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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寫的散文

發(fā)布時間:2017-02-03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名人寫的散文篇一:名家散文

秋聲賦歐陽修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4,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fēng)雨驟至。其觸于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余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蓖釉唬骸靶窃吗崳骱釉谔,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霏云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fā)。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余烈。

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dāng)殺。

“嗟夫!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fù)u其精。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zhì),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余之嘆息。

賞析:秋在古代也是肅殺的象征,一切生命都在秋天終止。作者的心情因為屢次遭貶而郁悶,但他借秋聲告誡世人:不必悲秋、恨秋,怨天尤地,而應(yīng)自我反省。這一立意,抒發(fā)了作者難有所為的郁悶心情,以及自我超脫的愿望。

這篇賦以“有聲之秋”與“無聲之秋”的對比作為基本結(jié)構(gòu)框架,精心布局,文勢一氣貫串而又曲折變化,作者從凄切悲涼的秋聲起筆,為下文鋪寫“有聲之秋”蓄勢;然后由草木經(jīng)秋而摧敗零落,寫到因人事憂勞而使身心受到戕殘,由自然界轉(zhuǎn)到社會人生,這是“無聲之秋”;最后歸結(jié)出全篇主旨:“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秋潮 郭建英

我已經(jīng)渴望很久了,在灰晦的粘凝中,在慘淡的死寂里,它終于來臨了。

這就是京都深秋的夜風(fēng)。這威勢,是一種告別,是一種遠(yuǎn)逝,是一種蕩滌。對于我,也是心靈的默契和啟迪,焦渴期待的回答。

對于秋風(fēng)體察得入微入致的,當(dāng)數(shù)歐陽子的《秋聲賦》了。秋風(fēng)的興之容,氣之聲,作家是以心去領(lǐng)悟,以神去契合,以思去發(fā)掘的。每讀,必悚然驚悸,仿佛也拂揚著肅殺之氣。然而,歐陽子筆下的秋風(fēng),興起于夏秋之間,沐浴于豐草佳木之綠,最初酷似淅淅瀝瀝的雨聲,漸漸才成浩蕩殺氣和如兵如刑的嚴(yán)酷。而今夜的秋風(fēng),卻似從空廓蒼穹中落下,匯北方高原上的凜冽,排成方陣,來掃蕩殘枝敗葉,排遣煙霏云靄。是的,我早就呼喚這場秋風(fēng)了。

不知何故,今年北京的秋天愁慘得像鉛石,像死灰。終日灰霧籠罩,太陽化為一團(tuán)無光的白紙,天空變成一汪停滯的死水,混混沌沌,郁郁悶悶,全不見高爽的清,寧馨的靜,令人情思悠遠(yuǎn)的悲涼。樹葉雖凋殘,但不隕落;雖腐敗,但不透黃。無聲地掛在枝頭,遮一片慘白的陽光,投下模糊的影子,該消逝的偏偏死戀,該枯殞的偏偏滯留;該豪放潰退的,偏偏抽絲滴漏;該長嘯大哭的,偏偏低聲抽泣,這樣,怎不使人郁結(jié)愁悶?zāi)兀?/p>

北京的秋原是最令人向往的季節(jié),自立秋那日,便陡然揭去一層潮氣,若留心,那墻基、床下的陰濕、霉斑都悄悄消歇、隱匿,變?yōu)橐黄伤S利。皮膚的感覺更為奇妙,只要秋風(fēng)暗起,便頓時覺得脫下一件濕衣,換上一件綢衫,清涼敷之于身,快意沁之于體。而天空收斂了氤氳霧靄,立刻飛升得高遠(yuǎn)。于是,陽光格外絢麗燦爛,一片片綠葉,一朵朵紅花,都像浸了牛乳,鍍了一層電光。那綠,那紅,都灼灼閃射著一層空落和寂寞。這時,系在楊葉上的風(fēng),嘩嘩不息,仿佛夏天的潮退了。盡管一切如初,但都感受到一種凌厲和惶悚。從此,那秋的味、秋的色,便一日濃似一日,空靈、飽滿而悠長,讓你充分領(lǐng)略,漱洗。雖然,北京的行人依舊熙熙攘攘,但鴿哨會隱隱縈回,灰色的鳥兒也會翩翩盤桓。這聲色、姿容,會在古老的灰房子上留下一些肅穆,也會在塔樓之間留下一片空曠,而人的眸子也從鴿哨的起落,鳥翼的回旋里,平添了無端的憂愁,無名的感懷,自己的思緒也會盤繞、飛翔,一直融入青麗的天空,而后,真切地觸摸著自己的存在。不久,第一片黃葉飄落了,消閑、輕盈,過濾著你的視線,許久,才帶著回響墜地,那蒼綠的山岡上,不知不覺就紅了一枝、一樹。這極有表現(xiàn)力的色彩,漲了秋潮,人們一批批向香山涌去,像趕會一般。每年,每年,這一疊一疊的浪頭在追尋什么呢?這醇味像美酒,帶著濃香,這景象一如壯烈的殉難,試想這紅花一般熾烈的死,該怎樣照亮活者的人生?大概半月之后,人們又丟下滿山紅葉,任它自行消歇,飄零。是啊,“物既老而悲傷??物過盛而當(dāng)殺”,秋,當(dāng)賦予歲月給它的使命。一夜秋風(fēng),黃葉盡落,枝條橫空,地上留下退潮的沙岸,天空中懸掛著一張版畫。腳踏上去,柔軟、弛松,響起嘩嘩的潮的回聲;樹把空間留下,讓你以思想,以感情去填滿、充實。這時候,會感到和諧,幽靜中洋溢著溫暖和喜悅。唔,遠(yuǎn)方仿佛有一束弦,正彈著柔美的細(xì)音,而朝目的火球上,刻下了疏林的剪影。那黑色的線條,恰似深秋肅穆沉靜的夜。在北京,我已經(jīng)消受了幾十個秋了,韻味一個比一個悠長,意趣一個比一個深切,而且品味得愈長久,領(lǐng)略得愈細(xì)微、精醇。從夏天進(jìn)入綠葉蔥蘢的繁盛期,仿佛就期待秋,至于秋后的冬呢?當(dāng)然橫亙著單調(diào)的灰線,支撐起白色的拱影。鳥雀飛掠,光斑明滅,啁啾清靈,而自己正燃燒著生命的希冀,沸騰著詩的激情。我在秋所安排的冬里驚悸了,蘇醒了。然而,眼前卻是一個個陰沉的日子。愁慘、陰郁拂都拂不去,無奈,我只有一遍遍地聽著柴可夫斯基的《悲愴》,體味著作曲家的嘆息、回憶和最后的向往。這旋律的飛翼像秋天的鴿子的盤桓消逝,帶著一縷灰色的悲哀和閃爍不定的希望,以及縈繞不絕的甜蜜。不知誰說過這樣的話:“一個人能夠有悲劇的情緒,感受著各種的悲哀,他就不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了!币蚨膶W(xué)作品中的傷感、惆悵總是那么動人、誘人,這乃是藝術(shù)感覺極致的表現(xiàn),

它發(fā)掘了沉濁和昏聵,也揭示真諦和深邃。本來生活就是以痛苦和悲哀作為自己的奠基石的,當(dāng)它青煙般和灰鴿一起飛掠,對于人們的感情當(dāng)是一種召喚,一種撫慰,一種撥彈了。然而,這少有的秋色也過于凝重了,寂寥了,長久了,像飛不出的夢,焦躁,呼喊,掙扎,卻又銷蝕,磨滅,自餒,一日日損耗著感情,砥礪著力量。唔,假如,把自信也失去了呢?江南的冬景 郁達(dá)夫

凡在北國過過冬天的人,總都知道圍爐煮茗,或吃煊羊肉,剝花生米,飲白干的滋味。而有地爐、暖炕等設(shè)備的人家,不管他門外面是雪深幾尺,或風(fēng)大若雷,而躲在屋里過活的兩三個月的生活,卻是一年之中最有勁的一段蟄居異境;老年人不必說,就是頂喜歡活動的小孩子們,總也是個個在懷戀的,因為當(dāng)這中間,有的是蘿卜、雅兒梨等水果的閑食,還有大年夜、正月初一、元宵等熱鬧的節(jié)期。

但在江南,可又不同;冬至過后,大江以南的樹葉,也不至于脫盡。寒風(fēng)一西北風(fēng)一間或吹來,至多也不過冷了一日兩日。到得灰云掃盡,落葉滿街,晨霜自得象黑女臉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陽一上屋檐,鳥雀便又在吱叫,泥地里便又放出水蒸氣來,老翁小孩就又可以上門前的隙地里去坐著曝背談天,營屋外的生涯了;這一種江南的冬景,豈不也可愛得很么?我生長江南,兒時所受的江南冬日的印象,銘刻特深;雖則漸入中年,又愛上了晚秋,以為秋天正是讀讀書,寫寫字的人的最惠節(jié)季,但對于江南的冬景,總覺得是可以抵得過北方夏夜的一種特殊情調(diào),說得摩登些,便是一種明朗的情調(diào)。

我也曾到過閩粵,在那里過冬天,和暖原極和暖,有時候到了陰歷的年邊,說不定還不得不拿出紗衫來著;走過野人的籬落,更還看得見許多雜七雜八的秋花!一番陣雨雷鳴過后,涼冷一點,至多也只好換上一件夾衣,在閩粵之間,皮袍棉襖是絕對用不著的;這一種極南的氣候異狀,并不是我所說的江南的冬景,只能叫它作南國的長春,是春或秋的延長。江南的地質(zhì)豐腴而潤澤,所以含得住熱氣,養(yǎng)得住植物:因而長江一帶,蘆花可以到冬至而不敗,紅葉亦有時候會保持得三個月以上的生命。像錢塘江兩岸的烏桕樹,則紅葉落后,還有雪白的桕子著在枝頭,一點一叢,用照相機(jī)照將出來,可以亂梅花之真。草色頂多成了赭色,根邊總帶點綠意,非但野火燒不盡,就是寒風(fēng)也吹不倒的。若遇到風(fēng)和日暖的午后,你一個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則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感不到歲時的肅殺,并且還可以飽覺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氣;“若是冬天來了,春天也總馬上會來”的詩人的名旬,只有在江南的山野里,最容易體會得出。

說起了寒郊的散步,實在是江南的冬日,所給與江南居住者的一種特異的恩惠;在北方的冰夫雪地里生長的人,是終他的一生,也絕不會有享受這一種清福的機(jī)會的。我不知道德國的冬天,比起我們江浙來如何,但從許多作家的喜歡以Spaziergang一字來做他們的創(chuàng)作題目的一點看來,大約是德國南部地方,四季的變遷,總也和我們的江南差仿不多。譬如說十九世紀(jì)的那位鄉(xiāng)土詩人洛在格(PeterRosegger1843—1918)罷,他用這一個“散步”做題目的文章尤其寫得多,而所寫的情形,卻又是大半可以拿到中國江浙的山區(qū)地方來適用的。江南河港交流,且又地濱大海,湖沼特多,故空氣里時含7K分;到得冬天,不時也會下著微雨,而這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又是一種說不出的悠閑境界。你試想想,秋收過后,河流邊三五家人家會聚在一道的一個小村子里,門對長橋,窗臨遠(yuǎn)阜,這中間又多是樹枝槎椏的雜木樹林;在這一幅冬日農(nóng)村的圖上,再灑上一層細(xì)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一層淡得幾不成墨的背景,你說還夠

名人寫的散文

不夠悠閑?若再要點些景致進(jìn)去,則門前可以泊一只烏篷小船,茅屋里可以添幾個喧嘩的酒客,天垂暮了,還可以加一味紅黃,在茅屋窗中畫上一圈暗示著燈光的月暈。人到了這一個境界,自然會得胸襟灑脫起來,終至于得失俱亡,死生不問了;我們總該還記得唐朝那位詩人做的“暮雨瀟瀟江上村”的一首絕句罷?詩人到此,連對綠林豪客都客氣起來了,這不是江南冬景的迷人又是什么?

一提到雨,也就必然地要想到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自然是江南日暮的雪

景!昂趁酚奥,微雪滔香村”,則雪月梅的冬宵三友,會合在一道,在調(diào)戲酒姑娘了。“柴門村犬吠,風(fēng)雪夜歸人”,是江南雪夜,更深人靜后的景況!扒按迳钛├铮蛞挂恢﹂_”,又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和狗一樣喜歡弄雪的村童來報告村景了。詩人的詩句,也許不盡是在江南所寫,而做這幾句詩的詩人,也許不盡是江南人,但假了這幾句詩來描寫江南的雪景,豈不直截了當(dāng),比我這一支愚劣的筆所寫的散文更美麗得多?

有幾年,在江南也許會沒有雨沒有雪地過一個冬,到了春間陰歷的正月底或二月初再冷一冷下一點春雪的;去年(一九三四)的冬天是如此,今年的冬天恐怕也不得不然,以節(jié)氣推算起來,大約大冷的!El子,將在一九三六年的二月盡頭,最多也總不過是七八天的樣子。像這樣的冬天,鄉(xiāng)下人叫作旱冬,對于麥的收成或者好些,但是人口卻要受到損傷;旱得久了,白喉、流行性感冒等疾病自然容易上身,可是想恣意享受江南的冬景的人,在這一種冬天,倒只會得感到快活一點,因為晴和的日子多了,上郊外去閑步逍遙的機(jī)會自然也多;日本人叫作Hiking,德國人叫作Spaziergang狂者,所最歡迎的也就是這樣的冬天。

窗外的天氣晴朗得象晚秋一樣;晴空的高爽,目光的洋溢,引誘得使你在房間里坐不住,空言不如實踐,這一種無聊的雜文,我也不再想寫下去了,還是拿起手杖,擱下紙筆,上湖上散散步罷! 1935年12月1日

沒有秋蟲的地方 葉圣陶

階前看不見一莖綠草,窗外望不見一只蝴蝶,誰說是鵓鴿箱里的生活,鵓鴿未必這樣枯燥無味呢。

秋天來了,記憶就輕輕提示道,“凄凄切切的秋蟲又要響起來了!笨墒且稽c影響也沒有,鄰舍兒啼人鬧弦歌雜作的深夜,街上輪震石響邪許并起的清晨,無論你靠著枕頭聽,憑著窗沿聽,甚至貼著墻角聽,總聽不到一絲秋蟲的聲息。并不是被那些歡樂的勞困的宏大的清亮的聲音淹沒了,以致聽不出來,乃是這里根本沒有秋蟲。啊,不容留秋蟲的地方!秋蟲所不屑居留的地方!

若是在鄙野的鄉(xiāng)間,這時候滿耳朵是蟲聲了。白天與夜間一樣地安閑;一切人物或動或靜,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陽光和輕淡的云影覆蓋在場上。到夜呢,明耀的星月和輕微的涼風(fēng)看守著整夜,在這境界這時間里唯一足以感動心情的就是秋蟲的合奏。它們高低宏細(xì)疾徐作歇,仿佛經(jīng)過樂師的精心訓(xùn)練,所以這樣地?zé)o可批評,躊躇滿志。其實它們每一個都是神妙的樂師;眾妙畢集,各抒靈趣,哪有不成人間絕響的呢。

雖然這些蟲聲會引起勞人的感嘆,秋士的傷懷,獨客的微喟,思婦的低泣;但是這正是無上的美的境界,絕好的自然詩篇,不獨是旁人最歡喜吟味的,就是當(dāng)境者也感受一種酸酸的麻麻的味道,這種味道在另一方面是非常雋永的。

大概我們所蘄求的不在于某種味道,只要時時有點兒味道嘗嘗,就自詡為生活不空虛了。假若這味道是甜美的,我們固然含著笑來體味它;若是酸苦的,我們也要皺著眉頭來辨嘗它:這總比淡漠無味勝過百倍。我們以為最難堪而極欲逃避的,惟有這個淡漠無味!

所以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善感,迷朦的醒不如熱烈的夢,一口苦水勝于一盞白湯,一場痛哭勝于哀樂兩忘。這里并不是說愉快樂觀是要不得的,清健的醒是不必求的,甜湯是罪惡的,狂笑是魔道的;這里只是說有味遠(yuǎn)勝于淡漠罷了。

所以蟲聲終于是足系戀念的東西。何況勞人秋士獨客思婦以外還有無量數(shù)的人,他們當(dāng)然也是酷嗜趣味的,當(dāng)這涼意微逗的時候,誰能不憶起那美妙的秋之音樂?

可是沒有,絕對沒有!井底似的庭院,鉛色的水門汀地,秋蟲早已避去惟恐不速了。而我們沒有它們的翅膀與大腿,不能飛又不能跳,還是死守在這里。想到“井底”與“鉛色”,覺得象征的意味豐富極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三十一日作

兒女 朱自清

我現(xiàn)在已是五個兒女的父親了。想起圣陶(葉圣陶)喜歡用的“蝸牛背了殼”的比喻,便覺得不自在。新近一位親戚嘲笑我說,“要剝層皮呢!”更有些悚然了。十年前剛結(jié)婚的時候,在胡適之先生的《藏暉室札記》里,見過一條,說世界上有許多偉大的人物是不結(jié)婚的;文中并引培根的話,“有妻子者,其命定矣!碑(dāng)時確吃了一驚,仿佛夢醒一般;但是家里已是不由分說給娶了媳婦,又有甚么可說?現(xiàn)在是一個媳婦,跟著來了五個孩子;兩個肩頭上,加上這么重一副擔(dān)子,真不知怎樣走才好!懊ā笔遣挥谜f了;從孩子們那一面說,他們該怎樣長大,也正是可以憂慮的事。我是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做丈夫已是勉強,做父親更是不成。自然,“子孫崇拜”,“兒童本位”的哲理或倫理,我也有些知道;既做著父親,閉了眼抹殺孩子們的權(quán)利,知道是不行的?上н@只是理論,實際上我是仍舊按照古老的傳統(tǒng),在野蠻地對付著,和普通的父親一樣。近來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漸漸覺得自己的殘酷;想著孩子們受過的體罰和叱責(zé),始終不能辯解——像撫摩著舊創(chuàng)痕那樣,我的心酸溜溜的。有一回,讀了有島武郎《與幼小者》的譯文,對了那種偉大的,沉摯的態(tài)度,我竟流下淚來了。去年父親來信,問起阿九,那時阿九還在白馬湖呢;信上說,“我沒有耽誤你,你也不要耽誤他才好!蔽覟檫@句話哭了一場;我為什么不像父親的仁慈?我不該忘記,父親怎樣待我們來著!人性許真是二元的,我是這樣地矛盾;我的心像鐘擺似的來去。

你讀過魯迅先生的《幸福的家庭》么?我的便是那一類的“幸福的家庭”!每天午飯和晚飯,就如兩次潮水一般。先是孩子們你來他去地在廚房與飯間里查看,一面催我或妻發(fā) “開飯”的命令。急促繁碎的腳步,夾著笑和嚷,一陣陣襲來,直到命令發(fā)出為止。他們一遞一個地跑著喊著,將命令傳給廚房里傭人;便立刻搶著回來搬凳子。于是這個說,“我坐這兒!”那個說,“大哥不讓我!”大哥卻說,“小妹打我!”我給他們調(diào)解,說好話。但是他們有時候很固執(zhí),我有時候也不耐煩,這便用著叱責(zé)了;叱責(zé)還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們身上了。于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接著可又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說紅筷子好,他說黑筷子好;這個要干飯,那個要稀飯,要茶要湯,要魚要肉,要豆腐,要蘿卜;你說他菜多,他說你菜好。妻是照例安慰著他們,但這顯然是太迂緩了。我是個暴躁的人,怎么等得及?不用說,用老法子將他們立刻征服了;雖然有哭的,不久也就抹著淚捧起碗了。吃完了,紛紛爬下凳子,桌上是飯粒呀,湯汁呀,骨頭呀,渣滓呀,加上縱橫的筷子,欹斜的匙子,就如一塊花花綠綠的地圖模型。吃飯而外,他們的大事便是游戲。游戲時,大的有大主意,小的有小主意,各自堅持不下,于是爭執(zhí)起來;或者大的欺負(fù)了小的,或者小的竟欺負(fù)了大的,被欺負(fù)的哭著嚷著,到我或妻的面前訴苦;我大抵仍舊要用老法子來判斷的,但不理的時候也有。最為難的,是爭奪玩具的時候:這一個的與那一個的是同樣的東西,卻偏要那一個的;而那一個便偏不答應(yīng)。在這種情形之下,不論如何,終于是非哭了不可的。這些事件自然不至于天天全有,但大致總有好些起。我若坐在家里看書或?qū)懯裁礀|西,管保一點鐘里要分幾回心,或站起來一兩次的。若是雨天或禮拜日,孩子們在家的多,那么,攤開書竟看不下一行,提起筆也寫不出一個字的事,也有過的。我常和妻說,“我們家真是成日的千軍萬馬呀!”有時是不但“成日”,連夜里也有兵馬在進(jìn)行著,在有吃乳或生病的孩子的時候!

我結(jié)婚那一年,才十九歲。二十一歲,有了阿九;二十三歲,又有了阿菜。那時我正像一匹野馬,那能容忍這些累贅的鞍韉,轡頭,和韁繩?擺脫也知是不行的,但不自覺地時時在擺脫著,F(xiàn)在回想起來,那些日子,真苦了這兩個孩子;真是難以寬宥的種種暴行呢!阿九才兩歲半的樣子,我們住在杭州的學(xué)校里。不知怎地,這孩子特別愛哭,又特別怕生人。

名人寫的散文篇二:名家經(jīng)典散文摘抄欣賞名家經(jīng)典散文摘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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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25 19:26

中國的人命陶行知 我在太平洋會議的許多廢話中聽到了一句警語。勞耳說中國沒有廢掉的東西如果有只是人的生命人的生命你在中國是耗廢得太多了。垃圾堆里的破布爛棉花有老太婆們?nèi)プ非舐愤咅I得半死的孩子沒有人過問。 花十來個銅板坐上人力車要人家拚命跑跑得吐血倒地望也怕望便換了一部車兒走了。太太生孩子得雇一個奶媽。 自己的孩子白而胖奶媽的孩子瘦且死。童養(yǎng)媳偷了一塊糖吃要被婆婆逼得上吊。做徒弟好比是做奴隸連夜壺也要給師傅倒倒得不干凈一煙袋打得腦袋開花。煤礦里是五個人當(dāng)中要殘廢一個。日本人來了一殺是幾百。大水一沖是幾萬。一年之中死的人要裝滿二十多個南京城。說得正確些是每年死的人數(shù)等于首都人口之二十多倍。當(dāng)我寫這篇短文的時候每個字出世是有三個人進(jìn)棺材。 中國沒有廢掉的東西如果有只是人的生命您卻不可作片面的觀察。一個孩子出天花他的媽媽抱他在懷里七天七夜畢竟因為卓絕的堅忍與慈愛她是救了他的小命。在這無廢物而有廢命的社會里這偉大的母愛是同時存在著。如果有一線的希望她是愿意為她的小孩的生命而奮斗甚而至于犧牲自己的生命也是甘心情愿的。 這偉大的慈愛與冷酷的無情如何可以并立共存這矛盾的社會有什么解釋他是我養(yǎng)的我便愛他如同愛我或者愛他甚于愛我自己。若不是我養(yǎng)的雖死他幾千萬與我何干這個態(tài)度解釋了這奇怪的矛盾。 中國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翻身要等到人命貴于財富人命貴于機(jī)器人命貴于安樂人命貴于名譽人命貴于權(quán)位人命貴于一切只有等到那時中國才站得起來 孩子我為什么打你畢淑敏 有一天與朋友聊天我說就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當(dāng)紅衛(wèi)兵我也沒打過人。我還說我這一輩子從沒打過人…你突然插嘴說媽媽你經(jīng)常打一個人那就是我…孩子打與不打都是愛你可懂得 那一瞬屋里很靜很靜。那一天我繼續(xù)同客人談了很多的話但所有的話都心不在焉。孩子你那固執(zhí)的一問仿佛爬山虎無數(shù)細(xì)小的卷須攀滿我的整個心靈。面對你純正無瑕的眼睛我要承認(rèn)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打過一個人。不是偶然而是經(jīng)常不是輕描淡寫而是刻骨銘心。這個人就是你。 在你最小最小的時候我不曾打你。你那么幼嫩好像一粒包在莢中的青豌豆。我生怕任何一點兒輕微地碰撞將你稚弱的生命擦傷。我為你無日無夜地操勞無怨無悔。面對你熟睡中像合歡一樣靜謐的額頭我向上蒼發(fā)誓我要盡一個母親所有的力量保護(hù)你直到我從這顆星球上離開的那一天。 你像竹筍一樣開始長大。你開始淘氣開始惡作劇…對你摔破的盆碗、拆毀的玩具、遺失的錢幣、污臟的衣著…我都不曾打過你。我想這對于一個正常而活潑的兒童都像走路會跌跤一樣應(yīng)該原諒。 第一次打你的起因已經(jīng)記不清了。人們對于痛苦的記憶總是趨向于忘記?偠灾菚r你已漸漸懂事初步具備童年人的智慧它混沌天真又我行我素它狡黠異常又漏洞百出。你像一匹頑皮的小獸放任無羈地奔向你向往中的草原而我則要你接受人類社會公認(rèn)的法則…為了讓你記住并終生遵守它們在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宣告失效在所有的夸獎、批評、恐嚇以及獎賞都無以建樹之后我被迫拿出最后一件武器--這就是毆打。 假如你去摸火火焰灼痛你的手指這種體驗將使你一生不會再去撫摸這種橙紅色抖動如綢的精靈。孩子我希望虛偽、懦弱、殘忍、狡詐這些最骯臟的品質(zhì)當(dāng)你初次與它們接觸時就感到切膚的疼痛從此與它們永遠(yuǎn)隔絕。 我知道打人犯法但這個世界給了為人父母者一項特殊的赦免--打是愛。世人將這一份特權(quán)賦于母親當(dāng)我行使它的時候臂系千鈞。 我謹(jǐn)慎地使用毆打猶如一個窮人使用他最后的金錢。每當(dāng)打你的時候我的心都在輕輕顫抖。我一次又一次問自己是不是到了非打不可的時候不打他我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只有當(dāng)所有的努力都?xì)w于失敗孩子我才會舉起我的手…每一次打過你之后我都要深深地自責(zé)。假如懲罰我自身可以使你汲取教訓(xùn)孩子我寧愿自罰那怕它將苛烈10倍。但我知道責(zé)罰不可以替代也無法轉(zhuǎn)讓它如同饑饉中的食品只有你自己嚼碎了咽下去才會成為你生命體驗中的一部分。這道理可能有些深奧也許要到你也為人父母時才會理解。 打人是個重體力活兒它使人肩酸腕痛好像徒手將一千塊蜂窩煤搬上五樓。于是人們便發(fā)明了打人的工具戒尺、鞋底、雞毛撣子… 我從不用那些工具。打人的人用了多大的力便是遭受到同樣

的反作用力這是一條力學(xué)定律。我愿在打你的同時我的手指親自承受力的反彈遭受與你相等的苦痛。這樣我才可以精確地掌握數(shù)量不至于失手將你打得太重。 我?guī)缀鹾敛华q豫地認(rèn)為每打你一次我感到的痛楚都要比你更為久遠(yuǎn)而悠長。因為重要的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孩子我多么不愿打你可是我不得不打你我多么不想打你可是我一定要打你這一切只因為我是你的母親 孩子聽了你的話我終于決定不再打你了。因為你已經(jīng)長大了因為你已經(jīng)懂得了很多道理毫不懂道理的嬰兒和已經(jīng)懂道理的人都不必打。只有對半懂不懂、自以為懂其實不怎么懂道理的孩童才可以打以助他們快快長大。 風(fēng)鈴林清玄 我有一個風(fēng)鈴是朋友從歐洲帶回來送我的風(fēng)鈴由五條鋼管組成外形沒有什么特殊特殊的是垂直掛在風(fēng)鈴下的木片薄而寬闊大約有兩個手掌寬。 由于那用來感知風(fēng)的木片巨大因此風(fēng)鈴對風(fēng)非常地敏感即使是極稀微的風(fēng)它也會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懫饋怼?風(fēng)鈴的聲音很美很悠長我聽起來一點也不像鈴聲而是音樂。 風(fēng)鈴是風(fēng)的音樂使我們在夏日聽著感覺清涼冬天聽了感到溫暖。 風(fēng)是沒有形象、沒有色彩、也沒有聲音的但風(fēng)鈴使風(fēng)有了形象有了色彩也有了聲音。對于風(fēng)風(fēng)鈴是覺知、觀察與感動。 每次我聽著風(fēng)鈴感知風(fēng)的存在這時就會覺得我們的生命如風(fēng)一樣地流過幾乎是難以掌握的因此我們需要心里的風(fēng)鈴來覺知生命的流動、觀察生活的內(nèi)容、感動于生命與生命的偶然相會。 有了風(fēng)鈴風(fēng)雖然吹過了還留下美妙的聲音。 有了心的風(fēng)鈴生命即使走過了也會留下動人的痕跡。 每一次起風(fēng)的時候每一步歲月的腳步都會那樣真實的存在。 熱愛生命蒙田 我賦予某些詞語特殊的含義拿度日來說吧天色不佳令人不快的時候我將度日看作是消磨光陰而風(fēng)和日麗的時候我卻不愿意去消磨這時我是在慢慢賞玩、領(lǐng)略美好的時光。壞日子要飛快地去度好日子要停下來細(xì)細(xì)品嘗。度日消磨光陰這些常用語令人想起那些哲人習(xí)氣。他們以為生命的利用不外乎將它打發(fā)、消磨并且盡量回避它無視它的存在仿佛這是一件苦事、一件賤物似的。至于我我認(rèn)為生命不是這個樣的我覺得它值得稱頌富于樂趣即便我自己到了垂暮之年也還是如此。我們的生命受到自然的厚賜它是優(yōu)越無比的。如果我們覺得不堪生之重壓而白白虛度此生那也只能怪我們自己。糊涂人的一生枯燥無味躁動不安卻將全部希望寄托于來世。 不過我對隨時告別人生毫不惋惜。這倒不是因為生之艱辛與苦惱所致而是由于生之本質(zhì)在于死。因此只有樂于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惱。享受生活要講究方法。我自認(rèn)為比別人多享受到一倍的生活因為生活樂趣的大小是隨著我們對生活的關(guān)心程度而定的。尤其在此刻我眼看生命的時光不多我就愈想增加生命的分量。我想靠迅速抓緊時間去留住稍縱即逝的日子我想憑時間的有效利用去彌補匆匆流逝的光陰。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暫我愈要使之過得豐盈充實。

名人寫的散文篇三:名家散文寫陜西(10篇)

名家散文寫陜西(10篇)

名家散文寫陜西(10篇)洪文旭

名家散文寫陜西(10篇)

(2011-09-02

09:32:41) 太白60度

1.

終南山幽趣記

周沙塵

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靄人看無。

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宿處,隔水問樵夫。

唐代詩人兼畫家的王維很會運用“以不全求全”的藝術(shù)手法。你看,借大一座終南山,只用四十個字就勾畫出了它那高大綿延的形貌。

“太乙”是終南山的別稱,海拔1700多米,去天甚是遙遠(yuǎn),說它“近天都”乃是藝術(shù)夸張。詩人登上終南山,但見“白云”彌漫,眼前的景物全籠罩于茫茫“白云”、蒙蒙“青靄”之中。白云浮游於眼前,人好似騰云駕霧一般。朝前走,白云似在有意躲閃,不敢正面相撞;回望,原已分身兩邊的云朵,又合攏來了,依然是茫茫云海。走出“白云”幽絕處,前面目之所及則是蒙蒙“青靄”,仿佛再走幾步,就可觸摸那“青靄”了,可惜!盡管不停地走,總是摸不著。

三聯(lián)寫詩人立足“中峰”,縱目四眺,終南山從北到南廣闊無垠,景物依稀可見,只用“分野中峰變”五字就寫盡了。

那里富有的奇妙景觀,如“高峰夜景留,深谷晝未明”;“終南陰嶺秀,積雪浮云端”;“帶雪復(fù)銜春”和“洞遠(yuǎn)皆通岳,川多更有神”等種種天生氣色,—一寫真寫實是很難的。難就難在:“勢奇看不定,景變寫難真。”那么,要欣賞終南山的悠悠白云,青青煙靄,奇聳山峰,秀麗巖壑,以及同一時間內(nèi)的或濃或淡、或有或無的陽光等生動逼真的景觀,詩人也好,畫家也好,全無能為力,只有身歷其境者,才能幸運地享受自然美!我們就是在詩家的啟迪下,去尋訪“陰晴眾壑殊”所包含的奇妙的幽雅趣味。

終南山距西安市40多公里,自古就是旅游勝地。春天,我們結(jié)伴同游,先游中峰一帶的玉泉洞、金華洞、日月巖等名勝古跡,觀賞山間傍晚那抹在林梢上的“霽色”,目睹秀麗的山峰,宛如錦繡畫屏,說它“列翠滿長安”,真是寫得十分準(zhǔn)確。詩中有畫,畫面逼真,色彩鮮明,若非置身其中,何能有此感受呢!

以大臺、文殊、清涼、靈應(yīng)、舍身五小臺得名的主峰南五臺,山腰清泉翠竹,蒼松蔭郁,確有“長風(fēng)驅(qū)松柏,聲拂萬壑清”之感。據(jù)《關(guān)中通志》載:“今南山神秀之區(qū),惟長安南五臺為最。”為探虛實,我們沿蹬道直登峰頂,南望終南群峰,宛若翠屏環(huán)列,芙蓉插云;北望秦川,莽莽蒼蒼,壯麗河山,盡收眼底。五座山峰之間有大小廟宇四十多處,布局得體,建筑精巧,流連其間,遐思不已。大臺頂峰原有建於隋代的圓光寺,F(xiàn)寺雖毀僅留遺址,但登臨其上,確有“一覽眾山小”的意境,別具幽趣。最后我們游了翠華山。它也是終南山的主峰之一,又名太乙山。相傳因漢武帝在這兒祭過太乙神而得名。山間有太乙谷,從谷口入山,約走5公里山道,就到了景觀集中的大正峪村。村莊位於頂峰,要沿著村前怪石林立的十八盤盤旋而上。村旁有太乙池,面積約7公頃。相傳唐天寶年間,山峰崩裂,堵塞山水,匯集成地,池水青綠如藍(lán),山影倒映水面,隨著陽光反射角度不同而變化奇異。村東頭有龍涎窩一景,溪流為瀑,奔瀉作響。村東北有老君堂、金勝堂。(1989年6月2日《人民日報》海外版8版)

2.謁司馬遷祠

李鏡

春三月,渭北高原還有些許涼意,路上吆車挑擔(dān)的老漢后生,地里挎籃挑野菜的女子,都還沒有褪去那一身臃腫,路邊的白楊依然枯著,不過細(xì)看那禿著的枝枝椏椏上,分明已經(jīng)有了星星點點的鵝黃。

太陽卻艷艷的,越冬的小麥也綠得濃重綠得實在,我們的車子就在這飽滿的綠色中一路向朝韓城原馳去。

藍(lán)色的公路牌終于赫然標(biāo)出韓城市界,我的心不由肅然起敬,眼睛卻開始忙亂。四野蒼茫,我搜尋著每一片村落,每一幢農(nóng)舍,每一個沙丘,每一叢枯樹,在我看來,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那個留下了一部五十二萬言的《史記》的司馬遷還有著某種聯(lián)系與糾葛。

二千多年前的那個太陽,大概不如頭頂?shù)倪@顆這般鮮艷,公元前六四五年的秦、晉第一次韓原大戰(zhàn)的旌旗戰(zhàn)塵遮蔽了那輪赤紅,卻將如注如流的碧血潑進(jìn)這片干旱的黃土,那時,大獲全勝的秦穆公與當(dāng)了俘虜了晉惠公沒有料到,五百多年之后,生于斯地長于斯地的一個史官會用飽蘸著戀鄉(xiāng)之情的筆墨,酣暢淋漓地記載下那場昏天黑地的廝殺,記載下他們的榮耀與恥辱。

眼前麥田蔥蘢,青苗吐香,空氣清冽,沒有一星半點昔日的血腥。無邊碧野中閃過一片片幾年來新立的農(nóng)家房舍,一律的青磚到頂,一律的高大氣派,展現(xiàn)給你一幅新生活的畫圖。唯有那院門上翹檐和精致的鏤刻,卻透著古代遺風(fēng),這或許是一種暗示,在走向現(xiàn)代化的進(jìn)程中,韓城人有種值得他們自豪的歷史承襲。

我認(rèn)定這自豪來自一代史圣司馬遷。

車子繼續(xù)順西韓公路北行,一道殘破的土坎兒迎面而來,路邊一方石碑,勒有“魏長城”字樣,順碑左右望去,低矮的斷壁頹墻在麥地里迤邐著,忽斷忽續(xù)地侵向綠野盡頭,向人們勉強提醒著一段失落已久的歷史:周安王二十六年,韓哀侯與趙、魏三分晉地,使一部紛繁的春秋更加紛繁,時更名為少梁的韓原乃球為魏分。秦惠王十一年,更少梁為夏陽,漢承秦亦為夏陽,司馬遷于漢景帝中元五年丙申(公元前一四五年)出生時這座長城該已存在了三百多年。十九歲以前的司馬遷在家鄉(xiāng)耕牧,該幾番涉足當(dāng)年仍巍然著的魏長城,緬懷那雄性勃勃的烽火硝煙了,司馬遷一出世,就掉在一片史跡悠遠(yuǎn)的土地上。足下之土,應(yīng)該說是撲朔迷離的華夏歷史對這位日后的史官司的最初誘惑。

舍魏長城北行不久,便是一片喧喧嚷嚷的集鎮(zhèn),曰“芝川鎮(zhèn)”,因芝水流經(jīng)而得名。司機(jī)告訴我,司馬祠就要到了。仿佛在印證司機(jī)之言,前面遠(yuǎn)遠(yuǎn)地挑在桿兒上的是一幅迎風(fēng)擺動的酒幌兒:“太史酒家”。那藍(lán)色旗布,白色牙邊的酒幌兒竟有幾分古香古色。未到“太史酒家”,車窗先掠過一座整潔的學(xué)校,校門的牌子上用遒勁的行書寫著“司馬遷中學(xué)”。學(xué)校里大概正是課間休息時間,傳出陣陣嬉戲打鬧的聲音。我忽然自問,這個以太史公的名字命名的學(xué)校還能走出一個司馬遷么?歷史是由后人續(xù)寫的,查韓城縣志,朝朝代代,不乏達(dá)官顯貴,但專司修史的,在司馬遷之后,便幾近絕矣。當(dāng)初,司馬遷是續(xù)自己的父親司馬談做太史令的。在西漢,太史令是世襲官職,由于司馬遷受李陵之累受宮刑下蠶室,其后世子孫不僅斷了漢家王朝的這份薄祿,而且四處藏匿,隱姓埋名于鄉(xiāng)野之間,直到新莽政權(quán),才封司馬遷后世孫為史通子。歷代正史稗聞,司馬遷后世影影綽綽,不辨真?zhèn),眼前這個小小的芝川鎮(zhèn),以“太史公”,或“司馬遷”,或“史圣”,或“先賢”為名號的店鋪不下十幾家,然全鎮(zhèn)卻沒有一戶姓司馬的。而且遍尋韓城市,也無司馬遷這一姓,一代史圣,留下了一部沉甸甸的《史記》,也留下了一串串沉甸甸的疑問。

由芝川鎮(zhèn)拋開西韓公路東南行,不遠(yuǎn)便是建筑在一處高崗上的司馬遷祠墓。 關(guān)于司馬遷祠墓的記載,最早見之于北魏酈道元古的《水經(jīng)注》:

又東南逕司馬予長墓北,墓前有廟,廟前有碑,永嘉四年,漢陽太守殷濟(jì)瞻仰遺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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