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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講堂系列講座_“國學標本”傅佩榮

發(fā)布時間:2020-03-25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從臺灣到大陸,從象牙塔學者到學術明星,從西方到東方。正是這樣一種錯綜復雜,成就了傅佩榮作為一個審視國學熱潮的標本意義。      傅佩榮的演講和簽售會,人滿為患。他說,追捧國學,總比追捧明星要好。
  上世紀90年代初期,國學只是在象牙塔之內(nèi)為學者熱倡,尚未走向民眾,傅佩榮作為臺灣大學哲學系主任,是“弘揚中華文化”的推波助瀾者。
  從2005年至今,傅佩榮解讀《論語》、孟子、老子、莊子、《易經(jīng)》的書籍在大陸不斷出版。待他走紅之后,書的封面上多半少不了他的上半身特寫攝影,或者西裝革履,或者一件紫紅色的唐裝,猶如耀眼的大商標。
  對于內(nèi)地讀者來說,他們更樂意稱呼傅佩榮為“臺灣版于丹”。這一點讓自認為在臺灣已經(jīng)成名30年的他很不滿意。
  這位從臺灣來,搶灘大陸國學市場的“國學演講明星人物”,對于國學熱現(xiàn)象的啟示意義,有很多。縱向看,與恩師方東美、余英時等著名學者聯(lián)系在一起;橫向看,也與于丹、易中天在一起。前者是知識界德高望重者,后者是商業(yè)媒體的寵兒。
  在傅佩榮的成名路上,還可以看到這些轉(zhuǎn)變:在大學時原本學的是西方哲學,中途折返到國學;然后,乘著國學春風,揚名大陸;從象牙塔學者搖身變成學術明星……也正是這些錯綜復雜的變化,成就了傅佩榮作為一個審視國學熱潮的標本意義。
  一個春日的下午,臨近傍晚時分,天穹開始失去光澤。這已是他在當天下午的第三場受訪,他勉力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力圖讓疲憊隱藏在臉后。在媒體與公眾面前,他力圖維持此種形象:儒雅、睿智、謙和。
  這是一個善與話筒鏡頭為友的現(xiàn)代公共人物。
  
  別叫我“臺灣于丹”
  任職臺灣大學哲學系主任時,傅佩榮在臺大開設的“哲學與人生”課程,講了17年,被推選為最優(yōu)通識課。臺灣《民生報》評選他為大學最熱門教授,他獲得臺灣地區(qū)教育主管部門頒發(fā)的教學特優(yōu)獎。
  校園外更是頻頻見他的演說。對中西哲學中人性論的比較闡述,是傅佩榮在學術界的成績。
  在臺灣,將國學推向大眾,連傅佩榮在內(nèi)是有一批人的,如新儒家的代表人物王邦雄,都是能言善道的人。只是到了中國大陸,唯獨傅佩榮被大眾熟知。
  國內(nèi)出版的第一本傅佩榮著作,是東方出版社在2005年1月的《哲學與人生》,書的封面,畫著一個抽象的人腦在接受知識。
  傅佩榮第一次來大陸公開演講,是在2006年9月。線裝書局將傅佩榮對《論語》、孟子、老子、莊子、《易經(jīng)》的解讀,分別成書五冊,構(gòu)成“傅佩榮解讀五大經(jīng)典”,一并出版。圖書策劃公司基于新書宣傳的考慮,給傅佩榮安排了演講場所,并聯(lián)絡媒體,營造出迎接傅佩榮的氣勢。
  那一趟行程,他先后在浙江大學、復旦大學等地出席演講。十天時間,六個城市十所大學。兩年后,這些大學都開設了與國學有關的院系或課程。
  當傅佩榮忙著進軍大陸時,也是“國學超女”于丹的成名期。
  2006年的“十一”假期,央視 《百家講壇》連續(xù)7天播出“于丹《論語》心得”,讓這位北京師范大學的教師一舉走紅在大眾面前。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起,傅佩榮與于丹的名字常常被聯(lián)系在一塊。《百家講壇》曾計劃《論語》的講習安排,于丹7集,傅佩榮30集,但于丹一上鏡便轟動全國。
  主播方因勢利導,取消了傅佩榮的《論語》檔期。
  傅佩榮在2008年年底向媒體大眾解釋了這件事,但被媒體渲染成了“我被于丹擠出《百家講壇》”的陣勢。
  在《百家講壇》遭遇滑鐵盧,并沒有阻斷傅佩榮在大陸的國學成名路。
  彼時,學術界尚未在五四的“反傳統(tǒng)”、80年代的西方學術熱、90年代以來的國學復興之間,找出合理的邏輯與線索,“國學”卻迅速成為了公共媒體與出版界的寵兒,畫著古典的妝容,站在勵志、成功學、“心靈雞湯”的序列中。
  乘著國學的通俗化演說大紅大紫之春風,傅佩榮也逐漸走紅。他先是在《百家講壇》講《易經(jīng)》、《孟子的智慧》,然后在山東衛(wèi)視錄制《論語三百講》,一發(fā)不可收。
  傅佩榮說自己未曾從學術角度對于丹做過任何評價。每當有人逼著他擠出對于丹的看法時,他便轉(zhuǎn)換角度,從傳播推廣的意義上肯定于丹的成就。
  但粉絲們一廂情愿將“臺灣版于丹”的稱呼冠在他頭上。 2009年上海書展上,傅佩榮不掩其怒,公開聲稱:“別叫我‘臺灣于丹’,我在臺灣已經(jīng)成名30年了!”
  
  從西方至東方
  傅佩榮出生在1950年的臺灣,父母都是基督教徒,他從小深受影響。大學本科階段,他在輔仁大學哲學系,學校的課程設置和自己的閱讀,都是以西方哲學為主。
  考入臺灣大學的碩士研究生,專業(yè)依然是哲學系就讀。在這里,他邂逅到了感恩不盡的方東美。
  “方先生的學問好得不得了,他講課時我用八個字形容他,天馬行空,畫龍點睛。就是無跡可循,一下講這個,一下講那個,因為他學問太好了,隨便講都是融會貫通。聽不懂怎么辦,他會畫龍點睛,到關鍵的地方點一下,說這是我們的重點! 一談起方先生,61歲的傅佩榮眉飛色舞。
  年輕時的方東美,為師嚴厲,他最有名的三個弟子,陳康、唐君毅、程石泉,在多年后仍對授課情景心悸不已。但到了晚年教導傅佩榮一輩的時候,老人已經(jīng)失去了年輕時的盛氣,傅佩榮覺得這位老師就像爺爺,把學生當做孫子輩對待,非常寬容。師生一起開玩笑、吃飯、郊游,乃至學生成家立業(yè)、小兒取名,都少不了老先生的大駕光臨。
  方東美講柏拉圖、康德,也講儒家、道家,這讓傅佩榮開始對自己重西方、輕東方的哲學知識結(jié)構(gòu)產(chǎn)生了動搖。
  1977年,方東美去世。1978年,碩士畢業(yè)后又完成短期兵役的傅佩榮回到臺大,做了一名講師。兩年之后,他前往耶魯大學宗教研究所學習,以西方哲學為主。在耶魯,他遇到了余英時,并在余英時的指導下,完成關于中國哲學的論文。
  每周,傅佩榮會在一個規(guī)定的時間里和余英時見面,報告近階段的讀書心得,余英時則規(guī)定書和文章讓他讀!奥犓险n時,討論問題時有壓力,他拿著煙斗,不太抽,親親煙斗,看看天花板,聽你講話,你講錯了就看你一眼!
  回到臺灣后,傅佩榮開始思索,如果自己要在學術上有創(chuàng)新的話,無法在西方哲學領域內(nèi)與西方人匹敵,人家具有語言上的先天優(yōu)勢。他開始將中國哲學作為研究重點,“我就說如果我繼續(xù)教西方哲學,我就永遠跟著西方人后面跑,西方哲學的主戰(zhàn)場不在中國,在西方。我研究中國哲學,我還有點希望,將來在這個領域有發(fā)言權!
  于是,他的研究軌跡從儒家開始,到四十多歲的時候開始研究道家,五十多歲開始研究《易經(jīng)》。不過,他并沒有將已學得的西方哲學拋棄或者否定,只是研究精力的轉(zhuǎn)移。
  傅佩榮與同樣在臺灣從事哲學研究的沈青松一起創(chuàng)辦《哲學雜志》,這曾是臺灣哲學界中的一份重要刊物。雜志在2005年5月暫停出版。
  但得以讓傅佩榮占據(jù)大陸市場的,主要是他的解讀《論語》、老子、《易經(jīng)》、莊子、孟子書系。從學術研究到心理治療、勵志成才,格外強調(diào)“圓融一貫”的傅佩榮,填補了時代的人心空虛。批評他的人,謂之在“學術滑坡、文化虛無”的時代吟誦廉價的凱歌;褒揚他的人,稱其勇于突破象牙塔之圍,將學術通俗化,以構(gòu)建當代中國道德價值體系。
  
  國學時代
  是對經(jīng)典的解讀,還是對經(jīng)典的歪曲?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守望,還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玩弄?當于丹將《論語》中的“小人”解釋成小孩的時候,一語既出,臺下嘩然。
  沒有受過長年累月的專業(yè)學術訓練,以一個業(yè)余者的身份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玩票,大師們,你們到底是在演講還是在搞傳銷?質(zhì)疑聲撲面而來,斥罵聲洶涌不斷,反對的聲音不僅僅針對最出名的于丹,還對整個國學演講領域,那些在新時代里被有意無意披上“國學大師”衣帽的人們。
  傅佩榮受到的沖擊較少,聽眾們或者普通研究者對他暫無硬傷和破綻可找,學者們又表示對他在內(nèi)的淺薄演說了無興趣,不值得爭議。席卷而來的口水和板磚,仿佛都回避了他。
  但是,作為“國學熱”這一社會現(xiàn)象的表征之一,他的身影始終被一個值得反思的社會歷史背景所映襯!皣鴮W”這個詞,聲勢浩蕩卻面目模糊,且日益向雞湯化和產(chǎn)業(yè)化靠攏。
  從思想史或者概念史來討論它,中國傳統(tǒng)文化學術它無所不包,而當我們轉(zhuǎn)向日常閱讀生活經(jīng)驗的時候,“國學”這個詞,往往和錢穆、陳寅恪、顧頡剛、余英時等著名學者聯(lián)系在一起,也與于丹、易中天、傅佩榮聯(lián)系在一起。
  前者是知識界的耆宿,百尺樓臺之學問,積多年之功力;后者是商業(yè)媒體的寵兒,口若懸河,高出場費。此種光怪陸離的比照,成為我們討論國學時復雜的情緒背景。
  傅佩榮年幼時期,臺灣的國學氛圍很好。1949年大陸政權交替之際,民國時期中國最高的學術研究機關中央研究院遷到臺灣,包括國學大師輩出的歷史語言研究所。此外尚有臺灣大學里的一些著名國學教授,如方東美、屈萬里、歷史系的沈剛伯等。在大師薈萃的風景線,中國傳統(tǒng)學術文化矗立成一座宏大殿堂。
  然而傅佩榮讀中學的時候,臺灣一邊在政治體制轉(zhuǎn)型之路上慢慢完成自身嬗變,一邊在思想與學術領域開始深受西方文化影響。哲學教育完全西方化,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笛卡爾、尼采等人的學說流行起來。而國學,僅作為一種文化的故鄉(xiāng),通過中學必修課文,透露故鄉(xiāng)存在的信息,以增臺灣的少年“炎黃子孫”的遙遠身份感。
  這些在幾代人記憶中泛黃的教科書,留給傅佩榮的印象很淡漠,“都是朱熹的注解,老師教得僵化,能有什么好感。”和同學們一樣,傅佩榮只有到考試前夕才臨陣磨槍背誦,對國學更加興趣索然。直到在臺灣大學遇到方東美,他才被喚起對東方文化的熱情。
  只是,他自己未曾料到,當年立志想在“中國哲學領域有發(fā)言權”,變成了現(xiàn)在“國學演講明星人物”。
  一種文化在時空上經(jīng)歷斷層之后,往往能在一段時間內(nèi),喚起身在其中的人們對其研究的熱情與渴望。傅佩榮與國學由近及遠,復又由遠及近,糅雜了很多因素,社會政治文化的發(fā)展為其一,個人生平偶遇為其二。
  傅佩榮在去年出版了《一本書讀懂西方哲學史》(中華書局2010年10月版),在內(nèi)容形式上通俗、簡單。但是與他對孔孟老莊的解讀書籍相比,這部書在市場上毫無迎戰(zhàn)之力,尚未來得及喊出失敗的痛楚聲,便被國學大軍的書海卷走了,無聲無息地。
  他搖搖頭,說這本書沒有得到宣傳,市場反應冷淡?墒桥c國學的動物兇猛狀比較,一本談論西方哲學的書,宣傳了又能達到怎樣的效果,不容過于樂觀。
  在這場左右手互搏的比武中,傅佩榮是躊躇滿志的勝者,也是落荒而逃的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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