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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盧漢墓 [我的父親:最后的“云南王”盧漢]

發(fā)布時間:2020-02-19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1945年12月1日,盧漢取代龍云,成為新一任云南省主席,也是繼蔡鍔、唐繼堯、龍云之后的第四代“云南王”。   相比于活躍的龍云,盧漢一生謹慎而低調(diào)。早期的盧漢似乎也樂于在龍云的光環(huán)下默默幫他征戰(zhàn)南北、打理天下。而在龍云被驅(qū)逐出云南之后,盧漢用自己的智慧和謀略,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壯大自己的實力,最終成功地謀劃了起義事件,投奔了新政權(quán)。
  作為盧漢唯一的女兒,盧國梅曾被外界想象過的是優(yōu)裕的“彝族小公主”的生活。但實際上,在父親自食其力的樸素要求下,她的人生道路,是一個標準的“紅旗下長大的”新公民的生活軌跡。也是受父親影響,她對家族曾經(jīng)的榮耀和財富,也看得風淡云清
  
  輔佐龍云
  提起“云南王”,大家首先會想到的人物是龍云。從1927年確立統(tǒng)治到1945年被架空,龍云在云南整整統(tǒng)治了18年;而在龍云離開昆明后,父親盧漢出任云南省主席,所以也有人稱他是繼蔡鍔、唐繼堯、龍云之后,第四代“云南王”――其實也可以說是最后一代“云南王”。
  父親的人生軌跡的確與龍云密不可分。他們倆都是彝族,龍云比我父親大11歲,是我父親的表哥。辛亥革命爆發(fā)后不久,父親和龍云正式投入滇軍。不久,兩人進入云南講武堂第四期學習。龍云學騎兵科,父親學步兵科。1914年,父親從講武堂畢業(yè),分配到滇軍任少尉見習排長,開始了他的職業(yè)軍人經(jīng)歷。
  父親早期見證了幾位地方實力派對云南領(lǐng)導權(quán)的爭奪。那時,第一代“云南王”蔡鍔已經(jīng)去世,取而代之的是唐繼堯,1921年初,唐繼堯被滇軍第1軍軍長顧品珍逐出昆明流落香港,在唐繼堯失去權(quán)力時,父親和龍云也效忠于他。次年3月,唐繼堯又重新確立了對云南的統(tǒng)治,龍云被任命為第5軍軍長兼滇中鎮(zhèn)守使,駐守昆明,成為滇軍實際上的二號人物,父親被任命為近衛(wèi)第3團團長,不久又升任第7旅旅長。
  但是他們內(nèi)部的爭權(quán)奪勢也從來沒有停止過。1927年2月6日,龍云與胡若愚、張汝驥、李選廷4位鎮(zhèn)守使一起調(diào)兵逼近昆明,對唐繼堯“兵諫”。被迫交出政權(quán)的唐繼堯不久就病死,政權(quán)又失去了平衡,特別是胡若愚與龍云爭奪領(lǐng)導權(quán)的矛盾加劇。1927年6月13日深夜,胡若愚派兵突襲龍云住宅,擒獲龍云。這就是云南歷史上的“六?一四政變”。龍云一只眼睛被炸瞎,被囚禁于鐵籠中。
  當時胡若愚也派兵包圍了父親的住宅。父親在家里聽到槍聲后機警地從石墻爬出,藏在朋友家中。兩天后化裝逃出昆明,在楚雄等地收容部隊,向昆明反攻,最終逼迫胡若愚釋放了被囚一個多月的龍云。在隨后兩年中,龍云在我父親的支持下,打敗了胡若愚、張汝驥等部,統(tǒng)一了云南,自此開始了他漫長的統(tǒng)治歷程。
  回首上世紀30年代,中原大地軍閥混戰(zhàn)不斷,而云南則相對安定穩(wěn)定。龍云在云南站穩(wěn)腳跟后,利用這個優(yōu)勢,從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等方面實行了一系列整頓和改革,建設(shè)“新云南”,使地處邊疆的云南成為民國時期一個引人注目的省份。在此期間,父親不但幫助龍云處理省財政一些問題,也在軍政大事上為龍云出謀劃策,是龍云最重要的助手和事實上的云南第二領(lǐng)導人。
  與桂系、川系等其他派系的軍閥一樣,龍云也一直注意保存實力,對于攔擊長征中的紅軍也不積極。在紅軍長征過程中,其兩大主力――中央紅軍和紅二、六軍團,先后兩次路過云南。蔣介石命令龍云“追剿”紅軍。但是龍云要求滇軍對紅軍盡可能多追少堵,盡可能讓紅軍走出云南。有趣的是,當年紅二、六軍團路過云南時,父親帶領(lǐng)部隊就跟在賀龍部隊的后面。新中國成立后,賀龍與我父親同時被任命為國家體委主任、副主任,兩人見面時,父親還和賀老總開玩笑說:“我當年還追擊過你呢!辟R龍笑答道:“我知道,我曉得,你追也追不上,擊也擊不倒嘛!”大家都默契而笑。
  
  英勇滇軍
  1937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在南京國防會議上,龍云慷慨表示“滇省將盡地方之人力物力”,出兵20萬,參與抗戰(zhàn)。不久,滇軍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60軍,由父親任軍長。9月9日,60軍在昆明南郊巫家壩機場舉行誓師大會,出征抗日。
  雖然出身地方軍閥,但無論對龍云還是對父親來說,民族大義是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滇軍出征抗日時絲毫沒有隱瞞自己的實力,帶上了最好的武器。
  60軍的裝備和人數(shù),尤其是兵員素質(zhì)甚至超過了國民黨的嫡系部隊,所以當他們到達武漢后,蔣介石還特地曾命令這支軍容整齊的軍隊繞鬧市一周,以表明我們有優(yōu)秀的軍隊來安定民心。滇軍的很多人都是彝族同胞,他們特別善戰(zhàn),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
  當年,60軍的軍歌也非常有名。歌詞是田漢的夫人安娥寫的,著名作曲家冼星海譜的曲,他還親自到軍營里教60軍官兵唱這首歌。當被征調(diào)到臺兒莊前線時,60軍就是唱著這支雄壯的歌前進的。此時的臺兒莊戰(zhàn)事極為不利,李宗仁、孫連仲各部都已疲憊不堪,紛紛后撤,僅有湯恩伯一部留在邵縣附近。他們到達時,甚至還沒來得及將機槍從馬背上卸下來,就與日軍的板垣師團展開一場惡戰(zhàn)。
  60軍浴血臺兒莊最慘烈的戰(zhàn)斗,就是禹王山攻防戰(zhàn)。禹王山不過是座只有300米高的小山頭,但因為這座小山地處魯南大平原上,登上山頭便可一覽無遺地俯瞰60軍陣地,湯恩伯部隊大潰退時,禹王山被日軍占領(lǐng),這對60軍各部構(gòu)成了極大威脅。4月23日,父親下令奪回禹王山。他們在敵人密集的炮火攻勢下強渡運河,向禹王山發(fā)起猛攻,日軍瘋狂抵抗,一時敵我難辨。陣地上突然刮起了強勁的東南風,將濃煙卷向敵方的陣地,日軍一下子看不清目標。184師師長張沖抓住這一機會,命令吹響沖鋒號,部隊一鼓作氣攻下了禹王山。這場進攻戰(zhàn)曾在1940年被定為優(yōu)秀戰(zhàn)例編入國民黨軍事院校的軍事教材。
  板垣征四郎帶領(lǐng)日本皇家精銳師團向禹王山發(fā)起輪番瘋狂的進攻。戰(zhàn)士們拼死抵抗,并與鬼子展開血刃戰(zhàn)。禹王山一戰(zhàn),日軍死傷7000多人,全線潰敗。
  由于60軍前仆后繼的英勇阻擊,打得日軍寸步難行,傷亡慘重,使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日本報紙也不得不承認:這是“自‘九?一八’與華軍開戰(zhàn)以來,遇到滇軍猛烈沖鋒,實為罕見”。不僅粉碎敵人由臺兒莊直下徐州的企圖,也為數(shù)十萬的中國軍隊大部隊迅速跳出敵人的包圍圈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在臺兒莊這場28個晝夜的大血戰(zhàn)中,60軍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全軍3.8242萬人,陣亡1.3869萬人,受傷4545人,失蹤430人。各級軍官犧牲177人,最終已不足5個團的兵力。
  臺兒莊戰(zhàn)役的總指揮是李宗仁,而滇軍和桂系一直有矛盾,所以當60軍被派去執(zhí)行最艱難任務(wù)的時候,下面的軍官也頗有微詞,有的人認為李宗仁是借機報復(fù),父親的一位老下級張沖曾經(jīng)向我們回憶,他曾在父親面前憤憤不平地念叨說:“不行就走,誰跟他們打啊!”父親說:“怎么能走呢?!這是民族戰(zhàn)爭,打日本!”
  臺兒莊戰(zhàn)役以后,滇軍名聲大振。不久,60軍改編為第30軍團,之后再擴編為第一集團軍,先后參加武漢會戰(zhàn)、長沙會戰(zhàn)及贛北戰(zhàn)役。1940年,日本占領(lǐng)越南北部,危及云南大后方,蔣介石委派我父親為滇南作戰(zhàn)軍司令,調(diào)回一部分滇軍防守中越邊境,父親圓滿完成任務(wù),在5年內(nèi)沒有讓日寇越雷池一步。
  抗戰(zhàn)后期,父親升任第一方面軍的總司令,軍銜升為上將,與他身份相同的幾個方面軍總司令,都是蔣介石的嫡系、出身黃埔的正規(guī)軍,父親是滇軍出身,又是少數(shù)民族,能干到那個位置,也表明相當不簡單。父親也是一員福將,打了那么多年仗,而且每次都沖在前頭,這么多年只是手指頭擦破一點點傷。
  
  越南受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正式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8月17日,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任命遠東盟軍統(tǒng)帥麥克阿瑟為盟國接受日軍投降的最高統(tǒng)帥,并同時下達了第一號總命令,對同盟國各自的受降區(qū)域做了嚴格的劃分?偯钜(guī)定:“除滿洲外中國境內(nèi)的所有日本部隊,包括空軍、海軍、陸軍和后勤部隊,以及臺灣和北緯17度線以北法屬印度支那的全部日軍,都必須由中國戰(zhàn)區(qū)最高統(tǒng)帥蔣介石受降。”
  按照這一命令,國民黨政府將中國戰(zhàn)區(qū)劃為15個受降區(qū),以何應(yīng)欽為全權(quán)代表。其中第一受降區(qū)以第一方面軍父親盧漢為受降主官,到越南接受北部約6萬多日軍的投降;越南南部地區(qū)的日軍則由英軍受降。
  不久,第一集團軍被擴編為第一方面軍,除了屬于滇軍的第60軍、第93軍外,還包括來自廣東的第62軍和中央軍第52軍、第53軍共5個軍、4個獨立師,20萬中國部隊按幾路分別入越集結(jié)。雖然父親名義上是第一方面軍總司令,但實際上他也只能指揮滇軍各部。而滇軍的10萬部隊出發(fā)前,蔣介石向龍云保證,滇軍完成受降儀式后馬上回云南。
  9月28日,受降典禮在河內(nèi)原法國總督府大禮堂里隆重舉行,父親以受降主官的身份,莊嚴地向日軍投降代表下達了漢字第一號訓令,并通過英、日語翻譯宣讀完畢。日軍投降代表土橋勇逸中將在投降受領(lǐng)證上簽了字。作為第一方面軍的最高首領(lǐng),去越南接受日本投降,是父親軍人生涯的最高榮耀。
  就在父親率領(lǐng)幾乎全部滇軍入越后,蔣介石卻坐鎮(zhèn)西昌,策劃了轟動一時的“驅(qū)龍事件”。
  10月4日,何應(yīng)欽奉蔣介石之命,以中國陸軍總司令的身份,飛至河內(nèi),名為視察情況,實際上也在監(jiān)視父親的動靜。接著,空軍副司令王叔銘到越南,向我父親遞交了蔣介石的親筆信,要求他“曉諭所屬,以安眾心”。
  此時,父親雖有20萬大軍在越南受降,但蔣介石的中央軍以更多的兵力成犄角之勢形成威脅,同時父親也從蔣介石的親筆信中讀出了蔣介石對“倒龍”之事早有部署,所以他只好保持冷靜。龍云后來對我的父親也有些怨氣,他還希望父親能像在第一次“倒龍事件”中那樣,冒著生命危險,率兵反攻昆明,拼死救他?墒菚r局畢竟還是不一樣了。
  后來也有很多人議論父親、龍云與蔣介石之間的關(guān)系。在我看來,其實,父親總的來說是忠于龍云的,有“外敵”時,他們倆的立場總是一致的。當然他們倆之前也存在些微妙的矛盾,而這個矛盾屬于兄弟之爭,公平地講,也并不是由蔣介石挑動的。不過父親在世時,他從來不談?wù)摵妄堅频年P(guān)系,對龍云也從來不評價。
  
  昆明起義
  解除了龍云的武裝之后,蔣介石也知道,單靠杜聿明的軍隊是無法控制云南的,他還必須依靠父親。1945年12月1日,父親接替龍云任省政府主席,成為新一代“云南王”。
  從另一方面講,蔣介石也通過此舉巧妙地解除了父親的軍權(quán),之前還安排李宗黃做代主席,父親成了在國民黨軍政勢力監(jiān)視下的“光桿主席”。但父親也很巧妙地利用他的鄉(xiāng)土優(yōu)勢,努力經(jīng)營,盡力擴大自己的實力。
  那時候,受金圓券改革失敗的影響,云南的金融財政也非;靵y。父親主抓財政這一項,在云南自己造幣在老百姓當中流通,短時間內(nèi)迅速穩(wěn)定了金融。另一方面,父親從他前半生的征戰(zhàn)生涯中深深領(lǐng)悟到:在那個時代,必須要有軍權(quán),所以他自力更生,造了很多槍支彈藥,擴充自己的軍費和軍餉。
  父親接任云南省主席的第一天,昆明就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學生游行,軍隊特務(wù)向游行隊伍投擲手榴彈,炸死4人,這便是震驚一時的“一二?一”慘案。父親表示同情學生運動,贏得了學生的擁戴,他也借機趕走了蔣介石派來的李宗黃。
  那時候,父親的政治立場也并不明確。雖然他與國民黨中央政府若即若離,但他也并沒有下決心走到共產(chǎn)黨這邊來。他只是以地方實力派的一貫心態(tài),力求壯大自己的實力。在他的爭取下,蔣介石同意他成立“云南保安司令部”,父親于是很快以入越受降的原第一方面軍司令部為基礎(chǔ),改組成云南省保安司令部,由他兼任保安司令,取得了對省內(nèi)地方部隊的控制權(quán)。到1949年起義前夕,這支部隊已達5萬余人,成為起義中的基本武裝力量。
  1948年底,父親對秘書這樣說:“我們都坐在國民黨這只船上,由于這只船的管理人員太不行、太壞,使這只船經(jīng)不起大風大浪的沖擊,眼看就要沉沒了。不過,它既是一只大船,不是一下子就沉下水去,還得慢慢地沉。沉是注定的了。問題是坐在船上的人各自怎么辦!
  1949年初,國民黨在軍事、政治上的全面崩潰,使父親的態(tài)度也慢慢發(fā)生了變化。2月下旬,他派與中共有聯(lián)系的民主人士宋一痕秘密與中共接觸,父親與中共華南局的聯(lián)系也從此建立。
  作為云南的一方首領(lǐng),父親的政治態(tài)度顯得更為關(guān)鍵。那時我9歲,正在昆明上小學,對外面的世界將要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沒什么體會。我后來才知道,其實沈醉的軍統(tǒng)早已經(jīng)在我們的房子周圍和附近鄰居家布置了各種暗哨,家里來了什么人、干了什么,都有人監(jiān)視。他們也到處搜集信息和情報,來判斷父親究竟是親共還是反共。如果被發(fā)現(xiàn)“變心”,綁架甚至暗殺,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父親決定讓家人先轉(zhuǎn)移到香港。
  1949年6月,原任國民黨北平警備區(qū)中將司令官的周體仁受到周恩來、朱德委托,輾轉(zhuǎn)回到昆明,與父親長談。父親感嘆:“傅作義兵比我多,地比我富,尚且依靠共產(chǎn)黨,我盧漢怎么還為老蔣賣命!贝藭r的父親,顯然已經(jīng)為自己的政治道路做好了選擇。
  1948年8月24日,放心不下的蔣介石特地由臺灣飛重慶,屢次電召父親去重慶。父親擔心去了被蔣介石扣留不放,稱病不去。蔣介石又派侍從室主任俞濟時飛到昆明,再次催父親到重慶,他又讓張群出面給我父親打電話,保證重慶之行一定是安全的。另一方面,余程萬第26軍已由開遠向昆明移動;李彌第8軍已由四川瀘州向云南前進,先頭部隊已到達宣威;劉伯龍第89軍由貴陽向云南前進,先頭部隊已到達盤縣。當時昆明的形勢格外緊張,大有一觸即發(fā)之勢。
  無奈之下,父親不得不在9月6日飛重慶。沒有料到的是,父親在重慶受到了蔣介石的熱情接待。他委任父親出任綏靖主任,給了他指揮云南軍警憲特的大權(quán),還承諾讓他把保安團擴編為兩個軍,現(xiàn)銀100萬元的軍費,武器、彈藥裝備陸續(xù)補充。
  蔣介石如此慷慨,是有目的的:此時解放軍已占領(lǐng)了大半江山,他寄希望于大西南,想把國民黨中央政府遷到云南,把這里變成反共基地。父親也只好先表示同意,以求先能安全回到云南。其實當時的形勢對父親還是非常危險的。國民黨一些高官堅決反對把父親放回云南,閻錫山認為這無異于放虎歸山。我后來聽說父親的飛機剛剛起飛離開重慶,他就派人追到了機場。
  而這樣一來,也真是應(yīng)驗了閻錫山放虎歸山的那句話。從重慶回來后,父親下決心起義的態(tài)度明朗了。如何把握準時機是一個問題。此時,國民黨的殘部向云南潰退――其實所謂殘部,從另一個角度看,也都是對蔣介石最忠心、最嫡系的中央軍主力。而解放大軍離云南尚有一段距離,如果把握不當,這部分國民黨部隊先進攻并占領(lǐng)了云南,真的變成反共的基地,那也將給中共的新政權(quán)留下無窮后患。所以葉劍英給他密件,要求他先穩(wěn)住,一直拖到解放大軍壓境時再起義。
  12月9日這一天,張群第四次來到昆明,父親安排他住在青蓮街的盧公館里。9日下午,父親在公館里大擺宴席,宴請美國駐云南總領(lǐng)事陸德瑾和副領(lǐng)事,英國總領(lǐng)事海明威和法國總領(lǐng)事戴國棟等人。當時盧公館門前車水馬龍,一派賓主盡歡的祥和氣氛,這也在相當程度上迷惑了暗中監(jiān)視父親的那些人。其實父親的警衛(wèi)團早已暗中布置完畢。
  父親其實早早以張群名義發(fā)了一張通知,假稱因張群到來,晚上21點開會。晚21點整,第26軍軍長余程萬、第8軍軍長兼第6編練司令部司令李彌、云南綏靖署保防處處長沈醉和憲兵司令部副司令兼西南憲兵區(qū)指揮憲兵李楚藩、憲兵司令部參謀長童鶴蓮、空軍第5軍區(qū)副司令沈延世、第193師師長石補天等,如約來到盧公館?墒歉赣H一直沒有出現(xiàn)。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這時父親的警衛(wèi)長龍云青帶著一群衛(wèi)兵走了進來,用手槍對準他們,把他們繳了械。當時只有李彌不甘屈服,還厲聲質(zhì)問,但已無濟于事。這些人的副官、衛(wèi)士和司機,早已被俘虜。
  當時一直跟隨父親的副官楊志華后來向我們回憶了很多細節(jié)。他說,李彌、沈醉這些人是用父親的專車一個個單獨送到五華山光復(fù)樓扣押的。之后,父親自己從后門走上了五華山。12月9日晚22點,父親在五華山正式宣布起義。
  這時,張群仍然住在我們家的新公館里,他往成都打長途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其實電話早已經(jīng)被撤了線。張群可能感覺事態(tài)有變,他要求副官帶他去見盧漢,可是進來的卻是父親這邊的兩名警衛(wèi),告訴他盧漢已上了五華山,云南已經(jīng)起義了,張群頓時目瞪口呆。
  父親宣布起義后,還致電劉文輝,要他會同四川各將領(lǐng)扣留蔣介石,可惜此電為蔣截獲,蔣介石在1949年12月10日14點,在成都鳳凰山機場登機升空,自此永遠地離開大陸。
  跟父親在一起生活這么多年,我從來沒見到他跟什么人講當年起義的過程,盡管里面肯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但不管外界是贊美也好,批評也罷,他頂多是笑笑,既不解釋,也不反駁。父親其實是一個心思十分縝密的人。早期在滇軍里,各種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他就要學會如何安全地生存下來,保存自己;而后來夾雜在國共之間的政治斗爭更加驚心動魄,特別是他在眾多軍統(tǒng)特務(wù)嚴密監(jiān)視的情況下,都沒有暴露自己,隱蔽得非常成功,這也足以說明,父親是非常有謀略的一個人。
  1950年初陳賡與宋任窮接管了云南,他們對父親表示了充分的尊重。云南是邊疆地區(qū),又有很多少數(shù)民族,一些問題如果處理不好,也會引起不少麻煩。而當時事務(wù)是他們?nèi)齻人一起商議決定的,他們互相尊重又默契配合,父親終生與他們保持了很好的私人關(guān)系。
  
  新生活
  1954年,父親與賀龍一道,從西南調(diào)任北京國家體委,賀龍任主任,他當副手,雖然體育是他完全陌生的領(lǐng)域,但父親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好,一點失落感都沒有。家里面所有體育的書都有,每次體育比賽都有人送票,他每次都會欣然前去。有次我愛人問他:“您愛看嗎?”他說:“當然也有興趣了,另外,這是我的工作,所以人家給了票我就必須要去。”
  從上世紀50年代到“文化大革命”之前,對他們來說是黃金時代。父親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這條路走對了。他也努力地學習共產(chǎn)黨干部的行事作風,比如到哪兒吃飯,都要去廚房看看,跟廚師握手。公家配給他的車,他看得也很嚴,有一次家人突發(fā)急病要用他的車送到醫(yī)院,他還記下來,給公家交油錢。我們到北京后被安排在后圓恩寺胡同的一個大四合院里。房子的性質(zhì)是借住,配發(fā)的家具都是向公家租用的,一張桌子每月租金5分,一把椅子每月租金3分。父親對這些家具也愛護得特別仔細。有一次,我很想在墻上掛一幅畫,父親死活不同意,只因為用圖釘會破壞墻面。父親去世后,我們從四合院里搬出來,政府來人,看到這個家具,還驚訝地說:“怎么這么新?”
  我想,父親在考慮是否起義時,肯定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一旦下定決心,他就早已經(jīng)把一些事情想得非常清楚了:既然走到這一方來,就不要與以前有任何瓜葛。決定起義后,他把自己以前的很多東西都燒毀了,包括他做軍人時的照片,看一個燒一個。所以到現(xiàn)在,我們手里幾乎沒有父親以前的舊照片!拔母铩睍r,有的人被抄出來還保留著的國民黨的勛章、獎狀之類的東西,他聽到這種消息時就說:“這個人真奇怪,為什么還留著那些東西呢?”
  我的兩個哥哥比我大很多歲,他們很早就去了美國,我是留在父親身邊唯一的孩子。父親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有一技之長,成為自食其力的人。他覺得我如果一直待在昆明,別人肯定把我當成大小姐、公主一樣地伺候,為了鍛煉我,他決定把我送到北京來讀書。
  1953年,父親借著到北京開會之機,把我從昆明一起帶了過來,給我轉(zhuǎn)到了第28中學,這是一所普通中學。父親回到昆明,我獨自一個留下來繼續(xù)上學。我住的宿舍是60個人的大通鋪,條件很差,周圍同學都沒人認識我。父親把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存在龍云夫人顧映秋家,我定期去他們家取。
  父親的性格與龍云完全不一樣。龍云性格外露,社會活動能力強,所以比較容易引人關(guān)注。相比之下,父親一直很低調(diào),嘴也非常嚴。他平時極少在我們面前點評時政,也從來不議論他人。我想,這固然有他本身的性格原因,也與他戎馬一生的軍人生涯有關(guān)。他經(jīng)歷的很多事情都是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所以必須嚴守秘密。新中國成立后,他更是謹慎低調(diào),閉口不談自己的事。
  
  最后歲月
  我們家在昆明有很多房子,宣布起義之后,父親把這些房產(chǎn),包括我二哥在上海的房產(chǎn),都列在一張清單上全部上交國家。
  我們的家,也就是策動起義的盧漢公館在昆明翠湖南路4號,是一座法國風格的兩層別墅。父親調(diào)到北京工作之后,我們一家都搬了過來。父母就花錢雇人看房子。但沒過多久,省政府出面協(xié)商,說要借用那套房子。父親得知后指示家人,除了把一些細軟收拾出來,房子內(nèi)部的擺設(shè)、油畫、地毯,都不許動,原樣借給政府。
  房子一借就是50多年,一直到現(xiàn)在。
  我們家搬到北京之后,每隔一段時間,父親必然要去龍云家看他,留在那兒吃頓飯,有時我也會陪著去。
  父親對他所選擇的道路深信不疑。他以前很喜歡京劇,也收藏了很多京劇名角的唱片。開始破“四舊”的時候,他主動把收藏的唱片揀出來砸了一些,但起初還留了馬連良等人的唱片,沒舍得。把那部分砸碎以后,他在院里溜了兩圈,想了一想,回屋子后,一狠心,全部都砸碎了。也許因為父親早就淡出了政治,所以他在后來的“文革”中受沖擊并不厲害。
  1973年,父親被查出患了肺癌。雖然父親從來不提,但我們都知道,他非常想見我的兩個哥哥。從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后,我們就和兩個哥哥失去了聯(lián)系。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家人試著向組織提了一下,沒有想到,在外交部的幫助下,我們很快就與失散25年的兩個哥哥取得了聯(lián)系。兩個哥哥得知消息后,都從美國趕了回來,輪番伺候父親,讓即將離世的父親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1974年5月13日,父親離開了這個世界。一代“云南王”和他經(jīng)歷的那些歲月,已永遠成為一段傳奇。
  (《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0年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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