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消費文化與女性消費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我們生活在一個空氣中都充滿了消費主義味道的時代。雖然美國,除了大都市如紐約市中心等之外,美國社會的主流--中小的城市和鄉(xiāng)村--并沒有如中國那樣的幾乎是無孔不入的廣告分分秒秒地督促著人們的欲望,但是,二十世紀世界的消費主義中心是美國。從十九世紀中期,世界的消費中心就開始從歐洲移到美國,到二十世紀初,美國成為世界的消費文化最發(fā)達的國家。今天,這個消費文化的發(fā)展還沒有完結,還在繼續(xù)發(fā)展之中。與此同時,世界各地很多國家都相繼進入消費社會。中國開始進入消費社會是進來二十年的事,中國的消費文化還剛剛興起。但是,中國興起的勢頭如巨浪滔天,無孔不入的廣告,分分秒秒地慶祝著一個消費社會的到來。
美國成熟的消費社會和文化以及對此的研究,特別是對女性消費的研究,是本文要介紹和探討的重點。同時,由于文化研究強調的具體性,由于國際女權主義理論的發(fā)展越來越走向具體,女權主義與具體文化實踐相結合的研究更可能有針對性和意義,本文的最后一節(jié)將介紹和討論英美的對中國消費文化與女性的研究。這樣說來,本文由下列幾個部分組成。第一,什么是消費文化與消費社會。這節(jié)的目的是討論理論與研究產(chǎn)生的社會、歷史、文化和理論本身的背景與歷史。很多理論并不是由女權主義學者們提出來的,因此,這里介紹的觀點包括更廣泛的范圍。第二,婦女在消費社會中的意義,這節(jié)從歷史上看婦女和消費社會的關系。第三,對消費文化的批判。綜述歐美對消費文化的批判的主要觀點和立場。第四,當代女權主義對消費文化的立場與觀點。第五,介紹消費文化研究的發(fā)展以及其他主要理論家。最后介紹近年來在英美的學者對中國消費文化與性別的研究及主要出版物。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我的語言限制,我只能閱讀中英文的資料,對法語,德語等等其他語言出版的資料我無法涉及,因次,我將用英美這個詞,而盡量避免用西方這個詞來指稱我談討的思想和學術理論,我的評述原則是,用英文寫作出版的理論只是西方知識分子話語的一部分,他們不能代表全部的西方。另外,我之所以把消費文化與中國婦女加入在這個對英美消費文化與婦女消費的研究的介紹里,是因為我相信,中國的消費文化是我們最終要考慮的根本問題,我力圖把對中國的研究納入世界范圍內的國際女權主義理論與實踐中。
消費社會的產(chǎn)生、原因和特點
二十世紀是一個消費的世紀,是消費社會和消費文化的世紀。在這個世紀里,無疑發(fā)生了很多事件,在西方,二十世紀被兩次殘酷的大戰(zhàn)截斷,美國取代英國成為世界上經(jīng)濟最強大的國家,時時刻刻都會爆發(fā)使世界毀于一旦的持續(xù)四十年的冷戰(zhàn),以及社會主義在世界范圍內的興起和最終行如墻倒眾人推的解體。二十世紀是一個政治風云變幻的世紀,世界的格局從二十世紀初到二十世紀末,有了很大的改變。然而,仔細想來,真正讓我們吃驚的改變,也許還不是政治格局的變化,因為政治格局在歷史上任何時代都在改變之中。真正讓我們吃驚的是,也許是我們通常不太意識到的、但實際上是最重要的改變,那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方式的在這一百年內的變化。特別是在工業(yè)化國家,在發(fā)達國家,比如美國,日常生活的每一個方面都徹底改變了。衣食住行的各個方面,房屋、交通、食物、服裝、通訊的手段,人們休閑的方式等等,可以說,日常生活的結構以及每一個方面,都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我們的祖父母,或者是曾祖父母那輩人,做夢也想不到一百年后我們的日常生活會與他們那個時代的日常生活如此不同。因為他們的生活與他們的祖父母,從結構和組織方式上,并沒有根本的不同。但是他們的日常生活的組織和結構和我們的有天壤之別,根本無法比擬。比如,一百年多前,所有的衣服都是手工做的。就是縫紉機,也是極為簡單的那種。如今,手工做的衣服好象都不再存在一樣。就是有手工做的,手工本身也已經(jīng)成為一種特殊價值的象征。二十世紀普通人日常生活方式的巨大變化,標志著我們所存在的社會的組織和結構方式發(fā)生了徹底的變化,也就是我們的生存方式發(fā)生了根本的改變。[1]
我們生存方式的變化,不僅僅是現(xiàn)代科學和技術帶給我們的成果,雖然現(xiàn)代科技是這些改變的一個動因之一。這些變化,根本的,是我們社會的經(jīng)濟結構,生產(chǎn)方式,意識形態(tài)的變化的結果。這個變化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消費社會和消費文化的到來。
然而,什么是消費社會和消費文化?消費文化,根據(jù)批特·斯蒂恩斯(Peter N. Stearns)的定義是“描述一個社會,在這個社會里,很多人的生活目標是部分地構建在獲取他們顯然根本不需要的物質或不是傳統(tǒng)地需要展示的東西上。他們投身于獲取東西的過程--買東西中。他們的身份,部分地是由他們所擁有的新買的東西或新展示的東西決定的。在這樣的社會里,諸多機構鼓勵并服務于消費文化,從熱忱地招徠生意的店主企圖誘導顧客買顧客并不需要的東西,到產(chǎn)品設計人員對現(xiàn)有的產(chǎn)品變換新的花樣,到廣告商們尋求創(chuàng)造新的需求!盵2] 斯蒂恩斯的上述定義,是描述性的定義。這個定義描述了一個現(xiàn)象,那就是很多人靠買東西和擁有很多東西來找存在的感覺和生活的意義。但是這個定義并沒有穿透現(xiàn)代消費社會的本質。比如,也許有人會說,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難道買東西的欲望,特別是擁有很多東西的欲望,不是天生的嗎?歷史上,二十世紀之前,商人不是也主動推銷自己的貨物嗎?怎么能說我們現(xiàn)在是消費文化而過去就不是消費文化呢?還有的人會說,過去和現(xiàn)在的消費的區(qū)別只是量的不同,而非質的不同。也就是說,消費社會早就存在,只不過現(xiàn)代消費社會在消費的種類和數(shù)量上非昔日可比,F(xiàn)在的消費是一種大規(guī)模的消費,是群體參與的消費,而歷史上只有貴族和有錢有勢才有可能消費。還有的人談到消費的時候就想到女性,認為女人才愛買東西,而男人似乎大部分都在消費行為之外。這樣的問題,從不同角度、歷史的、經(jīng)濟的、性別的、參與的主體的等等,對今日的消費社會文化提出了質疑和分析,成為我們探討消費社會的特點的出發(fā)點。探討什么是消費社會和文化,也許從消費社會的歷史入手,會給我們一些比較清楚的概念。
消費社會是何時出現(xiàn)的?歷史學家對消費社會的“誕生”時期,如同任何歷史問題一樣,有很熱烈的爭論。學者們最初認為消費社會出現(xiàn)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歐洲和美國。[3] 最近的研究結果則表明大眾消費文化早在十八世紀就在歐洲開始形成。[4] 有的社會學家還論證消費文化其實在十六世紀就在歐洲開始發(fā)展了。[5] 歷史學家卡柔·沙瑪斯(Carole Shammas) 通過考察現(xiàn)代時代早期糖制品,咖啡,煙草的大眾性消費,令人信服地論證說,是這些商品的大眾化,帶來消費社會的到來。而且,消費文化的發(fā)展為每一個人都帶來了好處,“種植主和商人的巨大收益,輸送商的相對輕的運輸量,消費者的精力的減輕和放松!盵6] 另一個歷史學家普拉姆(J. H. Plumb)通過研究十七世紀晚期和十八世紀歐洲的閱讀,旅行和旅游集市等這些中產(chǎn)階級熱忱地參與的活動,發(fā)現(xiàn)了大眾消費的種種證據(jù)。[7]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學者都承認,到十八世紀晚期,現(xiàn)代消費文化已成雛形,“消費革命”已經(jīng)發(fā)生。如著名的消費文化研究學者丹尼爾·郝若維茲(Daniel Horowitz) 所說,那時“人們購買商品,物質的擁有成為提高社會地位的戲劇方式,提高生活標準這種概念散布在社會的各個階梯中!盵8]
在歐洲先驅的帶領下,美國后來居上。批特·斯蒂恩斯(Peter N. Stearns) 論述說,十八世紀的消費革命發(fā)生的時候,它本身已經(jīng)帶著擴展的種子來到美國。當歐洲在消化自己工業(yè)革命的第一階段的結果的時候,美國趕上了歐洲的潮流。1850年伊始,第二次消費革命爆發(fā)。以幾乎可以想見的一切可能的方式,消費文化在歐美加速,加深發(fā)展。加速加深發(fā)展的形跡可以從商店的變化,廣告用語的方式,商品的多樣化等等看出來,同時,休閑也第一次進入消費文化的軌道,人們用消費所表達的意思也變化了。而且,更重要的,性別也進入了消費文化中,消費開始被看成是與女性有關的事情了。雖然這種觀念是不準確的,但是,女性作為消費者這個問題的提出有重要的意義。消費革命在美國的發(fā)展到目前有一百五十多年了。發(fā)展的軌跡似乎是從1850年左右開始,持續(xù)到二十世紀的二十年代。到二十年代,美國消費社會的主要特點都已經(jīng)發(fā)展完備。三十年代的大蕭條時代不過是一個短暫的停頓。二次大戰(zhàn)后,消費文化進入極度繁榮之期,并向世界其他地區(qū)擴展。[9]目前美國仍然在消費繁榮的階段之中,而其他國家紛紛跟在美國之后。美國不但成為世界消費文化的代表,消費本身甚至被看成是非常美國的東西了。新的市場在出現(xiàn),現(xiàn)有的市場在發(fā)展。
中國現(xiàn)代消費社會的發(fā)展有自己的軌跡。二三十年代以及四十年代初,在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里,中國的大城市,特別是上海,開始進入消費社會,中國經(jīng)歷了短暫的消費社會繁榮期。[10]1949年,社會主義革命在中國成功。消費革命被攔腰切斷。消費本身在中國都成為資產(chǎn)階級的代名詞,成為人們恐懼的源泉之一。一個稍愛消費的人被認為不革命或反革命。在那樣嚴酷的時代,中國人民的生活連溫飽都是問題,遑論消費?八十年代,在近四十年的中斷后,開始再次進入世界范圍內的消費社會。雖說中國在大部分的情況下,目前還是在為美國或西方的消費社會生產(chǎn)產(chǎn)品,大部分的中國人還稱不上是消費社會的消費者,但是中國本土的消費浪潮也勢不可擋。[11]中國的暴富階層和新的中產(chǎn)階級正在領導中國消費社會的新浪潮,這對每個人的意識、群體身份等都會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因為消費社會不僅僅是物質的滿足,在很多時候,消費社會是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人看世界的形式,理解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的形式。
消費社會是怎樣形成的?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也許要考察在非消費社會里人們是怎樣對待物質的。首先要說明的是,在非消費社會里,并非人們沒有消費的興趣。但是,在現(xiàn)代社會之前,特別是十八世紀之前,有很多社會物質文明相當發(fā)達,比如中國的唐朝,但是人們并不把買東西本身當成他們階級或社會身份的定義。[12]一般說來,貴族階級通常是通過戰(zhàn)爭中的勇猛行為或政治服務成為貴族的。他們的生活水平也許高于一般的水平,但是很難說他們是積極的消費者。在歐洲,從第五世紀到十二世紀,歐洲的封建武士階層,雖然有很大的政治、軍事權力,但是,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和條件還是極為粗糙的。他們的家中或許有些劍戟之類的裝飾品,他們也許吃得好一點,也就是吃肉吃得多一點,但是他們的總體生活水平還是極為粗糙簡單的。這種粗糙簡單,不僅僅是物質的不豐富造成的,它也反映了缺乏對雅致或精致生活的興趣。當然,一旦政治條件穩(wěn)定,貴族階級的生活明顯地富裕起來,奢侈起來。但是,就全社會講,能享受奢侈生活的人是極少數(shù),現(xiàn)代的消費社會與貴族奢侈生活不同之處,就在于不僅上流社會,全社會的各個階層都在講究買東西。第二個要說明的是,在消費文化到來之前,社會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都在貧困之中。農(nóng)民能維持溫飽就很不錯。鄉(xiāng)村的經(jīng)濟主要以自給自足為主,商品交換是在很小的范圍內進行的。不存在大眾消費的可能。但是,即使是這樣,比較富裕的人,比如商人和手藝人,他們的生活可能要舒適得多,他們很可能有錢買奢侈品?墒,傳統(tǒng)的價值觀,宗教觀都有可能限制和反對消費的興趣。
這樣看來,消費社會的形成要有這樣幾個基礎。一是物質豐富到一定程度,超出日常需要;
二是人們有能力和經(jīng)濟力量消費;
三是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機構鼓勵消費。十八世紀歐洲興起的消費社會就有這樣的特征。首先是工業(yè)革命帶來的物質的繁榮,物質極大的豐富了起來,除了滿足人們的日常需要外,很多不“必需”的產(chǎn)品出現(xiàn)了。在歐洲,最早出現(xiàn)的非必需品是糖。糖不產(chǎn)在歐洲,也不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但當糖被運到歐洲,很快就被上流社會,接著是有錢的人接受和熱愛起來。糖是世界上第一個全球性的消費品。其次,在農(nóng)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轉換的過程中,大量的農(nóng)業(yè)勞力成為工業(yè)勞力,他們不再種田,而在新興的工廠工作,掙的錢比過去多的多。除了滿足日常需要外,還可能有余錢買不必需品。特別是年輕的工人們,在沒有家庭負擔之前,更有可能為自己買一些奢侈品,比如時髦的衣服等等。第三,商業(yè)方式開始變化。商店開始學怎樣招徠顧客,布置櫥窗展覽產(chǎn)品吸引顧客,在報紙上登廣告宣傳自己的產(chǎn)品。制造商開始調查市場需要,制造顧客需要的產(chǎn)品,等等。商業(yè)和市場方式的不僅在滿足人們的需要,也在制造人們的需要。人們的欲望被制造出來。(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比如,家具的更新?lián)Q代。更精致的家具制造了出來,創(chuàng)造了新的潮流。人們紛紛趕潮流,更有錢的人就超潮流,結果成為新潮流的帶動人。英語中有個成語“跟上瓊斯家,”說的就是這種心態(tài)。老王家買了新桌子,老李家也要買,左鄰右舍家家都想向老王家一樣。家家戶戶在這種比學趕幫的潮流中,被物質欲望驅使,成為不自覺的消費者。最后,歐洲十八、十九世紀的意識形態(tài)變化也為消費社會的到來作了精神準備。啟蒙主義強調理性,強調物質的作用,對追求物質生活給予肯定。浪漫主義強調個性,強調個人主義。于是,用物質來表現(xiàn)自己的獨特性,為消費社會找到了理論的依據(jù)。
消費社會的形成還有其他根本原因。比如,社會的變化。社會從農(nóng)業(yè)社會走向工業(yè)社會。經(jīng)濟的商業(yè)化。工業(yè)社會之前的經(jīng)濟是小農(nóng)、本地經(jīng)濟。工業(yè)社會把經(jīng)濟變成全球性的。茶從中國和亞洲進口,咖啡從南美洲進口等等,國際貿(mào)易成為經(jīng)濟的動脈,促進了消費的發(fā)展。社會階級的變動。社會各階級都在巨變之中。昨日的農(nóng)民可能是今日的企業(yè)家,搖身一變成了百萬富翁,馬上有錢趕消費潮流。城市的影響和人口的增長。城市越來越成為社會的中心,人口越來越多,決定了消費的增長。
在歐洲的初期消費社會,人們都買什么呢?人們主要消費的是什么呢?據(jù)研究發(fā)現(xiàn),在人們買的東西中,第一類是衣服。以前人們的衣服是以社會階級為分類的。不同的階級有不同的衣服。貴族階級的衣服雖然料子好一點或新一點,但是,式樣等等并沒有什么不同。似乎突然地,人們發(fā)現(xiàn)衣服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各種不同場合穿的衣服,衣服不僅僅是保暖遮體,衣服被賦予各種意義,成為消費品中的頭類產(chǎn)品。第二類是表,各種各樣的表都被制造出來。除了人們對時間的概念有新的要求外,重要的,表,懷表、首表等等成為男人的時髦和成功的象征。三是香水。人們開始對自己的氣味敏感起來。以前習慣的氣味也都不習慣了,人們追求美好和快感的氣味,香水走進了每個人的壁櫥。四是家庭用品,包括廚房用具,家庭裝飾,家具,地毯等等一切都急劇地更新?lián)Q代。五是孩子的玩具。啟蒙時代相信教育,特別是兒童教育。所以孩子的玩具和讀物也都成為重要的消費品。歐洲偉大的童話作家安徒生,格林兄弟等等都是在這個時代成為著名作家,因為他們是在時代的召喚下。表達了時代的精神。六,餐館和咖啡館開始獨立出現(xiàn)。餐館不再是小客棧附屬的給行人提供食物的設施,而獨立出來,成為單獨的商業(yè)。人們到餐館去享受不同的口味,到咖啡館去享受新的咖啡?梢哉f,人們的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在“消費革命” 中日新月異起來。
美國是消費社會的后來者。但是后來者居上。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上半頁,美國主要還是一個農(nóng)業(yè)國家。普遍的生活水平還很低。十八世紀末,兩三個房間的房子才開始在美國出現(xiàn),大部分美國人的家庭的房子還是一個房間的茅屋。由于美國的強大的宗教勢力,傳統(tǒng)的價值觀占主導地位。婦女的地位很低,也沒有能力參與消費。甚至到1815年,鐘表在美國還是很新鮮昂貴的東西,那個時候,在歐洲幾乎中產(chǎn)階級男性人人都帶懷表。與歐洲相比,美國是一個落后的農(nóng)村。然而到二十世紀初,美國終于從跟在歐洲后面蹣跚學步,變成了消費社會的領導者。這個轉變的過程的發(fā)生主要是由于美國社會逐漸從農(nóng)業(yè)化轉向工業(yè)化,美國的人口增加,城市化發(fā)展等等,這些都為消費社會的到來鋪墊了道路。1913年美國福特汽車制造廠的汽車,開出組裝線,象征著二十世紀美國消費文化的完全成熟。福特汽車用機器組裝汽車,大大降低了汽車的成本,汽車成為美國普通人家可以購買的產(chǎn)品。同時福特汽車廠給工人付大大高于其他行業(yè)的工資。工人一小時掙五美元,八小時工作制。福特汽車工人的生活立刻成為中產(chǎn)階級,購買力大大提高。福特的手段表明,消費社會不僅要有大規(guī)模的生產(chǎn),還要有可以相應的消費能力,去消化這些產(chǎn)品。福特創(chuàng)造的就是這個等式。這個等式成為美國消費社會的特征之一。廣大的中產(chǎn)階級由于最低工資的提高,被創(chuàng)造出來,他們成為消費社會的的主體。理論上看,二十世紀的消費社會是和資本主義密切聯(lián)系的。資本主義的等式就是確定足夠的物質資料和足夠的消費欲望和能力。美國最低工資的提高確保大多數(shù)人的消費能力。消費的欲望又成為大量生產(chǎn) / 大眾消費的杠桿,欲望與能力互相促進。
美國的消費文化好像爆炸一樣在二十世紀初到處開花。與上兩個世紀的消費社會不同的是,消費的范圍大大地擴大了,消費的量大大地增加了,消費的內容大大地擴充了。從消費的可見的表征上看,大型的百貨商場代替了十八十九世紀的小商店,F(xiàn)代的大型的百貨商場是1835年在巴黎首先出現(xiàn)的,但是在美國,百貨商場才真可以稱作大,巨型的百貨商場里面都有汽車做交通。百貨商場的布局呈現(xiàn)出物質的極大繁榮,表明著多重欲望的可能。在百貨商場里,你不但可以買到你要的任何東西,你也可以看到你手中家中沒有的東西,從而產(chǎn)生需要的欲望。參與消費的人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各種各樣的商品滿足不同階層的需要。廣告的媒介多種多樣,郵購的目錄等等把商品送到全國各地,即使住在偏遠地區(qū),也能了解大都市的消費信息。交通工具也成為重要的消費品。十九世紀八十年代,自行車風靡歐美,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自行車,由此帶來自行車比賽等等,人們休閑的方式也成為了消費之一。體育運動,俱樂部,娛樂場也成為消費的一部分。參與消費的人,老中青都有。消費社會已經(jīng)存在好幾代人,人們已經(jīng)覺得消費是正常的,很多過去不必要的東西都成為必要的了。為推銷肥皂,肥皂商大講經(jīng)常洗澡的好處,從科學、衛(wèi)生學到獲得愛情,洗澡突然成為必須的,肥皂也是必需品了?梢哉f,消費深入到日常生活的每一個方面。消費也成為很多人處理生活中的問題的療法。人們不高興地時候,去買東西買高興回來。人們高興的時候,買東西慶祝。消費甚至進入人們的婚姻關系,性關系等私生活領域。消費改變了生活的每一個方面。消費成為美國二十世紀的空氣。[13]
婦女在消費社會中
在十八世紀消費革命到來的時刻,從我在上面列舉的十八世紀的消費品中可以看出,消費革命和女性有很密切的關系,和女性與婦女的生活、工作有密切的關系。首先是家庭用品,家居裝飾等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女性的控制之下。這些東西的購買或家居的裝修給女性更多的工作,但是也給她們更多的權力和自我價值。其二,雖然男女都介入了新衣服的消費中,但是,只是到了十八世紀,女性才被看成兩性中更美麗的一性。歷史上,上流社會一直被看成是美的代表,上流社會的男人通常比女人更關心美和裝飾。十八世紀,在新服飾的潮流中,是女性走在隊列的前面。這有正反的意義。一方面,對女性的要求和限制更多了,比如女性必須如何如何才是美等等,那個時代女性的繁瑣裝飾主要是為了取悅那些可以給她們提供錢買東西的男人;
另一方面,也給女性提供了自我表現(xiàn)的機會。其三,有很多證據(jù)似乎暗示,女性和消費品之間的關系更個人化。一位學者研究十八世紀男女兩性遺囑的內容,發(fā)現(xiàn)很多女性都在遺囑中指示把某個具體的東西留給某人,好像那些東西不僅僅是東西,也是感情的表達和替代。男性通常不這樣寫遺囑。這說明,男性和女性對消費品有不同的態(tài)度。其四,從十六世紀以來,女性的地位在歐洲引起過很多爭論。宗教機構強調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女性的地位被限制在家庭之中。消費,也是女性引起增加個人價值的一種努力,可以顯出她們對家庭的貢獻和作用。這樣看來,十八世紀當消費社會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女性就是積極的消費者之一。而積極消費對婦女,有正反兩方面的意義。[14]
當美國在十九世紀末轉變成工業(yè)國家、終于趕上美國的歐洲表姐表哥的消費水平的時候,美國婦女的生活也在變化之中。美國中產(chǎn)階級的收入水平使很多婦女可以在家專注家務。過去,除了少數(shù)上流社會婦女外,大部分的中產(chǎn)階級婦女必須從事農(nóng)業(yè)勞動,現(xiàn)在,她們的丈夫工作,掙的工作可以養(yǎng)活全家,她們在家?guī)Ш⒆幼黾覄,因此有閑暇和自由去到百貨商場閑逛,她們成為最明顯的消費者。同時,由于出版文化的發(fā)展,婦女有機會看圖文并茂的出版物,從中,她們直觀地看到各種服飾潮流,上流社會,社會名流的生活。中產(chǎn)階級婦女,以前沒有機會接觸上流社會婦女,現(xiàn)在她們可以從出版物上看到上流社會的家居樣式,模仿上流社會婦女的生活。她們更積極地投身于消費之中。把自己的家裝飾得如同出版物上的一樣。同時婦女的形象本身成為消費的對象。婦女的形象出現(xiàn)在各種各樣的廣告中,各種各樣的雜志封面上,可以被買回家,被消費。婦女的身體被數(shù)不清的化妝品,美容術定義,身體本身也成為消費品。
這種由廣大婦女積極參與的消費文化制造了一個假像,一個偽概念,那就是消費等于婦女。女人愛買東西,女人是這些毫無疑義的活動的積極參加者和推動人。女人是消費社會的罪魁禍首。如果沒有女人,就沒有消費了。事實是,男人也是消費的重要部分。男人的消費,雖然可能采取不同的形式,比如男人可能參與俱樂部類的消費,而不是直接到商店不停地買東西,但是男人并不是在消費之外的。比如,學者麥爾克姆·格萊德維爾(Malcolm Gladwell)就專門分析美國男人是怎樣在1987年后,突然人人都穿卡基布做的褲子。[15] 其次,消費社會的產(chǎn)生和到來,實際上是一個多種因素合作的過程。有的學者指出,消費社會的到來實際上是男性資本家的陰謀。在這個觀點認為,資本家(主要是男性)在資本主義發(fā)展過程中,不僅控制生產(chǎn)資料和方式,而且控制消費者欲望。歷史學家斯圖亞特·伊文(Stuart Ewen)在他的影響重要的著作《意識的船長們》中認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消費社會的到來,并非是偶然的或一點一點地到來的,而是一個明確的、有意識的意識形態(tài)工程的結果。他的著作具有洞見地揭示了美國二十年代的大公司的各個部門是怎樣為了“大公司的生存而采用主動的方式”,相互配合“設計”大眾欲望。大公司運用多種意識形態(tài)方式,包括種種教育方式,宣傳方式,創(chuàng)造了一個意識形態(tài)工程,設計了人們對他們生產(chǎn)的物質的沖動和欲望。[16] 欲望實際上是由大公司的生產(chǎn),設計,銷售等各個部門的人共同設計的,而這些設計人員,不用說,在二三十年代,幾乎都是男性。
為了探討消費文化和婦女的關系,應該問的問題也許是由多方面組成的。比如,在由廣大婦女參與的消費社會里,消費品,那些她們買回家的東西,到底有什么意義?為什么婦女買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對她們意味著什么?早在1979年,學者瑪麗·道格拉絲(Mary Douglas) 和拜淪·伊史武德(Baron Isherwood) 就感嘆,“沒有一個人知道人們?yōu)槭裁匆獤|西,這個發(fā)現(xiàn)簡直讓人目瞪口呆”。[17] 為什么人們要買他們并不必需的東西?為什么人們有時候逛大街,就是去看商品,也不見得一定看什么買什么。很多時候,人們就是享受逛街本身。人們去“看”東西去了?墒牵吹臇|西對這些人有什么意義呢?還有的時候,人們試東西去了。跑到試衣間試衣服,結果一件也不買,可是人們也心滿意足。這個試的過程對這些人有什么意義?當人們真的買了東西回家,這些跟人們一起回家的東西有什么意義?如果人們買處理貨,減價品,這些東西的意義對這些人來說,是否還和非處理或減價時一樣?如果人們通過商品目錄書,通過網(wǎng)站,或到專賣店,或到什么都有的百貨商店去買一件同樣的東西,其意義是否一樣?人們是否把買來的東西看成是人們的一部分或人們僅僅就是享受買東西這個過程本身?等等,等等。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學者對這個領域的研究的主要目的。女權主義學者對這些問題又有與其他學者不同的出發(fā)點。早期的女權主義學者,對消費社會持強烈的批判態(tài)度。對這種批判態(tài)度,我人為必須從歷史上來考察。
對消費文化的批判
從歷史上看,對消費社會和文化的批評,一直是消費社會發(fā)展中的一個聲音。從消費社會和文化的發(fā)展看,雖然消費社會在上幾個世紀一直在持續(xù)發(fā)展,偶爾的中斷并沒有阻止消費蓬勃的趨勢。但是,在消費文化發(fā)展過程中,幾乎每個階段都遇到各種阻力,批評家從不同的立場出發(fā)批評和抗拒消費社會。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批評消費社會有點奇怪,因為,誰不想提高生活水平,改進生活質量呢?消閑有什么不好?誰不喜歡消閑呢?消費社會的批評者很容易被看成是高高在上的精英的所作所為。群體的抗議消費社會的行為從來都沒有取得很大成功過,至少從西方的歷史上看,F(xiàn)代社會之前,人們常?棺h某種消費品的價格過高,特別是生活必需品的價格,比如面包的價格。這種抗議在西方被稱作“面包動亂。(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面包動亂一直到十九世紀還是非常普遍發(fā)生的抗議。不過,面包動亂不是對消費本身的抗議,而是消費者對消費價格不公的抗議。二十世紀,大多數(shù)群眾性的抗議行為都是針對經(jīng)濟壓迫或政治壓迫的。人們呼吁的是改變生活狀態(tài),提高工資,以便有錢買東西。人們或者是為政治或其他原因抵制某種產(chǎn)品。這種抵制產(chǎn)品的行為表明買東西并不是生活的最重要的目標,可以為追求更高的目標被停止。但是抵制貨物行為,往往并不能持久,原因就是有些人還想買那些東西。抵制貨物行為本身也并不抗議消費本身。比如中國出現(xiàn)的抵制日貨的運動等等。只有在二十世紀后期,群眾性抗議消費文化才興起,而且這些抗議大多都發(fā)生在西方之外。但是,這并不是說西方內部沒有抗議行為。美國有很多批判消費社會和文化的組織。他們組織各種活動,提倡簡樸的生活。更重要的,這種批判文化對個人的意識產(chǎn)生了難以描述的影響。很多普通人在消費之后,感到極為內疚,尋找一些方式來減輕自己的內疚感,雖然他們可能第二天還上商場去買東西。
從歷史上看,早期對消費社會的批評主要來源與基督教會。十八世紀的對消費的批評,很多都是從基督教義出發(fā),批判人們的貪婪,欲望。但由于消費是一個新的現(xiàn)象,對消費的批判并沒有很大影響。到十九世紀,另一種批判出現(xiàn)了,認為消費導致了階級界限的崩潰。很多下層社會的人居然買不屬于他們生活范圍內的東西,這讓某些人很不高興。于是,批評家說,正是下層社會的這種無止境的欲望,導致他們更為貧窮。道德家也參與對消費社會的批判。早在1711年,英國一位名叫約翰·丹尼斯(John Dennis)的作家說,奢侈品“散布傳染病菌,這種病菌是公共舉止的最大的破壞者,是公共精神的最大的消滅者!盵18] 很多批評家都從消費這個字本身出發(fā),說明消費是一種病態(tài)。在英文中,消費(consumption) 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買東西;
另一個是呼吸道疾病,包括肺病等。他們從這個字引申出消費的負面意義。還有的人從消費這個字繼續(xù)引申到消費與縱欲的關系,過分沉溺于欲望中,特別是口膚之欲上,吃上。因此,十八世紀的很多批評家鼓勵人們吃簡單的食物,認為簡單的食物標志著自我控制能力。
消費等于病態(tài),病態(tài)與城市相連,這種聯(lián)系至到今天還繼續(xù)存在。在英國,批評家們批評英國的消費多于世界上任何地方,目的是指出,英國有更多的沉溺于欲望而生病的人,因此英國不健康,對人有害。這種理論十九世紀在美國也出現(xiàn)了。美國人首先認為消費社會是外國的產(chǎn)物,特別是是英國和法國的產(chǎn)物,因此他們反對消費。其次,美國的清教徒教社會文化對消費社會極為抵制,認為消費把人們從道德完善,虔誠上引開,對人極為有害。美國在十九世紀初發(fā)展出了很多組織,比如提倡素食主義等等,都是與對消費社會的批判和抵制有關。到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對消費社會的批判進入新的階段,其規(guī)模變得更大了。原因和理由也不同了。道德批判雖然在繼續(xù),但是,其他的批判,比如認為消費浪費錢財,混淆階級界限等等還繼續(xù)存在。消費民主--人人都可以消費--成為很多批評家恐懼的東西。更重要的是,婦女成為消費批判中的主要對象。法國作家埃米力 · 左拉寫了一本關于百貨商場是怎樣引誘婦女的書。左拉似乎不知該批評誰好,是商場還是婦女?他的小說似乎是說,商場布置得處處引誘婦女,而婦女卻沒有頭腦,甘愿受引誘。隨著消費社會的發(fā)展,商店盜竊一度成為歐美很多大百貨商場的主要安全問題之一。十九世紀,醫(yī)生發(fā)現(xiàn)某些人的盜劫習慣是一種病態(tài)。盜劫癖這種病被熱烈討論起來,人們把盜劫癖與婦女連在一起,好像患盜劫癖的人都是女性。
二十世紀的對消費的批評,還加入了別的內容。比如反猶主義。猶太人成了批判的對象,特別是猶太人擁有商店等等,也是反猶排猶主義的一個借口。因為他們的經(jīng)濟和商業(yè)地位。猶太人成了消費的罪魁禍首。納粹主義也反對消費。納粹主義要求人們忠誠國家,領導和種族。對強調個人愿望的消費采取反對和鄙視的態(tài)度。納粹以反對時裝的名義,要求婦女穿德國南部的農(nóng)婦服裝。社會主義也反對消費。社會主義反對資本主義,也反對資本主義下的消費不平等。社會主義希望一個純潔的,有道德的工人階級可以超越消費社會的誘惑之上。社會主義希望教育工人階級去學習文化,而不要追逐垃圾?上,工人階級很讓社會主義者們失望,因為工人們似乎喜歡消費垃圾。社會主義批判消費文化的淺薄和腐化作用。
知識分子也加入了反對消費的大合唱。有些知識分子認為消費文化淺薄,沒文化的人才沉溺于物質消費。有些知識分子認為大眾趣味低級,對大眾消費不屑一顧。1890年左右,德國一個大百貨商場開張,引起社會普遍的評論。批判的主要要點,就是消費導致中產(chǎn)階級的道德水平下降。在這場評論中,社會學家認為大眾消費缺乏趣味,顯富心態(tài)趣味惡俗。歷史學家證明, 人們從道德完善轉向物質富裕,這種趨向,就是羅馬帝國崩潰的根源。德國作家托馬斯 · 曼的小說,那個時代最著名的小說,就描寫一個中產(chǎn)階級的家庭,在消費的浪潮中,因為無法自制,一步步走下坡路。最后,這家人的兒子從成一個簡單生活的人轉變一個花花公子,最后死于消化不良。消費和消化不良,這兩個接近的詞再次連在一起。在評論中,婦女一直都是主要的靶子。人們普遍地認為,消費是婦女引起的,消費文化導致德國文化越來越女性化。這是令人極為擔憂的。消費還被看成是外國來的壞影響,特別是法國的影響,應該給予抵制。這場爭論說明,德國知識分子,由于他們的中產(chǎn)階級的出身和貴族背景,對消費文化感到很不舒服。[19]這種知識分子的反消費思想一種延續(xù)到今天。二十世紀的反消費,還有一個新的特點,那就是反美主義。由于美國成為消費文化的代表,歐洲的,特別是法國,德國的知識分子對消費社會采取極為鄙視的態(tài)度。法國作家喬治·德謬(Georges Duhamel) 認為美國的物質主義是庸俗的信號,這種庸俗威脅了法國文明,有遮蓋法國文明的可能,把一錢不值的“需要和胃口”強加在人類的人性上。德國作家奧斯瓦·斯苯格勒(Oswald Spengler)說,“美國的生活,其結構全是經(jīng)濟,完全缺乏深度。”反美主義,反消費社會好像成了法國人的民族業(yè)余愛好。1936年,法國國家議會禁止美式服裝店營業(yè)一年,理由是,美國的服裝店威脅了法國時裝風格的美德。[20]
美國本土對消費文化的批判比較平和。與歐洲相比,美國對消費文化的批判要比歐洲和緩得多。原因可能是美國的階級變化比較快,階級界限沒有歐洲那么嚴格,對消費社會帶來的消費平等,消費民主沒有負面意見。這種平等也符合美國的人人生而平等的原則。其次,美國的知識分子沒有歐洲知識分子的在社會上的空洞但是優(yōu)越的位置,所謂貴族趣味在美國并沒有根本立足,所以美國的知識分子,除了那些寧愿冒被嘰笑為勢利眼的人,那些沒有民主立場的人,大都對消費持平和態(tài)度。特別是在消費社會乘風破浪地席卷本土之后,新的移民者和早期移民后裔同享美國的物質豐富的好處。“美國夢”的象征著美國的民主,自由和人權。因此知識分子早期不是極為激烈地批判消費。
然而,這并不是說美國沒有對消費主義的批評。對消費的批評,一直是美國多種聲音的一種。比如,美國宗教,特別是清教徒傳統(tǒng)對消費的批評從來都沒停止過,好像買東西就把罪惡買回家來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后,美國的上層社會被高雅文化熏陶得也差不多了。一個高雅社會逐漸形成。知識分子趣味和大眾趣味的區(qū)別也日趨明顯。知識分子開始對大眾趣味表示不屑。美國本土出生的環(huán)境保護主義也對消費和浪費提出比較強烈的批評。但總的來說,美國的批評表現(xiàn)在對個人品格的評判上。美國的主要批評觀點的出發(fā)點都是針對個人,并非針對消費本身。比如,七十年代,美國成功地開展了對吸煙的批判,導致在美國吸煙人人喊打。其思想動力就是對個人品格和原則的強調。吸煙的人沒有自制力,吸煙人不能控制自己。目前美國開展的對肥胖的批判,也是針對個人的。一個肥胖的人是一個沒有道德自制律的人。這種對個人的批判是美國批判的主要聲音之一。
女權主義的觀點和立場
就是在這個漫長的歷史的背景下,女權主義理論探討婦女消費問題,并對婦女與消費展開激烈的討論。早期的女權主義學者對消費文化持強烈的批評態(tài)度。他們普遍認為消費文化對人,特別是婦女,有很大的“壞”作用。消費文化使人越來越受欲望的驅使,成為購買狂,入不敷出,使這些人喪失了生活的真正目的。這種觀點認為消費過程是由獲獵者和犧牲品構成的,消費者是這個過程的犧牲品。根據(jù)這些學者的理論,婦女在消費中,思想實際上是被男性“支配”的,目的是為了取悅男性。婦女在消費過程中,是男性資本主義和男性家庭成員的犧牲品。女權主義還論證,婦女在消費中實際上是被消費者,她們的女性的身體,形象都是為男性服務,被男性消費。但是,近年來,這種把婦女看成消費社會的犧牲品的觀點受到很大挑戰(zhàn),因為這種觀點,從歷史上看,并沒有跳出道德批判的框架,重復的是宗教,道德批判的老調。而且這種觀點否認婦女從消費中得到的主體性和樂趣,實際上把婦女看成頭腦簡單的性別,間接地重復父權思想的老調。
也正是在這個批判的基礎上,當代女權主義理論對婦女與消費的探討進入一個豐富的多層次階段。過去的簡單批判被個案研究所替代。個案研究的結果豐富了我們對婦女與消費文化關系的理解。一個比較可見的方向是強調消費的“解放”作用,消費的民主化作用。比如,化妝品,一方面作為消費品,可以說是強化了傳統(tǒng)婦女的形象,那就是婦女的身體比她們的思想和心靈要重要得多。很多婦女,接受化裝是婦女的形象的必需這種觀點,沒化裝都不能出門。從這個角度看,婦女是化妝品公司,廠家,和傳統(tǒng)觀點的犧牲品?墒峭瑫r,化裝也可以說讓婦女運用自己的身體,表現(xiàn)自己的愿望,表達自己的一個方式。化裝使女性顯得更嫵媚動人,吸引人,使她們成為性感的存在。這種性感,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認為女性應該謙遜,不出入頭地,不招搖的觀點,實際上給予女性更多的自由和權力。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女權主義在對消費的研究中,立場變化很大。這些變化,可以從女權主義對消費的研究的四個方面說明。
第一,婦女,家,購物之間的關系。女權主義理論早就指出,傳統(tǒng)的家庭與工作,消費與生產(chǎn),女性與男性這種概念把女性局限在家庭之中。消費文化強化了這種概念。比如,很多洗衣機的廣告,強調洗衣機減輕母親妻子的負擔,潛臺詞是洗衣服是婦女的工作。很多方便食品的廣告宣傳方便食品讓媽媽更快更好地準備飯,潛臺詞也是這是婦女的事情。這些消費品的宣傳都在強化傳統(tǒng)概念,對婦女實際上一種貶低。同時這種消費文化也強化男性與家務沒關的態(tài)度,不鼓勵男性從事這些家務。進一步提倡男女的不同位置,不允許兩性跨越界限,好像只有女性才是家務的負責人。英語的成語說,一個男人的家是他的城堡。女權主義者嘰笑說,“讓他清理他的城堡吧!”
但是也有很多學者不同意這種觀點。他們認為,家庭領域,消費文化和性別的關系遠比電視廣告中說的要復雜。學者安德魯·亨恩茲(Andrew Heinze)通過對二十世紀初移民美國的猶太婦女與消費研究,論證說,這些貌似傳統(tǒng)的婦女在美國享受了新的自由,她們在有局限的家庭生活中,通過在市場買東西,通過把她們的家變的更舒服,更適宜居住,幫助全家人適應移民生活,從中她們也表達了自己的新的自由。另外一個學者愛瑞卡·拉帕潑特(Erika Rappaport) 專門研究商場與家庭婦女的關系。她指出,對很多婦女來說,“不管是否是想象中的必須,奢侈的享受,家庭婦女的責任,社會活動,還是女權主義的要求,購物是永遠是一種享受!倍,百貨商場還給那些在家?guī)Ш⒆幼黾覄盏膵D女一個機會,到外邊透透空氣的機會。[21]這些都有助于婦女的身心健康。她們把婦女逛商場描述成“婦女的樂趣!蹦切┡羞@些樂趣的人并不懂得婦女的真正需要。
第二,購物和身份關系。婦女為什么總要買衣服?通過買一個具體的商品,婦女到底把什么買回來了?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問題。學者亞尼斯·加比瑞爾(Yiannis Gabriel )和提姆·蘭(Tim Lan)認為,“消費者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一種對身份的饑渴,并用商品來解渴!盵22] 根據(jù)這種觀點看來,一個買名牌化裝品的婦女,真正想買到的不是化妝品,而是化妝品所代表的美麗,青春等等。消費者通過吸收商品的形象來尋找和確定自己的身份。比如,早期好萊塢的電影邀請某種觀眾,(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特別是白人工人階級和中產(chǎn)階級的人與電影中的正面人物認同,反面人物大都是其他國家的有色人種。當白人中產(chǎn)階級消費這些電影的時候,他們的感覺更良好了,對有色人種的歧視卻進一步加深。再比如,安德魯·亨恩茲(Andrew Heinze)認為猶太婦女通過購物建立了自己的美國人的身份!爱斝聛淼娜税炎约旱男睦韽呐f世界轉向新世界的時候,消費美國貨,成為表達身份改變的看得見的方式!逼鋵嵾@個現(xiàn)象極為普遍。在八十年代以來來美國移民的中國人中,我看到的比房子比汽車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很多中國人家庭買巨大的房子,房間中空空蕩蕩,但是外表看來,他們好像覺得有大房子就是美國身份。但是這種解釋并不能說明這樣的現(xiàn)實:一個工人婦女就是買了一件昂貴的衣服,或一個手提包,就永遠改變了她的身份。一個中國人買了大房子,他就是美國文化的主流了嗎?我們真的是我們所買的東西嗎?身份是怎樣在消費過程中表達出來的?
事實上,我們都有多重身份。我們在工作場合,家庭,玩耍時等等,都有不同的身份,就好像我們有不同的衣服一樣。一個職業(yè)婦女在上班時穿工作套裝,在健身房穿運動服,在家穿肥大的家常服,在商店里穿放松的牛仔褲。我們的身份是流動的,如同我們的欲望一樣。很多研究者通過各種研究說明,在現(xiàn)代社會中,在城市里,工作是工作,產(chǎn)品大量生產(chǎn),社會和生活外表,生活方式等等,都使我們的身份多樣化起來,我們根本沒有固定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消費品所代表的身份, 既有可能和我們的身份重合,也可能與我們的某個身份發(fā)生沖突,或者是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身份。
第三,消費的意義是怎樣構成的?是消費本身,還是消費者創(chuàng)造的意義?比如,一個婦女不太高興,她買了一件衣服后,就高興起來了。這種意義是怎樣創(chuàng)造和構成的?如我在前一節(jié)探討的那樣,批判消費文化的人一直都在試圖揭開消費文化的面紗,讓我們看到消費文化的真正面目。他們認為消費文化一直在用種種手段欺騙,誘惑消費者把公眾變成商品的犧牲品。以這種觀點看,資本家,生產(chǎn)者,商人,廣告人聯(lián)合操縱商品對消費者的沖擊,使消費者成為商品的俘虜。消費者是商品的奴隸。但是,這種理論并不能阻擋人們涌向商場的大門。到底是什么吸引消費者走進商場的大門呢?僅僅是他人的陰謀似乎不能解釋人們被商場吸引的現(xiàn)實。難道人們就都那么傻?到底是誰在控制這一切?我們自己?商店?還是在我們和他們之間的某些原因?
女性學者詹尼芙·斯坎倫(Jennifer Scanlon)通過對早期服裝廣告業(yè)中的婦女研究,向早期的認為男性控制消費,女性是消費的犧牲品這種觀點挑戰(zhàn)。她沒有直接回答以上問題,但是她通過對二十世紀初期,一批有大學學位的婦女成為美國早期的廣告工作者的研究證明廣告業(yè)并不是完全剝奪婦女的,反而,給婦女很多機會和發(fā)揮婦女能力的場所。廣告業(yè),與傳統(tǒng)的婦女的工作,護士,老師或社會工作者不同,是一個商業(yè)世界。這個商業(yè)世界給婦女提供了優(yōu)厚的工資和社會尊重。同時,廣告業(yè)與婦女的創(chuàng)造性不謀而合,給她們巨大的成功機會,使她們有能力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和創(chuàng)造自己的主體性。斯坎倫也論述從事廣告業(yè)的婦女的兩難處境。她們的廣告大都是勸家庭婦女去買東西,在廣告里,這些人都把自己和家庭婦女認同,可是在實際生活中,這些人幾乎都沒有家庭,或不局限自己在家庭之中。那么,這些創(chuàng)造信息的人和消費這些信息及產(chǎn)品的人之間的差別表達了怎樣的意義?女性廣告工作者是僅僅剝削她們“服務”的婦女,或者,她們的經(jīng)驗更為復雜?斯坎倫并沒有匆忙做結論。她在文章中還對女性的性感作為廣告的方式提出了新的解說。她的研究證明,是女性自己利用自己的性感來作廣告的。女性把自己創(chuàng)造成一個性感的存在,給予自己的存在以力量。實際上,廣告中的性感是女性解放自己的一種方式。另一個學者蘇珊·道格拉絲(Susan J. Douglas)通過對化妝品廣告的研究,提出 “自戀是一種解放”的觀點,與斯坎倫的觀點得出了大致相近的結論。
第四,消費和購物的抵抗性。從上面的觀點可以看出,顯然,近年的學者都在試圖打破過去的觀點,從正面意義為女性和消費文化辯護。有意思的是,當大眾在消費中感到內疚的時候,學者們,特別是女權主義學者出來為消費辯護。她們辯護的另一個理由, 就是消費和購物的抵抗性。比如,伊蘭妮·阿倍爾森(Elaine S. Abelson)通過對二十世紀初紐約大商場女性偷東西的研究,提出女小偷和淑女合一的論點。[23]那個年代的女小偷通常是家庭婦女,是消費文化的對象。在百貨公司里,當她們偷東西的時候,她們同時也破壞或顛覆了中產(chǎn)階級和消費文化對家庭婦女的定義。難怪商店和社會對急遽增加的家庭婦女小偷不知如何是好。商店通常對這類的偷竊行為不太愿意糾察,因為這些人很多都是中產(chǎn)階級婦女。并非她們付不起所偷的東西,而是什么原因,使她們不想付錢。公眾認為這些婦女是抵抗不住商品的誘惑,這些婦女則利用種種借口開脫自己。在消費文化中被定義,在某種意義上對這些婦女有好處。阿倍爾森探討這些婦女在經(jīng)濟上對丈夫的依賴,她們的階級和性別特權,以及她們對消費社會病理的反映,解釋一個讓人未曾料到的問題。其他很多學者從選美比賽中看到同樣的問題。他們對婦女和消費文化的解釋集中在如何幫助婦女主體解放上,強調消費文化幫助婦女,使婦女更有地位或權力,而不是強調婦女的犧牲品地位。這種對消費文化的解放作用的突出,對女性主體代理人的強調,是近年女權主義對消費文化研究的重點。
在女權主義對消費文化研究中,最有影響的文章可以說是米甘·莫瑞斯(Meaghan Morris)的1988年文章,《與購物中心有關的要做的事情》。這是一篇集女權主義理論,文化研究理論,人類學關于六十年代后“郊區(qū)化”和商場發(fā)展史種種研究在一起的“幾乎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文章。[24]這篇文章的寫作方式與眾不同。文章仔細地考慮研究對象本身生產(chǎn)和接受的條件,時時刻刻提醒讀者,作者本身也是一個購物人。所以,這篇文章的寫作角度是從購物中心的“語法”--購物中心把東西擺在一起的方式,和購物中心的可工作能力, 也就是購物中心與人、與社區(qū)、與日常生活的相互意義。文章不是考察購物中心的作用,考察的是購物中心是怎樣和購物者相互作用的。
這篇文章的最主要的觀點有這樣幾點。首先,作者強調女權主義對消費和商場的研究,只能采取曖昧的,模棱兩可的位置,不是肯定和否定的問題,而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理解。其次,不能是對他者的研究,不是剝削其他人,特別是普通婦女,而是把自己也算進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對他者的研究,并不能幫助我們。但是,作者同時也對自己的位置進一步反思。她問,我到底給誰寫這篇文章,我在跟誰說話?她承認,她運用的后現(xiàn)代理論,語言現(xiàn)象學術語等等,都是屬于一個特權階層的知識,因此她的研究項目本身就有很多的矛盾性。其次,她認為,研究消費文化的目的,應該與研究現(xiàn)代性這個題目相連,所以她把自己的這篇文章的副標題說成是“一個走路的人的現(xiàn)代性的筆記”。雖然她研究的是日常生活,但她所探討的題目是針對理論問題的。所以她這篇文章可以說是理論的探討與具體研究結合的成果。因此,她認為,“女權主義的對購物中心的研究一定要占據(jù)這個使用人和設計人,記憶和美學之間的鴻溝,不是為了彌合這個鴻溝或作這個鴻溝的橋梁,而是為了顛覆制造這兩個極端的關系,并溶化這些關系的想象的自治性。”[25] 從這個立場出發(fā),她把購物中心看成是“研究現(xiàn)代性婦女文化生產(chǎn)的好地方!币驗檫@個地方,既可以揭穿那些認為商業(yè)展示是自然的觀點,也揭示使用購物中心的和購物中心本身都在時時刻刻地轉變。在這篇文章里,她具體討論了三個購物中心,都在她家附近,兩個她喜歡,一個她討厭。她所做的研究是對商場“語言”的解析,并探討這些語言是怎樣歷史性地變化的。購物中心的語言是怎樣誘惑,讓人享受,讓人觀賞的。一方面好像是劈天蓋地的展示,好像沒有節(jié)制的展示,是各種詞匯,另一方面是規(guī)律,是組織,是“語法”。來購物中心的婦女是怎樣購物,理解商場的意圖,在這里消磨時間的,也就是她們是怎樣閱讀這個文本的,包括語法和詞匯。同時,在她們的行為中,她們又是怎樣以自己的意圖改變了商場的意圖,也就是在她們的閱讀中,她們又是怎樣以自己的方式來閱讀。Morris這篇文章影響巨大,根本的還是她的方法論的影響。
綜述以上的女權主義理論對消費文化研究的幾個角度,我認為,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學者的立場,他們對自己的方法都有自覺的探討。方法論的問題以及對自己立場的自覺,我認為是女權主義學者作研究的新方向。我們手中是否一定有真理?在探討任何問題的時候,首先應該思考的是批評者的位置,那種自我感覺掌握真理的立場必須質疑。其二,我認為女權主義近年來力圖與過去批判消費轉移到為婦女的消費正名這種立場上來,當然對婦女的自我意識有幫助,也在改變婦女是犧牲品這種貶低婦女的成見。但是,非批判既鼓勵這種二元對立本身就是一個危險。在美國這個物質產(chǎn)品過多和浪費的國家,婦女消費是否一定是解放的一部分,我也認為值得懷疑,因為今天的消費不僅僅是一個國家的消費,而是世界經(jīng)濟的一部分。當非洲的國家很多人在挨餓的時候,當中國的婦女在工廠里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制造美國人需要的產(chǎn)品,而美國的某些婦女卻在用消費,買廉價的中國產(chǎn)品來“解放”自己,我對這種孤立地看待某個群體的消費的研究,也很懷疑。我認為對消費文化的研究必須與階級、國家、種族等等問題一起來探討,特別是在全球化的今天,消費的形態(tài)和消費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都比以前更復雜。中國的女權主義學者在對中國的消費文化和婦女研究時,需要提出自己的觀察和分析,從而豐富我們對消費文化的理解。
消費文化研究的興起
談到文化研究,消費文化研究是目前在美國學院中的文化研究的一個部分。這種課程和研究本身都是一個新的現(xiàn)象。雖然消費文化是美國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但是,美國的清教傳統(tǒng)鄙視閑暇、重視工作,鄙視花錢,重視存錢,這種意識對消費文化研究本身有很大影響,好像研究消費文化就不是正經(jīng)的研究一樣。[26]另外一個學者指出,除了清教影響之外,美國的“夸克影響”和“共和影響”也對消費文化研究有負面作用?淇耸亲钤鐏砻绹囊泼,他們對追求物質極為反感,他們認為生活應該越簡單越好。這種夸克人至今還穿著十九世紀的服裝,在我所工作的賓西法尼亞州有很大的存在。他們的存在對美國的社會意識有象征性的作用。而“共和影響”是認為追求物質是一種自滿自足的態(tài)度,是對社會服務缺乏認真態(tài)度的表現(xiàn)。這三個傳統(tǒng)阻撓了美國的文化研究的發(fā)展。難怪文化研究是從英國開始的,主要是從六十年代末開始的。過去的學者認為,只有高級文化才值得研究,因此藝術,文學,古典音樂都成為學者研究人類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中的普通成份,或普通人的生活,諸如購物,小報等等都被認為不值一提,不值得研究。高雅和低級文化的區(qū)別在英美的學院近年來受到很大挑戰(zhàn)。我把這個看成是民主化進程進入文化領域的一部分。
不愿對消費文化和日常生活的現(xiàn)實進行研究實際上反映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幾個世紀以來,批評消費文化的人一直都在喋喋不休地提醒人們,他們擔心普通人對消費文化的接受使他們失去了價值感。十九世紀法國人Alexis de Tocqueville在觀察美國的社會時說,如果美國人加入那些“欲望比他們的未來還長得快“的人,美國根本就受不了,沒辦法,因為美國人沒有能力制造足夠的產(chǎn)品來滿足這些人的需要。也許這位貴族的擔心并不是美國是否能追隨歐洲,承擔消費社會的后果,根本的,他是擔心錢一旦到普通人手里,普通人力量和權力。如學者郝若維茲(Daniel Horowitz)指出,那些批評消費文化的人,似乎從來不擔心他們是否有能力消費,或有錢的人是否有能力消費。他們對消費的攻擊,反映了他們對自己的資產(chǎn)階級生活的高人一等的信仰,他們真正害怕的是工人階級和新移民的消費。有意思的是,這種對消費文化的恐懼至今還存在。
近年來,學術領域在發(fā)生根本的變化。那些研究資本和經(jīng)濟的人意識到考察人們有錢后做什么是對資本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社會歷史學研究的發(fā)展,如麗薩·替耶森(Lisa Tiersen) 指出的,“從對大眾的剝奪到對精英的反思,從公共領域到私人領域,從工作場所到閑暇場所,而且常常地,從男性文化到女性文化,”在民主化過程中發(fā)生轉變[27]。(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歷史學家在卓有成效地探討生產(chǎn)者和消費者之間的復雜關系。社會學家在探討消費設怎樣滿足個體對社會身份和個人目標的需要的方式,人類學家在探討,消費不僅是社會控制也是文化和心理建設的一部分,人在消費中是一個積極的成員。他們也對日常中人是怎樣通過購物來表達他們的文化價值進行研究,他們認為,消費文化非常有揭示性,科林·坎倍爾(Colin Campbell) 說,“消費主義可能與其他的廣泛的現(xiàn)代實踐一樣,反映了當代人類存在的道德本質。”[28]這些學者對消費文化的研究報著積極的態(tài)度,事實上也是如此,當代的消費文化研究不僅探討購物,也探討休假,禮物,美容術等對現(xiàn)代社會的意義。文化研究遍及文化的各個領域。我們可以說,“對消費文化的研究,其實是對我們現(xiàn)代的生存方式的研究”。[29]
在購物研究中,除了上面介紹的先驅者米甘·莫瑞斯(Meaghan Morrison)和其他人之外,值得一提的還有瑞喬·鮑爾比(Rachael Bowlby) 1985年出版的對巴黎百貨商場,以及百貨商場對歐洲文學想象的影響的研究。[30] 這個主題被米卡·納娃(Mica Nava)揀起來,發(fā)展成對東方主義和大都市化的研究。通過對倫敦大百貨商場Selfridg’s與世界購物的聯(lián)系,和帝國時代消費者的想象里的移動的研究,納娃得出下列結論:“我的論點是,在形而上的東方(部分地是有Selfridge’s商場提倡的)里對東方女性的興趣,對想象中的其他人們和地方的強烈興趣--不管這個地方地理上是在波斯,俄國,非洲還是阿根庭,都必須被看作是對政治和那個時刻所習慣的情緒的反映形式,看作是對其他Subalterns的半意識的等同,而且,更多,是對時時刻刻不知如何的英國性或英國男性氣的半意識的等同的表達!盵31] 除了對商場的研究,對購物者的研究也是這個研究的一個方面。在對購物者的研究中,除了我上文介紹的,其他的重要學者還有丹尼爾·米勒(Denial Miller)。米勒是重要的人類學家,他通過對消費者的研究,發(fā)展出了一個人類學的消費理論,認為買東西這個行為本身如同古代的“犧牲的儀式”有很相似之處。他認為買東西與愛/關心的社會關系緊緊地連在一起,犧牲和買東西兩者都是要表明他人是自己的欲望主體。這樣以來,他的理論和?茖θ祟愋员举|歷史的研究走到驚人的相似的結論。?普J為,欲望,愉快和行為三者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各有不同的重要性。在古代,最重要的是行為,但是,在現(xiàn)代,“我敢說現(xiàn)代的 ‘形式’是欲望,欲望在理論上是被強調,實踐上被接受的,因為你必須解放你自己的欲望。行動不是那么特別重要,而愉快-天曉得愉快是什么!”[32] 欲望的對象或主體,性本質和購物,文化研究把這些都拉在一起,所產(chǎn)生的大概就是在超級市場上可以買來的那種叫做“購物與操”的小說?傊,購物進入了所有理論的顯微鏡之下,與帝國主義、東方主義、男性氣質、女權主義、被壓迫文化研究、抵抗理論、大都市的活動等等連在一起,成為蓬蓬勃勃地發(fā)展的一個新的研究領域。[33]
當代中國消費文化與婦女的研究在英美
1900年,中國的農(nóng)民爆發(fā)了反對外國人和外國文化的義和拳動亂。幾個月之內,在華傳教的傳教士們被砍頭殺掉的上百人。[34]中國北方農(nóng)民對西方的不理解和敵意,導致了他們企圖用神秘的義和拳來抵抗西方的影響。今天看來他們的方式幾近荒謬,但是他們的反抗為二十世紀的中國定下了整個世紀的錘音。那就是無論中國在做什么,都是在回應西方的壓力和挑戰(zhàn)。在西方的壓力和挑戰(zhàn)下,整個二十世紀的中國是在掙扎中走向現(xiàn)代化,根本的目的是建設一個富強的中國,一個人民生活富裕的中國,一個可以和西方工業(yè)文明的富裕生活相等的小康的中國。為了這個目的,不同的政治制度和思想你死我活地較量過,無數(shù)人的血染在理想和種種主義的旗幟上。中國在二三十年代,在大都市里,特別是上海,曾經(jīng)有過不算短的消費時代。但是,中國的全面消費社會的進入是這十年的事情。在中國,近二十年來的變化也許比前八十年的變化要迅猛得多得多。這二十年的經(jīng)濟建設,改變的不僅是中國大地的可見的風景,而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已成為生活本身的生活方式。中國目前正在消費社會到來的初期,五花八門的、光怪陸離的、眼花繚亂的、到處可見的、無一可逃避的廣告張揚著消費社會的濤聲。消費社會的到來,給中國社會和婦女帶來了什么?很多在英美的學者敏銳地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jīng)開始對這個問題做相當深入的研究。
從英美的最近發(fā)表的研究成果上看,對中國的消費文化的研究是從這樣幾個角度入手的。第一,從歷史的角度對中國消費文化的發(fā)展和形態(tài)的研究。在這方面的主要著作有,阿迪篩德(S. A. M. Adshead) 的《歐洲與中國的物質文化,1400-1800:消費主義的興起》。[35]從書名上可以看出,這本書比較歐洲和中國消費社會的興起,其主要貢獻是提出了中國消費社會的幾種與歐洲不同的形式。中國消費社會在唐宋和明清時期都有很大的發(fā)展,這本書對這些階段的研究和探討值得任何作現(xiàn)代中國消費社會研究的人注意,特別是在探討當代中國消費形式的問題上,這本書提供了歷史的角度。另外,書中對中國古代婦女與時裝的探討,特別是楊貴妃、帽子和歐洲婦女帽子的關系談討,對研究中國消費文化和時裝有耳目一新的啟發(fā)。
今年再版的格瑞格·克拉納斯(Craig Clunas)《無用之物:現(xiàn)代中國早期的物質文化和社會位置》(1991, 2004)是一本極為出色和具有創(chuàng)見性的著作。[36] 本書寫于八十年代,其寫作背景是十八世紀英國的消費形態(tài),研究的對象是中國明朝時期(1368-1644)的鑒賞把玩文化。作者現(xiàn)在是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藝術和考古系的教授,作者同樣是用的比較的方式,探討中國明代的鑒賞文化形態(tài),特別是對字、畫、銅、瓷,雕玉的消費形態(tài)。該書也比較和探討當代中國對這些消費品的態(tài)度。書中有很多精彩的論述,對明代中國的生活方式,存在形態(tài)和思想趣味都有獨特的分析。一本學術書十多年后再版,也說明這本書的當前的意義。本書運用了當代的社會-文化消費理論,精辟地論述了中國消費文化的特點,是對中國消費文化研究的具有原始性的新成果之一。
今年剛出版的÷三位學者合寫的《尼古丁文化:中國毒品史》是近年來西方重新書寫中國歷史的努力所產(chǎn)生的最新的、富有挑戰(zhàn)意義的成果。[37]本書通過對鴉片以及后來其他的毒品在中國被消費的歷史的思考,提出如何看待中國現(xiàn)代史的根本問題。自五四運動以來,中國現(xiàn)代史的書寫一直強調是英國對中國的鴉片傾銷,導致了中國進入鴉片消費的黑暗時代,也導致了中國被英帝國主義的打敗。對這個眾所接受的印象,這三位歷史學家進行了挑戰(zhàn)。他們的史料豐富的研究講述了另外的一個故事:鴉片和中國文化的故事。他們論證到,鴉片在中國有很悠久的消費和運用歷史,并深深地鑲嵌在中國文化的儀式中。促使中國經(jīng)濟崩潰和文化瓦解的不是鴉片的消費,而是大英帝國對鴉片的禁止和由此產(chǎn)生的逆反后果。在這本書中,作者們也對中國婦女的鴉片消費進行了描述,對探討中國婦女消費史的研究,有很大啟發(fā)。
第二個角度是從全球化以及與中國當代經(jīng)濟發(fā)展的角度探討中國消費文化的特點,趨勢。1998年出版的《中國:消費革命》和1999年的《中國的消費革命》都對中國八十年代以來經(jīng)濟改革帶來的消費社會和文化進行了描述和討論。[38]他們探討的問題比較相似,諸如誰是消費者?消費者住在哪里?買什么?想要什么等等,他們力圖描繪剛在中國興起的消費社會的形態(tài)和樣式,從具體數(shù)字上和具體商品上分析中國的消費文化。在2000年出版的《2000年中國報告:繼續(xù)轉變》一書, Yunxiang Yan教授所寫的一章《中國社會消費主義的政治》對1978年以來中國的消費文化進行了有洞察力的討論。另外一章,《性別和民族主義在新千年到來之際的中國》與前一章相輔相成,探討了中國婦女在2000年開始之際,在消費社會的地位以及從毛時代到后毛時代的地位的轉變。[39]
第三是專門就城市的消費社會和文化的進行的研究。比較新的著作如,2000年出版的《城市中國的消費革命》和《中國城市:當代文化研究》(2001)都對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消費社會中的轉變給予探討。[40]兩本書中都有章節(jié)討論當代中國是怎樣構建婦女的身體和怎樣消費婦女的身體的。還有對城市中的某類群體的消費研究,比如《從麥加到北京:中國城市穆斯林的現(xiàn)代化和消費》(2000)專門研究穆斯林在消費文化中的地位和轉變。[41]此外,2001年出版的著作《毛主席像章的傳記:個人崇拜的創(chuàng)造和大眾消費》對九十年代的毛主席像章從消費的角度進行了歷史探討和文化分析。[42]
第四從文化,知識分子話語和全球化的關系上探討中國當代社會的特點。張旭東主編的書《枯萎的中國:當代中國知識分子政治》(2001)中有一個章節(jié), Lousia Schein 寫的《中國消費主義和忌妒:九十年代的貨物》探討中國拜物狂中的不平等問題,是一篇富有洞見的對中國消費形態(tài)的考察。[43] 劉康的近著《全球化與中國的文化潮流》雖然不是直接探討中國消費文化的,但是,對中國的波普文化潮流及與中國大眾革命文化的關系作了有見地的分析,對我們考察和認識消費文化頗有啟發(fā)。[44]
從以上我挑出來的、提到的這些書來上,可以看出,在英美的學者對中國消費社會和文化的發(fā)展十分關注。在他們的研究中,婦女與消費文化的關系始終是一個重要議題。關于中國婦女和消費文化,她們描述中國婦女地位在毛時代和后毛時代的變化。比如,在毛的時代,中國婦女被迫成為無性別(也就是像男性)的存在。在毛的意識形態(tài)的強加下,中國婦女不得不“不愛紅裝愛武裝,”從衣著到性格都被革命改造了,革命并沒有解放她們,反而強化了她們的家庭工作的雙重負擔。改革開放以來,針對毛時代對婦女的壓迫和剝奪,婦女和男人一樣都在呼吁,“女人要有女人樣”。但是仔細分析可以看出,婦女和男人的呼吁出發(fā)點是不同的。女人的呼吁中包涵著對自我解放,對從國家意識形態(tài)強加的束縛中解放的欲求。男人則是從傳統(tǒng)的角度呼吁傳統(tǒng)的女性的回歸。同時,在女人是女人這樣的觀點下,來臨的消費社會進一步剝奪女性,Beverley Hooper的文章《花瓶與家庭主婦:后毛時代婦女和消費主義》[45]討論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特別是大眾傳媒和電視各種廣告是怎樣重建“女性氣”的。女性或被等同與花瓶與擺設,需要化妝品使她們更美麗,或被描繪成光芒四射的家庭主婦,主持家務,讓丈夫放心工作等等。在這兩種趨勢中,中產(chǎn)階級的家庭主婦被描繪成年輕婦女的楷模,這種楷模根本無視中國的絕大多數(shù)中國婦女仍然參加工作的現(xiàn)實。Xiaoping Li的文章《后毛時代的身體的時髦化》討論了身體在消費時代被消費的過程。[46] 這些文章都是在英美的學者運用女權主義理論對中國婦女與消費文化研究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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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參看 Lee, Martyn J. “Introduction,” in The Consumer Society Reader. London: Blackwell Publishers. 2000. pp.viiii-xxvi.
[2] Stearns, Peter N. Consumerism in World History: The Global Transformation of Desire, London: Routledge, 2001. p. viiii
[3] Lears, T.J. Jackson. “Beyond Veblen: Rethinking Consumer Culture in America,” in Simon Bronner, ed., Consuming Visions: Accumulation and Display of Goods in America, 1880-1920. New York: W.W. Norton, 1989. 73-97.
[4] 關于18世紀歐洲的消費文化,主要著作請看John Brwer and Roy Porter,(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eds., Consumption and the World of Goods. London: Routledge, 1993. Grant McCarcken, Culture and Consumption: New Approaches to the Symbolic Character of Consumer Goods and Activities.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8. Neil McKendrick, John Brewer, and J. H. Plubm, eds., The Birth of A Consumer Society: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Eighteenth-Century Europe.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2.
[5] Mukerji, Chandra. From Graven Images: Patterns of Modern Materialis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3. 歷史學家喜歡爭論起源問題。消費社會起源也不例外。多種著作從不同角度討論歐洲消費社會起源。Martyn J. Lee 序言是一篇理論上論述的文章。該文是從馬克思的勞動與勞動的剩余價值角度論述的,主要是理論敘述。Lee, Martyn J. “Introduction”, in The Consumer Society Reader. London: Blackwell Publishers. 2000. pp.viiii-xxvi.羅鋼的《〈消費文化讀本〉前言:探索消費的斯芬克斯之謎》有對這篇文章的譯介,見www.culstudies.com。
[6] Shammas, Carole. “Changes in English and Anglo-American Consumption from 1550 to 1800,” in Brewer and Porter, eds., Consumption and the World of Goods. 177-205. Quote from Jennifer Scanlon, “Introduction,” in The Gender and Consumer Culture Reader.” pp.1-17.
[7] J. H. Plumb.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Leisure,” in McKendrikc, Brewer, and Plumb, eds., Birth of a consumer Society. pp.265-286.
[8] Horowitz, Daniel. The Morality of Spending: Attitudes Toward the Consumer Society.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8.xxv.
[9] Stearns, Peter N. Consumerism in World History: The Global Transformation of Desire, London: Routledge, 2001. pp. 44-71.
[10]在英美的學者對上海消費文化的研究,目前出現(xiàn)許多新的學術成果。最近主要的英文著作有:Ellen Johnston Laing. Selling Happiness: Calendar Posters and Visual Culture in Early-Twentieth-Century Shanghai.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4. Shu-mei Shih. The Lure of the Modern: Writing Modernism in Semicolonial China, 1917-1937.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1. Leo Ou-Fan Lee. Shanghai Modern: The Flowering of a New Urban Culture in China, 1930-1945.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Yingjin Zhang. Cinema and Urban Culture in Shanghai, 1922-1943.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Frederick, Jr Wakeman, Policing Shanghai 1927-1937.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6. Stella Dong. Shanghai: The Rise and Fall of a Decadent City 1842-1949. Perennial 2001. 等等。
[11] Myers, Norman and Jennifer Kent. The New Consumers: The Influence of Affluence on the Environment. Washington Island Press. 2004.該書其中一章“中國,巨人的覺醒和吼叫”將中國的消費者從地區(qū)上分類,認為中國目前有三億多人成為新消費者。pp.66-81.
[12] 參看Adshead, Samuel Adrian M. Material Culture and China, 1400-1800: The Rise of Consumerism.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1997.
[13] 參看Vincent Vinikas, Soft Soap, Hard Sell: American Hygiene in an Age of Advertisement. Ames: Iow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92.
[14] 參看Kowaleski-Wallace, Elizabeth. Consuming, Subjects: Women, Shopping and Business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7.
[15] Gladwell, Malcolm. “Listening to Khakis, What America’s Most Popular Pants Tell Us About the Way Guys Think” in The Gender and Consumer Culture Reader, ed. Jennifer Scanlon. pp.179-191.
[16] Ewen, Stuart. Captains of Consciousness. New York: McGraw-Hill. 1976. 51-9.
[17] Mary Douglas 和Baron Isherwood. The World of Goods.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9. 15. 他們的觀點認為,消費文化是“超越商業(yè)”的,很多人買東西,用東西或交換這些東西,目的不是為了商業(yè),而是為了有社會生活。
[18] 參見Stearns, Peter N. Consumerism in World History: The Global Transformation of Desire, London: Routledge, 2001. p. 62.
[19] 參看Stearns, Peter N. Consumerism in World History: The Global Transformation of Desire, London: Routledge, 2001.
[20] 參看Williams, Rosalind. Dream Worlds: Mass Consumption in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Franc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2.
[21] Rappaport, Erika. Shopping for Pleasure: Women in the Making of London"s West End.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 2001.
[22] Gabriel, Yiannis and Tim Lang, The Unmanageable Consumer: Contemporary Consumption and Its Fragmentation. Thousand Oaks, Ca: Sage. 1995. p.81.
[23] Abelson, Elaine S. “Shoplifting Ladies,” in The Gender and Consumer Culture Reader.pp.309-29.
[24] Hartley, John. A Short History of Cultural Studies.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2003. p.132.
[25] Morris, Meaghan. “Things to Do with Shopping Centers.” In The Cultural Studies Reader. Ed. Simon During. London, Routledge. pp. 295-319.
[26] Horowitz, Daniel. The Morality of Spending: Attitudes Toward the Consumer Society.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85. xviii.
[27] Tiersten, Lisa. “Redefining Consumer Culture: Recent Literature on Consumption and the Bourgeoisie in Western Europe,” Radical History Review, 57 (1993):118. Quote from The Gender and Consumer Culture Reader. p. 4.
[28] Campbell, Colin. “Consuming Goods and The Good of Consuming” in Crocker and Linden, eds., Ethics of Consumption, 139-154. esp. 152.
[29] Lee, Martyn, J. “Introduction.” in The Consumer Society Reader. ed., Martyn, J Lee. Londun Blackwell. 2000. iv.
[30] Bowlby, Rachael. Just Looking, London, Methuen, 1985.
[31] Nava, Mica. The Cosmopolitanism of Commerce and The Allure of Difference: Selfridge’s the Russian Ballet and The Tango,(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1911-1914,”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1(2): 163-96. Quote from A Short Hisotry of Cultural Studies. p.132.
[32] Foucault, Michel. The Foucault Reader. ed. Paul Rabinow, New York: Pantheon, 1984. p.359.
[33] 參見Hartley, John. pp.132-4.
[34] Cohen, Paul, A. “The Boxer Uprising” in China: Adapting the Past Confronting the Future. Eds. Thomas Buoye, al tel. Ann Arbor: 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2002. pp.62-74. 關于義和拳運動,請參看Cohen教授獲獎著作History in Three Keys: The Boxers as Event, Experience, Myth.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7.
[35] Adshead, Samuel Adrian M. Material Culture and China, 1400-1800: The Rise of Consumerism.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1997.
[36] Clunas, Craig. Superflouos Things: Material Culture and Social Status in Early Modern China, Honolulu: Univerisity of Hawai’I Press. 2004.
[37] Dikötter, Frank. Lars Laamann and Zhou Xun. Narcotic Culture: A History of Drugs in China.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4.
[38] Li, Conghua, China: The Consumer Revolution. New York: John Wiley & Sons. 1998. Wu, Yanrui. China’s Consumer Revolution: The Emerging Patterns of Wealth and Expenditure. Cheltehhan: Edward Elgar. 1999.
[39] White, Tyrene. Ed. China Briefing 2000: The Continuing Transformation. Armonk M.E. Sharpe, 2000.
[40] Davis, Deborah S. The Consumer Revolution in Urban Chin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0. Chen, Nancy N. ed. China Urban: Ethnographies of contemporary Culture.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01.
[41] Gillette, Maris Boyd. Between Mecca and Beijing: Modernization and Consumption Among Urban Chinese Muslims.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42] Schrift, Melissa. Biography of a Chairman Mao Badge: The Creation and Mass Consumption of a Personality Cult. New Brunswick: Rutgers Univrsity Press.2001.
[43] Zhang, Xudong. Whither China: Intellectual Politics in Contemporary China.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01.
[44] Liu, Kang. Globalization and Cultural Trends in China.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4
[45] Hooper, Beverley. “Flower Vase and Housewife: Women and Consumerism in Post-Mao China” in Gender and Power in affluent Asia. Eds. Krishna Sen and Maila Stivens. London: Routledge. 1998. pp.167-194.
[46] Li, Xiaoping. “Fashioning the Body in Post Mao China” in Consuming Fashion: Adorning the Transnational Body. Eds. Anne brydon and Sandra Niessen. Oxford: Berg. 1998. pp.7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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