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陡壁懸崖上探出身軀

星期四。茨維達小姐向我解釋說：“由于監(jiān)獄長的特許，我可以在監(jiān)獄探視日帶著畫筆和畫紙進入監(jiān)獄，坐到會見室的談話桌邊。囚犯親屬們這一純樸而人道的行為有許多可供速寫的素材�！�

我并未向她提過任何問題，但是，由于她發(fā)現(xiàn)我昨天看見她站在監(jiān)獄前的小廣場上，她認為有必要為自己在那里出現(xiàn)進行辯解。我倒希望她什么也別告訴我，因為我對人物畫沒有任何興趣。如果她果真把那些素描拿出來給我看的話，我肯定不知如何評價它們；不過她并未把那些畫拿出來給我看。我想她大概把那些人像畫收在專門的畫夾里，并且每次都把那個畫夾存放在監(jiān)獄辦公室里，因為昨天我看見她時（我記得很清楚），并未看見她帶那個形影不離的速寫本與鉛筆盒。

“我要是會畫畫的話，我會全力以赴地去研究無生命物質(zhì)的外形。”我斷然說道，因為我想改變話趣，也因為我有一種自然傾向，要在無生命物質(zhì)的狀態(tài)中識別自己的各種心情。

茨維達小姐立即表示同意我的看法。她說，她最喜歡畫的東西是小漁舟使用的那種“四爪錨”，它有四個爪鉤。經(jīng)過防波堤邊停泊的小船時，她還指給我看四爪錨，并且向我解釋，畫那四個爪鉤時選擇傾角與透視角會遇到哪些困難。我覺得這個物體傳給我一種信息，我應該譯解這個信息：錨是一種鼓勵，鼓勵我固定在什么上面，抓住某種東西，沉下去，結束我這種漂浮狀態(tài)，這種浮在表面的狀態(tài)。但是，這種解釋有可能產(chǎn)生這種疑問：這是否是邀請我起錨向大海航行呢？四爪錨的形狀中確有某種東西，也許是那四只爪鉤，也許是那被海底巖石磨損了的四條彎臂，告誡我說，不論采取哪種行動，都會帶來損傷與痛苦。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這不是一個深海使用的大錨，而是一個靈巧的小錨。它并不要求我放棄青春年華，只是要求我停泊一下，思考一下，研究一下我自己身上的未知數(shù)。

“要想從容不迫地從各個角度畫這種錨，”茨維達說，“我自己就應該擁有一個，以便同它建立一種親切的關系。您認為漁民會賣給我一個嗎？”

“可以問問�！蔽艺f。

“為什么您不想買一個呢？我自己不敢去買，因為一個城里姑娘如果對漁民的一件粗笨的東西發(fā)生興趣，會使人感到驚訝�！�

我仿佛看見我把這樣一個四爪錨送到她面前時，力求做得像在送她一束鮮花，因為四爪錨丑陋的形狀顯然不像一件禮品，送給她這種東西我有點于心不忍。當然，這里蘊藏著[]一種我未能發(fā)現(xiàn)的含義，我以后要好好體會它。想到這里便答應為她購買一只四爪錨。

“我想要帶錨索的四爪錨，”茨維達補充說，“我會數(shù)小時坐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畫那團繩索。因此，請您再買條長長的繩索，十米長，不，十二米長�！�

星期四晚上。醫(yī)生已允許我適度飲用含酒精的飲料。為了慶賀這個喜訊，黃昏時我走進“瑞典之星”酒館喝了一杯溫熱的朗姆酒。酒館柜臺邊站著一些漁民、海關工作人員和其他勞動者。一位身穿監(jiān)獄看守服的醉醺醺的老人聲音洪亮地壓倒各種議論說道：“每星期三，那個據(jù)說叫茨維達的，全身香噴噴的姑娘都遞給我一張一百克郎的鈔票，叫我讓她和那個囚犯單獨待在一起。到星期四這一百克郎就變成了許多啤酒。探視結束的時候，那個姑娘走出監(jiān)獄，渾身都是監(jiān)獄里的臭味。那個囚犯回到牢房里，囚服上沾上了那個姑娘的香氣。我呢，滿嘴啤酒氣味，生活是什么？就是串味兒。”

“生活是串味兒，你還可以說，死亡也是串味兒，”另一名醉漢插話說。很快我就弄明白了，他的職業(yè)是掘墓人�！拔乙�用啤酒的氣味壓倒我身上的死人氣味。酒鬼死了，我埋過許多酒鬼，只有死人氣味才能壓倒他們身上的啤酒氣味�！�

我把這段對話記錄下來，作為世界對我的警告，因為世界正在解體，并且企圖把我也裹帶進去。

（節(jié)選自《寒冬夜行人》，有刪節(jié)）

(1)下列對小說有關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分）

A.茨維達小姐發(fā)現(xiàn)“我”昨天看見她站在監(jiān)獄前的小廣場上，就主動跟“我”解釋出現(xiàn)在那里的真實原因，讓”我”相信。

B．喜歡關注岡犯親屬們那淳樸而人道的行為，并自愿熱情地給他們畫素描，且將畫像收集起來，可見，茨維達為人質(zhì)樸。

C．“我”喜歡研究無生命物質(zhì)的外形，這才有了下文“我”與茨維達小姐交談“四爪錨”的情形，這拓展了小說的情節(jié)內(nèi)容。

D．小說以“我”與茨維達小姐的交往作為線索，通過正面和側面描寫，形象地表達了作者對生活的獨特理解，內(nèi)容深刻。

E．本文通過茨維達繪畫習慣的敘述與分析，刻畫了茨維達這一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展現(xiàn)了她的善良真誠、善解人意。

(2)第二段“不過她并未把那些畫拿出來給我看”這一細節(jié)的透示在全文中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6分）

（3)“監(jiān)獄看守”這一形象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6分）

(4)你如何理解小說里的“生活是串味兒”？請結合全文并聯(lián)系生活探究作答。（8分）

答案：

（1）答D給3分，答C給2分，答A給1分；答B(yǎng)、E不給分。（A.“真實原因”錯，由后文監(jiān)獄看守的話，可見他的解釋并非真實原因；從最初情形看，“讓我相信”是對的，但后來監(jiān)獄看守的出現(xiàn)，則讓“我”看清了真相，“我”也就不再相信了。B.“喜歡關注囚犯親屬們那淳樸而人道的行為，并自愿熱情地給他們畫素描，且將畫像收集起來”是假象和假情，“為人質(zhì)樸”于文無據(jù)。E.“展現(xiàn)了她的善良真誠、善解人意”于文無據(jù)。）

（2）指出一個事實，為結尾監(jiān)獄看守道出真相留出余地；（2分）指出一種感受，暗示“我”當時就有疑問，為“我”認識的轉變作鋪墊；（2分）和監(jiān)獄看守的那段話作照應，用謊言與事實的對比彰顯人性的復雜，深化主題。（2分）

（3）示例：監(jiān)獄看守的出現(xiàn)，揭示了茨維達謊言背后的真相；借助監(jiān)獄看守，虛寫茨維達，突出人性的復雜；借助監(jiān)獄看守的話，點明小說的主旨，即揭示一種奇怪的生活現(xiàn)象——“串味兒”。（每點2分，意思對即可）

（4）結合全文：茨維達是城市姑娘，卻喜歡畫伴隨漁民生活的“四爪錨”；香噴噴的茨維達在探視后變得臭氣熏天；酒館里的監(jiān)獄看守總是喝啤酒喝得醉醺醺；掘墓人的醉漢總是用啤酒的氣味壓倒自己身上的死人氣味。（4分）

聯(lián)系生活：示例一：生活需要串味。生活是個調(diào)色板，需要五顏六色，而單調(diào)的生活總是讓人厭倦，感覺沒有味道。豐富有趣的生活會使人生更為多彩。嘗試多樣的生活，會使自己的人生更為豐富，會增加自己的人生閱歷，更能為事業(yè)的發(fā)展助力。（4分）示例二：生活不需要串味。世界復雜，我們需要追求生活的簡單，不要被五顏六色的世界蒙蔽了雙眼。執(zhí)著于自己單一的生活，用坦然、淡定的心態(tài)面對生活的復雜，心無旁騖，不需要淺嘗即止，我們一定會獲得自己事業(yè)的成功。（4分）（任選一觀點作答，言之成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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