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福訓(xùn)練_未經(jīng)訓(xùn)練的老福
發(fā)布時間:2020-04-10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在實驗室的走廊,我時?匆娛莞呱聿牡乃麖男l(wèi)生間里走出來,耷拉著頭,兩只長手前后擺動著,一只手里總會緊緊地攥著一塊墊板,那是他給學生講解實驗時墊紙用的。 第一次見到他,我注意到他的與頭顱不太相稱的寬闊肩膀,像個衣架子一樣很“富余”地支撐著略微顯舊的格子襯衣。
他是第一個受聘于中國科學院的老外,中文名字叫“老福”,我導(dǎo)師給他起的名字,期望他能有多多的福氣。
老福有一雙淡藍色的憂郁眼睛和一張無比蒼白瘦削的臉。
二十幾歲開始,他就飽受癌癥的折磨,那時他在英國,后來輾轉(zhuǎn)到美國。期間,他數(shù)次躺上手術(shù)臺,身體的一些器官因而被切除。他的消瘦,他經(jīng)常跑衛(wèi)生間,他說話時不?人,都和年輕時就被癌細胞侵蝕的身體有關(guān)。
受聘來到我們這個位于中國西南邊陲的研究所時,他已經(jīng)年逾五十。一開始,我們誰都不信他身患癌癥,因為他是那樣平靜、樂觀。他說話時聲音很柔弱,就像他貧血的臉。他又那么幽默,從不提自己的病,一開口總是和我們開玩笑,揮霍著特有的“英國式幽默”。好像每一件事,他都能看出好笑的地方,然后用他平靜的語調(diào)說出來,出奇地好笑,總令人捧腹不止。
一次組里聚餐,我正好坐在他旁邊,我們談起了“笑”。一個同事說,老福的笑看起來天真無邪。不料他很嚴肅地說:哦,這在我們英國很普遍,那里的人不會笑,于是就專門進行笑的訓(xùn)練,像這樣……說著,他迅速將嘴角高高地上彎,向我們露出一個圓滿的笑臉,然后補充道:不過,在中國,你們的笑看來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我揶揄道:那你的笑經(jīng)過訓(xùn)練沒有?他一下子樂了,“哈哈哈”開懷大笑起來,并像孩子一樣搖著我的胳臂,說:你又在取笑我了!
老福來到中國不久,他年近八十的母親千里迢迢來看望兒子。我陪著他們在一家小餐館里吃飯。他母親動情地講起常去他們家院子的一只鸚鵡。“16年了!”她懷念地說,“每天它都來到我的院子,每天我都給它放些吃的東西……后來它不來了,我猜想它是死了……之前有一次,不知為什么它的嘴裂開了一條縫……”
這時,老福很認真地問她:媽媽,它抽煙嗎?
我在一邊忍不住笑了,他母親也被逗笑了,伸過手來,隔著桌子輕輕拍了他一下,憐愛地笑道:噢,兒子!
老福的母親有三個兒子,其中老福和一個哥哥是雙胞胎。兩個哥哥長得健壯高大,只有老福身體最為孱弱,但他是家里唯一有牛津大學博士學位的孩子,所以深受母親喜愛。我可以想見三個年幼的男孩曾給母親帶來多少歡喜和煩惱。
有天老福給我發(fā)了一封郵件,附件里有兩張照片。我好奇地打開,第一張標題為“6個月大的老!保毧磪s是一只頭發(fā)零亂的小獼猴正從一塊大石頭后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張望,模樣實在滑稽可笑。另一張照片標題為“雙胞胎猴子”,打開一看,是一位非常漂亮的西洋少婦,懷抱著一對雙胞胎嬰兒,正甜蜜地向我看。這當然就是不放過任何開玩笑機會的老福和他的母親、哥哥。
可是誰又能想到他被癌癥苦苦拖累了近30年?直到來中國時,他仍在每天吃藥。他戲稱他每天都在吃老鼠藥,因為他服用的藥物和老鼠藥的原理是一樣的――抗凝血。
我的生日快到了,老福說之前一天要請我吃飯。那天我們?nèi)チ烁浇囊粋小飯館,飯館中央有一棵高大粗壯的樹。在樹樁下,有一張小桌子,我和老福在桌前吃著簡單的飯菜,聊啊聊,一直聊了4個小時。老福的臉泛著紅光,他的眼睛不再是憂郁的藍色,卻有著陣陣喜悅的漣漪。
他幾乎每天都給我發(fā)Email,有時是公事,有時是請我?guī)兔。我出差去日本時,我們依然每天通信。在一封標題為“大米飯和蘑菇”的信里他說:“你每天都只在訂飯的時候來,問我要吃米飯加蘑菇還是吃炒飯,難道生活里只有米飯和蘑菇嗎?就沒有別的了嗎?”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又在開玩笑吧?我拒絕了,理由是他這只是因為孤獨。一星期后回國,見到的還是那個笑瞇瞇的老福,雖不時感到他纖弱而熱烈的心,但我們更多的是友好的同事。
年底,他覺得肋骨痛,趁圣誕節(jié)回美國去檢查了一下。醫(yī)生發(fā)現(xiàn)他的癌細胞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骨骼。再后來,可憐的老?嗫鄴暝瞬坏揭荒陼r間,在美國去世了。
他在美國進行此生不知第幾次放療時,我們打電話問候他――當時我們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嚴重。我和他開玩笑:老福,你的頭發(fā)還剩下多少呢?――從前他在中國時,淺黃色的頭發(fā)就只有很稀疏的幾根。他沒有生氣,挺認真地回答我:“哦,現(xiàn)在我的頭絕對就是只光溜溜的雞蛋!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去醫(yī)院做放療,看到病人都頂著個光光的雞蛋頭,心里還很詫異。現(xiàn)在我也和他們一樣了。哈哈!
他走了之后,我常;貞浧鹨粋晚上。那天我加班,走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老福的辦公室大門敞開,燈火通明,他正準備離開。我驚奇他怎么這樣晚回去,就站在門口對他說:“老福,以后你可要早些回去啊,晚上街道的治安不是很好。你又是老外,萬一遭人搶劫怎么辦?”他想了想,揮舞著手中的一把長傘,說:“那我就拿這個當武器!”我笑了,說:“你這把傘?轉(zhuǎn)眼就成了搶劫者的武器了!”他站在那兒一下子懵了,一籌莫展,神情中透露出孩子般的緊張和恐懼。“哈哈!蔽也唤麡妨耍骸安慌虏慌拢⌒男┚褪橇。”他才回過神,重又快樂起來。
一年后,我讀博士臨近畢業(yè),在論文中向親友們致謝。我寫道:感謝老福博士,我將永遠回憶他對我真誠的、耐心的幫助,以及他那“未經(jīng)訓(xùn)練過”的天真笑容和“英國式”風趣――即便絕癥纏身的時候,他也一如既往地熱愛著生活及生活中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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