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買賣的香火_被香火燙到
發(fā)布時間:2020-02-16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汽車在聊城鄉(xiāng)間的土路上顛簸,揚起的黃土撲面而來。兩邊平房的紅墻上用白漆刷著一句醒目的標語:生女也能傳宗代。 “女”字又被一張彩色海報壓住了頭,變得面目不清。海報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笑容可掬,下方是一條送子熱線:138XXXXXXXX。
男孩6萬,女孩2萬,這是聊城當?shù)亟o孩子這種“商品”標出的價碼。傳宗接代的強烈渴望,重男輕女的頑固思想,讓這個市場經(jīng)久不衰,甚至水漲船高。
兒童“商品”
34歲的李玉剛有個外號,叫“八百五”。小時候,村里的孩子都這么叫他。
八百五――這是他被養(yǎng)父母買來時的價格。
每當有人這么叫他時,他都會沖上去跟人打一架,一直打到再也沒人敢當面這么叫他為止。
但他心中的隱痛揮之不去。1982年,年僅5歲的他被拐賣到聊城市莘縣的一個農(nóng)戶家。當時,這個家里已經(jīng)有四個女兒,唯一的男孩在一年前夭折了。有些絕望的養(yǎng)父母從人販子手里把他買了過來,以求傳宗接代。
每當有陌生人進村的時候,養(yǎng)父母就會很警覺,生怕別人把他接走。到了上學的年紀,周圍的孩子都去讀書了,養(yǎng)父母卻不讓他上學。怕他讀了書,有了文化,就走了。
這是他最恨養(yǎng)父母的一點。他覺得,是他們耽誤了自己的一生。除了自己的名字,他一字不識。
現(xiàn)在,他經(jīng)營著一家養(yǎng)雞場,今年上半年,已經(jīng)進賬二十余萬,但他經(jīng)常算不清賬。
村里還有十多個跟他經(jīng)歷相似的人,都是十幾年前被拐賣到當?shù)氐。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提及這些往事。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之間總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上世紀90年代初期,莘縣拐賣婦女兒童的情況特別嚴重。莘縣公安局宣傳科長張玉慶說:“1991到1993年左右,全國人大有個文件,拐賣婦女人數(shù)達到8個并有強奸行為的槍斃,后來又出了一個補充規(guī)定,拐賣人數(shù)達到12個,即使沒有強奸行為的也槍斃。那幾年,我們縣里拐賣案件槍斃人數(shù)多達四十余人,這還不算判刑或者受其他處罰的人員,可以想象那會莘縣人販子有多么猖獗!
莘縣雁塔派出所所長竇丁格當年曾參與打拐行動。他說:“1991年的時候,在莘縣的西南部,王峰鄉(xiāng)、延集鄉(xiāng)人販子非常多,當時我負責承包王店子村的打拐工作,通過摸排等手段,發(fā)現(xiàn)了犯罪嫌疑人二十余名,后來槍斃了七八個人!
這些都已成往事。隨著年齡的增長,李玉剛對親生父母的思念也越來越強烈。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里是我的家。我想我的親生父母。尤其是過年的時候,總是幻想著有全家團聚的那一天!
從十六七歲開始,李玉剛就開始通過各種方式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一旦有線索,他就要過去辨認。希望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破滅。但他說,他不會放棄努力。
如今,李玉剛已經(jīng)結婚十多年了,有了一對龍鳳胎子女。由于自己童年的傷痛,他十分謹慎,要求家里必須安排一個大人陪在孩子身邊,更不會讓孩子們亂跑。
紅火的“生意”
李玉剛的經(jīng)歷,是很多被拐兒童的人生縮影。只不過,如今兒童的價格已經(jīng)漲到男孩6萬,女孩2萬。
即便如此,聊城的兒童買賣依然十分紅火。
當?shù)爻鲎廛囁緳C劉常遠說,聊城市重男輕女的現(xiàn)象很嚴重,兒童買賣在這里并不罕見,主要集中在相對落后的農(nóng)村地區(qū),比如東昌府區(qū)內(nèi),就以武家莊和朱老莊這兩個偏遠的村莊里最為常見。
一番交談后,劉常遠承認,他和他哥哥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販賣嬰兒的事件。在他的回憶里,那仿佛是電影里的情節(jié)。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和哥哥駕駛一輛捷達車駛入朱老莊,車剛剛停穩(wěn)在馬路邊上,打開車門的瞬間,幾個人就圍了上來。
借著車燈,劉常遠的哥哥認出那些人就是此次交易的接線人。
簡短交流之后,兄弟倆都被戴上黑色眼罩,坐上了另一輛車。汽車繼續(xù)行駛。
一片漆黑之中,他無法判斷時間的長短。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恢復了視覺,才發(fā)現(xiàn)他們被載到了另一處偏僻的鄉(xiāng)村。車門外是一個抱著嬰兒的少婦。
簡單檢查了嬰兒之后,他的哥哥對嬰兒并不滿意。一番交涉后,他們又被蒙上眼罩,按原路返回。
“從那以后,那群人再也沒找過我們!眲⒊_h說。
本刊記者在聊城一周的采訪中,類似劉常遠這樣買孩子的故事還有許多。
從陽谷縣來聊城做廣告牌生意的黃立南告訴記者,他們村里就有很多買孩子的現(xiàn)象,總體上,買來的男孩多于買來的女孩。村里人雖然都知道,但都礙于鄉(xiāng)親情份都不往外說。
他說:“村里人把孩子看得很重,一般外人要是多問兩句,他們就會立即警覺起來,輕則臭罵一頓,重則大打出手。”
莘縣后吳家村的吳大媽似乎對人口買賣不以為然,當眾跟本刊記者聊起了這個話題。她說,村里很多買孩子的,但是對外,他們往往不提買的事,一律叫做“拿娃子”。
在她的指引下,記者來到了一家便利商店。透過門簾,可以看到里間有一位毫無產(chǎn)后跡象的少女懷里抱著一個嬰兒。
“這是您的大孫子吧?”記者問少女的母親。
少女的母親頓起疑心,臉色倏地一變,轉身沖進里間,一把抱起少女懷里的嬰兒,推開房門,進了后院。
傳宗接代
莘縣村民孫書林認為,買孩子現(xiàn)象首先是觀念和文化的問題。他說,他妻子前兩胎生的都是女兒,當時,他父母“橫豎都看不順眼”。一直到他妻子第三胎生出男孩之后,父母才眉開眼笑。
在聊城的農(nóng)村地區(qū),沒有男孩的家庭被稱為“老作戶”。意思是,生不出兒子,沒法傳宗接代,被全村嘲笑的家庭。
孫書林笑稱,“老作戶”不但被人嘲笑,更被人欺負。他舉例說:“你要去鄰居家借面,如果你家都是女娃子,鄰居可能不借給你。但如果你家有男娃子,甚至有好幾個男娃子,嗓門大,氣勢也足,鄰居一般都會借給你,甚至都可以不還。”
村民呂文武也認為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他說,幾年前,全縣村委書記大會上,吳莊村書記跟鄰村書記在會上拌嘴。鄰村書記用挑釁的語氣向呂莊村書記說:“我們村今年比你們村多生了三個男娃!”
呂莊村書記反唇相譏:“你們村那些多出來的男娃都是花錢買來的,你們村都是破作戶!”
這一番爭吵引起了哄堂大笑,但多數(shù)人都不覺得這種想法有什么不對。
這些笑聲背后是失子家庭無法彌補的傷痛。聊城人郭剛堂的兒子14年前在家門口被人拐走。他感覺自己的魂都丟了。他給鄉(xiāng)親們都跪下了,不斷磕頭,請大家?guī)兔σ黄鹫摇?
后來,他和妻子傾家蕩產(chǎn),四處尋找,但還是一無所獲。盡管后來他又有了兩個兒子,但這并不能替代他對長子的牽掛。
郭剛堂至今還沒有放棄尋找。他說:“這些年,我看到太多被遺棄的孩子長大了都想找自己父母,何況我的孩子還是被拐的呢?所以,只要我一直找下去,孩子一定能找到!
因為自己的切身之痛,郭剛堂還成為了一名打拐志愿者。
“那些鐵了心想要兒子的買主,即使有了幾個女兒也會繼續(xù)生,直到要到兒子為止。我可以理解他們求子心切,可是他們?yōu)槭裁床幌胂肽切﹣G了兒子的家庭呢?他們得多么傷心欲絕啊。”
經(jīng)濟算盤
郭剛堂向本刊記者詳細地算了一筆賬:
一名母親在懷孕期間有一年時間不能勞動。如果一天按照收入50元計算,一個月是1500元收入,一年也就差不多2萬元。一個孩子一天至少需要10元奶粉錢,一個月就是300元,加上一些小病小恙,一個月按照500元計算,三年差不多又是兩萬。此外,這個母親在帶孩子的三年期間,誤工費又有6萬。
也就是說,一個孩子從孕育期到3歲,家里的開支超過了10萬元。而在黑市上買一個兩歲男孩,機會好的話,3萬多元就可以買下,即使加上計生方面的罰款3萬多元,總共也就6萬余元,但這樣的一次性付出,可以給孩子解決戶口問題,成為合法公民,今后的上學、醫(yī)療保險等都可以享受。
郭剛堂補充說:“即使是自己生,也沒有人能保證下一胎一定是兒子。”
從陽谷縣到聊城來做生意的王亮告訴記者,他四叔家的孩子就是買來的,買的時候僅僅幾個月,目前已經(jīng)3歲多了。
“當初,四叔之所以買孩子,就是因為家里沒有孩子。在我們那兒,如果家里沒有孩子會被周圍人瞧不起。我四叔一年的收入差不多也就三四萬塊錢,他們要拿出一年的收入去買一個孩子,不是逼不得已,肯定不會這么做的。”
當?shù)剡有一些家庭,有了兒子又想要女兒,也走進了人口“市場”,因為當?shù)亍皟号p全”的觀念也很深厚。
王亮說,他父母家有個鄰居就買了個女兒!八麄兗冶緛碛袀男孩,又花兩萬多買了個女孩。據(jù)說,他們本來想自己生的,但是超生會丟工作,后果很嚴重,給孩子上個戶口也就兩萬多塊錢,所以就買了一個!
在郭剛堂看來,買孩子之所以在當?shù)厥⑿校且驗橘I孩子不僅經(jīng)濟成本不高,而且犯罪成本很低。
他說:“買家如果被發(fā)現(xiàn),警方解救孩子時只要不抵抗、基本配合,那他們很可能就沒事,即便受處罰也會很小,這樣他們犯罪成本就很低。以小博大,誰會不愿意呢?其實,只要發(fā)生了金錢買賣關系,就是一種交易,人口交易就是犯罪,如果把解救的孩子再放回去,實際上就是一種縱容,這種縱容會產(chǎn)生示范效應!
。ú糠质茉L者為化名)
來源:京華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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