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衛(wèi)，一個居住在中國的美國老頭，因為“不愿看到錯誤的英文標識”，十年來，他一直堅持著“挑錯”。他說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通過自己的工作能給來中國的“老外”們帶來便利，“我?guī)椭袊说拿Γ矌屯鈬说拿Α�。也因此，老杜成為�?006年北京十大志愿者，并被授予長城友誼獎，還被評為北京奧運大使。
　　
　　在美國喜歡別人叫他“上�！被蛘摺安┦俊�，在中國最樂意人們稱呼他“老杜”。老杜最近很忙。每天既要和不同的城市志愿者見面溝通工作方式，又要教社區(qū)老人學習英文，他想抓緊時間讓最新一期學員在奧運會開幕前“畢業(yè)”。這也是身為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英文教師的他連續(xù)第七年放棄享受暑期生活。
　　
　　這位白發(fā)碧眼，總是一身自己親手設(shè)計的唐裝、腳蹬中式布鞋的美國人走在街上，認出他的人多半是因為他那個“愛挑毛病”的習慣――每到周末，杜大衛(wèi)就會步行或騎車穿行在北京街頭，到處給商店、飯館、公園和博物館英文標牌挑翻譯錯誤并要求對方盡快改正，這樣他已堅持了7年。身為教師的杜大衛(wèi)時常覺得，一個簡單的錯誤往往會使外國來客對指示牌的內(nèi)容產(chǎn)生誤解，為了迎接來自世界各地的運動員和游客，公共場合所使用的外語必須規(guī)范。他的想法得到了文化部和北京市政府的支持，2002年，杜大衛(wèi)被北京市民講外語活動組委會聘為專家顧問，從那時起，他就開始了專門為奧運會服務(wù)的翻譯工作。
　　
　　緣起熱愛中國文化
　　
　　創(chuàng)建了斯里蘭卡佛學院并擔任院長一職的老杜很喜歡用“結(jié)緣”一詞。他自稱結(jié)緣東方文化始于1966年，時年24歲的他參加了越戰(zhàn)，并為越南佛龕、服裝、草藥等吸引。回國后，杜大衛(wèi)跟隨一位來自福建的陳老師學習繁體字，主攻中國地理，其中，黃河為重。1991至1993年，杜大衛(wèi)在蘭州大學任教期間，他一周五次進戲院聽秦腔，兩次到白石村觀黃河。
　　2001年8月28日，杜大衛(wèi)進京。10月的某一天，癡迷京劇、一周看三場京劇的他在長安大戲院欣賞京劇《大鬧天宮》。座下老外一陣一陣的笑聲令杜大衛(wèi)難堪，中國觀眾不明白為什么竊笑，但杜大衛(wèi)知道。在孫悟空騰云駕霧出場時，字幕上竟將祥云（Clouds）譯成了Clods（土疙瘩），杜大衛(wèi)回憶說當時的心情“很生氣”。他生氣翻譯上的疏漏是沒有虔誠地對待自己的文化；他生氣翻譯的一字之差會帶給外國人一生笑談。杜大衛(wèi)將此上升到“讓五千年文明蒙羞”的高度。
　　他憑借自己的經(jīng)驗想象，這些外國人在向親朋好友描述旅華見聞時，一定會連帶將翻譯中的笑料一并講述。事實上，他多次聽過身邊人贊嘆中國文化之深厚與笑話翻譯之淺顯并存的例子。戲散當晚，杜大衛(wèi)致信中國文化部，他懇請文化部滿足他志愿為北京市公共場所、名勝古跡譯文糾錯和翻譯戲詞的愿望。他在信中陳詞：“英語標識是為外國人服務(wù)，而目前一些有中國特色的英語，則使服務(wù)對象本末倒置了”。
　　
　　“W.C.”改成了Toilet
　　
　　接到記者遞過去的名片五秒鐘后，老杜故作神秘地說，“這上面有錯誤。”然后怎么也不肯指出具體的紕漏點。不過，他對公共場所的英文錯誤可是絲毫不會放過的。
　　細心的人們可能注意到，北京很多飯店賓館的衛(wèi)生間已經(jīng)不再用“W.C.”，而是改成了“Toilet”。這個微妙而巨大的改變就與杜大衛(wèi)有關(guān)。他曾特意跑到英國大使館，對“W.C.”與“Toilet”兩個單詞的源流進行了一番考證，認定了這種改法完全必要：“W.C.”其實是英國本土的俚語，而很多美國人根本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而“Toilet”來源于拉丁語，用這個詞，老外們都能夠迅速地找到“方便之門”。
　　杜大衛(wèi)接受的第二單任務(wù)是景點景區(qū)。2003年年初，杜大衛(wèi)校譯完成600頁文字量的“北京市道路交通，園林及景區(qū)文字資料匯編”。之后，組委會又交給杜大衛(wèi)匡正、編撰40家大型博物館及40家二線場館解說詞的任務(wù)。杜大衛(wèi)穿梭于各家博物館，將每家的英文解說詞當場輸入手提電腦，回去改錯后再傳真回博物館。
　　博物館中常見標識如乾隆元年“The first year of the Qianlong Reign”，杜大衛(wèi)改為更容易被外國人理解的“A.D.1735”（公元1735年）。他還刪除了如“The glorious tradition and outstanding wishdom of the Chinesemasses”（輝煌的歷史和中國人高超的智慧）句子。他直言不諱，“這樣的表述習慣對外國人來講是多余的�！痹诠蕦m里挑錯時，杜大衛(wèi)要求自己“錯誤為零”。因為有些英語解說詞需重新刻進石頭，如果翻譯錯誤，會浪費昂貴的建材。
　　老杜透露，自己去各個地方“糾錯”都是自費前往，僅打車一項每月就得1500元。盡管是文化局的顧問，進公園他仍然需要買門票，通常他都會請一位中國學生或中國同事一同前往，并且支付他們的餐費和交通費。老杜認為他們幫忙理應(yīng)有報酬。
　　2006年，北京市為杜大衛(wèi)頒發(fā)了“長城友誼獎”，表彰他為“北京市經(jīng)濟發(fā)展及社會建設(shè)做出的杰出貢獻”，接著，老杜又當選“北京十大志愿者”。漸漸地，老杜成了北京“名人”，人送雅號“英文警察”。
　　
　　吃中國菜，叫中國名
　　
　　七年來，杜大衛(wèi)除接受“公派”的活外，他自己還長期關(guān)注著一個不可忽視，卻又總得不到足夠重視的翻譯領(lǐng)域――飯店英文菜單，其要么空缺，要么在譯法上極具中國特色，杜大衛(wèi)幽默地說“比中國菜還要豐富”。
　　在老杜看來，中國的飲食文化博大精深，每一個菜名的背后都有一段美好的故事。如果直譯出來就會失去韻味。比如，有道叫“洞庭日出”的菜，其實就是湯上面飄著一個蛋。有人覺得應(yīng)該直接翻譯成“雞蛋湯”，否則外國人不知道這道菜到底是什么。“我覺得在‘洞庭日出’菜名后加個括號簡要說明一下菜的主輔料就行了。翻成‘雞蛋湯’，破壞了中國菜名的詩意。”還有的英文菜名讓人不知所云。如“夫妻肺片”的英文名“consort is the lung slice”，理解起來就是“國王妻子的肺切成片”。有飯店翻譯“云吞”為“吞下云彩”，口水雞“Slobbering Chicken”，外國人按字面意思會理解為“唾液雞肉”。
　　在北京待了七年的老杜對中餐的了解已經(jīng)不淺，不過依然有不少讓他拿不定主意的菜名。比如“童子雞”，用“pullet”（科學名詞，意為生長不到一年的母雞）是最準確的譯法，“可我問了好些個美國人，他們沒人知道這個詞是什么意思。”最后有些餐館使用了“youngchicken”（年輕的雞）這個不甚理想的譯法。老杜邊說邊無奈地聳肩。
　　
　　老人就是歷史
　　
　　老杜現(xiàn)在每天都在教老年人們練習英文，他特別希望老年人能在北京奧運會的時候發(fā)揮他們的作用。老杜認為，奧運會的志愿者中一定不能缺少老年人的身影，因為他們了解城市的歷史，他們本身就是歷史，閱歷是年輕人無法比擬的。他拿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舉例，“在一次參觀魯迅博物館時，講解員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可我總覺得她像是在背書。如果換一個和魯迅時代接近的上了些年紀的老人，講解會更有利于游人理解�！�
　　杜大衛(wèi)給老人指出兩個老有所為的地兒：一去博物館當Docent（講解員）；二在旅游景點、商業(yè)區(qū)身佩“AskMe”（問我）綬帶，為外國人排憂解難。
　　老杜的名片上有“中國通道無極咨詢”字樣，殘疾人生存狀況也是他關(guān)注的重點。據(jù)他介紹，美國殘疾人一年花在旅游上的費用高達37億美元，他們多選擇歐洲，或者是亞洲的泰國，理由是方便。而中國一些旅游服務(wù)細節(jié)的不足將這些殘疾人拒之門外，盡管中國令他們心向往之。
　　老杜說，他在北京六年，越來越多的人能夠用英語和他交流。他已經(jīng)非常習慣在中國的生活，每天早上3點半到5點醒來，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郵箱，看妻兒有沒有來信。老杜的家人都在洛杉磯，他每年和家人相聚一次，更多的時候在網(wǎng)絡(luò)上交流感情。
　　老杜笑著告訴記者，有人曾經(jīng)說過他能活到108歲，“我今年已經(jīng)66歲了，我還有42年留在中國，繼續(xù)為這里的人們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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