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香港導演楊凡善于用唯美而煽情的畫面,感傷而頹廢的情調(diào)訴說婉轉(zhuǎn)而凄美的故事。電影《游園驚夢》秉承了他的風格,華麗感傷,頹廢惆悵,凄美哀怨。影片從蒼涼的昆曲《牡丹亭》的獨白開始,“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向人們講述了生活在20世紀30年代的兩個女人在生存困境中的曖昧。本文分析翠花和榮蘭的女性形象,分析她們曖昧的情誼,并分析她們生存困境產(chǎn)生的原因。
　　[關鍵詞]華麗 頹廢 曖昧 壓抑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4309(2010)07-0090-03
　　20世紀30年代,蘇州城得月樓的昆曲頭牌翠花嫁入榮府做了五姨太,開始了壓抑的“囚籠”生活。因?qū)�昆曲的共同喜�?她與榮府的姑奶奶,受新思想感染的新女性榮蘭成為了知己。兩人在舊社會、男權(quán)的壓抑中相互慰藉,產(chǎn)生了曖昧的情愫。雖然中間她們各自也找尋過常態(tài)的情感寄托,翠花和二管家、戲子,榮蘭和邢志剛,但是她們終究選擇依偎相伴。?
　　一、翠花――千嬌百媚、華麗憂傷?
　　翠花優(yōu)雅,纖細的身段,婀娜的身姿,迷人的面孔,憂傷的神情,華麗的旗袍,精致的頭飾,小巧的扇子。她本是蘇州城得月樓的昆曲頭牌,生的是千嬌百媚,唱的是婉轉(zhuǎn)悠揚。漂浮動蕩的紅塵生活令她心生厭倦,希望通過婚姻改變命運,于是十八歲那年,嫁到榮府做五姨太,委身于齷齪猥瑣的榮老爺。然而戲子出身的她,在榮府始終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只是在老爺過壽時,用來唱個曲兒,給人解個悶兒。周遭腐朽的奢華令人窒息,淡漠的人情令人心寒,在榮府壓抑的“囚籠”生活中,青春漸漸遠去,她越發(fā)地感到空虛和寂寞,但卻無力反抗,無處宣泄。即便偶爾發(fā)泄一下,也只是破壞自己恍惚中繡好的刺繡,用針刺、劃繡布,拿起剪刀將幾乎繡好的刺繡戳爛,在繡布破損的聲音中得到短暫的解脫。在榮府中,她的眼神多是灰暗而迷茫的,她時常想起當年在臺上唱曲兒的風光無限,眼眸中滿是琉璃璀璨。一只美麗自由的金絲雀被關在腐爛的生了蟲子的快要散架子的籠子里,痛苦不堪,縱使百般哀鳴也換不回自由之身,縱使上下翻飛也沖不破捆綁束縛,不如就這樣華麗憂傷地安靜存活。
　　作為女性,翠花有著正常的情感和欲望。影片中,當裸露著上身的搬運工人搬著東西從遠處出現(xiàn)時,她的目光就粘在了他們健碩的身體上,全然不顧正在下著的棋局�！霸谶@無意的裸露和有意的窺視中,外在的一切都已經(jīng)失去了價值和意義,留下的,只有異性之間的原始吸引�！睂τ跇s府中的二管家,翠花同樣動了情。影片中,她總是在偷偷關注那個知書達理、一表人才的二管家,但是迫于禮教觀念的束縛和榮府的壓力,她依舊壓抑了自己正常的情感,不能直白地表露心機。二管家去當兵前向翠花辭行。她望著二管家遠去的背影,更是言不由衷地說,“以前我從來沒有留意過他,現(xiàn)在倒有點難過了�！彼�的愛情隨著二管家的離去而遠去,寂寞注定陪伴她左右。當她遇到年輕的戲子時,那份原始的情欲沖動終于爆發(fā)了出來,但這也使得她付出了代價,被逐出榮府。
　　翠花正常的愛情和欲望得不到滿足,于是她愛上了鴉片,愛上了榮蘭,開始了頹廢的但更加華麗、更加憂傷的生活。宮澤理惠將翠花演活了,煙榻上吞云吐霧的翠花更加迷人,眼神迷離、慵懶而頹廢,她吸的是煙,吐出的是寂寞。煙霧繚繞中,她神情優(yōu)雅,如癡如醉,生存的困境在一圈圈散開的煙霧中消散,一切都可以忘卻,一切都又不能忘卻。在情感的世界中,她扮演了一個需要保護的弱者,楚楚可憐,溫婉動人。然而并沒有一個男性愿意保護她,照顧她,珍惜她。翠花愛上榮蘭,是因為榮蘭是在這個亂世上能給她安全和保護的唯一依靠。榮蘭像男人一樣愛她,讓她的愛情和欲望找到了寄托。她在榮蘭的庇護下可以繼續(xù)優(yōu)雅地生活。
　　邢志剛的出現(xiàn),打破了兩個人之間原有的默契與和諧。她無法接受榮蘭的改變或者說是榮蘭的背叛。當親眼看到榮蘭和邢志剛在一起親密的時候,她頓時覺得被拋棄了。她將對男性的愛,對二管家的愛,將正常的情感都寄托在了榮蘭身上,所以她無法忍受榮蘭的背叛。就像戴錦華說的:“同性間的叛賣,帶來的與其說是現(xiàn)實的傷害,不如說是遠為深刻的心靈絕望�！�?
　　二、榮蘭――英挺瀟灑、矛盾頹廢?
　　榮蘭瀟灑,頎長的身姿,俊秀的臉頰,矛盾的性格,頹廢的心理,短發(fā)錦帽,襯衫馬靴。她是封建大家庭榮府中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她始終記得母親的話:“要中國富強,女性就得走出閨房�！迸c衰敗格格不入的她體現(xiàn)了一種反抗精神,反抗封建的社會、腐朽的家庭,反抗男權(quán),反抗不平等,追求平等,追求獨立,追求理想,追求自由。然而她骨子里卻逃不脫出身名門的驕傲,奢華的生活造就了她的優(yōu)越感,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高傲的貴族氣質(zhì),有一種落寞的頹廢,性格中的矛盾讓她最終歸于頹廢。
　　影片中,榮蘭以男裝打扮出場,西裝革履,英氣逼人。她反串兒與翠花演繹《牡丹亭》中的《游園驚夢》一折,看得人如癡如醉�！半p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在榮蘭身上,我們看到了強烈的阿尼姆斯。阿尼姆斯作為人的一種內(nèi)在人格,可以展現(xiàn)出外顯人格中缺乏的但又能表現(xiàn)意識人格的特質(zhì)。榮蘭作為一個女性,刻意將自己裝扮成男性,是其內(nèi)在的男性特質(zhì)阿尼姆斯發(fā)揮了強烈的作用。理想是遙遠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社會是令人失望的,男人是令人討厭的,種種生存的困境,令榮蘭將男性氣質(zhì)運用到自己的生活中,試圖隱藏自己的女性身份,自己演繹男性角色,成為理想中的男性。體現(xiàn)在情感方面,就是她有強烈的保護意識和責任意識。在翠花身上,榮蘭找到了自己角色的定位,阿尼姆斯在最大程度上得到了發(fā)揮。她在詮釋男性,履行一個男人的責任。愛上同是女性的五表嫂,使她頹廢。“有陣子,我沉迷在翠花所有的味道里,她的香水味,她身上的鴉片味,她歌聲里的無奈味。有的時候,我感覺到很頹廢�！�
　　影片中,榮蘭又一襲長袍出現(xiàn)在講臺上,為學生們傳道授業(yè)解惑。此時的她儼然是一位新知識女性,秉承母親的教誨,走出了閨門,走上了講臺,為社會貢獻自己的力量。然而她卻更加矛盾了,空虛彷徨,行尸走肉般做事,內(nèi)心愧疚。她從學生家家訪歸來后,悠然地吸著和身份不相符的煙,眼神迷茫,內(nèi)心獨白:“我,是一個有罪的人。我也曾經(jīng)有過自己的理想,想要替國家社會做些事情,卻揮不掉自己心中的優(yōu)越感覺。我的罪與過,是特意做些別人眼中的好事,來掩蓋自己的頹廢�！毙现緞偟某霈F(xiàn)是榮蘭生命的轉(zhuǎn)折,也促使她走向頹廢的深淵。
　　英俊瀟灑的邢志剛喚醒了她對男人的希望,也喚醒了她的女性意識。當撞見邢志剛洗澡,見到他那健康結(jié)實的男性軀體時,她本真的女性特質(zhì)被激活了,原始的欲望沖破了她的理智束縛,對異性的強烈渴求全部爆發(fā)出來,徹底擊垮了她苦心經(jīng)營扮演的男性角色,使她終于向男性妥協(xié)。在邢志剛面前,她甘愿做一個幸福的女人。這段感情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終究是個渴望異性的女人,這與她多年的堅持是相悖的。這讓她無比痛苦,更加頹廢。她最后選擇了翠花,“他終于走了,他帶走了我心底那份最后的曖昧�！睆呐�性角色又退回到男性角色,從此頹廢下去。?
　　三、翠花與榮蘭――纏綿悱惻、繁華曖昧?
　　翠花與榮蘭的愛情,似昆曲,婉轉(zhuǎn)優(yōu)美,纏綿悱惻,剪不斷,理還亂。兩人相識于昆曲,翠花還是得月樓的昆曲頭牌時,兩人相識,且頗有好感。后來翠花嫁入榮府,恰巧榮蘭是榮老爺?shù)谋砻?兩人便更加熟絡,來往密切。兩人都酷愛昆曲,時常唱來怡情。千嬌百媚的翠花是杜麗娘,華麗憂傷;英挺瀟灑的榮蘭是柳夢梅,矛盾頹廢。戲里《牡丹亭》情未了,難再續(xù),戲外眼波含情,眉目頻傳,曲中曲外皆是情。“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身陷“牢籠”,寂寞憂傷的翠花,令榮蘭心疼,涌起保護她的沖動;嬌羞頹廢的翠花,令榮蘭迷醉,涌起無限的愛戀。榮蘭對躺在煙榻上的翠花說:“別太盡興了�！庇⑼�瀟灑,俊美溫和的榮蘭,令翠花心儀;仗義保護,無私付出的榮蘭,令翠花安心。榮蘭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給她或給過她溫暖的人。翠花于榮蘭,是情感的寄托;榮蘭于翠花,是溫暖的保護。影片中,“困酣嬌眼的翠花迷蒙地扇了扇睫毛,掙扎著起身給欲走的榮蘭系鞋帶�！眱蓚�女人間的曖昧一點點從迎合的姿態(tài)中流露出來,化作繚繞的煙霧。在花園和臥室兩個空間里,兩個女性彼此安慰,繁華曖昧。她們彼此成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相敬如賓,相濡以沫。雖然經(jīng)歷了二管家,經(jīng)歷了邢志剛,但是兩人終究選擇再在一起。兩人的曖昧是那么凄美,欲說還休,就像片尾曲《明明》唱的一樣:“明明還映在我的眼中,怎么轉(zhuǎn)眼舊了……”?
　　四、結(jié)語?
　　在舊社會,封建傳統(tǒng)觀念根深蒂固,男尊女卑的思想深入人心。男人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女人只是附屬品,毫無地位。尤其在封建的大家庭中,男人可以妻妾成群,一手遮天,隨意玩弄、侮辱、踐踏女人,女人在經(jīng)濟上完全依賴男人,受三從四德約束,逆來順受,毫無獨立可言,只能被欺辱,被玩弄,默默承受。女人受自身觀念的束縛也使得她們甘愿生活在男人的淫威之下。翠花在榮府沒有尊嚴,沒有地位,只是唱曲兒的,毫無幸�？裳�。榮蘭生在大家庭,榮華富貴中更加空虛,深知女性地位低下。封建社會,傳統(tǒng)觀念,都束縛捆綁了她們,使她們的尋求各自幸福的路上荊棘叢生。寄托男性獲得幸福無望,讓她們在同性身上寄托心靈,彼此安慰,壓抑的曖昧唯美感傷。
　　??[參?考?文?獻]?
　　[1]張水巍?電影《游園驚夢》與小說的比較[J]?電影新作,2002(3)??
　　[2]伍棵樹?昆曲、煙與女人的眼淚――《游園驚夢》評析[J]?大眾電影,2002(7)??
　　[3]朱敏?對《游園驚夢》中同性之愛的解讀[J]?電影評介,2008(4)??
　　[4]靳晶?繁華曖昧背后的生存困境――評析電影《游園驚夢》[J]?青年文學家,2009(5)??
　　[5]梨園子?關于《游園驚夢》[J]?電影評介,2001(12)?
　　??[收稿日期]2010年5月27日
　　?[作者簡介]張宏闖:遼寧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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