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旁逸斜出下去

王曉莉

①出單位門時，恰好園林工在修剪道兩旁的樹木。經(jīng)過幾個季節(jié)的生長，這些以樟樹為主的樹木都已長得有聲有色。每棵樹都像一個小型國家，有些肆無忌憚地擴(kuò)張著，街道為此稠密了不少。

②一年兩季的被修剪，成了這些樹木的必修課。電剪刀哧哧作響，那些長在樹頂端或者樹身周邊的細(xì)嫩枝葉，隨之紛紛落馬。而即使更粗壯些的枝條，也不消五秒鐘，就在強(qiáng)大的馬力之下一折兩斷。很快地，這樹便被修剪成了一把標(biāo)準(zhǔn)的傘，整整齊齊，筆直向上。不消一個上午，這條街就將撐起一長排綠傘。每棵樹都生得一模一樣了。

③地面上，那些枝枝杈杈糾纏不休地堆積著。樹木的清香四處飄逸，樹葉子與松針層疊一處，色彩斑斕。腳踩在上面，柔韌而溫暖。這是在園林工眼里，一棵樹中比較旁逸斜出，并不值得繼續(xù)容留于樹的那一部分。不能有損于秩序，破壞秩序等于破壞美，等于多余。這大約是園林工人的美學(xué)原則。

④但我的，恰好與他們相反。

⑤樹最有趣的部分，恰恰在于那旁逸斜出。那幾棵枝條如何溜出了向上生長的大部隊，而獨(dú)獨(dú)朝著左上角努力？一簇葉子又如何密密麻麻聚集在了一起，像開一個研討會般比別處熱鬧、喧騰許多？它們沒有成為樹的主干，沒有引領(lǐng)一棵樹生長的那股絕對力量。用現(xiàn)在時髦的話說，它們不是“主流”。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⑥一棵樹完全地符合秩序，完全地符合規(guī)則，該是多么乏味��！就像兵營，像一律穿了病號服，像：活了一生卻毫無故事的人。

⑦在我所喜歡的電影里，除了故事主角，導(dǎo)演往往安排些和故事不怎么相干的人。他可能是個獨(dú)居多年的老鄰居，總是抓住一切機(jī)會狂熱地宣講著宗教教義、人生哲理，而他的聽眾，卻是兩個踢足球之后累癱在沙灘上休息的男孩子；也可能是個熱愛酒精的工人，在電影的背景深處，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苦悶至極的酒。他們類似于文章中的“閑筆”，對于故事的發(fā)展或推動其實完全不起作用。

⑧這樣旁逸斜出的人，我卻總是看得心領(lǐng)神會。很久以后，關(guān)于這場電影，我腦子里什么也留不下了，卻依然能回憶起他們。就好像在翻閱一堆歷史書籍之后，我能記住的，往往是類似于野史、花絮的部分——它們從歷史這棵大樹的灰色的樹身中旁逸斜出，沖破森嚴(yán)，開出斑斕的花朵，人性的色彩與趣味盡在其中。

⑨在我們周遭的生活中，有多少這樣的小人物。他們永不知名，總是存在。他們有著和主流人群不一樣的心事、不一樣的心路，他們很容易就透露出接近于生命本質(zhì)的部分，不掩飾、不修剪，因而不做作。門衛(wèi)、修鞋子的人、路邊擺攤賣廉價發(fā)飾的母女……他們是世界這棵大樹上旁逸斜出的部分。如果世界要唾棄誰，他們必是最先被唾棄；如果世界要剪伐誰，他們必最先被剪伐。但是在被唾棄之前不能自棄，在被剪滅之前不能自滅。他們的力量于此。

⑩關(guān)于“旁逸斜出”，種過蘋果樹的朋友告訴我一個讓人很受鼓舞的故事：在蘋果樹的樹根，常常會突然躥出一種叫“徒長枝”的枝子。它以驚人的速度爆發(fā)，長勢兇猛。當(dāng)它的勢頭蓋過主干時，有經(jīng)驗的果農(nóng)會毫不猶豫地把已遭蟲蛀、遭風(fēng)雨侵蝕、多年不長的老干剪去。事物的新陳代謝并不只有一種方式。

的確，過了幾天，我再看單位門口的那些樹木，還是在被修剪的部位，樹身又長出了新芽，它們所朝向的，依然是那個旁逸斜出的方向。

那些旁逸斜出的樹！那些旁逸斜出的人！且讓我們就這么旁逸斜出下去。

（選自《散文》2014年第期，有刪改）

15．為什么作者認(rèn)為“樹最有趣的部分，恰恰在于那旁逸斜出”？ （4分）

答：

16．賞析文中畫線的句子。（6分）

它們從歷史這棵大樹的灰色的樹身中旁逸斜出，沖破森嚴(yán)，開出斑斕的花朵，人性的色彩與趣味盡在其中。

答：

17．作者敘寫蘋果樹上“徒長枝”這一故事有何作用。（5分）

答：

18. 怎樣理解本文標(biāo)題的含義？結(jié)合生活實際，談?wù)勀銖奈恼轮蝎@得的啟示。（6分）

答：

答案解析：

15．①因為它們?yōu)闃湓鎏砹伺c眾不同的韻味，使之成為獨(dú)特的個體；②而且在這充滿磨難的生長歷程中永不自棄、不自滅，彰顯了強(qiáng)大的生命力。(4分，每點(diǎn)2分

16．運(yùn)用了比喻手法（2分），把沉重的歷史喻作“灰色”的大樹，把那些雖然對社會進(jìn)程沒有推動作用卻又洋溢著個性的小人物比作“斑斕的花朵”（2分），生動地揭示了他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抒發(fā)了作者對他們的贊賞和喜愛（2分）。

17．①告訴我們，“旁逸斜出“的枝干也有旺盛的生命力，也能成為引領(lǐng)一顆樹生長的那股絕對力量；（2分）②為揭示我們應(yīng)尊重每一個人的個性，社會應(yīng)對“非主流”給予更大的包容的主旨做鋪墊。（3分）

18．①標(biāo)題的含義：既指樹木旁生的枝干在被修剪后依然堅持自己的方向，又指生活在“主流”之外的群體的堅韌和頑強(qiáng)。（2分）②在這多元社會生活中，如教育對學(xué)生個性的尊重，社會對“非主流”的包容等問題，這些都需要我們有更多的包容，允許個性化的追求的存在；對于底層和邊緣人應(yīng)給予應(yīng)有的關(guān)注和尊重，學(xué)習(xí)他們身上的可貴品質(zhì)，營造和諧而又多彩的社會生活氛圍。（4分，言之成理，符合要求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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