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頻頻,苦難的海地似乎已被遺忘。如今,在缺衣少糧的困境中苦苦掙扎的海地災民已經(jīng)迎來新的考驗:隨著雨季的提前到來,擁擠的難民營將成為流行疾病滋生的溫床。此外,沒有提供更多的緊急住所,沒有提供足夠的震后援助,沒有讓災民樹立重建的信心??海地政府面臨來自海地甚至全世界的重重指責。
　　
　　萊斯利•穆林伸了伸胳膊,露出黝黑的肌肉。白綠相間的T恤上,印著用紋章裝飾的阿拉伯數(shù)字“19”――對他來說,衣服似乎大了些。穆林看起來很疲憊,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攤出雙手擺出了個無奈的手勢:一切都沒了。
　　確實一切都沒了,只留下空空的墻壁和成堆的瓦礫。穆林的家位于海地首都太子港附近的圣馬丁,起初是他的祖母建起這座房子。今年42歲的穆林自出生以來就生活在這里,和他住在一起的還有妻子以及四個孩子克利福德、史蒂夫、斯蒂芬妮和加里。不幸的是,在今年1月12日海地大地震中,這個家變成了廢墟,僅僅兩歲大的加里也被活活掩埋。
　　“整片土地都在流血�！蹦铝终f。
　　
　　“快把我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吧”
　　
　　在海地,只要出門不用走多遠就能到處聽到死亡和災難的消息,滿街的尸體將這個貧窮國家變成哀悼和葬禮國度。災民走出米色或藍色的帳篷后,看見的就都是滿目的慘狀。
　　“這就是我們居住的地方�！蹦铝种钢�一座破爛的帳篷,僅有幾平方米大小,帳篷內(nèi)僅能容下一家人緊挨著睡覺。在一個接一個的帳篷中間,間雜著用塑料和廢鐵搭建起來的木屋,上面寫著“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美國國際發(fā)展署”或“聯(lián)合國難民署”。帳篷與帳篷之間,相隔僅有一步之遙。
　　類似這樣的帳篷避難營數(shù)以百計,大都坐落在被地震摧毀的廢墟旁、公路兩側(cè)或足球場上,很多難民營根本沒有廁所,更別提供電。在難民營的帳篷中,空氣里彌漫著大量的蒼蠅、蚊子,還有廁所里面發(fā)出的惡臭。擠在帳篷里的災民們說,他們已經(jīng)呆不下去了�！罢�府快把我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吧,這里真的生存不下去了�！�55歲的災民基恩•克勞德說。21歲的達芙妮則表示,她和家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收到糧食援助了,她還擔心自己新出生的兒子,僅用從帳篷上撕下來的藍布包裹,不知還能堅持多少日子。
　　達芙妮的兒子已經(jīng)足夠幸運,至少他還活在家人的視線中。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稱,海地大地震至少帶來100萬孤兒,災區(qū)大量兒童同家人失去聯(lián)系,兒童找尋和身份認定還需要一段時間。因為沒有人看管他們,大批分散在太子港臨時帳篷中的震后孤兒無法抵抗疫病的侵襲、人販子的誘惑和其他危險�！罢�救兒童”組織的發(fā)言人稱:“他們極易受到傷害。”
　　此外,地震后,海地街頭黨在太子港重新組織、武裝起來,威脅著民眾安全。當?shù)亟诸^黨是出名的暴力組織,聯(lián)合國人員在地震發(fā)生之前曾花費多年肅清這類組織,并已經(jīng)取得一定的成績。但地震讓囚犯得以越獄,大多數(shù)逃犯匿藏在太子港一個擁有將近50萬災民的難民營內(nèi)。這些人和災民同樣居住在狹窄的小巷或是擁擠的臨時帳篷內(nèi),使得當局很難將他們辨認出來。警方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百姓遭殃。
　　現(xiàn)在,整個太子港已經(jīng)變成了“避難港”。最大的難民營坐落在太子港市中心廣場,正對著在地震中被摧毀的總統(tǒng)府,那里聚集了大約3萬難民。盡管如此,國際紅十字會估計,因地震造成的無家可歸者只有一半得到了安置,其他人不得不選擇到處流浪。救援組織打算另外建立14萬個帳篷,不過一切都還只是個計劃。
　　“這里的救援需求依然緊急。”國際紅十字會在海地救援工作協(xié)調(diào)員麥克唐納表示。
　　對救援物資的緊急需求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海地的大量救援隊伍卻無所適從。由于大多國際救援隊伍對海地震區(qū)并不熟悉,所以他們不知到何處施救,只能等待海地政府提供救援信息�？墒�,政府部門卻一直未露面。對此,聯(lián)合國曾對海地政府施加壓力,但仍無濟于事。在地震后,總統(tǒng)勒內(nèi)•普雷瓦爾甚至從未露面,沒人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就像是個幽靈�！比藗冇袝r會帶著輕蔑的口吻諷刺普雷瓦爾的不稱職。地震后,普雷瓦爾曾在警察總部設立臨時辦公室召開緊急會議,但自此以后便杳無蹤跡,沒有任何電視講話,也沒有走訪過任何帳篷難民營。
　　災民們需要海地政府和總統(tǒng)給自己信心和鼓勵,需要他們指點走出大災難的迷津并教授如何預防下次大災難的來臨。事實上,下一個大災難已經(jīng)在路上,它的來臨可能會更加恐怖。
　　
　　沒地,沒錢,沒糧
　　
　　在聞聽海地發(fā)生破壞性地震的剎那,57歲的德國救援組織成員呂迪格爾•厄爾勒從德國匆匆趕到地震災區(qū)�！拔乙�讓海地的一切都重回正軌�！倍驙柪者@樣形容自己的工作。在海地的這段時間里,他看到災民的帳篷營每天都在增加,而且并沒有人加以阻止或進行簡單的技術(shù)考量。眼下,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難民正面臨洪水的威脅,而洪水過后的難民聚居地將變成滋生流行疾病的溫床。
　　在海地,除了帳篷難民營外,并非沒有可靠的聚居地。一些富人的倉庫在地震中保存下來,完全可以成為災民的落腳點�！暗�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海地政府并不想舔富人們的腳趾�！倍驙柪战忉屨f,政府并不愿意跟那些富人多費唇舌�！笆聦嵣�,我們完全可以充分利用那些已經(jīng)清空了的倉庫�！�
　　為了修建帳篷和安置災民,海地政府和救援機構(gòu)將耗資8600萬美元,另外還需要4000萬美元購買土地使用權(quán)。由于海地長期以來一貧如洗,所以這筆資金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賴于國際援助。與此同時,一些國家和公益機構(gòu)又不得不陷入忐忑:這么一大筆數(shù)字,誰能保證不會被貪污?所以,西方國家對此一直持謹慎態(tài)度。
　　歷史上,土地一直是官員貪污腐敗的起點,也是歷史性革命的爆發(fā)點,1804年從法國殖民統(tǒng)治下獨立就是從土地開始。
　　大片的海地土地,包括從前的甘蔗種植園都掌握在少數(shù)精英分子手中,其余大部分土地被分成小塊,用于農(nóng)業(yè)種植�！皹O少數(shù)人有私人土地,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足夠大的地方建立條件稍好的難民營�！本仍�人員表示,海地目前近300萬地震災民面臨著饑荒問題,這一數(shù)字還未將地震后逃難在外的60萬災民統(tǒng)計在內(nèi)。在這300萬饑民中,近130萬人面臨著“嚴重饑荒”。地震發(fā)生后,許多中產(chǎn)階級傾家蕩產(chǎn),當?shù)剞r(nóng)貿(mào)市場未能恢復供給功能,許多糧庫被搶劫一空,農(nóng)產(chǎn)品運送也因道路遭地震破壞運力有限,糧價居高不下。
　　不過,海地總統(tǒng)普雷瓦爾卻毅然表示,應當減少對海地的國際糧食援助,因為由于本國的生產(chǎn)和就業(yè),1月份已能滿足它的糧食需要。如果水和食品繼續(xù)從國外寄來,這將損害海地本國的生產(chǎn)和國內(nèi)貿(mào)易。
　　如此荒唐的言論讓海地民眾大為不滿。3月12日,大約700名海地民眾身穿白色衣服到太子港市中心游行,紀念在地震中遇難的同胞,同時呼吁政府盡快安置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拔覀兊囊�求很簡單,政府要真正負起責任,把在街道上到處流浪的人盡快安置起來,讓災民們盡快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眳⒓佑涡械耐旭R斯•伊薩表示。
　　不過,無論是海地政府還是救援組織都承認,土地并不是影響救援的唯一因素。一旦有了足夠的土地建立難民營,那么緊接著災民就要開始新生活,甚至就業(yè),他們需要良好的衛(wèi)生設施和基本的生活條件。更重要的是,災民們很可能在難民營里生活好幾年,直到社區(qū)和多層住宅區(qū)的建立。這段期間如果沒有基本生活條件的支持,災民一樣像是生活在地獄。
　　與此同時,雨季的到來給海地震后救援澆了一盆冷水�！拔覀兡茏龅闹挥休p輕地祈禱,祈禱雨水來得沒有那么急。”救援工作者溫特無奈地說。
　　
　　滋生疾病的新溫床
　　
　　現(xiàn)在,救援組織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因為雨水并未因為祈禱就推遲到來。過去幾天內(nèi),海地已經(jīng)接連下了幾次暴雨。通常情況下,海地的雨季始于3月底4月初,但今年的雨季很顯然已經(jīng)提前來臨。這對生活在帳篷、木板房以及流浪的60萬災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災難。
　　“隨著雨季的到來,難民營里會滋生各種數(shù)不清的疾病�！眳蔚细駹�•厄爾勒解釋,雨季的到來會使成千上萬的災民面臨結(jié)核病、傷寒、白喉和瘧疾等疾病的威脅。
　　由于近年來自然資源的過度使用,海地的雨季具有很大的破壞性。曾經(jīng)海地以熱帶雨林聞名于世,國土的90%都被雨林覆蓋。但如今,熱帶雨林只占其國土面積的2%,大肆的亂砍濫伐終于釀成苦果。除了在地震中加重災情外,如今缺少了雨林的土地在雨季暴雨的沖洗下,泥石流、洪水等災害屢見不鮮。
　　災民們甚至已經(jīng)不指望從政府那里獲得任何幫助了。“普雷瓦爾的心里就沒有他的子民�！蹦铝謿鈶嵉卣f。在許多像穆林一樣的災民們看來,與其把希望寄托于政府身上,還不如指望像厄爾勒和帕爾•安德森那樣的救援人員。
　　帕爾•安德森戴著一頂拉低了的棒球帽,遮住了他的前額,也遮住了60年來寫在他額頭的風霜。作為一名國際救援人員,安德森隨身帶著一個紅色的筆記本,裝在黃藍格相間的T恤口袋里。當汽車經(jīng)過一個賣蘋果、香蕉水果市場的時候,安德森對海地司機說:“用不了多久,我得必須離開海地了。我在這里太文明了,不合適。”說著,安德森笑了,這更像是個玩笑,但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事實。
　　看起來,安德森有些憤世嫉俗,也有些偏激,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名來自瑞典的工程師是很職業(yè)、很出色的救援工作者。無論是索馬里、伊拉克、利比里亞、蘇丹還是乍得,只要哪里需要幫助,安德森都會置身其中�！拔覍⑽业囊簧�都獻給了這項事業(yè)。”安德森一直擔心海地的供水系統(tǒng),所以他親自測試出水口,并經(jīng)常與海地相關(guān)通訊人員取得聯(lián)系。
　　“你們向水里添加凈水藥片了嗎?”“是的�！薄八幤�還有多少?”“還能持續(xù)一周�！�
　　安德森一一在日記中記下,后來又補充一句:“明天將分發(fā)最后一批廁所�！�
　　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向安德森招手,由于髖關(guān)節(jié)受傷,老人不能行走,急需一名醫(yī)生。安德森在本子上記下他的姓名和電話號碼,隨后急匆匆離開;在太陽城附近的貧民區(qū),有些房屋的屋頂僅用幾根釘子釘住。“大風一來,就會把屋頂吹走�！卑驳律�一邊說著,一邊拿出筆記本:“帶建筑草圖來,將塑料護墻板綁在屋頂上�！�
　　盡管救援進展緩慢,但安德森還是看到了海地救援的一些進展�！斑@里每天都在變好�！彼�說,不久后,國際人道主義機構(gòu)Concern Worldwide 將運送1萬多個蚊帳到海地。
　　不過,對即將到來雨季的擔憂依然比比皆是。國際人道主義機構(gòu)Concern Worldwide在海地負責人埃爾克•雷德爾希望海地政府盡快提供有關(guān)緊急救援和難民營方面的信息。同時,雷德爾也知道,在海地政府看來,救援機構(gòu)并不怎么被認同,即便他們一點也沒有忤逆一個主權(quán)國家的意志。“他們(海地政府)在用救援組織的錢來生存,卻不做任何事,國際媒體應該多作些類似的報道,難民營中災民苦苦掙扎的圖片應該讓全世界都看到�！�
　　對救援組織來說,這場營救是在為自己的可信性正名,更是在為挽救人類生命而進行最后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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