

  再說袁先生今年是七十五歲的人了,一介書生,手上沒刀、沒槍,只有一個思考的頭腦。就算他的觀點是“歪理邪說”,那也很難蒙蔽清醒的中國人民。我們不是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嗎?更不要說動搖社會主義制度和黨的領導了。我們的黨得到人民最堅決的擁護,代表了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他袁偉時一介平民,既沒有金錢,更沒有大炮,他憑什么動搖黨的領導、動搖社會主義制度。用毛主席的話說,“蚍蜉撼樹談何易?”如果他真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們的人民解放軍不是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鋼鐵長城嗎?不是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嗎?

  其實,對一個袁偉時如此看重,恰恰是看不起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有人想捍衛(wèi)社會主義,反而幫了倒忙。而且,人們還有理由懷疑,是誰指使張、龔兩位對袁先生口誅筆伐、進行末日審判呢?從目前的情況看,并沒有誰讓張、龔兩位對袁大張撻伐,應該是兩位自作多情、自作主張吧?

  第四,思想貧乏,鸚鵡學舌。學閥的一個重要特點是,自己并不動腦筋思考問題,他們的所謂觀點多半是在官方近期的報紙、雜志上可以看到的。他們的使命生來好像不是為了思考,而是為了說明已有的結論的無限正確。他們只知道模仿,不知道創(chuàng)造。他們習慣于做傳聲筒、留聲機,不愿意做獨立思考者。這樣的人一方面是沒有思想,而他們的另一方面也就是沒有獨立的人格。

  第五,熱衷官場,左右逢源。一些學閥,他本身就在官場上混。因此,這樣的學閥既是官僚,又是所謂的學者。他們的學術霸權的建立,多半不是靠學術,而是靠權術。因為有了權術,他們便壟斷了優(yōu)質(zhì)學術資源,便建立起了自己的“學術帝國主義”。即使原來有點學術水準的人,在官場混久了,學術水準自然會被稀釋若干倍。這樣的學閥,霸氣更足,邪氣更甚,對正常的學術和學人的危害就更大。

  學閥是學術自由的大敵,是民主社會的大敵。學閥存在一日,學術就受損一日。學閥與真正的學術形同水火,勢不兩立。有學閥就沒有學術,有學術就不要學閥。

  生物多樣性使世界精彩,思想多樣性讓人類靈秀。但愿中國少一些學閥,多一些學者。愿學術真正成為學術,遠離政治的喧囂。

  

  2006年6月15日星期四

  2006年6月22日星期四

  于斯德哥爾摩大學政治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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