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土生土長的樹種 　　1958年,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家住水利電力部宿舍,那是位于東城區(qū)南池子冰窖胡同的由許多四合院組成的昔日王府公卿大院。大院最后的院落有好幾株長勢甚盛的棗樹。那茵茵的綠意、脆甜的大棗,給我這個剛從東北來京城的孩子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大院的北門和勞動人民文化宮的東門在一個半截通道里毗鄰。系著紅領(lǐng)巾,花兩分錢即可進入紅垣碧瓦、疊翠蔭翳的公園。細瞧那虬枝勁節(jié)、邃密蒼郁的成片側(cè)柏、油松(東北黑松、短馬尾松),我才明白了什么叫京畿重地、皇家苑囿。
　　那時北京城里樹的品種不是很多,且多為土生土長。今天的市樹國槐不用說了。前三門和趙登禹路的行道樹是崔嵬奇?zhèn)�、冠蓋如云的白臘。蔽日的濃陰足以讓徜徉于前門、和平門和宣武門的城南百姓們挹風(fēng)納涼。只是趙登禹路兩側(cè)的白臘,如今已所剩無幾。
　　單位給我分配的第一套房子,即我女兒的出生成長地,位于燕莎商圈的朝陽區(qū)三源里南小街。南小街的行道樹是欒樹。其時,蔥郁如染的樹冠已淹沒我所居三樓窗戶過半。蘇東坡說:“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那種風(fēng)景非在他處的得意,是不言而喻的。
　　合歡樹開花的形式和欒樹完全一樣,但花絲粉紅、葉子羽狀復(fù)葉,整個形態(tài)十分秀美。那尺把長的花簇好似插在馬頭上的纓花,神氣活現(xiàn),故得到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馬纓花。合歡樹當(dāng)時是今天阜成門萬通大廈西側(cè)的行道樹。
　　衛(wèi)矛,又稱“明開夜合”。其卵形葉子為互生,葉柄出奇地長。樹冠缺乏剛勁枝條的支撐,形態(tài)疏朗、率性、慵懶。衛(wèi)矛在京城已不多見。去年參觀宋慶齡故居時,年輕的女解說員指著一株并不高大的衛(wèi)矛說:“如今院中僅有一棵,為納蘭性德當(dāng)年所植,十分珍貴……”我四下尋去,其實共有4棵。至今我看到的最大的一棵衛(wèi)矛矗立于阜成門原官園花鳥市場西側(cè),被水泥護圍很好地保護起來。綠色的小鐵牌,釘在樹身上,“國家二級古樹”的字樣赫然入目。
　　鉆天楊,卓然直立,枝條向上緊束。清氣繞身,高潔自許。列成陣勢,滿目翠屏。一身正氣直沖霄漢,不由得沙暴不膽戰(zhàn)心驚。在北京動物園西側(cè)的小河旁,從驚鴻一瞥的初識起,“偉峻”兩字便浸漫了我的心。
　　著名的北海幼兒園大門里有幾株加楊。渾厚雄偉,綠冠擎天,樹影婆娑。樹干粗大盈抱,葉片適中黛綠,樹皮嶙峋,質(zhì)樸無華,綠化效果極佳。在京城隨處可見,絕對立地成景。如果告訴你,它原產(chǎn)地是北美加拿大,故稱“加楊”,你定會大吃一驚。在我心底,早已認定它是燕趙古老大地孕育養(yǎng)大的孩子。
　　洋槐(刺槐)也非土生土長。鐵二中坐落的月壇西街的行道樹通通是洋槐,這種景象在京城已屬稀罕。每年5月初,京城到處都彌漫著無所不在的洋槐花打鼻的香味。
　　還有樹干黢黑的樗(俗稱臭椿)、枝葉扶疏的榆樹、碩果累累的桑樹、絨絮漫天的龍須柳和白毛楊……不要漠視冷落了這些已在此地繁衍生長了漫長歲月的樹。它們從遠古的驚天血火頑強勝出,向著荒天老地唱響了回腸蕩氣的綠色之歌,最終撐起了六朝古都的整個藍天,給我們的先人以無盡的勇氣和力量。
　　
　　各路樹種的空前盛會
　　繼北京成功舉辦了2008年奧運會后,日前,又提出了要把北京打造成超一流的現(xiàn)代化國際大都市的宏偉目標(biāo)。這些都極大地提升了北京綠化的規(guī)模和檔次。
　　上個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我居住的西城區(qū)百萬莊北側(cè)的車公莊大街一直雄踞首都綠化模范的榜首,以“四季常青,三季有花”遐邇聞名,而其“當(dāng)家樹”竟然是速生速死的泡桐(如今泡桐已被砍伐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綠意盈盈、典雅高貴的銀杏)。相比之下,北京奧運前一年我家附近小小的官園公園,一氣增植了300余株櫻花、60余株垂柳,還有大量的金銀木、黃刺梅、大葉黃楊(冬青)、迎春和成片的早園竹……時代在前進,社會在發(fā)展,但變化有時快得讓人緩不過神兒,前后兩種情形在實力、觀念和氣魄的差距,高下立判。
　　今天,休說北京郊區(qū)的封山造林、河灘改造,城鄉(xiāng)隔離帶的大面積綠化,也休提天壇、地壇、月壇和日壇公園的綠化升級及園外園的興建,單表東皇城根遺址公園、菖蒲河公園、明城墻遺址公園、元大都遺址公園、慶豐公園、北二環(huán)城市公園、永定門南北綠化大道和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橫空出世,給北京的樹平添了多少攜親帶友、安居樂業(yè)、含飴弄孫的洞天福地。
　　所有這些地方的綠化效果都是前所未有的。針葉喬木混植,喬灌組合,百花層疊,冷季型草地奔涌入懷。大境界,大手筆,大驚喜。
　　北京不斷擴大的綠色,定能將京城2000萬眾生攪起的萬丈紅塵掃蕩干凈,還居民一個纖塵不染、五內(nèi)恬靜、蓮香漫卷、荷葉田田的人間化境。
　　
　　做一個愛樹的守望者
　　我是一個愛樹尋樹的人。每年的植樹節(jié)我定要參加。多年來,我還想盡一切辦法到樹多的地方一睹為快,并命令自己,要記牢每一位新結(jié)識朋友的姿態(tài)、容貌和“芳名”。
　　釣魚臺國賓館、亮馬河南畔的第二使館區(qū)和亞運村北辰集團的中心花園,有孤峭冷峻的落葉大喬木水杉,為我國的珍稀樹種,在北京難覓倩影;俄羅斯大使館西南方的南館公園和西直門國二招南面的綠地,有原產(chǎn)地為美國的枝葉裊裊的攀援植物扶芳藤;全國政協(xié)機關(guān)南側(cè)的停車場有樹皮灰白、可當(dāng)藥材的杜仲,院中還有兩株順承郡王府當(dāng)年植下的古意盎然、開淡紫喇叭花的楸樹(紫葳科);月壇公園里有灌木天目瓊花,有與菩提樹同為佛家圣樹的七葉樹(娑羅樹),有枝條從根端便橫逸而出、針葉嫩綠的華山松;地壇公園里有蝴蝶槐,有樹干粗獷凜然、樹葉卻相對精巧的新疆楊;宣武藝園里有紫荊花、紅碧桃和春天開花最早的山桃;中國兒童中心有灌木金枝紅瑞木、貼梗海棠,有喬木登臺和枝垂匐地的雪松;山水文園里有板栗;金暉家園里有青桐;官園公園里有灌木雪柳、平枝子和小葉女貞;金融街僅存的一株葉片闊大、開白喇叭花的黃金樹,可是原產(chǎn)于北美、民國時期京城14種行道樹中的一種;昌平虎峪園林山莊百米大道旁植有開粉紅色花朵的灌木紅王子錦帶和京郊秋天艷冠群芳的黃櫨;北京奧林匹克森林公園里有叉葉圓柏、莢果蕨、什錦丁香、白丁香……甚至還有京城自生、生態(tài)本質(zhì)突出、簡約土氣的小喬木海洲常山。
　　這種尋覓,不是癲狂,是愜意,是雨后觀虹霓的欣喜;這種尋覓,不是煎熬,是享受,是大地收割后的豐盈;這種尋覓,不是瑣細,是緣分,是心靈與自然對話的答卷;這種尋覓,不是落寞,是憧憬,是良知繪就的花香鳥語、鹿馳猿啼、豹騰虎嘯的和諧美妙世界。人類發(fā)展的歷史告訴我們“逆取為非常之道,順守乃治國之則”。今生后世,山河歲月。前面的路還十分漫長,人類當(dāng)好自為之。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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