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73歲的蘇萊曼就醒了。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和羊皮襖,準備下床。被子和羊皮襖都用了幾十年了,又贓又硬,蓋在身上根本不暖和,尤其是外面風起時,呼呼地刮進洞里,四處漏風,常常把他凍醒。幾個孫子倒是睡得香甜,一個個把頭深深地縮進被子里。
　　蘇萊曼住的村莊叫喀威達?法伍克,位于離約旦河西岸城市希伯倫不遠的地方。外界報道說,是猶太定居者把他們趕進了山洞,這樣說可能有失公允,因為他們的祖上從19世紀奧斯曼帝國起就遷徙到了這里,開鑿山洞,過起類似洞中人的生活。不過,后來的猶太定居者又的的確確帶來了安全問題、巴以沖突問題,在生活上給他們造成諸多不便。
　　這一帶的人靠放牧和簡單的農(nóng)業(yè)為生。不過,近處原本就不充沛的草大都被羊啃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石頭、沙磧和黃土。而為了讓巴勒斯坦武裝分子無處藏身,保護猶太人的安全,一些樹叢和灌木叢也被以軍推平。他們要放羊,就得到40公里以外希伯倫市南部的地方,而那里又是個是非之地――一處名叫“夏尼”的猶太定居點。定居點里邊,學校、教堂、醫(yī)院等各種設(shè)施俱全,是一個有著鮮花、青草和綠樹的地方。但再好也與巴勒斯坦人無緣,他們常常受到猶太定居者的轟趕�？ν�達?法伍克村的孩子更是只有在夢里才可能到那里上學。為了防止巴勒斯坦人進入,猶太人用鐵絲網(wǎng)把喀威達?法伍克和“夏尼”隔了起來。
　　喀威達?法伍克人做飯用柴都是從遠處撿來的,最理想的地方,當然還是夏尼定居點。有一次,27歲的小伙子穆薩趁猶太人不注意,悄悄溜到了夏尼定居點外圍的一顆樹蔭下,那里有不少從樹上掉下來的枝葉,是上好的柴火。穆薩笑逐顏開,他興奮地低頭開始撿這些殘枝枯葉,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從小伙子頭上掠過。
　　穆薩只覺得腦袋發(fā)麻,悚然抬起頭,發(fā)現(xiàn)兩名持槍的猶太人已經(jīng)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其中一個人的槍口還冒著煙。他們是在用槍聲警告他離開這里!穆薩沒有辦法,只好乖乖地走了,這時柴火壓根沒撿多少,地上的枝、葉還歷歷在目呢。
　　穆薩的爺爺名叫尤素福,今年已經(jīng)70歲了,與蘇萊曼是同代人,也是村上為數(shù)不多的高齡老人之一。他為孫子感到后怕,勸他千萬不要再到夏尼去拾柴火了。尤素福說,他年輕的時候,還沒有修鐵絲網(wǎng),管得也不太嚴,到定居點去撿柴并不困難。鐵絲網(wǎng)是與其他地方的隔離墻同期修的,也就是近些年的事。
　　以前,猶太定居者基本上能夠與他們和平相處,他們也從來不招惹這些定居者。甚至有時,當猶太人高興了,還允許單個的巴勒斯坦人乘著驢車,進入夏尼定居點,幫他們清理落葉和敗枝。只是,喀威達?法伍克人抱怨說,猶太人不管是不是柴火,不管對做飯有沒有用,都要求你把它們?nèi)�部撿干凈。穆薩說,我們原來只是充當了清潔工的角色。
　　尤素福老人告訴記者,附近猶太定居點的猶太人一直想把他們趕走,這樣,這些地方就可以成為以色列的了。我們世世代代居住在這里,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雖然艱苦,但我們不會走,哪兒也不會去,再說,我們又能夠到哪里去呢?”
　　
　　曾是猶太民族建國途徑
　　
　　“夏尼”定居點只是眾多個猶太定居點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且與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以及耶路撒冷周圍的定居點相比,這里的巴以之間的關(guān)系要簡單得多。事實上,以色列在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以及耶路撒冷周圍地區(qū)非法建的定居點,已是巴以和談取得進展的重要障礙,同時也與耶路撒冷問題、邊界問題、難民問題、安全問題等構(gòu)成了巴以最終地位談判的關(guān)鍵議題。眼下,剛剛恢復(fù)的巴以直接談判又因猶太定居點風波面臨重大考驗。以色列政府實行為期10個月的猶太定居點停建于9月26日到期后,又堅持在耶路撒冷和約旦河西岸繼續(xù)擴建猶太定居點,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guān)注。
　　以色列是移民定居而形成的國家,移民并建立定居點是猶太民族建立國家的主要途徑。廣義的猶太定居點可以追溯到以色列建國之前很久的錫安主義(猶太復(fù)國主義)運動時期,生活在東歐和俄國的一些猶太社團開始展開“返鄉(xiāng)復(fù)國”運動,返鄉(xiāng),就是指返回猶太人祖先所生活的“迦南地”,即今天的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地區(qū)。
　　1897年8月29日,全球性猶太人大會召開,會議通過的“綱領(lǐng)”文件鼓勵猶太人移居巴勒斯坦,并成立專門的銀行,設(shè)立土地購置基金,為移居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建造住所和定居點等。在強有力的資金和信貸支持下,越來越多的猶太定居點在巴勒斯坦涌現(xiàn)。這一時期還出現(xiàn)了第一個特殊形式的猶太定居點――德加尼亞“基布茲”,從而為以色列國的最終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前夕,到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從2萬人驟增到50萬人。二戰(zhàn)后,以色列歷史上又出現(xiàn)了兩次大規(guī)模的移民潮,由于人數(shù)的大量增多,建筑業(yè)空前繁榮,建筑公司隆隆的推土機催生了一座又一座關(guān)乎以色列未來和國家命運的猶太定居點。
　　由于巴勒斯坦只是一個“彈丸之地”,土地狹小,資源有限,生存空間局促,猶太人的到來以及各種各樣猶太定居點的破土而起,勢必會造成阿拉伯人和他們之間的矛盾。
　　
　　定居點問題復(fù)雜而敏感
　　
　　國際社會現(xiàn)在廣泛關(guān)注的猶太定居點問題,主要是指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以后,獲得勝利的以色列開始把占領(lǐng)的阿拉伯土地千方百計地據(jù)為己有,并不顧國際法和有關(guān)協(xié)議的規(guī)定,在巴勒斯坦所占領(lǐng)土上開始大批修建非法定居點。
　　最初,猶太定居點主要集中修建在約旦河西岸地區(qū),但隨著定居點的不斷擴建,加沙地帶成為以色列修建猶太定居點的主要地區(qū)之一。在街道臟亂、破舊的加沙,這些猶太定居點絕對稱得上是風景如畫的景點了。一次筆者在加沙采訪,不慎走到了一處猶太定居點跟前,但見繁花似錦,綠樹成蔭,青草遍地,滿目翠綠,與周遭的破敗景色形成天壤之別,使人感覺像是到了天堂一般。正在驚嘆何以落后無比、到處都布滿灰塵的加沙怎么驟然間變戲法似地變出一處令人賞心悅目的地方時,突然,一聲斷喝在耳畔響起:“不許動!”
　　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在我的面前,后面還跟著幾個不穿軍服、手中卻拿著武器的精壯男子。原來,這些是以色列士兵和猶太定居點的安全保鏢,而眼前這處與漂亮花園別無二致的地方,就是一處猶太定居點。見我沒有歹意,不像是壞人,他們客客氣氣地讓我走了,后來我才知道,他們守衛(wèi)得很嚴,對擅自闖入的人會毫不猶豫地開槍阻止,幸虧我是外國人,關(guān)鍵是沒有“擅自闖入”,而僅僅是在外圍毫無目的、也就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地東張西望,所以,他們才對我“網(wǎng)開一面”。
　　在加沙地帶,猶太定居點一度占據(jù)著加沙地帶35%的土地。猶太定居者都深居簡出,甚至幾乎是完全不出,生怕被外面的巴勒斯坦人殺掉,或者怕被投擲石塊。筆者注意到,在這些猶太定居者實在不得不外出時,他們總是會得到重兵保護和車輛護送,而且乘坐的還不是一般的汽車,而是固若金湯的裝甲車,旁邊還有坦克保護,可謂嚴陣以待。即使這樣,這些猶太定居者也通常會在通過加沙的街道時,冷不丁地遭到巴勒斯坦青少年投擲過來的石塊,或者遭到雞蛋、西紅柿之類的襲擊。那快速通過的樣子,生動地詮釋出他們膽戰(zhàn)心驚的可怕處境。
　　由于成本和付出太多,而收效不大,加之政治和戰(zhàn)略上的種種考慮,以色列于2005年8月通過實施單邊行動計劃,撤出位于加沙地帶的全部21個定居點和四個位于約旦河西岸北部的定居點。不過,單邊行動的始作俑者、有著定居點之父稱號的以色列前總理沙龍當時強調(diào),撤離并不表明猶太定居點政策的失敗,相反,以色列將會繼續(xù)猶太定居點的建設(shè)。
　　約旦河西岸和耶路撒冷周圍地區(qū)的猶太定居點建設(shè)一直就沒有停止過。位于耶路撒冷東側(cè)的古什?阿杜米姆定居點,是該地區(qū)最大的定居點,其中心的馬阿里?阿杜米姆定居點人口大約3萬人,擁有很大的國際知名度。此外,哈爾霍馬猶太定居點更是值得一提。
　　哈爾霍馬也叫哈爾霍馬山,位于耶路撒冷東南,地處東耶路撒冷通往另一宗教圣城伯利恒的路上。哈爾霍馬是以色列的叫法,巴勒斯坦人稱之為“阿布?格奈姆山”。由于這一地區(qū)屬于東耶路撒冷的行政范圍,戰(zhàn)略地位極為重要,所以一直很敏感,巴以雙方的糾紛也很激烈。上個世紀90年代末,以色列的內(nèi)塔尼亞胡政府決定在此修建6500套住房,引起巴方強烈反對,也遭到美國的批評。
　　2007年12月,以色列政府再決定在哈爾霍馬建造307套定居點住房,并準備向建筑公司進行公開招標。此言一出,就引起巴勒斯坦官方的強烈譴責和抨擊:這是在試圖阻礙和破壞和平進程,是對安納波利斯會議的公然違背,如果以色列一意孤行,巴以和平將喪失殆盡。以色列稱,這項計劃并不違背以色列在安納波利斯會議上所作的遵守中東和平路線圖計劃的承諾,因為哈爾霍馬屬于“大耶路撒冷”的行政范疇,而停建猶太定居點的要求不適用于耶路撒冷地區(qū)。
　　猶太定居點屬于巴以最終地位談判的問題,復(fù)雜而敏感,而哈爾霍馬定居點又牽涉到耶路撒冷問題,就更為棘手和麻煩。奧斯陸等協(xié)議規(guī)定,在最終地位談判前,雙方均不得單方面改變耶路撒冷和定居點的現(xiàn)狀。巴方一直指責以色列試圖改變耶路撒冷的人文、社會和地緣結(jié)構(gòu)。
　　
　　巴以關(guān)系中的“定時炸彈”
　　
　　對以色列而言,定居點的主要功能是屯墾、戍邊,定居者在進行農(nóng)業(yè)耕作的同時,還協(xié)助軍隊保國戍邊,監(jiān)控占領(lǐng)區(qū)的阿拉伯居民,同時,他們的存在還為以色列軍隊提供了在所占區(qū)駐扎的借口。此外,更為重要的是,居住在定居點的猶太人都是有著堅定信仰的人,在他們內(nèi)心,巴勒斯坦這片土地是神圣無比、至高無上的精神家園。
　　但是,在巴勒斯坦人看來,猶太定居者是入侵者,是來搶奪土地、破壞他們平靜生活的敵人。相互仇視,冤冤相報,猶太定居點問題就成了巴以關(guān)系中的“定時炸彈”。
　　以約旦河西岸城市希伯倫為例。那里的猶太定居點一般都比較小,條件很艱苦,不僅如此,位于市中心“烈士街”的易卜拉欣清真寺有伊斯蘭教、猶太教和基督教供奉的先知亞伯拉罕及其子嗣的墳塋,歷來宗教矛盾錯綜復(fù)雜,民族紛爭世代不輟。1994年2月25日,一個名叫戈德斯坦的猶太極端組織“卡赫”成員,闖入易卜拉欣清真寺內(nèi),開槍打死了正在做禮拜的29名巴勒斯坦穆斯林,制造了舉世震驚的“希伯倫慘案”。
　　1997年1月15日,巴勒斯坦民族權(quán)力機構(gòu)主席阿拉法特和以色列時任總理內(nèi)塔尼亞胡在加沙的埃雷茲檢查站簽署了《希伯倫協(xié)議》,當時的以色列二號人物沙龍也表示接受。根據(jù)協(xié)議規(guī)定,希伯倫分為兩部分,其中80%的地方由巴勒斯坦人實行自治;20%歸以色列所有;至于敏感而易出事的易卜拉欣清真寺,則由來自土耳其等國的國際觀察部隊負責安全部署,巴勒斯坦人在該寺的存在通過“伊斯蘭基金”辦公室體現(xiàn)。此外,《希伯倫協(xié)議》還對擬接替以軍履行安全責任的巴勒斯坦警察的人數(shù)、裝備等做出具體的規(guī)定。為促使《希伯倫協(xié)議》得到執(zhí)行,美國還出具了書面保函,一并作為附件寫入?yún)f(xié)議。以色列在協(xié)議生效10天后陸續(xù)從希伯倫撤軍,巴勒斯坦人開始實施自治。
　　然而,還不到一年,1997年11月15日傍晚,剛剛做完安息日禮拜的猶太定居者與護送他們的以色列軍警突然遭到巴勒斯坦槍手襲擊,12名猶太人被打死,30多人受傷。事發(fā)后,以色列重新占領(lǐng)了該城,逮捕了40多名巴勒斯坦人,看守內(nèi)閣總理沙龍視察被襲的定居點,下令軍隊采取切實措施,有效保護定居者的人身安全。引人注目的是,沙龍隨即宣稱《希伯倫協(xié)議》無效,并決定擴大以色列在希伯倫的控制范圍。
　　希伯倫槍擊事件后,猶太定居者在出事地點附近搭建了許多臨時住房,聲稱要建造新的定居點,還闖入當?shù)匕屠账固谷松痰陮め呑淌?要求趕走巴勒斯坦人。沙龍明確表示,他支持這些猶太定居者擴建現(xiàn)有定居點的要求,說這樣可使周圍的幾個小型定居點與城內(nèi)的小定居點連接起來,以增加定居點和猶太定居者的安全。對此,當時的巴勒斯坦領(lǐng)導(dǎo)人阿拉法特強烈譴責以軍重新占領(lǐng)希伯倫、政府慫恿居民擴建猶太定居點以及沙龍否定《希伯倫協(xié)議》的講話。巴方多次警告說,猶太定居點問題是巴以關(guān)系中的“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并摧毀整個和平進程。
　　以色列是世界上惟一依靠移民并建立定居點而形成的國家,猶太定居點在巴勒斯坦地區(qū)的存在已有100多年的歷史。對于生活在這里的猶太人來說,擁有土地和建設(shè)定居點是保證勝利的關(guān)鍵,沒有定居點,就沒有生活的一切。可以說,猶太定居點對以色列利害攸關(guān)。從這個意義上看,猶太定居點還會建設(shè)下去,而巴方和阿拉伯人的反對,也會繼續(xù)不絕如屢,一浪高過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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