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中的民主嘗試|
發(fā)布時間:2020-03-16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長刀,繩索,喋血,死亡,傷殘,出逃――考察溫州正在進行的村委會換屆選舉,我們震驚于先富地區(qū)的草根民主竟染有如此恐怖的色彩,盡管涉嫌雇兇的與民主關聯(lián)的血案,只是稀少的極端的個例。
死
“聽說,這個人本身不怎么樣。” 2005年4月11日,溫州市龍灣區(qū)人大常委會一名官員談到度山村換屆選舉中被人殺死的朱中強時,援引了諸多流言蜚語中的一種。該官員強調,他不認識朱中強,對他也沒有成見。
十數(shù)天來,不認識他對他也沒有成見的龍灣區(qū)人,都在議論朱中強。傳說中的朱中強,一會兒人品貴重,為人厚道,人緣不錯,一會兒脾氣不好,性格暴躁,好生是非。究竟哪一種描述更接近真實的朱中強,記者一時還難以確認。
可以確切知道的是,2005年3月 21日,32歲的朱中強被人用長刀捅死在自己的“別克”車中。當下,官方已初步確認他死于一場“選戰(zhàn)”。作為堂兄朱道彪“競選班底”中的干將,朱中強為10天后成功當選村委會主任的堂兄立下了汗馬功勞。浙江《今日早報》的報道,筆觸酸澀地描繪了競選中勝出的朱道彪:“選舉結束了,村民們也陸續(xù)散場了。被村民們選為下任溫州度山村村委會主任的朱道彪,卻孤單地站著,失聲慟哭!痹搱篑v溫州記者王增軍稱,朱中強之所以“被捅死在街頭”,是因為“助選時與村里另一候選人發(fā)生矛盾”。
據(jù)悉,近2500人的度山村是永中街道辦事處管轄中的一個并不富裕的村莊,村集體資產也不雄厚。但區(qū)位優(yōu)勢明顯,距龍灣區(qū)政府所在地比較近,在寸土寸金的溫州投資熱中,度山村的土地有著極大的增值空間。
記者來到度山村時,選舉早已結束。朱是度山村最大的姓氏,朱氏宗祠是度山村最為顯眼的標志性建筑。溫州市人大的官員稱,悲情濃郁的選舉就是在朱家的祠堂中進行的。朱中強的喋血,使得龍灣區(qū)官方對全區(qū)的村委會換屆選舉高度戒備,人大、組織部等部門成立了督察組,以確保龍灣村委會選舉的合法有序。度山村選舉那天,警察也來到了現(xiàn)場。
朱中強喋血的地點并不在自己的村莊,而是永中街道。知情者稱,3月21日傍晚,朱中強起身離開一個親戚家,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俯身鉆進別克車,屁股還沒擺正位置,車子前身的玻璃就被從天而降的砍刀敲裂,而后破碎。飛舞的長刀沒給朱任何說話的機會。待朱艱難地挪出車外,兇手已一溜煙地沒有蹤跡。圍觀者當即將朱送往臨近的醫(yī)療機構,盡管搶救算得上及時,朱依舊未能幸運地存活下來。
3天后,和朱中強堂兄對壘的另一名村委會主任候選人退出了競選,一名看過“退出競選公告”的當?shù)厝苏f,公告陳述的理由極為簡單:私人原因。但詳細原因并未說明。
同一天,當?shù)鼐酵蝗粚ν顺龈傔x的這名村委會主任候選人實施了刑事拘留。伺時被刑拘的還有一人。此外,另有一人被監(jiān)視居住。
官方人土透露,朱案并不復雜。溫州當?shù)匾幻浾甙赴l(fā)后前往當?shù)鼐胶瞬,?jù)該女記者透露,最大可能是朱中強在為堂兄競選助陣時,與被刑拘的村委會主任候選人發(fā)生了口角。該候選人找到一個關系密切的人,雇傭了一撥兇手。于是,街頭喋血。
當下,血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之中。
傷
2005年4月4日晚8時許,56歲的黃宏臻在自家門口踩住了剎車。推開車門,左腳尚未落地的剎那,一根繩子套住了他的脖子,他張開嘴巴,艱難地喊出女兒的名字,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把長刀迎頭劈來,他本能地抓起公文包往頭上一擋,體態(tài)健壯的黃掙斷了脖子上的繩索,而后用左手捏住那把長刀。但災難還是不可避免,另一個人將手中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向他的雙腳,目標非常明確。
黃轟然倒地。
待妻子兒女聞聲趕出門外,3個殺手已沒有了蹤影,前后過程不過3分鐘。
12天后,身為溫州市某“城中村”村委會主任的黃,躺在病房里,通過電話向記者描述上面那個血腥場景的時候,傷勢已經和緩多了。
“兇殺案,絕對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黃說:“村委會換屆選舉在即,有人想把我搞殘廢!
血案發(fā)生后,區(qū)委書記、區(qū)人大主任、常務副區(qū)長紛紛來到病房,看望雙腳被砍斷的黃宏臻。黃已把他的“仇家”,以及與換屆選舉有關聯(lián)的線索報告了警方。當下,警方正在全力偵查、緝兇。
在真相沒有大白之前,決不能輕信任何懷疑式的“指控”。但記者以為,黃談到兇殺時提及的選舉背景、村政斗爭,對我們觀察溫州“城中村”換屆選舉或許大有裨益。
3年前,已經隨同妻子住到城里的黃,被村民們喊回了自己出生的那個村莊,將他海選為村委會主任。黃說:“村民們很可憐,他們的村莊快被村官蛀空了,1億多沒有了。我尋思了72個小時,決定挽救振興我生活了幾十年的村莊!
1980年,黃當過一段村官。而后,去鎮(zhèn)里的一個企業(yè)當了4年廠長。1980年代中期,黃去了象征國家權力機關的派出所。干了10年也未能轉正的黃,后來離開派出所自己辦起了私有企業(yè)。 2002年兒子把廠房搬遷到上海,他一門心思地當起了村委會主任。
一俟履新,黃就應村民的要求,著手撥亂反正,并對前任財務進行審計。
從2002年8月至2003年3月,半年多的時間,審計報告列出了22個問題,鎮(zhèn)紀委認定其中6個問題需要前任村長和支書承擔責任。最后,兩個前村政舞臺上的黨政“一把手”被雙雙開除中共黨籍。黃上任的時候,原村委會主任被上級黨委任命為村支書,審計報告后,班子也搭不成了。其他的安排,也成了問題。
比較而言,撥亂反正要比審計難得多。黃說,2001年,村民們尚未同意,村支書和村主任就和甌海區(qū)開發(fā)區(qū)簽訂了一紙協(xié)議,將19.3畝土地給了村主任和村支書個人所開的兩個“皮包公司”,且將二產用地改為三產用地,進行商品房開發(fā)。村民們?yōu)榇松显L,鬧事。
已是村主任的黃,當然不會上防,也不會鬧事。他利用自己區(qū)人大代表的身份,通過人大常委會,促使區(qū)政府調查處理。從2002年10月到2005年初,耗時久遠的調查推翻了原先的協(xié)議,宣布無效,斷了人家的財路。
黃說,他上任后,和前任的矛盾,完全白熱化,無須掩飾。2003年6月 26日,前任村委會主任去北京告狀,指責他破壞耕地。當時的情況是,有塊在鹿城區(qū)的土地,十數(shù)年未種莊稼,有人在上面建了一個養(yǎng)豬場,被鎮(zhèn)里毀棄了。黃領著村民推倒了上面的棚子,對土地進行三通一平,迎接三撥臺灣商人的到訪。前任的上訪起到了作用,當時的國土資源部部長作了專門的批示。區(qū)公安局以涉嫌破壞耕地罪,把黃羈押了14天。村民集體去區(qū)委喊“還我村官”,最后黃被取保候審,直到2004年6月,方了結此案。
春節(jié)前后,又發(fā)生了一件事。一個被黃視為“他們那條線上的”村支部委員,給20多個中共黨員每人送了數(shù)百元的超市購物券,希望能夠當上村支書。推選村支部書記候選人的時候,黃向鎮(zhèn)紀委匯報了此人涉嫌賄選的事實。區(qū)紀委和鎮(zhèn)紀委查了一個月,確認該支部委員是賄選,取消了他的村支書候選人資格。
黃說:“他們希望通過代理人對付我的計劃落空了!
逃
2005年4月10日早晨,溫州市水心村村委會主任董志平,開著自己的“小豐田”,把幾份當年記述水心村罷免村委會主任的文字資料送到《南風窗》記者人住的賓館。而后,便神秘地失蹤了,無論人們怎么撥打他的手機,都沒有人接聽。 此前一天夜晚,他對記者說:“我必須逃走,躲起來。否則,村委會又要換屆了,老百姓還會選舉我當村委會主任。可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站在一旁的一名溫州知名人土無奈地對記者說:“你想象不到吧,一個當年歷經帶領村民罷免不合格村委會主任的人,自己當選村委會主任后,竟然害怕再次當選!
董志平是2001年9月23日當選溫州市鹿城區(qū)城郊鄉(xiāng)水心村村委會主任的。當時,并非正常的換屆選舉,而是原先的村委會被他率領的“反對派”罷免了。他是補選中勝出而后“組閣”的。
據(jù)稱,水心村是浙江省溫州市鹿城區(qū)城郊結合部的一個村莊,綠水環(huán)繞,風景怡人,南宋時,永嘉學派的代表人物葉適曾寄居這里潛心著述,后人稱其為水心先生。水心村由此得名。
過去的20年里,水心村漸成溫州都市化浪潮中的“城中村”,集體資產像野草一樣瘋長。董志平舉了一個堪以說明水心村一夜間暴富的例證:1996年,水心村破費130余萬元,為當時的兩個黨政一把手――村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配備了兩輛高級轎車。董志平們也在溫州城市化的潮流中,洗腳上田,穿上皮鞋,打上領帶。他們不僅參與城市建設與房地產開發(fā),也參與由利益分配不均等因素釀成的“干群矛盾”。
2000年6月4日上午,水心村300多村民涌到村委會的“官邸”,勒令村官對勞力安置房分配、集體店面出租、村官報酬、集體資產投資等等問題作出解釋,并要求審計村集體財務狀況。雙方矛盾一觸即發(fā)。村民們開始上訪,從鄉(xiāng)政府到鹿城區(qū)再到溫州市,“有關部門”的答復一次次讓他們覺得沮喪。而后,153名村民集資3.06萬元,委托董志平等人為民意代表,去杭州“告狀”。浙江省信訪局一名官員告訴董,村民有權罷免他們不認同的村官。
董找到倡導組織罷免寮東村村委會主任的吳錫銘,請吳起草了一個《罷免理由書》。兩天之內,2/3有選舉權的村民在罷免書上簽了名。6月26日,村民們向城郊鄉(xiāng)政府遞交了罷免書,請求鄉(xiāng)政府和區(qū)民政局依法幫助召開罷免大會,免掉4名村官的職務。7月27日,區(qū)民政局、人大、組織部、公安局、農經委等5個部門與城郊鄉(xiāng)一起突然召集村民代表到鄉(xiāng)政府3樓開會,向他們宣布簽名無效。
2000年11月15日,董志平在吳錫銘的陪同下,去民政部上訪。5日后,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發(fā)表文章,披露水心村村民民主權利被妨礙。一周后,董在凌晨5時許,被當?shù)鼐阶ミM警車。在一個紀委的賓館里,非中共黨員董志平被關了9天。問訊者不斷重復一個問題:你給《人民日報》記者送了多少錢?
在新華社記者的干預下,董重新贏得了自由。由于幾家中央級新聞媒體的輿論介入,水心村的村官罷免被掃除了障礙。2000年12月5日上午8點,罷免大會在水心劇院舉行。出于對鄉(xiāng)政府與有關部門指導村委會成員制定的罷免辦法中“不得辦理委托”之規(guī)定的抗議,村民們拒絕人場。因為,不讓辦理委托,就意味著將外出村民的選票歸到反對罷免的數(shù)目中,主張罷免者當然要反對。僵持到下午3點多鐘,罷免大會無奈散會。
董志平開始了新一輪申訴。仰賴于浙江省人大與民政方面的開明官員的支持,事情再次出現(xiàn)轉機。2001年4月 28日,浙江省人大常委會內務司法委員會一于姓副主任,就中共鹿城區(qū)區(qū)委組織部長以及村民代表董志平一行7人的問題,給予明確答復:流產的罷免大會可以接著開;罷免時外出選民可以進行委托。董志平說,那一刻,他的熱淚差一點涌出眼眶。
接下來的事情遠沒有董想象的那么簡單。依照法律規(guī)定,罷免大會應由村委會召集和主持村民會議,但水心村村委會回絕了村民的要求。浙江省人大常委會給出了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方法:先張貼公示,由9名村民牽頭召開村民大會,再民主推選村民大會召集人。不日,村民大會推選董志平等7名村民為村民大會的正式召集人。主持罷免大會的是村民投票選舉產生的“正式召集人”而非村民委員會,這在全國也是首例。
7月22日,在草根民主的道路上蹣跚了一年的罷免大會召開了。440名有選舉權的村民到會355人。350張有效票數(shù),以超過半數(shù)以上的法定票數(shù),合法地罷免了村委會主任等4名村官。
又兩個月,“反對派領袖”董志乎毫無懸念地當選新的村委會主任,組成了新的“內閣”。
3年半的時間過去了,董說他真的厭倦了。和村支部的矛盾,使得他的工作舉步維艱。他每年領取3.6萬元的工資,相當于自己補貼上去的數(shù)字。
現(xiàn)在,他最頭疼的是,村民一早就堵住他的家門,以娶媳婦辦公司為由,要求分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集體資產。據(jù)悉,水心村現(xiàn)在的集體資產有好幾億。
董說,擺乎水心村的矛盾,已讓他心力交瘁,除了躲避,別無選擇。
相關熱詞搜索:博弈 民主 嘗試 博弈中的民主嘗試 民初民主政治的嘗試 初年傳民奴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