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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喇叭 喋血“洋喇叭”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14歲,他成了朝鮮戰(zhàn)場上一名最小的中國人民志愿軍文工團員。他會唱歌、跳舞、吹單簧管,戰(zhàn)壕里、坑道里、槍林彈雨里,哪有他哪熱鬧。   那是一支從國民黨軍樂隊繳獲來的破舊單簧管,它見證著戰(zhàn)爭、見證著死亡。戰(zhàn)后,他帶著它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軍樂團,他是團里當之無愧的元老。他在重大國事活動中演奏,強忍住戰(zhàn)爭帶來的嚴重腿疾,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轉業(yè)。他就是紀曉嵐的八世孫紀烈平。
  
  投軍尋親
  上世紀30年代末,戰(zhàn)爭和饑荒橫掃河北大地,河北獻縣的紀曉嵐家族漸露頹勢,紀烈平恰恰降生在這個蕭瑟的晚秋。他年僅8歲就失去了父母。大姑紀根沛視他和哥哥紀烈承為己出,辛苦拉扯他們長大。
  1950年,抗美援朝開始了,小烈平想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
  一天,14歲的紀烈平在街上看到了一張67軍文工團招生的告示。67軍?那不是哥哥的部隊嗎?他沒跟任何人商量就來到了考場。
  “會什么?”
  “唱歌跳舞都行!
  小小的紀烈平拿出啥不論的架式,雙手叉腰,扭著東北大秧歌,昂首高歌:“天津解放了,人民齊歡笑;天津解放了,人民齊歡笑。”考官笑得前仰后合,他們被面前這個孩子強烈的表現(xiàn)欲所征服,這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家里人都在哪做事兒?
  “說大官還是說小官?”
  “什么大官?”
  “不知道,反正是給皇上出主意的。”
  “還是說小官兒吧?”
  “我哥哥在你們67軍司令部當參謀!
  3天后,紀烈平便應征入伍,成了67軍最小的文工團員。大姑紀根沛知道這消息很恐慌,烈承已經去了朝鮮戰(zhàn)場,烈平一旦參軍,十有八九也要上前線。偏偏紀烈平滿不在乎,他說:“沒事,我不怕死、就怕傷,萬一缺胳膊斷腿就再也不回來見您了!贝搜砸怀觯o根沛頓時淚如雨下。
  
  “單簧管”在戰(zhàn)斗
  67軍文工團的前身是中國工農紅軍一方面軍第一軍團第一師政治部宣傳隊。后來成為晉察冀軍區(qū)第一軍分區(qū)政治部所屬的戰(zhàn)線劇社。1951年7月,改為中國人民志愿軍第67軍戰(zhàn)線文工團,下設舞蹈、話劇、樂隊等3個分隊。
  文工團協(xié)理員楊興農是個大才子,從單簧管、手風琴到京胡、三弦他無一不專。他當了紀烈平的老師。分到樂隊的紀烈平一眼就看上了滿身機關、亮光閃閃的“洋喇叭”――單簧管。這支單簧管奠定了紀烈平演奏生涯的不俗開端。
  這是一支磨掉了銘牌、不知產于何地的單簧管,是從國民黨軍樂隊繳獲來的戰(zhàn)利品。由于歷經戰(zhàn)火,管子上布滿劃擦和火燎的焦痕,電鍍音鍵上露出了鍍銅的底色,但音色依舊完美。短短的幾個月,對音樂一竅不通的紀烈平在楊興農的調教下,已經可以吹奏《中國人民志愿軍戰(zhàn)歌》等幾支相對簡單的進行曲,還可以為歌唱演員進行簡單的伴奏。
  小烈平是從秦皇島出發(fā)上的朝鮮前線,哥哥的一個戰(zhàn)友去車站送他,見他是個孩子,順手買了根棒棒糖給他,小烈平嘴里“嘎巴、嘎巴”嚼著,躺在椅子底下就奔赴了鴨綠江。
  一下火車,紀烈平被眼前的場面震撼了。一望無際的志愿軍部隊正從半干涸的鴨綠江走向朝鮮。過了江,他們面向祖國,雙手高高舉起裝滿鴨綠江江水的水壺向祖國宣誓:“誓死保家衛(wèi)國!”“不打敗美帝國主義,決不回國!”隨著團長一聲令下,全體文工團員跑到江畔,呈散兵形排列,用所有的響器為戰(zhàn)友們壯行。一時間,黑管與鑼镲共奏、長號和笛子合鳴,“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奔o烈平抽出心愛的單簧管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公演,吹啊吹,直吹到夜幕降臨,吹啊吹,直吹到嘴上流出了殷紅的鮮血都渾然不覺。
  為了縮小目標,減少人員傷亡,67軍文工團實行戰(zhàn)時建制,分別由一老、一小、一女三人為單位組成戰(zhàn)地宣傳小組,奔赴各前沿陣地給戰(zhàn)士們演出。要求“一專、三會、八能”。每一個人要求能唱、能跳、能演奏樂器。紀烈平不但吹單簧管,而且還學會了唱歌、跳舞、數快板。他用單簧管伴奏過的歌曲多得已經記不清了,唯有一曲《王大媽要和平》至今不忘。
  王大媽是一個好媽媽,
  她餓著肚子去宣傳受累也不怕,
  感動了閨女小媳婦,
  說服了太太李大媽。
  你看她和平勇士選呀選上她。
  王大媽,更有勁,她把道理告訴了告訴大家:
  美國鬼你別發(fā)狂,
  你看他擺了一個老虎樣,
  唉呀呀他還想奪去咱的臺灣,
  哎呀哈他這實在太混賬啊,
  他這實在太混賬呀,
  
  不怕他,不怕他,
  朝鮮的人民軍猛猛地打,
  咳喲咳打得他,打得他落花流水,
  打得他滾呀滾西瓜呀,
  打得他稀里嘩啦。
  
  生與死,未膽怯
  紀烈平好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一天,紀烈平和戰(zhàn)友們正在坑道前晾衣服,敵機突然來襲,低空掠過時簡直要碰破頭,巨大的沖擊波把旁邊汽車的帆布棚子都扯起來。大家就地臥倒,一個戰(zhàn)友離坑道只有兩三米的距離,他想跨步沖進坑道,但就在其欠身的剎那間,一塊彈片呼嘯而來,頓時就將他開了膛,鮮血和腸子迸濺出來,他在地下翻滾哀號。紀烈平不顧自己的生命與戰(zhàn)友們用擔架抬著傷者翻山越嶺去戰(zhàn)地醫(yī)院搶救。未及山頂,傷者就斷了氣。
  紅了眼的紀烈平嗷嗷地怒吼著。那以后,小烈平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他變得沉默寡言,演出時幾天幾夜不睡覺,那支見證過無數次戰(zhàn)爭、無數個死亡、被鮮血一遍遍浸潤和洗禮過的單簧管低沉處瑟瑟聲咽,高亢處一鳴沖天,飛揚的旋律成了紀烈平寄情親人、祈望和平的告白書。無數戰(zhàn)士聽著他的《志愿軍戰(zhàn)歌》《卡秋沙》《共青團之歌》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復。
  朝鮮戰(zhàn)場上的艱苦難以想象,長期吃半生不熟的米飯和水煮黃豆讓紀烈平苦不堪言。更可怕的是在坑道里睡覺,雨季的朝鮮淅瀝不絕,坑道里上面滴水,下面流水。睡覺時,只能用一塊塑料布將自己包裹起來,身下墊上稻草。經常一覺醒來全身已經被水浸透。為躲避敵機轟炸,被子長期不能清洗晾曬,可以直接用手擰出水來,紀烈平為此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關節(jié)炎。為了給散布在大山之中的戰(zhàn)士們演出,他們每天經常要行軍70公里以上,還要翻爬過一座座高聳入云的大山,經常走出兩腳血泡。
  晚上,老同志們讓小同志先睡覺,然后燒開水為他們挑血泡。紀烈平每每痛醒,遙想起同在朝鮮戰(zhàn)火中殊死抗敵的哥哥,想起在祖國一隅為他終日抹淚的大姑,已是熱淚盈眶,但堅強的他從來沒有在戰(zhàn)友和領導面前流露過一絲一毫的怯懦。這個半大孩子在戰(zhàn)壕里、坑道里、槍林彈雨里飛跑著,由于小、由于靈活、由于對吹奏黑管有一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勁頭,由于姓氏的諧音。戰(zhàn)友們都親昵地叫他“蒺藜狗子”。
  前線部隊非常重視文藝戰(zhàn)士們的安全,都管文工團員們叫“寶貝兒”。他們平時跟戰(zhàn)士一樣,同吃同住同行軍,但一打起仗來,就會被從前線“收”回來。但紀烈平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顧,經常主動往前線鉆,為了到前沿陣地慰問演出,他曾一天越過敵人的八道封鎖線。他曾經在距敵人只有五六十米遠的地方,眼睜睜看著猙獰的美國大兵向他們潑水樣地傾泄子彈也絲毫不膽怯。
  一次,他曾為了給坑道里的戰(zhàn)友們取暖,一個人上山拾柴,不幸從山上滾落,險些喪命。短短的幾個星期后,他又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前線。戰(zhàn)后,許多老志愿軍老戰(zhàn)士還記得那個在鴨綠江邊扯著嗓門給他們鼓勁的文工團小戰(zhàn)士:“快點走,加油干,馬上就要到前線,彈上膛、刀出鞘,打得鬼子上九霄!”
  1953年7月,戰(zhàn)爭的凄涼和陰沉走到盡頭。祝捷會上,被勝利激蕩得近乎發(fā)狂的官兵們意外地聽到了一曲天籟之音,那是紀烈平吹奏的《牧羊姑娘》。
  “對面山上的姑娘,
  你為誰放著群羊?
  淚水濕透了你的衣裳,
  你為什么這樣悲傷……”
  多少年了,戰(zhàn)士們一天天與戰(zhàn)爭相搏,與死亡為伍,他們不知道寫了多少份殊死抗敵的“血書”和“遺書”,但他們畢竟都是血肉之軀,他們有家鄉(xiāng)、有父母、有親人也有各自心中的“牧羊姑娘”,但直到今天,直到眼前這個吹著“洋喇叭”的半大孩子突然用這種不可思議的、勾人心弦的聲音為他們打開了一扇人性之門。全場緘默片刻,而后一片狂熱的掌聲和歡呼聲,從軍官到士兵,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辰里,伴著紀烈平的洋喇叭流下了他們再生之喜的淚水。
  
  1954年,全軍撤銷軍一級文工團,67軍文工團撤銷,紀烈平被調到中國人民志愿軍總司令部軍樂隊。根據組織安排,師從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軍樂團的首席雙簧管演奏家牛占英學習雙簧管。1958年朝鮮撤軍后,他被調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軍樂團演奏雙簧管。他用一塊大紅綢子把那支伴他度過戰(zhàn)爭喋血的“洋喇叭”細細地包裹起來裝進琴盒,像告別一個時代一樣鄭重地向它昂手敬禮。
  1969年,紀烈平從總政軍樂團轉業(yè)到了北京照明器材廠,后調到北京宣武區(qū)風雷京劇團。雙簧管與京劇風馬牛不相及,好在當時正在流行交響音樂伴奏的京劇。于是,人們在該團出演的交響音樂《紅燈記》中聽到“洋喇叭”的聲音,那是李鐵梅“聽罷奶奶說紅燈”之前的一段雙簧管過門。整本大劇,僅此一曲,令紀烈平好不遺憾。
  后來,京劇團進了一些學員,這些10歲出頭的孩子稚氣未褪,需要嚴格的軍事化鍛煉。團領導讓老兵紀烈平擔任學員隊隊長。時下著名演員于榮光,還有文藝系統(tǒng)的許多領導都曾經是紀烈平麾下的“小兵”。
  現(xiàn)在,紀次龍、紀烈平兩兄弟都是七十好幾的人了,哥哥現(xiàn)居天津,弟弟住在北京。前些年,老哥倆經常相約到天津黃家花園那個再生之地攜手重游,心里翻騰起好一番人生感慨。近些年,紀烈平因風濕性關節(jié)炎已經難以行走,下不了床,閉目靜思,一段段往事涌上心頭,“洋喇叭”的故事總能貫穿始終。
  編輯/馮 嵐 icarusf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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