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7.28,地下管線大報復 南京地下管線
發(fā)布時間:2020-03-25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管道爆炸在南京并不鮮見。2007年2月4日下午1時50分,南京市棲霞區(qū)鼎山精細化工廠一儲有14噸儲量異丁烯的儲罐爆炸起火,并影響到臨近的宏燕塑料廠,爆炸造成1人死亡,6人不同程度受傷。
7月29日凌晨5時,南京塑料四廠拆遷工地,狼煙已經消褪,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廠區(qū),被瓦礫覆蓋,刺激的化學品味道夾雜著燃燒過后的焦糊味,依舊彌漫在空氣中。現(xiàn)場的狼藉,如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zhàn)爭。
10多個小時前,也就是7月28日上午10時11分,這里剛剛發(fā)生了南京市區(qū)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爆炸事故。從塑料四廠廠區(qū)地下穿越的有兩根丙烯管線,一個是烷基苯廠輸送到金陵塑膠化工有限公司,直徑159毫米,二是煉油廠輸送到金陵塑膠化工有限公司,直徑89毫米。肇事的是那根159毫米的管線,根據(jù)事發(fā)當天南京官方的通報,輸送丙烯的管道被挖掘機挖斷,泄漏的丙烯與空氣混合后遇到明火發(fā)生爆炸。
爆炸的威力,從一組數(shù)據(jù)中可窺一斑。一般而言,化工廠或易燃氣體管道爆炸,最多波及500米范圍,大多在二三百米的范疇。但此次丙烯爆炸,幾乎整個南京城區(qū)都聽到了那聲巨響,爆炸形成的震動波甚至傳至距離十多公里外的鼓樓地區(qū)。最嚴重的爆炸區(qū)域接近1公里,周圍2-3公里內的樓房玻璃被震碎。最悲慘的是,有些人的命運在那一刻被突然改變。
以收廢品為生的南京市民王良富,當時正騎著自行車去往塑料四廠旁邊的廢品站。爆炸發(fā)生前4分鐘,他和一個熟人打了最后一次招呼。爆炸后,他的親人找遍了各大醫(yī)院,直到7月31日,通過遺體辨認,他們終于確定王良富已經在爆炸中死亡。
一次路過,讓王良富不幸成為13名遇難者中的一個。奪取他們生命的丙烯輸氣管,此時,從一個不到兩米深的土炕中被挖出來,上面曾躥起幾米高的火苗已經熄滅。在丙烯輸氣管道一旁的土坡上,不知是誰,按照南京祭奠習俗,點燃起手臂粗的蠟燭,為遇難者哀悼。紅紅的蠟燭上面,刻著一個“奠”字。
“(這里)早晚會出事”。當?shù)鼐W友在南京人常上的“西祠胡同”論壇上,留下了這樣的一句“預言”。就在兩個月前,南京本地媒體報道,同樣在事發(fā)地邁皋橋地區(qū),一條丙烯管線泄漏,險些引發(fā)大爆炸,當時曾緊急疏散過附近數(shù)千居民。
深埋在地下的管線,如定時炸彈,讓這座古城的居民心有余悸的同時,也焦慮不已。
根據(jù)新華社報道,南京全市化工管網長達6000多公里,其中50%在地下;全市還有285公里燃氣管和3000公里供水管線,以及煤氣、有線電視、電信、寬帶網等近20種地下管道,涉及的鋪設單位多達40余家。這些歷經百年建設的地下管網層疊交錯、分布雜亂,沒有明晰的路線圖,再加上多頭管理,即使政府,也束手無策。
野蠻的挖掘
7月28日深夜,第一時間趕到爆炸現(xiàn)場的南都周刊記者,試圖尋找任何有關丙烯管道走向的標記,但遺憾的是,未能找到。
事發(fā)地屬于原南京市塑料四廠地塊,在今年春節(jié)前,該廠與南京市棲霞邁燕地區(qū)開發(fā)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簽訂土地轉讓協(xié)議。這一片區(qū)拆遷補償為1.8億元。這條被挖漏的丙烯輸送管道2002年才投入使用,始于金陵石化公司碼頭,向南京金陵塑膠化工有限公司輸送原料丙烯,輸送距離約5公里。事故發(fā)生時雖未處于輸送狀態(tài),但管道內充滿了60噸丙烯。
將這條管道挖斷的施工方究竟是誰,成了事后被追問最多的問題之一。
在南京市政府7月28日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施工方被稱為“揚州洪遠(音)開發(fā)有限公司”,7月29日的發(fā)布會上,改為“揚州鴻運基礎設備建設開發(fā)有限公司”。南京市政府指出公司負責人紹建軍違規(guī)將工程轉包給了其妻弟董來榮,董又將該工程違規(guī)轉包給了其妻弟方強鋒。方在施工其間,不顧塑料四廠及當?shù)亟值镭撠熑说奶嵝押途?進行違規(guī)拆除。
上述三人和督工的金陵塑膠化工有限公司生產經營部副部長蔣山尊已經被刑拘。但奇怪的是,在揚州工商部門的登記資料中,并沒有使用這些名稱注冊的企業(yè)。
在8月1日國務院安全生產委員會辦公室對此次事故的通報中,施工方被認定為“揚州鴻運建設配套工程有限公司”, 事故發(fā)生的主要原因,被初步認定為“施工安全管理缺失,施工隊伍盲目施工”。
在揚州市工商局備案中,“揚州鴻運建設配套工程有限公司”負責人為韓雨來,并不是被刑拘的紹建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找到該公司總經理,韓雨來的父親韓峰,對方表示從未在南京參加過該工程競標,但承認韓雨來曾經把公司的營業(yè)執(zhí)照、資質等材料的復印件借給紹建軍。
南京市監(jiān)察部門要求當?shù)貐^(qū)級建設主管部門實行發(fā)包制度,即使拆遷這樣的小工程,也需要多家競標并公示結果。但曾因工程行賄遭到刑事起訴的紹建軍,僅靠這些復印件就得到了競標資格,并最終拿到了工程。
可鉆的空子不止一個,違規(guī)投標后,還有違規(guī)轉包,違規(guī)施工。經過兩次轉手,方強鋒成了最終的施工者。
7月下旬,董來榮和方強鋒決定開挖拆遷場地地下部分。關于此事,南京官方說法是“進行土地平整”。而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黃亞玲事后向記者透露,方強鋒認為地下可能還有廢鋼材,遂用挖掘機開挖地表,最終釀成事故。
“當時對于地下化工管線,是有圖紙標明的,但圖紙與實際情況存在一定誤差”,南京市安監(jiān)局副局長劉照華說,在開挖之前,必須勘明管道的具體位置,爆炸發(fā)生前的7月26日,代表政府一方的邁皋橋街道以及原南京塑料四廠人員,都曾警告施工隊地下有丙烯和煤氣管道。
但是,7月28日,董來榮、方強鋒的挖掘機鐵鏟還是向地下伸去。
當天,丙烯管道的所有者南京金陵塑膠化工有限公司,派出了生產經營部副部長蔣山尊到現(xiàn)場指導。根據(jù)媒體報道,蔣山尊在出事當天,沒有攜帶圖紙,在現(xiàn)場只是憑印象放置禁止標識。
爆炸前數(shù)分鐘,董來榮先是發(fā)現(xiàn)了一條直徑15厘米左右的管道,就讓方強鋒挖掉表面土層以探究竟。但方強鋒的挖掘機卻直接捅漏了這條管道,白色氣體開始噴涌。董慌了神,讓方立即撤離,自己則跑向不足1公里遠的南京金陵塑膠化工有限公司報告。董的報告,使金陵塑膠公司及時關閉了丙烯管道數(shù)道閥門,避免了更大爆炸,但是噴射而出的30噸丙烯威力之大,還是讓南京措手不及。
“施工方只是被抓了的替罪羊!碑斔械拿^都指向施工方野蠻挖掘時,南京大學城市與區(qū)域規(guī)劃系教授耿土鎖,則持不同的意見。
在7•28事故發(fā)生前一天,同位于“棲霞-龍?zhí)丁钡貐^(qū)的甘家巷,就曾發(fā)生過一起煤氣泄漏事件,相關部門清空了直徑兩百米范圍內的居民;而7月30日,南京龍蟠路施工方挖穿了地下水管,幾百米路面被淹,市內交通癱瘓。
過去的幾年里,各種管道事故常見諸南京報端。據(jù)《江南時報》報道,2004年11月23日,南京新街口民用燃氣泄漏發(fā)生事故,在搶險隊伍趕到現(xiàn)場時,有關部門竟然提供不了險情地段管線分布圖。僅在這一年,南京就發(fā)生燃氣管道泄漏事故24起,南京因施工導致地下管線損壞造成的損失超過5000萬元,而江蘇省每年因此至少損失1個億以上。
頻發(fā)的“爆管”事故,讓人們對南京城市地下管網的安全感到心寒。
一位參加過2001年南京地下管網信息化管理工程招標的知情人士,向南都周刊記者爆料說,7•28爆炸事故表面看來是違規(guī)施工導致,實際上,背后還有深層次原因――政府對城市地下管網的管理不善,以及工程發(fā)包中的種種潛規(guī)則。
糾結的地下管網
待拆遷的原南京市塑料四廠地處邁皋橋,行政區(qū)劃上屬于棲霞區(qū)。從邁皋橋延伸到長江南岸近十公里寬的地帶,盤踞著金陵石化、金浦集團鐘山化工、錦湖輪胎廠等140多家化工企業(yè)。這片“棲霞-龍?zhí)丁钡貐^(qū),早在1950年代就被規(guī)劃為南京“化工類對城市污染較重工業(yè)區(qū)”。
事發(fā)丙烯管道是2002年埋設的,連接的兩端―金陵石化和金浦集團金陵塑膠化工廠―均始建于1955年,為了貫徹當時“勤儉建國”的原則,幾度經歷了就地擴建。
在棲霞區(qū)的這片區(qū)域,很容易發(fā)現(xiàn)斑駁的管道,爬過廠房的外墻,在拐角處又探入地面,不時可聽見蒙上油氈的管道接口處蒸汽的嘶鳴。相比之下,緊鄰事發(fā)地的南京市錦湖輪胎廠,廠齡不過16年,連排嚴整的原料儲罐,裹著尚新的防火涂料。
“利用地下管線進行原料輸送的一般都不是小化工,而大化工企業(yè),如果要搬遷的話,地下管線肯定會一并廢除掉!蹦暇┦薪洕托畔⒒瘑T會投資與規(guī)劃處處長黃建青說。
但事實上,掩埋在塑料四廠廢墟下的管道恰處在兩家大廠之間的管理真空中。
在7.28事故通報中,南京市安監(jiān)局副局長劉照華稱,引起爆燃的地下管線設計符合當年的國家規(guī)定,但限于施工不太規(guī)范等歷史原因,埋設管線的位置和施工圖標識有較大偏差。
為吸取7•28爆燃事故教訓,一場對南京全城近6000公里地下管道的全面排查已經準備鋪開。但是,要摸清南京地下錯綜復雜的管線,看起來更像是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據(jù)《揚子晚報》報道,南京歷史最悠久的供水管道,是晚清時期鋪設,在民國和日偽時期,南京地地下又相繼理下自來水、電力、通信等管線。1949年后,地下管線的種類和數(shù)量急劇增多。
而南都周刊記者查閱歷史資料發(fā)現(xiàn):新中國成立后最早對南京25條干線綜合管線的測繪,成于1960年,裱糊在圖版上,用透明紙蒙繪成帶狀圖。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這個測繪圖早已陳舊、紙質破損老化,圖上管線不完整。
2000年,南京市政府發(fā)動對主城243平方公里內地下管網的普查。但10年過去,數(shù)據(jù)維護卻沒有跟上。
“近十年來,政府從沒在地下管網勘察測繪方面投過一分錢。2000年之后南京地下管網的變動狀況,只是憑公司一己之力跟蹤測繪!睖y繪院公司董事長儲征偉說。10年前,承擔測繪任務的南京市勘測大隊,早在2004年已改制為南京市測繪勘察研究院有限公司。
現(xiàn)行《南京市地下管線規(guī)劃管理辦法》明確規(guī)定,南京市規(guī)劃局為地下管線主管部門,并會同建設、市政公用、公安交管、電力、通信、廣電等部門。但是多頭管理,就同密如蜘網的地下管道一樣,相互扯皮。
儲征偉并不否認目前對南京地下管網現(xiàn)狀的掌控存在著盲點。在地下管網的勘測過程中,“有些大型化工企業(yè),本身就凌駕于地方政府之上,更何況我們的測繪還要人家掏腰包,被放狗攆出門來也不稀奇。”
此外,施工方肆意改變管線走向也很常見!叭绻谝(guī)劃中該走直線的管子,施工中遇到堅硬巖層的阻力,為了壓縮成本,趕上工期,通常都會偷偷溜個彎兒,走一條蛇線。進而還可能影響到與周邊管線之間的距離,為安全事件埋下隱患!眱φ鱾フf。
對于7.28事發(fā)后將鋪開的新一輪管網普查,儲征偉直斥為“笑話一樁”!懊刻於加行碌墓艿缆裰,舊的管道廢棄。普查只能了解某一個時間節(jié)點以前的狀況,而無法真正獲知城市地下管網的全貌。”
而前述知情人士認為,一個正常運轉的城市管網管理系統(tǒng),不僅是一張精確標明管線位置的電子地圖,還要及時監(jiān)管開挖等最新動態(tài)!皟H就技術層面而言,目前國內的城市管網信息化管理系統(tǒng)的水平,并不比發(fā)達國家落后,”這位知情人士說,“但如果政府不重視對各種管線的精確管理,這些管線就可能成為定時炸彈”。
“事實上,出得起錢的部門總有更多的話事權。通信管道是通信部門的盈利工具,電力管道是電力部門的盈利工具,誰把它當一個公共資源來看待?如果政府的管理不從經營性向服務性轉變,那么地下管網永遠難以理順!眱φ鱾フf。
8月1日,南京大爆炸后的第一個周末,南京市內700多個工地,包括225個市政工程項目,被勒令停工,以“組織自查自糾”。南京市住建委發(fā)下重話:各施工單位開工前必須到管線單位查詢地下管線資料,不按要求的,將從重從快予以處罰;一旦施工企業(yè)有問題,或者列入“黑名單”,或者退出市場。
但是,依照正常程序,地下管線的施工首先需經規(guī)劃局審批,再由住建委進行監(jiān)管,在涉及化工等相關產業(yè)部門時,則由安監(jiān)局、環(huán)保局等參與監(jiān)管。安全資質非但沒有充當工程安全的“緊箍咒”,反倒成了施工方倒騰工程的一頂“安全帽”。
隱患仍在
7月28日事發(fā)后,南京市政府宣布,從即日起到明年十月底,主城范圍內包括“棲霞-龍?zhí)丁钡貐^(qū)在內,將關停搬走所有的危險化工企業(yè)。并且規(guī)定,新建單個化工項目一次性固定資產最低投資額從3000萬元提升至8000萬元。
但是,化工廠搬遷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復制”過程,一味提高新興化工園區(qū)的準入門檻并不等于排除了安全隱患,殘留在地下的化工原料管線就像一顆顆不定時炸彈,稍微處置不當,災害就會一觸即發(fā)。
南京塑料四廠所在的“棲霞-龍?zhí)丁钡貐^(qū),在近三十年的南京市政規(guī)劃中,幾經“劃進劃出”,從上世紀80年代的“沿江三個衛(wèi)星城”,到90年代“主城外的都市圈”,2001年又被劃為“五級城鎮(zhèn)體系”中的“新城”和“重點城”。 以至于該區(qū)域面貌的變化,跟不上規(guī)劃的變化;而地上建筑的改變,又走在地下管網變化之前。
《南京城市規(guī)劃志》也寫道,“由于園區(qū)建設和舊城改造速度的加快,新埋管道增多,加上管線建設單位未及時申報驗收和進行竣工測量,以致原有管線圖在現(xiàn)實性和覆蓋面上均不能滿足南京建設的需要。”
區(qū)內林立的化工企業(yè)所留下的根基,在1983、1995、2001年的三次總體規(guī)劃中面目模糊,就像形成于不同時期的巖層被覆上了新土。而地下錯綜的市政和原料管道狀況,卻被遺漏于2000年那次對“主城區(qū)”6000公里管網普查之中。
依據(jù)最新一輪的市政規(guī)劃,“棲霞”被劃歸為“新城”,處在南京城鎮(zhèn)體系的“第三級”,意味著該區(qū)域內原有的化工支柱產業(yè)要轉型為第三產業(yè)。
對此,耿土鎖教授有些擔憂道:“在這些老工業(yè)區(qū)發(fā)展第三產業(yè),基本就是搞房地產。為了加速地方政府資金的回籠,就會出現(xiàn)一邊拆一邊建,顧不上安全風險。這樣也就形成了老工廠遺留管線與生活區(qū)交雜的‘插花’地帶,對政績的趨之若鶩,讓人不愿意正視地下管線潛藏的風險!
“南京也不是沒有搞過‘共同溝’試驗,但問題是最后誰來出這個錢?”據(jù)儲征偉介紹:為了厘清南京的地下管網,每年所需的投入其實只相當于修一公里高速公路!暗F(xiàn)實是,即便勘測要求地下管線必須在管身繃一根極細的金屬絲,以確保測繪工作的精確性,也做不到。幾百萬的管子鋪下去,這幾千塊的錢卻沒有人愿意花!
2010年7月31日,一堵灰色的圍墻,將原南京塑料四廠爆炸現(xiàn)場迅速圍起,拾荒者進入瓦礫堆中,尋找可以變賣的廢品。按照南京市政府的最新規(guī)劃,這片廢墟上,將建起一座“7.28爆燃遺址紀念館”。但是,同為拾荒者的王良富,再也走不進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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