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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索沃戰(zhàn)爭十年祭|1999年科索沃戰(zhàn)爭打了幾天

發(fā)布時間:2020-03-17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在塞爾維亞人眼中,圖季曼才是真正的戰(zhàn)犯,海牙法庭也曾下令調查他的談話記錄,不過為了“以克制塞”,始終沒有對他動手。這對作為普世價值話語權重鎮(zhèn)的海牙,無疑是一大諷刺,反映普世的定義,依然明顯受制于民族主義。
  今年3月24日是科索沃戰(zhàn)爭十周年。當年的當事人,今天都已淡出政壇,塞爾維亞政客和將軍紛紛成為戰(zhàn)犯,主戰(zhàn)的克林頓和布萊爾早已卸任,那位廣受爭議的前南斯拉夫聯邦總統(tǒng)米洛舍維奇(MilanMilosevic),3年前更在海牙身亡。然而,這場戰(zhàn)爭卻成了當代國際關系的里程碑,因為它開啟了“后威斯特伐利亞時代”,是故今天依然值得我們回顧與前瞻。
  
  開啟后威斯特伐利亞時代?
  
  所謂威斯特伐利亞時代(WestohalianEra),是國際關系現實主義學派的術語,指的是1618~1648年的30年戰(zhàn)爭后,歐洲各國開始確立的現代主權概念。冷戰(zhàn)后,不少西方學者提出普世價值應凌駕主權,認為從前的威斯特伐利亞體系已過時,布萊爾的戰(zhàn)略顧問庫帕(Robert Cooper)正是其中代表。根據庫帕的理論,不能弘揚普世價值的國家、或不能成功轉型為上述后現代性質國家者,即可能淪為“流氓國家”或“失敗國家”,屆時其他國家為捍衛(wèi)普世價值,則應該干涉;至于什么是普世價值,科索沃戰(zhàn)爭反映得十分清楚:人權應高于主權。這里指的“人權”,主要是哲學家柏林(Isaiah Berlin)定義的“消極自由”(Negative Liberty),也就是公民免予權利被整體侵蝕的自由;因此科索沃戰(zhàn)爭期間,塞爾維亞政權被妖魔化為極權。當年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誤炸”,雖說是“意外”,但也是證明主權有限論的副產品。上述理論基礎,在1999年一度被稱為“布萊爾主義”,對后世影響甚大。9?11后布什的反恐方略、先發(fā)制人理論,都是基于同一假設。北約得到上述新定位后,也找到冷戰(zhàn)后繼續(xù)存在的原因,避免了失去敵人的尷尬,乃至能夠轉守為攻。歐盟的共同防衛(wèi)政策也借用上述理論為指導思想,作為不同國家也能整合立場的實驗。
  在這一理論框架下,究竟米洛舍維奇等人是戰(zhàn)犯、還是民族英雄,依然言人人殊,相關評論也應有盡有。我們不妨換一個角度,重溫米洛舍維奇的死敵――已故克羅地亞總統(tǒng)圖季曼(Franjo Tudjman)成為“國父”之路,和俄羅斯近年如何在高加索南奧塞梯等地區(qū)推演自己的“反科索沃模型”,來了解那位塞爾維亞強人何以死不瞑目。
  
  猶太屠殺的歷史重構
  
  米洛舍維奇被指控為戰(zhàn)犯的主要原因,是他參與巴爾干內戰(zhàn)的種族滅絕決策;而這決策,則源自他信奉的“大塞爾維亞主義”意識形態(tài)。與此同時,圖季曼信奉的“大克羅地亞主義”也不遑多讓。共產黨管治南斯拉夫期間,強調種族融和,它的締造者鐵托元帥就是克羅地亞人,也是二戰(zhàn)期間整個巴爾干半島最出色的軍官之一。圖季曼原來以鐵托追隨者自居,后來不滿鐵托的融和主張,認為克羅地亞利益會被塞爾維亞“和諧”掉、鐵托是“克奸”,因此輾轉被開除出黨,變成異見分子,其所提倡的克羅地亞民族主義,也就愈走極端。鐵托雖然努力維持各族平等,但他死后,南斯拉夫還是迅速塞爾維亞化,圖季曼自然進一步將塞爾維亞人宣傳為克羅地亞人的天敵。
  
  這樣的文宣,少不了重構歷史的人為工程。事源希特勒在二戰(zhàn)期間滅國無數,但也懂得挑撥國家內部矛盾,扶植親德的民族主義者搞形式上的獨立。他一手催生的新國家,最著名的有從捷克硬生生分離的斯洛伐克,以及克羅地亞,它們都在冷戰(zhàn)后重新獨立。當年克羅地亞人為了脫離塞爾維亞管治,決定和納粹結盟,極右派權力大振,當權派是臭名昭彰的Ustase,他們自發(fā)執(zhí)行對猶太人的屠殺,手法在云云納粹衛(wèi)星國中最為兇殘,盟軍估計有70萬猶太人和塞爾維亞人在克羅地亞遇害。在這樣一個小國,該數字是極恐怖的。圖季曼身為歷史當事人,為了證明歷史已經被塞爾維亞人扭曲,在1989年出版廣受爭議的著作《戰(zhàn)爭的恐怖》(The Honors of War),書中考證出Ustase殺死的猶太人“只有”3萬,又將猶太人和塞族人類比,叫人想起日本重新研究南京大屠殺的修正歷史行為。西方輿論一時大嘩,令他被評為“納粹余孽”。近年歐洲有學者因為否定二戰(zhàn)出現種族滅絕而被判入獄,盡管只是以學說角度作出推論;圖季曼的作品正屬于同一類型,雖然當時沒有人把他投入大牢,但其立場之偏鋒,一葉知秋。
  
  民族主義騎劫普世價值
  
  為了建構所謂“大克羅地亞”,圖季曼在1991年領導克羅地亞獨立后,除了宣傳民族主義、繼續(xù)制造對塞族人的仇恨,更對“大”這個概念加以弘揚。南斯拉夫原來有6個加盟共和國,理論上,每個都以一個民族為主,但這并非事實。波斯尼亞的多數族群原來就是塞族和克族,不過鐵托的聯邦政府不希望同一民族主導兩個成員國,所以,才將信奉伊斯蘭教的塞族人或克族人,變成一個“穆斯林族”,方法簡單直接:由小楷“muslims”變成大楷“Muslims”,一個“民族”就這樣建構而成。圖季曼一直相信所謂穆斯林族,不過是“信仰伊斯蘭教的克羅地亞人”,加上二次大戰(zhàn)期間,希特勒也將波斯尼亞穆斯林統(tǒng)治區(qū)劃入克羅地亞,令他更義正詞嚴地參與波斯尼亞內戰(zhàn),希望光復歷史的領土。這種以恢復領土為號召的民族主義,學名為“Irredentism”。推導起來,圖季曼的“大克羅地亞夢”和米洛舍維奇的“大塞爾維亞夢”異曲同工。
  圖季曼管治鐵腕,對國內一應大小事務、包括國內足球隊的領隊名單也要干涉,但也算得上文武雙全,不但是擁有博士學位的歷史學者,他的軍事思想更一度成為前南斯拉夫軍官的學習素材。按當代標準,他的經典作《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War agmnst War),介乎教導游擊戰(zhàn)和恐怖戰(zhàn)之間,幾乎是國內大熱作品《超限戰(zhàn)》一類。他在波斯尼亞戰(zhàn)爭中結合了理論和實踐,對敵方平民毫不留手,這已可算作恐怖主義行為。戰(zhàn)爭期間,米洛舍維奇固然大力支持塞族將領,涉嫌鼓勵他們搞種族滅絕,但圖季曼支持的將領(一說甚至是他本人)也曾親自下令清洗塞族人,好維持“大克羅地亞”的純正。圖季曼對在波斯尼亞境內作戰(zhàn)的克族將領同樣不離不棄,對被列為戰(zhàn)犯的同胞將軍,保護得更勝米氏一籌。在塞爾維亞人眼中,圖季曼才是真正的戰(zhàn)犯,海牙法庭也曾下令調查他的談話記錄,不過為了“以克制塞”,始終沒有對他動手。這對作為普世價值話語權重鎮(zhèn)的海牙"無疑是一大諷刺,反映普世的定義,依然明顯受制于民族主義。
  1999年,圖季曼在克羅地亞病逝,得享國葬,今天已經成為克羅地亞國父。7年后,米洛舍維奇死在監(jiān)獄,身份是一名審判中的戰(zhàn)犯,但在某些塞爾維亞人心中,他也是塞爾維亞國父。不久,塞爾維亞的最后盟友黑 山,也宣布徹底脫離塞爾維亞獨立;去年科索沃亦終于單方面宣布獨立,作為整場科索沃戰(zhàn)爭的終曲。對非西方陣營而言,這些與普世價值的弘揚更沒有關系,其中的俄羅斯,終于在“后科索沃時代”作出了戲劇性反彈。
  
  俄版科索沃實驗亦言普世價值
  
  俄羅斯的反彈,表面上簡單直接,就是鼓勵各國境內的親俄分離主義者效法科索沃單方面獨立,并牽頭予以承認,以示抗衡西方。摩爾多瓦的德河沿岸共和國、格魯吉亞的阿布哈茲共和國、乃至東烏克蘭地區(qū),都是俄國有力催生的單方面獨立反例;早前爆發(fā)戰(zhàn)事的格魯吉亞南奧塞梯共和國,更是個中典型。及至后來莫斯科正式承認阿布哈茲和南奧塞梯獨立,理據也是普世價值:俄國僑民在當地生活欠佳,因此要協助他們改善人權。然而,這里的“人權”,和科索沃戰(zhàn)爭期間西方定義的人權不盡相同,更多是強調柏林定義的“積極自由”(Positive Liberty),也就是公民隨心所欲改善生活的自由,因為這些僑民畢竟說不上受到所在國的制度歧視,也沒有受到種族清洗威脅,更多只是希望改善生活條件。換句話說,就是俄羅斯真正的尺度是基于民族主義支援境外兄弟,使用的名目,卻也是普世價值,而一般人也不會用心分辨兩種自由概念的差異。
  其實,俄國對南奧塞梯一類“半獨立衛(wèi)星國”的掌控,比西方對科索沃的影響更為嚴密:派軍“協助”駐防、為不獲國際承認的準國家提供俄國護照、安排福利制度予該“國”人民,都是莫斯科確保他們不會脫軌的手段。實際上,這些“國家”的人民,早已像俄國人一樣生活,根本沒有受所在國政府壓逼。然而,俄羅斯并不希望他們得到真正的獨立,只希望以之為附庸,作為制衡鄰國的棋子;它們完全獨立了,反而會給予借口,讓西方的顏色革命可以滲透。同時,普京和梅德韋杰夫也頂著境內極端民族主義者的建議,不急于將這些準國家并入俄羅斯聯邦,以免挑動西方神經,而情愿以普世價值的名義作境外支援。上述種種,可說是俄國研制的反科索沃模型、或稱“南梯革命”模型:目的是將俄羅斯聯邦的真正版圖和有效管治區(qū)域擴大到境外,并以這些境外單位作為影響地緣政治的杠桿;手法就是通過鼓吹地域主義領袖搞“革命”劃江而治,來抵消西方以弘揚普世價值為名的顏色革命的效果;論據同樣是弘揚普世價值,不過是俄國自己定義的普世價值。因此理論上,每個出現顏色革命的國家倒向西方后,或每個新科索沃出現后,俄國都可以照辦煮碗,弄一個南奧塞梯出來。久而久之,說不定西方見顏色革命的經濟成本原來也不低,就懶得搞了,似乎,這正是普京思考數年制衡西方普世價值話語的心得。
  
  中國華僑與后科索沃時代
  
  上述理論框架,對中國也有相當啟示。西方教科書常說,全球化時代將邁向無國界、跨民族整合;不少第三世界學者則一直認為這只是西方的宣傳,相信民族主義不但沒有消亡,反而將更加熾熱。無論是耶非耶,現實是發(fā)達國家都面臨人口萎縮的危機,都擔心不能同化新移民;發(fā)展中國家則面對人口過分膨脹,都在尋找解決之道。假如“南梯革命”能不斷被復制,中俄等大國都能成功建制自己的普世話語權,可以隨心所欲地支持境外僑民,主權的絕對值同樣可被修正,這自然成了西方的噩夢。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科索沃戰(zhàn)爭后,主權修正的潘朵拉盒子已被打開,不少境外的中國威脅論者對數目龐大的境外華僑更不放心,擔心他們會成為本國的第五縱隊,害怕中國會以普世價值、積極自由之名馳援,這也是東南亞國家經常排華的原因之一。
  俄羅斯的反例,給了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國家一個啟示:在科索沃戰(zhàn)爭衍生的、主權被淡化的后威斯特伐利亞時代,普世價值的話語權,依然不可能真正地普世,依然不斷被其他價值或利益計算修正。世上是否只有一種自由、一種民主、一種人權,依然是學術辯論熱點問題,各國、各學派態(tài)度至今南轅北轍。要到什么時候,人類社會才有普世共識的價值,答案似乎依然可望而不司及。
  (作者系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助理教授,國際關系研究計劃主任)
  
  
  尊貴、革新、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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