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音【靜聽城市之音】
發(fā)布時間:2020-04-06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現代化,城市化,全球化。在中國GDP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時候,這個高速運轉了30年的國家已經極大地刷新了自己的面貌――經濟,文化,城市,鄉(xiāng)村,飲食,男女,建筑,風俗――盡管醒目地存在著幸運者坐上時代的高鐵向著財富沖刺,不那么幸運的人仍在鐵軌旁被時代遺棄的廣闊地帶緩緩前行的兩極景觀。媒體關注經濟增長、醫(yī)療改革、弱勢群體、官員腐敗、環(huán)境污染、時尚變遷,惟獨聲音的變遷無人關心。
消失的聲音已經永遠消失;保存下來的聲音,老電影、地方戲、販夫走卒的吆喝,隨著生活方式的劇烈變遷,漸漸成為老年人和中年人的回憶,成為博物館里的陳列,成為逢年過節(jié)的點綴,與新一代絕不相干;千百年的地方口音(就連共鳴的部位、發(fā)音時嘴部的表情,每個地方都是不一樣的),被城市化浪潮推動著向最遙遠的地方漂移,越是人氣旺盛的大都會,越能體驗到南腔北調的混響,如果你在北京或廣州遇到一位內地某縣口音的士司機,而你恰好也是那個小地方奮斗出來的成功人士,不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無所不在的廣告,已取代紅色年代的政治話語,成為消費時代的聲音之王,而在汽車和房地產成為支柱產業(yè)之后,汽車和工地的轟鳴成為壓倒性的聲音。
大都會里的歌劇院、音樂廳和電影院,降噪耳機和隔音室,只是我們防止噪音侵襲的臨時避難所;蛟S聲音中最暴力的部分已經與工業(yè)廢氣、沙塵暴和灰霾天一樣,與土壤中有毒的重金屬一樣,對人類的健康構成嚴重威脅。我們都知道,它可以輕易地穿透本土制造的沒有任何隔音功能的雙層玻璃。
但是沒有人重視聲音。除了極少數聲音藝術家,沒有人采集和聆聽新的聲音。沒有人對聲音進行科學分析。沒有人告訴我們越來越復雜的聲音環(huán)境與我們的健康的關系。沒有人大聲疾呼噪音對人的侵害,政府拿出專項資金用于降噪的報道也很少見到。
孔子曾經討伐鄭衛(wèi)之音,以倫理的名義;“文革”將八個樣板戲和紅色歌曲之外的所有聲音打成牛鬼蛇神,歸入靡靡之音,以革命的名義;今天我們擁抱所有的聲音,連同噪音在內。
我們的味蕾是天下最挑剔的,所以我們有最上等的美食;我們的耳朵是天下最不挑剔、最任人蹂躪的,所以我們被聲音的風暴劫持,渾然不覺。這實在是一種巨大的反差。如果我們既不收拾記憶中珍貴的聲音,也不理睬當下日益膨脹、變形的聲音,早晚我們會喪失聽的能力。不能很好地聽,不能從眾多聲音中分辨出一種和多種聲音,意味著不能識別與判斷。說得聳人聽聞一點,這未必不會影響到決策者的決策,未必不會影響到每個人的幸福安寧。我們有過太多類似拆毀北京古城墻的粗暴決策,太多毀滅古老的珍寶再以可怕的仿古復制丟人現眼的蠢行。
房產商最愛使用的一句廣告語,是偉大詩人荷爾德林的“詩意地棲居”,這和他們貢獻的非詩意的巨大噪音構成了當今話語密林中最駭人聽聞的諷刺。但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把噪音的責任全部推到地產商和汽車商頭上去。一切的混亂與無序,從政府到我們每個人,誰都脫不了干系。聲音作為一種環(huán)境,作為我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應該引起所有人的關注,否則我們都會遭受報應。
本期我們在北京、上海、廣州、成都4大城市精心遴選了8種或者與我們的集體記憶,或者與傳統和當下密切相關的聲音:李光羲和他的《祝酒歌》、可愛地饒舌的北京的哥、丁建華和上海電影譯制廠諸多配音明星貢獻的美好聲音、上海多國語言的聲音景觀、廣州熱鬧非凡的早茶、一度被全國各地模仿的粵語、成都人民喜愛的麻將的喧嘩,以及貢獻了最多“超女”“快男”唱將的熱烈的成都酒吧,挖掘聲音背后的故事,為讀者提供一幅以聲音為主線的時代圖景。
與此同時,由本刊發(fā)起的名為“靜聽城市之音”的城市聲音采集藝術活動也已正式啟動,這一活動邀請國內4位藝術家和詩人――顏峻、B6、楊子、李威,采集地點分別在北京、上海、廣州、成都等多個城市。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美好聲音
李威在藝術學院讀書時學的是聲樂,后來做過日報記者、電視臺導演、電臺深夜節(jié)目主播,現在主持一個電影頻道。
1990年代初期,李威在外地工作多年后回到武漢,突然意識到,曾經在他記憶中留下最深印痕的一些聲音:童年時最愛聽的賣鍋貼的人敲打鐵鍋的聲音、電風扇轉動時的聲音、車站送別時親人在站臺上追著火車跑出很遠邊追邊喊的令人難過的聲音,以及盛夏傍晚乘涼時蝙蝠尖銳奇異的嘯叫,都消失了。
詩人楊子記憶中的美好聲音是:70年代安徽鄉(xiāng)下斑鳩的鳴叫,80年代烏魯木齊清晨郊區(qū)進城賣鮮牛奶的漢子的吆喝聲,美國民謠巨星瓊?貝茲、加拿大老男人列奧納多?科恩、臺灣原住民歌手巴奈的歌唱和爵士樂大師Ornette Coleman變幻無窮的演奏。他清楚地記得,20年前,烏魯木齊去喀什的路上,連著三天,長途車司機都在播放一些烏茲別克歌曲。那種異樣的聲音閃電般擊中了他;貫豸斈君R后的好幾個月,他一張嘴就哼出那些旋律。多年后重返新疆,他心有不甘地跑進一家又一家音像店,但是沒有一張唱片能讓他感受到當年那盤磁帶里的正宗中亞味道,“要是哪天我突然聽到那些歌,一定會渾身發(fā)冷的。”對他來說,讓他發(fā)冷的聲音,是最難忘的聲音。
李威對于電臺聲音的魅力有太深的體會。他說,人們從收音機里獲得信息、娛樂,得到情感的安慰,透過電臺發(fā)布的聲音感受到自己與社會的共存。他記憶猶新的是,1980年代去新疆,第一次聽到維語和哈語的電臺播音,盡管一個字都不懂,但是那種新奇的聲音氛圍立即將他帶入一個全新的世界,讓他興奮了很久。
有一年,李威去南疆麥蓋提拍一部有關刀郎藝人的紀錄片,那可以說是他對聲音的一次高潮體驗。“卡龍琴、艾捷克、熱瓦甫和手鼓一起奏響,老藝人脖頸上青筋暴起,白胡子顫抖著,高亢的歌唱試探著高音的極限,聲音追趕聲音,節(jié)奏超越節(jié)奏,傳出去很遠很遠。”
楊子最近的一次難忘的聲音體驗,是一只從天而降的蟋蟀帶給他的!坝幸惶,家里突然有蟋蟀在叫。我在客廳里發(fā)現了它,那么小的一個小東西。給它拿來飯團,它碰都不碰,就那么一直叫著叫著。兩小時后,突然無影無蹤了。”他寫了一首短詩,用了“天籟”、“絕美的錄音”這樣近乎夸張的字眼來形容這只蟋蟀的叫聲!拔覀冇X得珍貴,是因為它在我們的生活中已經絕跡了!
重獲聽的能力
兩年前,聲音藝術家顏峻、張立明的“時代中國”耳機漫步聲音藝術作品“熟悉(不熟悉)的區(qū)域”在英國曼徹斯特展出。這次展覽將曼徹斯特城市中心景象與聆聽者耳機中的上海、哈爾濱街頭的聲音混合起來。在半小時的耳機漫步里,藝術家從中國城市的市場、街道、餐廳和工業(yè)區(qū)捕捉到的聲音,搬到曼徹斯特現場的聆聽者耳邊,讓他們以一種不熟悉的方式體驗當下中國的日常生活。
對顏峻來說,更有趣的聲音漫步發(fā)生在香港的南丫島上。聆聽者戴著耳機在島上漫步,耳機里交替出現“走”與“!眱蓚主題的聲音作品、其他場景里錄制的走路的聲音、停留瞬間的各種碎片化的聲音,以及空白之間跳入的自然之聲――這種將不同場景的聲音疊加在一起的實驗,帶來了嶄新的聽覺效果。
顏峻的聲音創(chuàng)作涉及反饋噪音、嗡音、人聲、田野錄音、場地定制聲音裝置、即興音樂以及環(huán)境聲響。他用生活中一切可以發(fā)出聲響的事物做表演。他可以不用樂器不依賴電腦技術,隨便拾取手邊任何一個物件觀察研究、創(chuàng)造發(fā)聲,甚至直接以近似“呼麥”的形式進行人聲創(chuàng)作。
在顏峻看來,聲音的細節(jié)是一種關注力,“聽到10年前彈棉花的聲音,或者看到故宮,感慨懷舊,通過記錄聲音保留記憶只是一種美好的愿望,就像紀錄片老照片一樣。真正有生命力的東西不是這些,耳朵比聲音本身更重要!
他比較過中國與歐洲城市的區(qū)別,發(fā)現在歐洲很少能聽到低頻的聲音,可在中國即使是農村地區(qū)也能聽到低頻聲音。在城市化打造出的現代交通網絡里,各種聲音細節(jié)無處不在,汽車的剎車聲和地鐵的剎車聲相差不多,卻仍能找到細微的差異。而長期身處其中的城市人對于這些聲音熟悉到聽而不聞,又或者,我們完全忽視了耳朵的存在。
“現在收集城市聲音的使命并不是保存,而是使耳朵獲得自己去聽的能力。長久以來,我們幾乎忘記了自己去聽的能力,好比端給你一盤菜,你就吃下去了。就像做田野錄音這件事,最重要的是錄音的時候,而不是最后呈現、發(fā)表的時候。錄音的時候是最重要的,因為你自己在聽;只要你不錄音,感覺就不一樣!
城市與聲音的關系在顏峻的聲音藝術實踐當中并不只是幾個符號,那些楷模、奇跡、選美類的城市聲音把這個世界變得符號化,卻削弱了人們發(fā)現聲音的能力――我們得到了各種聲音,卻喪失了聽的能力。
顏峻曾經在家里制作過家庭十景,其中包括干燥的木地板發(fā)出的聲音以及抽油煙機的葉片隨著通風管里的風轉動起來的聲音。而在他生活的北京城里,顯然有更多紛繁復雜的聲音素材,“就像揀垃圾,都是沒人要的!
沒人要的理解成沒人注意的也許更加準確。這些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里的聲音共同組成了他對北京的理解:迷幻。顏峻已經開始“靜聽城市之音”的聲音采集,在這組將由20到30個聲音素材集合成的作品里,內容可能覆蓋他在北京采集到的蒸汽機單調的作業(yè)聲、電梯里的聲音、風聲,以及出租車司機侃大山的聲音,“說話聲音太離譜了,也會變得挺迷幻的,超過了某個界線就會迷幻,比如重復了十幾遍的廣告,聽上去就像做夢一樣!
是否有趣、是否有意義似乎已經不再是聲音采集的標準,打開耳朵才是重點所在!爸灰o一個人戴上耳機,對周圍的敏感度就會提高!鳖伨运捏w驗告訴我們。
如果刻意尋找,那就像是撒謊
如果要尋找一種既包含上海本土氣息又不乏時代感的聲音,B6的音樂無疑是其中一個代表。B6(樓南立),生長于上海的80后音樂人,兼有兩重身份,一是視覺設計師,另一個更為人熟知的身份是電子音樂藝術家、DJ和音樂制作人。
B6的音樂里有上海話的呢喃,也有Techno-Beats的冷峻;他多產而且風格多樣,從synth-pop、IDM、breakcore到drum & bass,統統都有――他對于這個國際化大都會的聲音神經有自己準確的把握。時髦多元讓B6的音樂在上海年輕人中很受歡迎,一些國外音樂人在聽過B6的作品之后,也逐漸對Morden music in China有了新的看法。
這一切多少與他長期生活的城市有關:時髦、前衛(wèi),甚至帶有某種魔幻色彩。他感興趣的是上海這座移民城市中語言的變化,“語言是人類聲音表達的最好的方式”。有一天,他驚奇地發(fā)現,在上海已經聽不到純粹的本土方言,外來語言隨著各色人流源源不斷地涌進這里,分布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在B6之前發(fā)行的唱片里,迷幻女聲循環(huán)往復地唱著“Shanghai is a fiction city”,當世博會將更多元的聲音帶進這個城市的時候,他發(fā)現原先街道上隨處可以聽見的上海話漸漸退到弄堂深處,甚至消失不見了,“如果刻意尋找,那就像是撒謊”。
B6認為刻意制造理想化的虛構聲音環(huán)境,不太符合這次他的作品意圖。他相信最可貴的瞬間存在于隨意當中,虛構的聲音和真實的聲音的區(qū)別,“就像攝影中的擺拍和真實環(huán)境里的抓拍”。蘇州河、外灘、人民廣場、城隍廟,這些標志性地點都有這個城市當下最顯著的特征,而聲音就存在于當下的現實之中。
B6所感覺到的現實是,城市的視覺化趨于一致,聲音越來越統一,我們越來越難以在一個城市里尋找到它獨有的聲音。在距離上海不遠的杭州,B6在西湖邊走了一圈,就放棄了在那里錄音的計劃!暗教幎际侨寺,而不是這個城市的聲音!彼伊水數匾粋隱居的朋友做向導,在山野之中尋找自然之聲。
在廣州,李威的聲音采集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他在恩寧路一帶轉悠,“穿過一條馬路,我突然來到一個安靜的地帶,所有的噪音都甩在身后!彼l(fā)現,在老城區(qū),老廣州根深蒂固的氣息還在,老廣州的聲音一點都沒變,“很多人家還在使用卡帶錄音機,還在放鄧麗君的那些老歌!
老城區(qū)的小巷里,有一些家庭小作坊!皫讉女工在那兒串珠子,很小的珠子,一點聲音都沒有。還有一些人在煲中藥,喝茶,打牌。當我們深入到老廣州的小巷里,會發(fā)現,他們的生活遠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么突飛猛進、日新月異!
“昨天去了粵劇最早的民間社團――八和會館,又聽到了粵劇唱腔。沒那么陌生了,因為我和這個聲音相遇過很多回了,學會了聽它!
我們應該學會聽。李威強調的,和顏峻強調的,非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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