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啊
發(fā)布時間:2018-06-20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你的性情愉快親切又活躍,你的微笑好象星星在閃爍……
——(哈薩克斯坦民歌)燕子
1
自從老婆跟隨一個會做銀首飾的貨郎擔跑了之后,村長張得喜便翻出了壓箱底的軍大衣想重塑威嚴。大概跑老婆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因為,秋水村里好多老光棍都笑出了鼻涕。時間到了20世紀80年代,農(nóng)村分田到了戶,人們不再集體勞作,也不怎么記工分了,漸漸地人們也敢笑話村長了。
那個眉清目秀的小貨郎做銀器的時候可專注了,他的一整袋玻璃珠被表弟偷了都不知道。他一邊給秀梅(就是村長的老婆啦)調(diào)節(jié)著銀手鐲的大小,一邊細聲細氣地和秀梅小聲講著話,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偷他的玻璃珠。
我也想偷,但是只有表弟的手小,能伸進貨郎擔那么小的鋼絲網(wǎng)洞里。
早知道他們是在商量私奔的事兒,我們肯定是要報告的,只怪當時我們的心都在玻璃彈珠那兒。
在秋水河厚厚的冰層上,我和表弟已經(jīng)用削筆刀挖出了幾個小坑,用書包和木棍圍了個戰(zhàn)場。幾個回合的交戰(zhàn),局勢對我來說,并不有利。
表弟纖長細白的手指打架不中神,玩彈珠還真有兩下子。
他抹一把鼻尖兒上的汗滴,望望我脖子里的圍脖說:“洗洗,暖和,也好看!
我抹了把鼻涕,搖了搖衣兜,聽響聲就知道玻璃珠已經(jīng)不多了,我咬了咬牙,沒說話。
“讓你們這些土鱉,”村長咳嗽了三聲,我們都沒有分神看他,他終于咳出了一口痰,我們怕他把痰吐到我們戰(zhàn)場里,才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是望著身后的秋水村講的,才知道他說的土鱉并不在秋水河厚厚的冰層之下。
張得喜收回犀利的目光堅定地說:“只知道土里刨食,不知道大千世界,日新月異——我要讓縣城里的專業(yè)劇團給我們演大!戲!”
他還是狠狠地齜著牙把“大戲”這個詞咬開了,分成兩個字。大!戲!
“好鋒利的牙齒!蔽沂掷锏膹椫槁湓诒嫔咸藘商s緊撿起來說,“這個不算,必須重來!”
表弟冷靜多了,頭都不抬,捏著顆玻璃珠像是圍棋十段高手捏著顆棋子,說:“長天村到我們村的橋還沒有修好呢,他們又不會飛!
表弟從來不喊張得喜“爸爸”,并且也很少回家,他常住他外婆家,也就是我家里。
今年夏天走了山洪,橋被沖垮了,電影還能進來,劇團據(jù)說得開一個大卡車呢,沒有橋,又不能飛,咱們秋水村沒這么好的福氣。
也有好事的后生不遠千里跑到鄰村看過演出,回來說得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哼!”張得喜搖了搖頭,為我們這兩個“讀書人”可惜,那意思是原來你們也不過如此。
張得喜又“哼”了一聲,走過我們身邊的時候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說出沖撞在他心里的那個大秘密,大決定。
“你說,這冰面上能過大車嗎?”圍棋十段高手表弟繼續(xù)捏著那顆玻璃珠問我。
走了好遠的張得喜停了下來,還是沒忍住轉(zhuǎn)過身來向著表弟討好地豎起了大拇指。
我們抓起各自的玻璃珠,“呼啦”一下像風刮過冰面又立即旋起一樣,彼此對望了一眼,向著村子跑去,跑了一截,我們又對望一眼,扭轉(zhuǎn)身向秋水河上那座垮掉的石橋跑去。
去村里報喜邀功這事兒還是留給村長吧,我們得勘察一下地形,這冰真的能過大車了嗎?
2
在秋水河斷橋邊的冰面上,我像一個癲狂的猴子一樣上躥下跳,使勁兒跺著厚冰的時候,表弟一言不發(fā),站在斷橋上,擰著柳葉眉,叉著楊柳腰,像電影里打仗的將軍一樣,看遠看近,躊躇滿志。
奶奶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边別說,表弟這神情像村長。
“我看行!”我跳的時候玻璃珠子叮叮地響,真好聽。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下著結(jié)論說,“我看可以通車,我這么用勁兒,冰面紋絲不動……”
表弟冷笑了一聲,隔了好一會兒,才從斷橋跳下冰面說,“得鋪上稻草,明天,這稻草就黏在冰面上了……”
“你給厚冰蓋一床稻草做的被子,還不把冰給融了?”
表弟猶豫了一下,又是一聲冷笑。
事實上比我聰明的人如過江之鯽——哎,這冰層之下肥美的鯽魚們在干嗎呢?趁著我犯迷糊的時候,時間如北風一樣“嗖嗖”飛逝,轉(zhuǎn)眼到了第二日。
雪靜靜地飄著,落光了樹葉的老槐樹漆黑的枝椏間托著幾段積雪,黑白分明,像是融融的幾筆,畫在宣紙上。
我揉揉眼睛,一骨碌坐了起來。
雪也知道今天是個節(jié)日。
知道今天是個節(jié)日的還有秋水村的老老少少,他們一起穿著厚重的棉衣,雙手籠在衣袖里,站在斷橋邊的冰面上,表情單一的臉面被興奮的神情繃得緊緊的,像蒼黃天空中滾動著隱隱的積云。
只有村長張得喜像昨天的我那樣上躥下跳,跳成了火燒屁股的瘋猴子。我從火塘里掏出一個快要烤成黑炭的紅薯,左手換到右手跑到斷橋邊的時候,張得喜正聳著雙肩從橋墩上跳了下來,他那凸起的像兩只還沒有長毛的小翅膀一樣的肩胛骨,沒能掛住軍大衣,人落在冰面上踉蹌了一下,沒有滑倒,但軍大衣落在了橋墩上……
秋水村那群縮著脖子看熱鬧的人們,興奮的笑容終于沖破了緊繃的臉面,“嘎嘎嘎”的笑聲像春天解凍的冰塊彼此沖撞,響成一片——這讓他們看起來不再像一群看著冰層發(fā)呆的企鵝,稍微有了點活氣。
縣歌舞團的演員們也笑了,這尤其讓村民們覺得安慰。
因為,“送戲下鄉(xiāng)”對于演員們來說,本就是強制性的演出,多一場不如少一場。他們原本以為因為斷橋不能通車可以少演幾場,能早點回城過年的,沒想到秋水村里的這個名叫張得喜的村長如此多事兒,非說冰面能夠通車。
沒辦法,演員們只能下車步行過河。
過河的時候自然一肚子鬧騷。
這會兒看見這個村長不斷出丑,不免笑得有些解氣。
好在村長并不氣惱,反而更加跳腳地指揮起交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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