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差點要宣布破產(chǎn)了，手里緊抓住最后一張可透支6萬美金的信用卡和一臺小攝錄機，對自己說 ：“我還是要拍電影” 　　聽話筒里她在說話，聲音沙沙的，禮貌而有距離感，怎么也該40歲了。
　　與她在星皓電影公司見面，居然是一張令人羨慕的BABY FACE，白鞋、淺灰褲、深灰衣、鉛灰帽，帽上有可愛醒目的小紅邊，這副模樣，怎么看也就二十多歲。
　　坐下來與她交流，說話快得就像泉水一樣汩汩冒出來，透著女人少見的坦率、明白、豁達，修煉到這層功力，起碼也要歷經(jīng)30年的喜樂哀愁。
　　記者不禁大膽地直問她：“你有多大年紀了？”她吐了吐舌頭：“36了，其實我已經(jīng)不很年輕了。不過，你還是可以告訴那些認為我很年輕的人，說‘黃真真的確很年輕的’，哈哈。”
　　很多人關(guān)注黃真真和她的作品，都是從那部驚世駭俗的紀錄片《女人那話兒》開始。一兩個小時的片長，黃真真足足錄了十幾個小時的內(nèi)容，全部班底包括攝影師在內(nèi)都是女人。
　　讓不同階層的女人暢談她們的性經(jīng)驗和性觀念。大家越聊越興奮，全體笑得稀里嘩啦，直到采訪內(nèi)容全都夠了，攝錄機還是停不下來�！案愠闪艘粋�celebration（慶祝）”，黃真真說，“慶祝我們今天的女人可以坐在那兒無所不談，我們喜歡說什么就說什么，對于我來說，那個風格就應(yīng)該是慶祝。盡管我們也在談‘我被男朋友甩了呀’這樣的話題，但我們女人并沒有坐在那兒自憐。我們會獨立處理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一套活法，哪管世俗同不同意。”
　　就是這部讓女人對男人和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女人那話兒》，為年輕的女導(dǎo)演黃真真贏得了紐約國際電影節(jié)的“最佳國際影片”大獎和香港電影金像獎“最杰出青年導(dǎo)演”獎，而后者，更是在角逐中擊敗了當年挾《少林足球》而呼聲甚高的周星弛。
　　為了電影，跳蚤市場賣保險
　　那么年輕就成功的人，似乎天生就比別人順利，這是世人對待成功者的一般看法。但很少人知道黃真真的處女作《留下買路情》是怎樣拍成的，雖然是一部低成本的電影，她卻幾乎為它付出了一切。
　　人在紐約，做工存錢，用積蓄炒股，炒到負資產(chǎn)，借不到錢，差點要宣布破產(chǎn)了，手里緊抓住最后一張可透支6萬美金的信用卡和一臺小攝錄機，對自己說 ：“我還是要拍電影�！薄读粝沦I路情》就是在這樣的生死存亡關(guān)頭拍出來的。
　　那時候在紐約讀電影的女孩無端地信賴素未謀面的羅伯特?德尼羅，天真地捧著自己的故事和惟一的6萬美金，癡癡地等在羅伯特?德尼羅公司的馬路對面。整整9個月捱過去，羅伯特?德尼羅公司的門衛(wèi)告訴她：別等了，羅伯特?德尼羅不會走馬路的，他走秘密通道。
　　沒有工作，沒有錢，沒有人信賴一個沒有作品只有熱情的電影人；而同時，工作室要交租，住的地方要供款，被別人拒絕了9個月的女孩不能拒絕自己的肚子餓和電影夢。“那時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啊，如果我再不千方百計拍一些東西，我的熱情可能要減退了，因為我每一次都受到拒絕。最后我對自己講：別管了，我低成本拍一個戲，起碼可以show（展示）給別人看――我是能拍戲的，這是我的戲�！�
　　為了掙錢，黃真真給自己找了兩份工作，白天賣保險，晚上去酒吧做調(diào)酒師，同時拍電影。賣保險就在工作室樓下的跳蚤市場，周末的時候人來人往，1米5幾的香港女孩把心一橫，穿著個旗袍擺張木桌就在跳蚤市場大大咧咧地賣起保險來。洋人們新奇啊，說：咦，這么怪的，這個女孩子？有人走過來，她就大叫“買人壽保險啦，買健康保險啦”，同時給人手里塞章程，遂為市場一景。后來她回憶起這段求生存的經(jīng)歷，都要忍不住笑自己出奇招，當年那件立下汗馬功勞的旗袍，現(xiàn)在還珍藏在身邊。
　　拍《留下買路情》的時候，黃真真窮得連去麥當勞買漢堡包都不夠錢。每天6點鐘開拍，她就4點多起床做意大利粉，一包意大利粉9毛9，再買些罐頭、肉碎、蔬菜之類的一起煮，一鍋煮好幾包要10美金，10多天就是70多塊美金，不嫌難吃。意粉不僅自己吃，還要做道具，把時間湊得剛剛好，12點拍吃飯片段，先拍，拍完吃完。為了省錢成天想無窮無盡的辦法。
　　“沒錢的時候，你也可以生存、找樂趣。我到今天都覺得錢不是很重要，因為我真的面對過經(jīng)濟困難。在紐約的8年，是我最困難的時候。那時候好大的壓力，每天睡醒了，就打電話去不同的電影公司，根本沒人理睬我，送劇本去也沒人看。最后我差不多破產(chǎn)了，但我就是不能破產(chǎn)，因為破產(chǎn)了我就沒有信用卡了，沒信用卡了就借不到錢，借不到錢就不能拍電影……后來《留下買路情》終于拿了個獎。”
　　
　　三級片女導(dǎo)演？
　　
　　就是困難到如此境地，樂觀的黃真真都沒有像她新近公映的電影《六壯士》里的人物那樣想過跳樓�！罢娴臎]有想過。我這個人的性格，好聽就叫堅持，不好聽就叫不甘心。我那時為拍電影已經(jīng)做了那么多，拍不了我真是死不瞑目啊，死都要拍完才肯死。我的性格幫助了我，我這個人很樂觀。當時我沒有只看著眼前的困難，我只是望著我的前面�！�
　　從紐約回香港，親戚朋友問她：“你回香港干什么？”她說：“我拍電影。”大家的反應(yīng)怪怪的，“一個黃毛丫頭拍電影？唉，拉倒吧�！彼�可不管，挽起袖子就干了，等《女人那話兒》拍完，香港的報紙登出來了，標題很大也很嚇人，要么是“香港圣女”，要么是“三級片導(dǎo)演”。問她感覺怎樣，她說“挺yeah啊”，根本不往心里去，盤算著這事要嘩眾取寵才會有觀眾買報紙，買報紙才會買戲票，你給什么標題我無所謂，關(guān)鍵看你喜不喜歡我的戲。
　　在片場，她有個外號叫“小辣椒”，因為她個子小，平時又是大笑姑婆，但一上片場就難得笑臉，辣得不容分說�！读鶋咽俊返闹鹘鞘橇鶙l靚仔猛男，中性打扮的她混在當中，男人們休息時放肆地講粗口、抽煙和談女人，根本不避諱這位嬌小美麗的女導(dǎo)演。“嘿！六壯士沒一個當我是女人的，我現(xiàn)在的打扮是刻意中性，這樣和我合作的男人沒那么避忌。如果我穿裙子、高跟鞋走進去，嚇死他們，沒人敢跟我說話。拍戲時，女性的關(guān)懷擱一邊去，片場不需要這個，而需要導(dǎo)演告訴大家他想怎么拍，這個更重要�！碑斎唬�出門見朋友，黃真真會穿裙子，還化妝，妝容精致而雕琢。
　　觀眾去看《六壯士》，會以為是一個喜劇，看到后來，李克勤的角色意外死了，喜劇陡變悲劇。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安排？一直嘻嘻哈哈的黃真真變得嚴肅：“現(xiàn)在香港的經(jīng)濟不好，很多人生活得很辛苦，有很多壓力，你叫他們買一張票進去看一個悲劇，我想他們情愿不看。那不如進去看輕松的喜劇。但是輕松之余，我也希望帶一些正面的意義或者信息在里面，讓他們出來了會覺得，生活是positive（積極）的，是樂觀的，這多好�！币虼擞捌�安排當初因為感情問題要生要死的六位壯士，發(fā)現(xiàn)問題一個一個可以解決，大家又重新鼓起勇氣之后，突然有人真的死掉了――當日相約一起自殺的決心變得愚昧荒謬，生命從無常的感慨變?yōu)榘l(fā)自內(nèi)心的珍惜。
　　黃真真說：“誰說我沒野心？我有野心。我的野心就是想得到觀眾的共鳴。如果我拍一個戲，只有票房很好，但沒有人覺得這個戲好，有什么意思呢？我希望拍一些雅俗共賞的戲，我自己覺得有意思的戲。
　　
　　替男人說話
　　
　　除了偏重講述青少年心理成長的《六樓后座》稍“好”一點，其他從《女人那話兒》、《男人這東西》，到現(xiàn)在的《六壯士》，到計劃2005年開拍的《證婚人》，黃真真一直在兩性話題上打轉(zhuǎn)兒，好像特別“好這一口”。
　　“是的。世界只有兩類人，男人同女人�？赡芩�有幸福、快樂、痛苦和問題，70%都是兩性之間產(chǎn)生的，而且這主題是無窮無盡的，到死都沒有答案。男女之間的沖突是永無休止的。怎樣在男女之間找到平衡呢？大家怎樣相處，會融洽一點，建設(shè)性一點？我覺得在兩性之間去尋找，很有趣�！秉S真真的立場非常中立，甚至還要向男性略偏一點，她舉了個例子。
　　“譬如，我是你男朋友，今晚我背著你認識了她。她挺好，又sexy（性感），又sweet（甜美），然后晚上就‘吃’了她。可能我們女人會覺得：哇，這個男人，太壞了吧！但在他的角度呢，他當時沒想這么多的，男人是挺直接的一類動物。他看她挺漂亮的，就多聊幾句；蠻談得來的，就喝多兩杯；然后搭搭肩膀……可能這以后發(fā)生的一連串的事情，都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不是要刻意去傷害他的女朋友。明白吧？這個戲（《六壯士》）我?guī)С鰜磉@一點，希望女性觀眾看完之后，能對男人多一點包容――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男人有時就像4歲一樣的。你能怎樣？自己回家哭嗎？心痛？傷心？不要傷心，就是這樣的了。（微笑）傷心干嘛呢？他不是刻意去傷你的嘛。還有不要抱那么多希望，對男人。他今天答應(yīng)你的事情，明天都忘掉啦。但他答應(yīng)你的時候是真心的，那他答應(yīng)你的時候你就要快樂啊，想著‘這個男人對我好’，就這樣�！保ㄎ⑿Γ�
　　在黃真真的觀點里，男導(dǎo)演愛拍男人夠威猛、做英雄，而不會涉及男性的壓力、痛苦和眼淚，女導(dǎo)演恰恰可以拍得仔細深入，正因為她拍完《女人那話兒》之后深深覺得虧欠了男人們，才接著有了《男人這東西》，就是為了“找平衡”，“替男人說句話”。
　　她說，相信世界上每一個男人，天生都是想做一個壯士。他只要愛一個女人，就真的是想照顧這個女人，并希望自己的能力可以照顧這個女人。只不過男人說話肯定是大方的，你問他，他便說無所謂。如果一個男人失業(yè)了，找不到工作，而他的女人呢，還像杜文澤在《六壯士》里面的老婆，越做越行，沒空回家吃飯，沒空做飯，開會開到10點多，11點才回家……這個時候，男人都會有一點自卑。
　　黃真真自己的愛情，發(fā)生在給予她頗多磨難和成長的美國，她曾經(jīng)和一個外國人，四年多五年，癡纏在一起，愛到要癲要死。“他睡醒會突然問我：你看過騎馬嗎？我說沒啊，然后他就拿起電話book（訂）機票，兩個鐘頭之后我們就坐著飛機去騎馬了。有時半夜，兩人醒了， 他就說 ：日出了，上天臺看日出吧！我說好啊，然后就拿了支紅酒上天臺看日出�！�
　　“后來，我學(xué)到了一樣?xùn)|西，就是兩個人相愛不能走得太近，一定要保持一點點距離。我覺得結(jié)婚是一個很成熟的階段，兩個人要很成熟，要分擔分享生命，是會細水長流的，但是會沒有了愛情的火花。所以這個東西，我到現(xiàn)在還有一點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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