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币宦牼褪呛�南人說出來的話。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認那個理。毛澤東是典型的湖南人，是最偉大的湖南人。同時，無疑他也是最偉大的中國人。他使中國的近代史發(fā)生了革命。用他的話說，中國人從此站起來了。他和魯迅、胡適的文章，是白話文之最。

　　很長時間不讀書了，今年僅僅讀了一本書，就是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傳》（1949-1976）。

　　楊帆曾經(jīng)說，毛澤東是一塊試金石，可以用來檢測一個人根本的立場。我對毛主席的感情是很復(fù)雜的。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一個不世出的英雄。這樣偉大的人物，僅僅依靠個人的智慧是無法成就的，毛澤東是中國和世界歷史作用的產(chǎn)物。他推翻了一個舊世界，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中國。毛澤東改變了歷史，但是，即使是毛澤東，他最終也仍然還是對歷史規(guī)律無能為力�！皶r來天地齊協(xié)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他是一個偉大的英雄，同時也是一個悲劇人物。晚年的毛澤東，內(nèi)心無比蒼涼。

　　由于中國近代中國的落后和受辱，毛澤東和中國的先覺者們一直都有一種緊迫和焦慮，“大躍進”的沖動就來自于這種緊迫感。毛澤東說：“我們必須打破常規(guī)，盡量采用先進技術(shù)，在一個不太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把我國建設(shè)成為一個社會主義的現(xiàn)代化的強國。我們所說的大躍進，就是這個意思�！�…中國大革命家，我們的先輩孫中山先生，在本世紀初期就說過，中國將要出現(xiàn)一個大躍進�！保�1364-1365頁）

　　傳記說，毛澤東的個性很倔強，平時有什么病痛都不說，更不愿找醫(yī)生看，總相信靠自己的抵抗力就能夠頂過去。（1610頁）這是典型的湖南人的性格。楊度說，只要湖南人不死光，中國就不會亡。從譚嗣同到毛澤東，一部中國革命史是湖南人意志力的勝利。美國前總統(tǒng)尼克松的女兒朱莉·尼克松·艾森豪威爾和女婿戴維·艾森豪威爾說：“不論歷史如何下結(jié)論，毛的一生肯定將成為人類意志力量的突出證明。”（1763頁）

　　1972年，尼克松訪問中國。尼克松稱贊“毛主席的著作感動了全國，改變了世界”。毛澤東回答說：“沒有改變世界，只改變了北京附近幾個地方�！保�1636頁）

　　晚年的毛澤東以他特有的幽默從容面對死亡。1972年，毛澤東參加陳毅追悼會后不久重病休克。據(jù)吳旭君的回憶，身邊的工作人員為毛的病重的狀態(tài)哭泣。毛澤東說：“不要著急，我死不了。你不就怕我死嗎？我要是見了馬克思，馬克思會講你不要這么早來，會叫我回去，你這個國家鋼和糧食還很少，不要這么早來�！保�1617頁）

　　毛岸英的犧牲和林彪事件是毛澤東一生中巨大的災(zāi)難和對他的打擊。中年喪子是人倫的災(zāi)難, 何況是愛子。如果毛岸英沒有死在朝鮮戰(zhàn)場上，我覺得文革至少不會以那樣的方式發(fā)生。在某種意義上，林彪事件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失敗和結(jié)束。晚年的毛澤東感到了對歷史的無力和無奈。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無限的矛盾和傷感。1972年1月10日，毛澤東突然穿著睡衣去參加陳毅的追悼會。見到張茜，毛凄然淚下。他這一舉動以及與張茜的對話，充分表達了他與老戰(zhàn)友和同志們之間復(fù)雜的感情，尤其是他對于文革的矛盾態(tài)度。

　　晚年，毛澤東有一次憂心忡忡地對華國鋒說：“我一生干了兩件事：一是與蔣介石斗了那么幾十年，把他趕到那么幾個海島上去了；
抗戰(zhàn)八年，把日本人請回老家去了。對這些事持異議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幾個人，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無非是讓我及早收回那么幾個海島罷了。另一件事你們都知道，就是發(fā)動文化大革命。這事?lián)碜o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這兩件事沒有完，這筆‘遺產(chǎn)’得交給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就動蕩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風(fēng)’了。你們怎么辦？只有天知道。”（1781-1782頁）

　　文革中的毛澤東無比孤獨。文化大革命是對于革命的革命。打江山，坐江山。做一個執(zhí)政黨是順利成章的事情，而做一個革命黨，是不可理解地事情。1967年10月3日，毛澤東在會見剛果（布）總理努馬扎萊時說，“文化大革命是要部分地改造我們的國家機器。”“我只要求你一條，要把官僚架子放下，跟老百姓、工人、農(nóng)民、學(xué)生、戰(zhàn)士、下級一起，平等待人。不要動不動就訓(xùn)人。”“這次一年多的大批判運動，可把這些干部嚇一跳�！保�1508頁） “我的話他們可以不聽，這不是為我個人，是為將來這個國家、這個黨，將來改變不改變顏色、走不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問題。我很擔(dān)心，這個班交給誰我能放心。我現(xiàn)在還活著，他們就這樣！要是按照他們的的作法，我以及許多先烈們畢生付出的精力就討諸東流了�！薄拔覜]有私心，我想到中國的老百姓受苦受難，他們是想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所以我依靠群眾，不能讓他們走回頭路�！薄敖�立新中國死了多少人？有誰認真想過？我是想過這個問題的�！保�1390頁）

　　毛澤東一方面那么無情，另一方面又是那么善感。1972年12月，接到福建莆田縣小學(xué)教員李慶霖來信，毛澤東受到很大觸動，流下了眼淚。1975年夏天，河南南部發(fā)生特大洪澇災(zāi)害，工作人員給他讀有關(guān)河南水災(zāi)的內(nèi)部報道，忽然聽到抽泣聲。他們發(fā)現(xiàn)毛眼中浸滿淚水，面部表情極為傷感。毛自言自語：“我這個人感情越來越脆弱了。我一聽到天災(zāi)人禍，就忍不住傷心�！�

　　毛在衰老中，越來越希望安定團結(jié)，他對江青和“四人幫”越來越反感。毛毛《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說：“毛澤東實在是太老了，太疲倦了，這一番‘安定團結(jié)’的政治格局，是他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考慮所進行的選擇，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再變動了。”（1758頁）1976年，毛澤東死后，中國恢復(fù)了“打江山，坐江山”的常態(tài), 完成了從革命黨到到執(zhí)政黨的轉(zhuǎn)變。記得1989事件后，報紙上曾經(jīng)轉(zhuǎn)述王震的一段話，大意是，這個江山是我們死了兩千多萬人拿下來的。

　　毛澤東料到江青會是什么下場。1974年3月20日，毛澤東在致江青的信中說：“我重病在身，八十一了，也不體諒。你有特權(quán)，我死了，看你怎么辦？”（1686頁）

　　文革最大的失敗就在于沒有尊重法制。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我們越是深思發(fā)生于美國的一切，就越是確信法學(xué)界是美國的能夠平衡民主的最強大力量，甚至可以說是能夠平衡民主的唯一力量�！保ā墩撁绹�的民主》第309頁）民主和法制是中國最大的問題，是一切問題的根本。沒有民主和法制，就不會真正富強，就沒有一個現(xiàn)代的文明國家，就沒有所謂“和諧社會”。1980年代初，梁漱溟對當(dāng)時中國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的建設(shè)充滿了信心。但是，我們今天離這個目標比梁漱溟那個時代更要遙遠一些。1980年代，中國在不知不覺中失掉了很多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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