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聲音

吳越

客居京城兩年，印象最深刻的是北京的靜。

北京的靜，當(dāng)然不是荒涼的靜。這個城市，人口數(shù)以千萬，商圈喧嘩，樓群生長，晝夜有航班起落。然而，所有的聲息都如同碎片，順著風(fēng)，攪起一些，還沒聽真切，它們就低下來，著地了；所有含混的響動，像河底的泥草，像茶杯里的渣腳，微小地交織在主體的邊緣，反而映襯出靜的亙古遠(yuǎn)大。

北京的靜，和城市地理相關(guān)。三面雄關(guān)，指縫間漏下一個平原，不接水路，氣質(zhì)上與山居相近。北方苦寒，氣候干燥，日短夜長，并不適宜歡飲達(dá)旦。歷史也為北京人留下了慣看秋月春風(fēng)的穩(wěn)健。年輕時愛瞎侃吹牛的，倘不是為了謀生，過一定年齡還這樣，就教大家都瞧不上�；食歉碌钠筋^百姓，基因里埋著“揣著明白裝糊涂”的地線。

北京的靜，使之真正成為北京。

在首都博物館的非物質(zhì)遺產(chǎn)展覽會上，我得知有“北京聲音”這一項(xiàng)，十分好奇。

首博一位女士托人傳給我原始素材，包含二十多個各有名字的聲音文件：唱京劇，二胡，蟈蟈，花鳥蟲魚市場，空竹，驢，磨剪子磨刀，清掃寺院，寺院鐘聲……

戒臺寺清晨臺階上掃地的唰唰聲。掃帚帶過落葉，落葉是濕的吧，霧應(yīng)該還沒散，初日照高林。

胡同里磨剪子手藝人的吆喝。磨一陣子剪子，嚓嚓嚓，吆喝一長一短兩聲，手藝人說：“你先別錄，你要聽哪種？”又換了一種吆法，更有古意，尾音像能勾魂。又磨剪子，嚓嚓嚓。

驢拉貨進(jìn)城，在墻角不老實(shí)，叫喚起來。有大人帶著孩子經(jīng)過，孩子第一次看見驢，咯咯笑了，清脆得像兩根花針掉在瓷釉上。

這些聲音，每一個的尋找與錄制都很不尋常。

例如鴿哨，如今蹤跡難覓，如果不是有一戶祖?zhèn)鼬澤谑炙嚨娜思遥氜D(zhuǎn)聽說首都博物館在進(jìn)行聲音搜集計(jì)劃，“找上門來”，這種極具京城代表性的聲音也將付之闕如。

看似舉手可得的，也不容易。如清晨禪寺掃階聲，得去好幾個大清早，反復(fù)調(diào)試；天壇的風(fēng)聲，因其南側(cè)有火車道，周圍有七千多只鳥，早晨六點(diǎn)多就有游客，難以“提純”……

聲音，是形象思維之門。推開這道門，人們跨越時空，與這段聲音的“生命”同在。在她的理想中，北京應(yīng)該有一個“音庫”，收藏古建筑的聲音，民俗活動的聲音，自然四季的聲音。

然而，她告訴我，這項(xiàng)收藏并沒有按計(jì)劃繼續(xù)下去，她為北京建一個“音庫”的想法似乎也遙不可及。由于種種原因，它并沒有獲得足夠的重視和支持�！坝幸恍┞曇�，前兩年還有，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找不著了”。

是的，這些聲音很普通，甚至卑微。微小到?jīng)]有誰覺得要把它們留下來，珍藏之。它們默默地來，默默地走，正如產(chǎn)生它們的市井生活，正如與它們相伴的、多半不會在歷史留名的普通人們。有什么必要，為普通到幾乎無人察覺的存在與消失的歷史立志呢？

可是，當(dāng)它們?nèi)缈|地消失，記憶便失去了依傍。

也或許，這些曾經(jīng)的聲音，都已歸還給了大歷史，無聲地滋養(yǎng)著北京的靜。

10. 作者說：“當(dāng)它們?nèi)缈|地消失，記憶便失去了依傍�！边@句話的含義如何理解？（2分）

11. 文中所寫的“北京聲音”有哪些特點(diǎn)？請簡要概括。（5分）

12. 文章開頭為什么要寫北京的“靜”？（6分）

13. 試根據(jù)文章內(nèi)容探究作者在文中表達(dá)了哪些情感態(tài)度。（6分）

參考答案：

53. “北京聲音”是北京文化存在的歷史證據(jù)（1分）；隨著“北京聲音”的不斷消失，北京文化歷史中的相應(yīng)部分也就沒有了依靠和證明（1分）。

54. 普通（“甚至卑微”亦可，2分）；豐富多樣（“反映北京的市井生活”亦可，2分）；正在消失（“將付之闕如”亦可，1分）。

55. ①以寫“靜”來襯托北京氣勢的恢宏和積淀的深厚；②為下文寫“北京聲音”作鋪墊；③與結(jié)尾寫聲音的消失而復(fù)歸于靜相互呼應(yīng)；④題為“聲音”而起筆寫“靜”，能夠引發(fā)讀者的閱讀好奇心（提高閱讀期待），使行文具有起伏感。每點(diǎn)2分，答對三點(diǎn)得6分。

56. 作者喜愛北京文化；對收集“北京聲音”的做法充滿敬意（“贊同”亦可）；對北京聲音得不到珍藏表示遺憾（“提出批評”亦可）；對北京聲音的消失既有不舍和無奈，也有理解和釋然。（6分，每點(diǎn)2分，答滿3點(diǎn)得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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