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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受爭議的發(fā)言人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在中國的新聞發(fā)言人中,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王旭明是最獨特的一個,每次公開表態(tài),均引發(fā)公眾關注。任職5年來,王旭明持續(xù)與一些媒體及評論人唇槍舌劍,“教育買衣論”、“媒體無知論”、“中國教育成功論”、“名校生養(yǎng)豬論”,為媒體對其表態(tài)之濃縮。對批評聲,王旭明幾乎都公開回應,雄辯滔滔。
  2008年2月20日,北京依然寒冷的天氣,在位于西單大木倉胡同的國家教育部,王旭明接受了《新民周刊》記者專訪。3個多小時的采訪中,王旭明辦公室的電話始終響個不停,這并不影響他有耐心地回答每個提問,不管挑不挑刺,始終彬彬有禮。
  王旭明形容自己是“一步步”走過來的:北京人,當過7年多的語文老師;做了7年記者,直至總編室主任;1998年,他進入教育部擔任了5年的教育部辦公廳新聞處處長;2003年4月,他始任教育部辦公廳副主任、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
  光看外表,他是注重儀表、方方正正的大男人,一身玄色中山裝,發(fā)型一絲不茍,談話時附加了豐富的手勢與強烈的感染力,十足京派官員。
  但似乎有一些求變的細節(jié)潛伏在他的身上,刺破他看似傳統(tǒng)的外殼,比如,用周杰倫的《菊花臺》作手機鈴聲;還有,接朋友電話時,他高興地蹦出一句費翔的《故鄉(xiāng)的云》,“歸來吧,歸來吧……”聲音洪亮,唱腔不錯,熱情洋溢。
  王旭明的辦公室內,各種書報雜亂堆積,堂皇地占據了本不寬敞的空間;書柜上幾只大小不同的旅行箱包肩負著主人遠近出行的使命;地板上的那張“助學政策我成才”宣傳板,紅、黃、黑三色,很跳,“是啊,宣傳國家資助困難學生政策時,我就把它扛在肩上,多醒目!”高個子的王旭明神采飛揚。
  
  發(fā)言人不應是傳聲筒
  
  記者:你如何看待公眾對你的關注?
  王旭明:教育涉及千家萬戶,涉及每個人。當代中國,經濟發(fā)展了、溫飽問題解決了,人們開始渴望接受良好教育。我覺得這樣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人們對教育的不滿也完全可以理解。說穿了,與其說是對我的關注,更多的是對中國教育的關注。每每想到這里,我覺得我做的工作很崇高,也很欣慰。
  記者:也有人說你是替教育部背了“黑鍋”。
  王旭明:新聞發(fā)言人就是所供職部門的代言人,不存在背“黑鍋”、“紅鍋”。
  記者:2003年你第一次主持新聞發(fā)布會時,感受怎樣?
  王旭明: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把它當成一個課堂,發(fā)布臺就是講臺……心里緊張,完全用曾有過的老師經歷來取代沒有過的新聞發(fā)言人經歷,就這么下來了,替代效果挺好。(笑)
  記者:對一些謾罵或非議,你內心感受如何?
  王旭明:我心態(tài)很好。從我第一次正式發(fā)言,到現(xiàn)在5年,我對網友或聽眾的反饋非常在意。剛開始心態(tài)不很平和,到現(xiàn)在不管怎樣的議論,我完全以平和心態(tài)接受。贊美的,我高興;對各種負面、否定的東西,我現(xiàn)在已習慣接受并分析。
  我們國家網上篩選制度很嚴,但我就奇怪,怎么一些低級、下流、謾罵、污辱性的語言能長期在網絡存在?對我個人造成傷害倒沒什么,但對公眾影響惡劣,我盼望我們網絡語言更文明。反對不怕,但不能謾罵;否定不怕,但要文明。
  記者:你提出“教育買衣論”后,有人說你是“權貴代言人”。你是否認為當初表態(tài)過于武斷?
  王旭明:這樣的概括是不準確的。拋開其失真的一面不說,這里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我看過有文章說,“王旭明有越位之嫌”,這位論者認為新聞發(fā)言人就是傳達政府政策。如果從“傳聲筒”意義上說,我是越位了;但我認為一個合格的新聞發(fā)言人不是“傳聲筒”。我從做新聞發(fā)言人的第一天開始,就用16字作為自己的追求,我認為新聞發(fā)言人的職責是“傳達政策,提升理念,引發(fā)深刻,豐富情感”。
  從傳達政策層面講,我覺得我這5年來沒有傳達錯。傳達政策是一個新聞發(fā)言人的基本工作,但停留在這個層面遠不夠。如果照本宣科式,找播音員來多好,在新聞發(fā)布會上一念,又清脆、又悅耳,何必設新聞發(fā)言人?我的100多場新聞發(fā)布會沒有一場是照本宣科式的。我力圖用自己的方式、方法傳達政策,這是我追求的。
  第二個層面是提升理念,最多的分歧在于此。比方我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評論報紙,引發(fā)許多爭議。我曾動搖過:我這樣越位嗎?后來我專門拜訪過資深傳播學者,參加國外培訓班時,我也向諸如聯(lián)合國秘書長前發(fā)言人及布萊爾發(fā)言人等咨詢過,他們的觀點集中就是:新聞發(fā)言人有轉變公眾理念,并且由轉變的這些理念指導他們新的行為的職責。我更堅定了自己的這種做法。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或接受記者采訪、撰寫文章時,我力圖用我的感受、理解闡釋對某件事的觀點,力圖達到提升大眾理念的作用。當前我們社會轉型期,各種思想激烈碰撞,我覺得我作為一個新聞發(fā)言人、文化傳播者,有責任把一種先進理念及時、有效、全面、深刻地表達給公眾,引發(fā)大眾的觀念轉變。
  新聞發(fā)言人的手段和辦法絕不僅是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在新聞發(fā)布會只占我工作的30%左右,更大量的工作在撰寫文章、接受采訪、組織活動、直接做節(jié)目、接受我倆這樣面對面的采訪……這些活動遠比新聞發(fā)布會繁雜和豐富得多。比方我一年要接受幾十位記者采訪,如果算上電話咨詢,一年得幾百位;5年來我大概組織了近百個記者采訪團到全國各地,基本上周六、周日我沒休息過。
  我這樣做和新聞發(fā)布關系太密切了!我只有下去了,和老師、學生、教育行政部門官員接觸,我才能切實感受到教育部制定的政策到底有怎樣的影響,大量鮮活、生動的事例引發(fā)我更深層思考,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我能適時信手拈來。如果說和別人有什么不同,我的新聞發(fā)布會更多地不是停留在傳達政策層面,更多地是用事例、數字、不同的人物,使每場新聞發(fā)布會盡可能立體化。
  比如我對上海的感受是通過不斷深入采訪得到的,原來我認為上海就是錢多好辦事,我們2007年去上海采訪,原上海教委沈曉明主任談到上海把大學生全部納入醫(yī)療保險,談到精細的制度設計資助困難學生政策等等,我頗受啟發(fā)。我覺得上海人不僅有錢,還求細求實,能把事辦好。
  除新聞發(fā)布會之外,每年我們還有十幾場記者見面會,把不同的采訪對象請到教育部來,和記者面對面。做這項工作很累,但對提高新聞發(fā)布的質量起到非常好的作用。
  比方說豐富情感,新聞發(fā)布會上或和記者見面會上,我有時熱淚盈眶,不是我在表演,確實是某種情感打動了我,而我的情感可能又打動受眾。這個互動中,情感得到升華。
  發(fā)布會可以開得沒有任何非議,但我不愿這樣
  記者:譬如網上有人說你是“清醒的冷漠”、“自我膨脹”……對類似負面評價你如何看?
  王旭明:這樣的評價我都看過,還有更火辣的,比方說“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像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王旭明臉皮這么厚的”,點名道姓!赌戏街苣凡稍L我時,我說我做的是新聞發(fā)布、推進政務公開的工作,做這個工作的人現(xiàn)在不多,中國還需要成千上萬個做這項工作的人。標題是“中國需要成千上萬個王旭明”。中國所有政府官員都應該成為政務公開的工作者,那照樣就是王旭明這樣的工作者,我覺得這沒什么錯,但有評論說“還成千上萬王旭明?有一個我們就夠了”。
  如果狂妄點說,世界上任何大師,在他們工作階段,甚至在他們生前,都遭到非議。我當然不能跟這些大師媲美,我做的是很微小的工作,但我深深感到我做的這件事的重要性和我所追求的這16字對我人生價值的體現(xiàn)。你可以不這么開新聞發(fā)布會,比方你可以簡單說,“記者朋友們大家好,我們請來了張三、李四、王五,請張三、李四、王五說,大家有問題嗎?好,今天我們的新聞發(fā)布會結束了……”
  這樣做很保險,沒有任何非議,我不是不會。但這樣做我不愿意,這16字目標是我內心的追求,沒有什么力量比自己內心追求更強大的。自己內心有種信念,認定了要這樣做,什么也阻擋不了。
  職業(yè)人和自我總有區(qū)別,現(xiàn)在(我的)區(qū)別不太大。我最大的痛苦是照本宣科。
  記者:要你“下課”的聲音有很多次,你有壓力嗎?
  王旭明:也有。比如某本著名雜志說,“王旭明這樣的人還能當新聞發(fā)言人,我們要追究的不是王旭明的責任,是要追究王旭明所在單位人事部門的責任”。這說得很恐怖了!
  這樣的壓力是有形的,有很多壓力是無形的。還不包括這個工作本身的壓力,比方,說什么都行、怎么說也行,但你不能說錯。但人不是機器,尤其我這樣的說法。我說新聞發(fā)布工作如果不照本宣科、是自己解讀式的,就是在鋼絲繩上跳舞。
  
  記者:有沒有幾乎想放棄之時?
  王旭明:有。倒不是放棄這份工作,是放棄人生。
  我總想人生是不斷升華的過程。我畢竟生活在物欲化社會,許多個人的東西強烈涌動著,當高尚的東西出現(xiàn)時,兩者產生激烈碰撞,最后我可能傾向高尚的東西,可能就特別譴責自己曾有的卑微。這有時是種不可解的結。我認為干什么工作,首先也最重要的是謀生的手段,如果不為謀生,我什么工作都不干,就愿在家里天天聽貝多芬、莫扎特,天天看書。
  媒體有概括權,我也有反駁權
  記者:對一些批評,你并非一味沉默,而是主動還擊,原因何在?
  王旭明:我認為我們國家的媒體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媒體不一樣,我們國家所有媒體都是國有媒體,國有媒體和私有媒體最大區(qū)別是:國有媒體應該為國說話,國家政策應成為國有媒體宣傳的主流。我認為現(xiàn)在遠不夠,比方某些強勢媒體拿半小時講一個民間企業(yè)贊助困難大學生上學的故事,也不肯拿5分鐘講大學生在國家政策資助下成長的故事。
  我在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說:我們國家的媒體都是國有媒體,必須以宣傳國家政策為己任,我不希望若干時間后,我們媒體又出現(xiàn),某學生自殺、因家窮上不起大學……這種極端例子有,但不代表主流,主流是國家這幾年來,花了這么大力氣、拿出這么多錢讓大學生上學。對國家這項大政策不宣傳,說淺了是冷漠;說深了是無知。
  網上和各種媒體雨點般地對我抨擊,“王旭明到處散布‘媒體無知論’”……各種謾罵都來了。針對這個,我在《中國青年報》上發(fā)表《斷章取義的批評是真正的無知》,你們不能斷我的一個章,媒體有概括權,我也有反駁權。有人說我“教訓媒體”,我不是教訓(媒體),我認為新聞發(fā)布會是我的一個臺子,我當然要利用這個臺子宣傳我的主張。
  記者:你認為我們的媒體應該是“應聲筒”嗎?
  王旭明:不是。我在很多場合下說過,我希望媒體批評,比如我最大的遺憾是對國家資助困難學生政策在貫徹、執(zhí)行中不好的地方,監(jiān)督、批評得不夠。我允許表揚,也允許批評,我不允許冷漠。現(xiàn)在恰恰媒體對這項大的政策就表現(xiàn)冷漠。
  記者:你特別反對貧困大學生拿捐助者的錢?
  王旭明:我們一方面在很多時候缺少同情,在某些方面又泛濫著廉價同情。困難大學生不等于一般弱勢群體,和殘疾人、和自然災害中需救助的人不一樣。我認為對困難學生捐助不應是慈善事業(yè),而現(xiàn)在在某些方面成了慈善事業(yè)。
  我認為,國家資助困難學生政策核心是國家助學貸款。在發(fā)達國家,用國家助學貸款完成學業(yè)已是慣例。我個人認為:今后應該第一,不分貧富,凡上大學的學生都可申請國家助學貸款;第二,凡是用國家助學貸款完成學業(yè)的學生,我們延長他的還款年限,現(xiàn)在是6年,我認為應延長到10年;第三,現(xiàn)在國家助學貸款還款是國家、學生各貼一半息,我認為將來學生10年后只還本、不還息,息全部由國家付。國家資助困難學生政策不是國家福利政策,它不僅給錢,同時讓學生的精神品質成長。
  記者:但這些貧困大學生不可能干等著教育部政策下達到地方。
  王旭明:健全國家資助困難學生體系,現(xiàn)在我們貧困大學生上學有四“靠”:第一,靠國家政策;第二,靠大學生自立、自強精神;第三,靠各部門全力配合,貫徹、落實好;第四,還要靠民間企業(yè)和社會愛心人士資助。我在任何情況下都是說這四“靠”,當前情況下缺一不可;我從來沒否定第四,救急嘛,比方學生從家到大學這段的路費、伙食費誰拿?很多民間企業(yè)解決了,挺好。
  我沒有受到過部里的“嚴厲批評”
  記者:教育部內部對你的做法有爭議嗎?
  王旭明:我的領導、同行、同事都給予了我強有力的支持:
  第一,領導繼續(xù)讓你干這個工作,5年了,在非議中,我仍在做這個工作,這就是一種支持。
  第二,對新聞發(fā)布工作有許多有形和無形支持,我們教育部黨組10位部領導率先做節(jié)目、接受采訪、撰寫文章等,都是無形支持。我老說我的后臺就是教育部司局長,同行給我最大支持就是政策咨詢支持,我有時跟他們一談幾個小時。教育部這么大的部門、若干項政策,我需要經常學習。
  也不排除有不理解,比方有好心人勸慰……我覺得新聞發(fā)布制度在中國只能算剛起步,遠未成熟,要求大家統(tǒng)一思想很不現(xiàn)實。我應該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要想當較早吃螃蟹的人,你要承擔風險。
  記者:據說教育部部長周濟每次都要將你主持的新聞發(fā)布會實錄過一遍。
  王旭明:是的,周濟部長對新聞發(fā)布會工作很重視,從頭看到尾,甚至不斷提醒我:這個地方該怎么說、那個地方轉折時該注意……指導很細。批評也有,比方他說,這個地方下次要注意點。我主持了100場新聞發(fā)布會,我沒有傳達錯政策,底線是不能把政策傳達錯,因此所謂(對我的)“嚴厲批評”還沒有。
  記者:你主持的新聞發(fā)布會常請一些教育部司局級官員做客,他們是否適應面對記者?
  王旭明:有個過程。在我們教育部黨組的領導下,教育部司局長們現(xiàn)在基本都能適應新聞發(fā)布制度的基本要求。教育部李衛(wèi)紅副部長親自抓這項工作,已連續(xù)3年對教育部司局長進行專門培訓,每年培訓一批司局長、每期培訓一周,主講新聞發(fā)布理論與技巧。2004年、2005年、2006年,連續(xù)3年培訓了百余名司局長,正司局長全部培訓完。教育部司局長們從工作實踐中也感到新聞發(fā)布制度對推進工作的重要性。部長們沒有(培訓過),但我們部長現(xiàn)在越來越愿意面對記者。
  新聞發(fā)言人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有兩種工作狀態(tài),一種是你自己主持、發(fā)布;還有一種是你搭臺、請別人唱戲,這100場新聞發(fā)布會里我更多的是搭臺。大家看到我表面的風光,但背后是大量溝通、組織、策劃、協(xié)調的繁雜工作,比方某位司局長不愿出來,我就要千方百計地調動所有智慧和手段請他來講,我也承認,即使想方設法,有成功的;還有大量的仍不愿講,“釘子戶”也有。
  我感到我們黨和政府制定了很多好政策,但還有相當多的好政策沒有或有待通過媒體給老百姓說足、說透、說好。這方面還有相當漫長的路要走。我期盼今年5月1日我國《信息公開條例》正式實施,我也期盼我國能早日出臺《信息公開法》。作為部門官員,必須把你應公開的全部公開,不公開是你的失職,今后是違法,F(xiàn)在信息不對稱仍是主要問題。
  記者:但很多官員習慣于“只做不說”。
  王旭明:在中國,少說多做、不說只做,有傳統(tǒng)。在行政上,說好了,提拔;不說,也提拔;唯獨說不好,要遭殃。說,可能帶來風險。我國長期計劃經濟的行政方式主要是開會、傳達、內部運轉,一層管一層;在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中,要政務公開,有個過程,是有阻力。
  雖然我們現(xiàn)在還不成熟,但我相信在黨和政府的強力推動下,我們的新聞發(fā)布制度由起步一定能走向成熟。這個過程中,我愿做鋪路石、做探索者,甚至做獻身者。
  記者:教育部做新聞發(fā)布工作的人手夠嗎?
  王旭明:不夠。但在現(xiàn)行體制下,我不好再有什么要求。我們現(xiàn)在新聞辦正式工作人員4位、借調4位,就8位,再加上我。據說美國一個州長就有新聞發(fā)言人和副新聞發(fā)言人,一個州的教育部門也專門有十幾個人服務新聞發(fā)言人,我們當然不好比。
  
  “無可奉告”是非職業(yè)化的表現(xiàn)
  記者:有人評價新聞發(fā)言人可能被異化為逃避公眾監(jiān)督的工具,你如何看?
  王旭明:這涉及新聞發(fā)言人的業(yè)務問題。新聞發(fā)言人應該走職業(yè)化道路,F(xiàn)在我們的新聞發(fā)言人是官員提拔式,不是職業(yè)化。說“無可奉告”或逃避都是非職業(yè)化表現(xiàn)。職業(yè)化的新聞發(fā)言人不應成為逃避公眾監(jiān)督的盾牌。
  記者:你本人是否對記者說過“無可奉告”?
  王旭明:目前我還沒說過,但我隨時做好準備,“無可奉告”是最后一道防線。新聞發(fā)言人一定要代表所供職部門的利益。
  記者:如遇到無法回答的問題,你如何應對?
  王旭明:有兩類:一種是我確實不知道,我會很坦率地說,“這個問題目前我還沒有了解,但我會及時了解,把有關情況轉告你”;另一種是我知道,確實不能說,我有底線的,比方某項政策研究沒成熟、或只限于內部運轉、或時機不成熟等,我會非常委婉地說,“這項工作正在研究中,一旦有研究成果我會及時向你報告”,這就很寬泛了。
  記者:你喜歡怎樣的記者?
  王旭明:我特別喜歡尖銳的記者?赡芎腿说男愿裼嘘P,我喜歡挑戰(zhàn)、刺激、新穎,尖銳問題就符合這幾個。比較起來,國外記者更單刀直入;國內記者喜歡把問題裹雜在陳述中。我最怕的是這樣的,“請問,您對這個有什么看法?”
  記者:記者向你詢問負面新聞,你如何看?
  王旭明:職業(yè)化新聞發(fā)言人有答問技巧,當然不是有問必答、實話實說,哪些實話可以實說、哪些可以虛說、哪些可以不說,首先要有底;怎么實說、虛說、不說,又有大學問……所以新聞發(fā)言人需要培訓。我認為一個成熟的新聞發(fā)言人應放在35歲甚至40歲后,我不贊同新聞學院又加個新聞發(fā)言人專業(yè),新聞發(fā)言人更要有人生歷練。
  記者:你如何跟記者打交道?
  王旭明:有很多媒體朋友不打不成交。比方“上學買衣論”是我在底下和記者談的,意思也非網上所傳,不是回答記者提問,他概括了,這就不合適;發(fā)表時說是我答人大代表質詢,根本不是。但這樣一個對我有所傷害的記者,后來我看了他一篇報道說,安徽有4個學生涉嫌殺人案、被冤枉入獄,關了40多天后放出來,都受到巨大打擊……他說,我們對涉及孩子的事應慎重。我很感動,主動給他打電話。我們不計前嫌,重新成為朋友。另一個報紙的記者和我有很多分歧,后來這個女記者離開這家報社時專門給我送了鮮花告別。
  這樣的事很多,最后都是我和他們成了朋友。我的一個理念是和人做工作時要和人交朋友;我現(xiàn)在主要做媒體工作,就是要與記者交朋友。
  希望中國新聞發(fā)言人“職業(yè)化”
  記者:擔任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5年來,你最深感觸是什么?
  王旭明:我非常感謝我曾經的經歷。我真是感覺以新聞發(fā)言人為核心的新聞發(fā)布制度太好了!對我國民主政治建設、打造服務型政府,起著不可或缺、無法替代的作用。
  記者:作為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你必須承擔哪些重要職責?
  王旭明:最重要的是了解、熟悉、研究政策,及這段時間媒體、公眾的關注點。我現(xiàn)在最主要的渠道是讀報,你看我這都是報紙。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打開網絡,幾大網站我都要看看;另外是看電視新聞。
  記者:你認為目前中國的新聞發(fā)言人是種官嗎?
  王旭明:我認為新聞發(fā)言人是種特殊的官。我國習慣把行政級別套用在很多部門,這有我國的特殊背景。所謂職業(yè)化的新聞發(fā)言人,就是給新聞發(fā)言人提供制度保證,包括其職責、地位、條件保障等。最簡單地說,新聞發(fā)言人可能得多幾套服裝。
  現(xiàn)在我享受這間辦公室,不是因為我是新聞發(fā)言人,是因為我是教育部辦公廳副主任。我國新聞發(fā)言人享受的是他同級別的待遇,而不是由于他是新聞發(fā)言人。我覺得將來要有所改進,新聞發(fā)言人有他獨特的工作需要,不能僅靠行政級別圈定。我希望我國的新聞發(fā)言人:第一,走職業(yè)化道路,將來能有一大批職業(yè)化的新聞發(fā)言人活躍在中國社會;第二,我希望中國新聞發(fā)言人制度在制度化保證方面更健全。
  記者:你認為中外的新聞發(fā)言人區(qū)別何在?
  王旭明:我到過十幾個國家,基本上都是國務院新聞辦組織的。老把我稱為“黃埔軍校一期學員”,我、衛(wèi)生部新聞發(fā)言人毛群安、公安部武和平都是他們組織的第一期培訓班學員。他們三次組團出國培訓,我都參加了,比如組織我們在美國杜克大學學習10天,其余5天參觀聯(lián)合國大廈、請聯(lián)合國秘書長發(fā)言人座談,我覺得很有收獲。
  從這些國家較成熟的新聞發(fā)言人歷程看,兩大特點:一是這些國家的新聞發(fā)言人絕大部分有媒體經驗;另外,國外新聞發(fā)言人更職業(yè)化,他們說,美國最高級的會議有4人可以參加,總統(tǒng)、國務卿、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新聞發(fā)言人,新聞發(fā)言人可以在最重要的會議上一言不發(fā),但最重要的會議上不能沒有他。我們更多的是行政級別,這個新聞發(fā)言人到了這個級別才能參加某些會、享受某些待遇等。
  我有時也“脆弱”
  記者:你平時的狀態(tài)是怎樣的?
  王旭明:我的主業(yè)是學習政策、了解媒體,這在我的生活中是主要部分;各報的教育報道,我必看;思辨性及知識性強的文章是我的首選,比方我注意到《新京報》有個專門為去世的普通人開的專欄“逝者”,每次我都從頭看到尾,感嘆人生之短暫、命運之多變。
  我認為新聞發(fā)言人應有培養(yǎng)自己情趣的手段。我喜歡話劇,前幾天剛看了《寇流蘭大將軍》,林兆華導演的,非常好;昨天你給我電話時,我正在看美國劇作家奧尼爾的《榆樹下的欲望》。各種音樂表演、交響樂會,我也非常著迷。如果問我最煩的事是什么?飯局。
  做新聞發(fā)言人,體力要有一定支撐。我在單位每天的工作時間超過10個小時,而且基本無周末;100場新聞發(fā)布會我基本都是站著,一站就兩小時……這可能得益于我每周至少游一兩次泳,還打乒乓球、羽毛球。我不打網球,太奢侈。有條件的話,還能跳個普通交誼舞。
  我也特別喜歡去卡拉OK,是種放松。周杰倫唱了《菊花臺》后,我就喜歡這首歌。我喜歡的歌是傷感、抒情的,比方迪克牛仔的《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很男人。有時我跟人去唱,特別煩時、壓力特別大時,我自己一個人到OK廳唱兩鐘頭,去嚎,嚎到動情處,有時自己也又哭又樂的,減壓法。我這還不傷別人耳朵。這些對做好新聞發(fā)言人都是補充。(大笑)
  記者:你最喜歡自己哪個角色?
  王旭明:老師,我的夢想是做個好老師。
  記者:你自認有何突出特質?
  王旭明:新聞發(fā)言人是架橋人,是架起政府和公眾之間橋梁的人。作為架橋人,你要了解政府、媒體。我有過做記者、政府官員的經歷,這種經歷很難得,對一個新聞發(fā)言人太重要了。
  我覺得我還有一定親和力,我愿意跟所有人打交道,我喜歡所有人;我感覺很多人都愿跟我打交道。
  記者:你自認性格中有何缺憾之處?
  王旭明:脆弱,尤其是心靈的脆弱,外表看不出來。我是學中文的,喜歡舞文弄墨,我酷愛寫詩,可能更感性,“感時花濺淚”。外在和內在很不一樣,可能是個弱點。我在努力克服。
  我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是情緒性,接觸我的人也感覺到了。這不好,是不成熟的表現(xiàn),也應該克服。成熟是種完美,人追求成熟是個漫長過程,人生最后的完美也是壯別人生的時刻。
  記者:你崇拜哪些人?
  王旭明:從音樂講,我崇拜莫扎特、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每當聽到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我眼淚都能下來。文學家里我特喜歡巴金,他的“講真話”是接近生命尾聲的呼喚,足以讓很多人思考一生;我特喜歡屠格涅夫,這是我的精神支柱,他的《羅亭》我上學時看的,現(xiàn)在擱在辦公桌旁,我回頭看一眼:行了,有點力量了!
  記者:退休后你想做什么?
  王旭明:這個問題問得早了些,但是肯定要充分享受人生。我向吳儀學習,她在國際商會上說“希望你們忘記我”。我覺得這是人生至高境界,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的,但每個人都可以追求的。
  記者:目前你最珍惜什么?
  王旭明:友情。
  記者:對幸福生活,你如何定義?
  王旭明:內心有追求并且為之執(zhí)著地努力著。現(xiàn)在是這樣。
  記者:自己何時感覺最放松?
  王旭明:一個人在任何地方呆著。我喜歡獨處。
  記者:目前你最想做什么?
  王旭明:5年新聞發(fā)布工作,我確實有很多感受,就是沒時間研究。我們把每年教育部新聞發(fā)布會都做了實錄、出版,已連續(xù)4年。我希望把這100場新聞發(fā)布會作為100個實證,能推進中國新聞發(fā)布研究。
  記者:對未來你如何規(guī)劃?
  王旭明:我的工作只能服從組織安排,我做新聞發(fā)言人,組織決定;我不做新聞發(fā)言人或做別的工作,都由組織決定。一切由組織安排――從這個角度講,我們很難主宰自己。
  但我覺得無論做不做新聞發(fā)言人,我希望也堅信中國的新聞發(fā)布制度越走越好,一大批成熟的新聞發(fā)言人會在日后出現(xiàn),這是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我所期待的只是在十幾年或幾十年之后,人們當說起新聞發(fā)布制度時,能談起曾有一位發(fā)言人王旭明,做了一些努力、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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