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偉棠:那些猿猴教給我們的事] 猿猴之手講的是什么事
發(fā)布時間:2020-03-12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縫、寫完熊就縫、寫《猿猴志》,這樣的一個西西就好像她小說里的許多年輕人一樣單純而快樂。 寫熊的時候她主要是借熊來寫人,演繹了許多她喜歡的古人故事,寫猿猴的時候她則只寫猿猴本身,人或作者的出現(xiàn)都只是陪襯。有人說這是生態(tài)文學(xué),似也可乎。
字典里說:“志”即“記”,是古代記敘事物、抒發(fā)感情的一種文體,借記物、事來表達作者的感情,擷取日,嵤,通過細節(jié)描寫,來抒情言志―這肯定不符合西西的口味,她的“志”有點像《植物志》那樣的志,但她又不喜歡多說,因為對于動物,人一多說就容易過度闡釋甚至以己為本做出胡亂評判。
像她說的:“例如蜂猴,英文叫slow loris,因為它看起來行動很緩慢,漢語一般叫懶猴,大概是認為這種猴子白天總是抱頭大睡,難怪瀕臨滅絕。說它懶,比slow又多一層道德批判。”又如:“猿更接近人類,人類反過來稱它們是‘類人猿’。其實,從靈長目出現(xiàn)的次序講,真要論資排輩,人類應(yīng)該被稱為‘類猿人’!薄对澈镏尽分杏性S多這樣的澄清、淡淡的反駁。
與其說西西這是生態(tài)寫作,還不如說那是她一以貫之的“游于藝”的趣味寫作―在各種藝術(shù)、手藝中暢泳時同時寫下一些興味所至的話。在和何福仁的對談中她又談到她喜歡的博赫斯:“博赫斯(Jorge Luis Borges)說過不喜歡寓言故事,像伊索、拉?封丹,把動物淪為‘道德的工具’!蔽魑鞯膶懽饕菜貋碛羞@種反工具的純粹性,“我城”、“美麗大廈”、“浮土鎮(zhèn)”……我等好事評論者總要尋出許多家園時代象征,更甚者把她的幻想作為我們的未來論述的“道德的工具”,但西西的純粹性在于,她的故事總有一些旁枝末節(jié)來反抗闡釋,而這些就是寫作自身的獨立邏輯,也是其魅力所在。
她的喜歡動物,其實早已有之,養(yǎng)動物的人常常是她小說的主角,《母魚》里懷疑自己懷孕的伊、《象是笨蛋》里養(yǎng)了七只狗十六只貓一座森林的阿象,《南蠻》里養(yǎng)了一只羊駝的退休教師胡不夷。但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生態(tài)寫作,如《象是笨蛋》,里面有“志”,其志是要我們理解非我族類、理解那些“別人”,就像阿象理解要他協(xié)助人道毀滅自己的少女,我們也應(yīng)理解阿象,還要理解不為道德和政治正確寫作的西西。
從《看房子》、《縫熊志》到《猿猴志》,西西所寫越來越輕,其實這也是她的拿手好戲。且看西西的輕重之辯,《猿猴志》論及漢納?亨蒂(Hannah Tinti)的小說《華德隆小姐紅疣猴》的時候,“令人想起卡爾維諾,有人會認為那是‘輕’的文學(xué),不是的,那是手法而已;寫得艱深,未必就等于‘重’!边@也像是西西夫子自道,而猿猴也是這種輕重的隱喻之具象化,固有觀念中猿猴愛鬧貪玩、行動俊逸,是輕的象征,但看書中寫及它們的生活習(xí)慣、等級觀念、生存困境等,又未嘗不覺其重。
再看到西西與何福仁對談中為《西游記》抱不平,也更理解,西西:“《西游記》表現(xiàn)了極好的說故事的能力”,何福仁:“《西游記》其實是一本好玩的小說,playfulness,好像我們都忘記了這是文學(xué)一大價值。所謂‘游戲三昧’,何妨以自由自在的游戲之心,放下說教的束縛?……不懂游戲價值的人做出的小說,未必有益,但肯定沒趣。”
中國人像孫猴子的不多,多是像豬八戒和沙和尚的,猴子的反叛性和變異性,中國人羨之而不敢為之,而至于如今犬儒者,更是贊頌豬八戒的見風(fēng)使舵和沙和尚的無能愚忠了―不小心我也說了段過度闡釋的題外話,但也不是題外話,把它放到寫作里理解,猿猴的游戲性和試驗性,在漢語寫作中始終欠缺,多的是唐僧的任重道遠、豬八戒的瑣碎世俗和沙和尚的保守謹慎,后三者一言蔽之,乃是功利性所驅(qū)使,想讓寫作獲得寫作以外的其他意義,而不只是寫作本身的快樂自足。
大家轟轟烈烈書寫人類大時代的時候,西西在書寫猿猴的小行星,這種寫作的非功利性,正是我等青年作家仍須兼修的,作品不必在在追求現(xiàn)實意義,無現(xiàn)實意義也是文學(xué)意義之一,更何況,它也許有另一個世界的意義。那個世界不是以人之喜怒、善惡來判定,但重視作者的一顆真誠心。與其說是猿猴教給我們的事,還不如說這是猿猴不教給我們的事。我還是說得太多了。
作者系知名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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