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軀

曾心

老伴從噠叻（泰譯音，即農(nóng)貿市場）回來，剛放下菜籃，便半開玩笑“宣布”：“今 晚吃齋！”

“不是初一十五，吃什么齋！”我瞪她一眼說，

老伴做了一個暗示：“等一等，你就知道．”

女兒拖著變了形的體態(tài)回家，老伴正在廚房忙得團團轉．她聽到女兒叫聲“媽，高興得把鐵鍋打得叮當響：“孩子，媽正給你做香菇燜粉絲呢。”

女兒漫不經(jīng)心地瞟著一桌豐盛的菜肴：“媽，你和爸先吃吧！我得先打個電話給瑪妮老師的家里人，問問瑪妮老師的近況。”

“哎唷，何必那么焦急，吃了飯再說．”老伴命令似的喊：“大家吃飯！”

女兒在抽屜里找不到瑪妮老師家里的電話號碼，便坐在桌邊，夾起一片香菇到嘴邊又放迸碗里說：“爸媽，今天我們上第一節(jié)人體解剖課，我們那組打開裹著尸體的塑料布時，叫我嚇了一跳，郡尸體好像是瑪妮老師。”

老伴那口塞在嘴里的飯，即刻咽不下去似的，我說：“不會吧！年初，我在《泰叻報》，還見到她發(fā)表了一篇《與學生靈犀相通》的文章�！�

“對對，不久前，我還在噠叻見到她攜著一個盲人過馬路呢，”老伴附和說。

“哦！真的嗎？”女兒似消散了疑團，把剛才放在碗里的香菇，又夾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著。

有一天晚上，女兒要我開車到朱拉大學解剖樓接她．到達那里，三樓燈光明亮．老伴不敢上樓，說“怕鬼”，推我自己上去，說真的，不管怎么壯膽，見到尸體，心里總有些怕怕的．女兒依雀我的身旁說：“爸爸，不用怕，這些尸體，我們都拜為大恩師。他們原來有的是御官，政官、軍官、博士、教師、律師等．生時，他們都早就留下遺囑，自愿捐獻身軀給作實習�！�

我伸長脖子，緊瞅著女兒那組解剖的尸體，想看一看，像不像瑪妮老師．但其尸體已被分解得殘缺不全，頭部與上肢已不見了。我望著三十幾具捐獻的尸體，心中油然一亮：在這名韁利鎖的塵世，還有這么一些在生命的天平上富有重量的人．我默默向他們合十敬拜！

一天，我在女兒房間，看到一張復印的遺囑，寫道：“我知道，生時，軀殼只是靈魂的寄宿．死時，我自愿把身軀捐贈給醫(yī)院，以求靈魂得到安息．”上端有醫(yī)生簽字：“死于拯救溺水的學生．”遺囑簽名，其泰文字草得像英文，但有一個很像“妮”字，這又叫我的思維與瑪妮老師掛上鉤來。

學生結束人體解剖課后，學校進行尸體集體火化，那天的儀式是在越塔童進行的．所有死者的家屬、有關學生、教師以及學生的家長都參加了．火化前，每人發(fā)給一本印得十分精致的紀念冊，里面匯集了捐軀者的遺囑、遺像，以及學生們調查其家屬的訪問記。

老伴翻著翻著，突然發(fā)現(xiàn)瑪妮老師的遺像，霍地站起來，急于要告訴女兒去．我把她拉著坐下，她用顫抖的手，遞給我那張遺像．我倆呆呆看著：瑪妮老師一頭白發(fā)，清瘦的臉，嵌著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流露出慈愛、博學，期待的眼神。

火化開始了．女兒跑來跟我們坐在一起．我們合掌跟著和尚念經(jīng)．我側視女兒，在她近視的眼睛里噙著兩泡眼淚．我想，她可能在追憶怎樣跟瑪妮老師學習的中學生歲月，或者在追憶瑪妮老師怎樣鼓勵她報考朱拉大學醫(yī)療系，甚至在追憶當她考上時，瑪妮老師怎樣高興地攜著她的手在校園走三圈的情景……

高高的煙囪，開始冒起縷縷的青煙，飄蕩融入深邃的云天．我放佛看到煙與云依稀地集攏，編織成為一幅紫影清光的佛國魂。

（選自《名作欣賞》2014年第5期）

（1）下列對作品有關內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shù)膬身検?5分)。 ( )( )

A．小說的題目是“捐軀”，捐軀者為瑪妮老師，在刻畫瑪妮老師的形象時，小說采用了直接描寫與間接描寫相結合的方法。

B.小說結尾的環(huán)境描寫，既是實寫，又是虛寫�！翱|縷的青煙”既指瑪妮老師的軀體被火化了，也指瑪妮老師化作了青煙。

C．小說通過懷疑——否定——見證——肯定的跳躍手法逐步推進情節(jié)，瑪妮老師雖然沒有出現(xiàn)，但是她的形象卻由隱至顯，高高地聳立在我們面前。

D．作者注重從細微處表現(xiàn)人的內心世界，如“老伴那口塞在嘴里的飯，即刻咽不下去似的”，寥寥數(shù)語寫出了“老伴”忌諱在吃飯時談論“尸體”等不吉利事情的心理。

E．小說滿懷崇敬之情，歌頌了一位為科學捐軀的女教瑪妮的崇高精神，將深刻的思想與深沉的情感融匯在一起。

(2)小說寫“我”開車到朱拉大學解剖樓女兒時的有關情節(jié)有何作用?請簡要分析。 (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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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說中的瑪妮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請結合文本簡要分析。(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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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留白，就是在作品中留下相應的空白。海明威有寫作心得：“作品有如冰山，露在水上的只有八分之一，其余的八分之七隱藏在水下。”“愈看下去，就一定在它里面愈能想出更多的東西來�！保ㄈR辛《拉奧孔》，朱兆潛譯）這篇小說就采取了這一手法。試結合作品加以分析。(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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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分）答C給3分，答B(yǎng)給2分，答E給1分；答A、D不給分。（E.說“深刻的思想”不合適。A.文中沒有直接描寫，只用了間接描寫。D.對“老伴”的心理分析不當，應是寫出了“老伴”吃驚、難過的心理。）

（2）（6分）①通過女兒的話補充交代了捐軀的原因；②寫尸體的“頭部和上肢已不見了”，設置了懸念，吸引讀者往下閱讀；③以“我”的心理活動表達了對那些捐贈身體的人們的崇高行為的贊美。（每答出一點給2分）

（3）（6分）她是一位無比熱愛并獻身教育事業(yè)的有愛心的女教師。（3分）她生前在報紙上發(fā)表《與學生靈犀相通》的文章，關心學生的成長與未來，對教育工作傾心傾力；她不顧自己年老體弱，攜盲人過馬路，專做好事，富有愛心；她拯救溺水的學生，留下自愿捐贈身軀給作實習的遺囑，繼續(xù)獻身教育事業(yè)，為人類造福。（3分）

（4）（8分）本小說精心設置了兩處“留白”。第一處留白是吃晚飯時，女兒難以下咽，因為“今天我們上第一節(jié)人體解剖課……那尸體好像是瑪妮老師”。但隨即就被父母否定：一個讀到她發(fā)表的文章，另一個看到她扶盲人過馬路。此處留白喚起了女兒和父母對一位無比熱愛并獻身教育事業(yè)的有愛心的女教師瑪妮的贊美之情。（2分）第二處留白是在女兒的房間，父親“我”看到一張復印的遺囑，說愿把身軀捐贈給醫(yī)院，上端注明：“死于拯救溺水的學生�！绷⑦z囑者的簽名字跡潦草，泰文像英文，有一個很像“妮”字，但女兒不在家，仍難確定。此處留白表現(xiàn)了“我”對因拯救溺水學生而犧牲，并將自己的軀體捐贈給學生做解剖實習用的女教師瑪妮的崇敬之情。（2分）兩處留白制造了情節(jié)懸念，蘊含了豐富的內容。一方面使小說中斷了敘事，增添了波折，增加了藝術張力；另一方面使讀者得以探尋小說人物的人生軌跡，獲得對人物品德思想的認知，從而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和激勵。（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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