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愁
發(fā)布時間:2018-07-05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如果你未曾離開過故鄉(xiāng),就不會有鄉(xiāng)愁。只有遠離故土、經(jīng)年未歸的游子,才會有或濃或淡的鄉(xiāng)愁。鄉(xiāng)愁是綴在每個游子心扉上的一把鎖,總是沉甸甸地潛在心底,不經(jīng)意間浮出,便讓人愁腸百結(jié),憂郁傷感,宛如一根無形的絲線牽扯著你,讓你透心徹肺地心痛。
我的父親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近年來,他頭發(fā)全白,愈顯老邁。他曾經(jīng)像山一樣偉岸,像海一樣睿智,而近一段時間他每每小酌一杯,便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他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輕聲說道:妹子換燒餅。我笑問:什么,你要用妹妹換燒餅?母親插話說:那是山東話,妹子是麥子,用麥子換燒餅。山東賣燒餅的走村串戶都這么吆喝來著。你爸他七歲來的時候,想山東老家想得受不了,就坐在咱們東北農(nóng)村那種寬大的土窗臺上喊:妹子換燒餅!那時我們都小,還笑話他吶。你爸呀,他現(xiàn)在是想老家啦。聽母親言,我心中一陣酸楚:這么多年來,我每天都在忙,偶爾有了閑暇,自己還想輕松一下,或呼朋引類,或游山玩水,卻忽略了父母的感受。他們已經(jīng)老了,即使心中有千般夙愿也無能為力了。我想,真的應(yīng)該帶著父母回一趟山東老家。父親離鄉(xiāng)太久,他已經(jīng)七十多了,時光之于他太匆匆了,在他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讓他重返故里。
父親的故鄉(xiāng)是山東省莒縣閆莊鎮(zhèn)朱定村。從吉林省集安市到山東省莒縣有一千九百公里。今年四月一日,我們一車祖孫三代自集安出發(fā),一路向南,過山海關(guān),繞渤海灣行至山東泰安,經(jīng)萊蕪、孟良崮到莒縣。進入莒縣境內(nèi),沿途觸目皆是石灘、石坡、石山,土地是石與石之間的縫隙。這和在萊蕪高速所見的一坡綠柳、滿嶺桃花相比真是天壤之別。父親說,這里的山都是石山,種樹是用鐵釬鉆出坑再抬來土栽上樹苗。我想,爺爺舉家闖關(guān)東是因為這里的土地太貧瘠了吧!
父親說,爺爺年輕時心靈手巧,什么打鐵補鍋、修車修表的都會。那時爺爺因為給解放軍修理槍械被國民黨追捕,地沒了,家破了,無奈,爺爺揣著家里僅有的三塊“袁大頭”帶著全家闖關(guān)東。爺爺背著二叔,奶奶抱著三叔,爸爸左手拎著銀梁紫砂茶壺,右手拽著爺爺?shù)囊陆,離開故土,一路向北。自此一別,云山兩隔已近七十余載。
走走停停近三天,我們終于到達莒縣,但卻怎么也找不到閆莊鎮(zhèn)朱定村。地圖、導航儀上都搜尋無果。我們的車順著莒縣縣城一路尋來,邊問邊走。山東方言太難懂了,溝通起來像聽外語。一路走,一路問。大約離縣城二十公里找到閆莊,而朱定,誰也不知道在哪兒。朱定,你在哪里?難道我們遠行千里卻找不到故土嗎?父親的心情逐漸沉重起來。雖然他表面沉靜如水,內(nèi)心卻波濤洶涌。是啊,近七十年的等待,近七十年的期許,家鄉(xiāng)之于他就是一個觸手可及卻百思不得的夢。父親的一生經(jīng)歷了太多的東西,既有成功的輝煌,也有失敗的落寞。步入暮年,除了每晚必看的新聞聯(lián)播離政治稍近之外,其他的時間都是荷鋤弄田。之前的種種,該忘卻的都已忘卻,可對故鄉(xiāng)的依戀和童年的零碎片段卻始終揮之不去。于是行動已遲緩的父親決定親自下車問路,他說他能聽懂家鄉(xiāng)的話。問過幾人,還是不得;于路邊一肉攤,再問,賣肉人初時搖頭,沉吟片刻說:不是朱定,是諸汀吧?父親急切搖頭:是赤色朱,規(guī)定的定。賣肉人說: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往前走有個諸汀村。弟弟說,要不到諸汀去看看吧,如果不是我們再慢慢找。
行至諸汀,一問,五十年前的確叫朱定,解放后改叫諸汀。父親大喜:哦,這就是故鄉(xiāng)嗎?對,是故鄉(xiāng)!你看那邊,那個湖還在。故鄉(xiāng),我回來了!故鄉(xiāng),你還好嗎?此情此景真的是應(yīng)了“離別家鄉(xiāng)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粗鴮掗煹拇蟮来┣f而過,眼前的民房高門大院,父親一路行來給我們描述的故鄉(xiāng)的貧窮、困頓杳無蹤影。唉,變了,全變了。他感嘆著。
父親要找他二十年前曾通過信的親屬,來來回回地詢問,最后車停在一個超市前,門邊坐了三個老人正在閑聊。弟弟對父親說,您去問他們吧,也許咱家親屬就是他們其中之一。父親蹣跚下車,隔著車窗看他蹲下與三個老人比比劃劃良久不回,我對弟弟豎起了拇指,對事物的洞察力使他有了先見之明,那老人一定是父親要找之人。我們的到來,引來一群不相識的舊親。退休之后神情寂寥的父親此時此刻卻神采飛揚,高談闊論,逐一認親。憶昔往事,感慨唏噓。兒時的點點滴滴是父親和故鄉(xiāng)親人的唯一話題。時空隔斷了人與人的聯(lián)系,卻隔斷不了親情。父親當年居住的老屋已無處可尋,當年曲折的小徑也了無痕跡,兒時的伙伴所剩無幾,青山綠水改變了舊時模樣。這些都沒有削減父親對故土的眷愛。當一群并不相識的人圍坐飲酒,談古論今;當他們徒步執(zhí)鍬,每走一處便堆土為墳,燒紙燃香時,我知道了,我們是一家人。父親七十多歲了,長跪高喊:爺爺,我給你上墳了!淚便浸濕了我的眼角。是啊,爸爸出生在這里,爺爺出生在這里,爺爺?shù)臓敔斔麄兌荚谶@里,這里便是我們的祖籍。歲月流逝,時光飛轉(zhuǎn),我們的腳步越來越快,從這里走到那里,從青年步入暮年,可不管在哪里,我們的根始終在這里。父親回來了,把他的兒女帶回來了,把他的孫子也帶回來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讓他的子孫勿忘故土,記住家鄉(xiāng)。這,就是傳承,中華民族對故土的依戀不就是這樣一代接一代傳承下來的嗎?!
臨別時分,按輩分是我的子侄——一個典型的山東漢子,他和父親握手道別,之后緊緊地擁抱父親,一剎那,熱淚涌出他的眼眶。這是一個男人的淚,也是一個親人的淚。雖然之前我們不曾相見、相識或相知,只此一別不知何時何地再次相逢。此時此刻,我們?yōu)橄喾暧窒e在共同落淚,因為我們是親人。他,長著一張我們家族特有的臉龐,他的名字叫:守護。
父親從山東返回集安,回到了生活多年的地方,每每念及關(guān)內(nèi)老家,仍然眼圈兒濕潤,每夜必小酌一杯從故鄉(xiāng)精心帶回的燒酒。
對他來說,這兒也許并不是他心目中的故園,他的故鄉(xiāng)永遠銘刻在童年的記憶中,搖曳在春夏秋冬的夢境里。
驀然間,我明白了,鄉(xiāng)愁對于父親來說是一首深沉低徊的長歌,在他心靈的和弦上久久蕩漾著裊裊余音。父親的遠行和歸來都承載著上一代人濃濃的鄉(xiāng)音,滿滿的鄉(xiāng)愁。
作者簡介:張秀娟,通化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就職于集安市價格監(jiān)督檢查局,有小說、散文、詩詞作品散見于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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