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主持人汪涵:在小抗爭中清醒著 主持人汪涵怎么了
發(fā)布時間:2020-03-12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坡子街,長沙最熱鬧的所在。 波波國際是坡子街的地標,一棟魚龍混雜的商住樓,電梯里來來往往的是化著煙熏妝的美少女,以及用木板托著熱氣騰騰的私房菜往樓上送的店員,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過了一堆畫室、美甲店之后推開一扇鐵門,就是汪涵在7月開業(yè)的“培榮書店”。青磚為墻,鐵石為章,蘭花與仿古家具陳設(shè),左邊落地玻璃正對一城燈火,右邊落地玻璃正對一江春水。
茶剛剛泡好,汪涵到了,戴蛤蟆鏡,穿馬褲,臉色不太好,“路上又有人跟我的車!焙先藧蹮狒[貪新鮮,有人想看名人,有人想讓車里的人看名人,這位城中名人常被追車,“如果那天心情好,我就跟他們飆飆車,心情不好我就把車停在路邊,你們先走,你要停在路邊我就開”。
自家地盤,汪涵一坐下就叮叮當當往外掏東西,一對盤得油光水滑的山核桃,再拿了他的私家煙斗抽了幾斗煙,煙抽完了開始吃檳榔。還有,一只剛收的鼻煙壺,腰上系著一枚元代古印,上書“大吉”,有什么特別含義嗎?“圖吉利,好玩,這是一個門印,叫開門大吉。以前的士大夫、文人喜歡在長衫這個地方掛一枚小印。古人特別講究!边@時的汪涵,倒是像極了《紅樓夢》里的賈寶玉!澳憷掀旁趺凑f你?”“她說我就是一公子哥!
一個主持人的轉(zhuǎn)型
年少成名,白手起家。汪涵本名汪建剛,屬虎,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是老幺,5歲從蘇州遷到湘潭,身體一直不太好,休過兩次學(xué),從小成績不差,但也不算頂好,但老師特別喜歡他。“我最大的特點是乖,對老師百依百順!彼f。考上播音專業(yè),畢業(yè)進了湖南經(jīng)視做劇務(wù),兩年后,因當紅的主持人仇曉的推薦,成為湖南紅極一時的節(jié)目《真情對對碰》的主持人。1998年開始,汪涵走了十二年大運,從《真情》、《玫瑰之約》到2002年的《越策越開心》,一步一步成為湖南人心目中的神―“策神”(“策”是長沙話,有胡說八道、商量、計算、忽悠之意)。2005年,他和李湘擔綱主持李宇春成為冠軍的那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超級女聲”總決賽,從此,全國人民都知道湖南有個汪涵。
24歲有了自己的第一檔節(jié)目,28歲成為湖南名人,32歲聞名天下,一個人在湖南能得到的所有名氣他都得到了。2007年一場突如其來的肝病改變了他的人生,直播的時候會突然流鼻血,要用麥克風(fēng)的海綿壓住鼻子免得鏡頭掃到,拼了命掙錢的他停了節(jié)目,休養(yǎng)了近一年,在長沙近處的一個小鎮(zhèn)養(yǎng)病,和做香干的師傅、做糍粑的老爹爹、做木盆的爺爺、做油布傘的伯伯相交,學(xué)手藝寫文章,悟出了《有味》這本書,談做箭做琴做扇做雞毛撣子的書居然也結(jié)結(jié)實實賣了十幾萬本,從此在文化人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拜了九十幾歲的虞逸夫老先生為師,老師教他“為善勿近名,為惡勿近刑”。逐鹿中原的野心是真沒有,但當一隅之山大王的信心還是有的,一個星期仍然要做三臺節(jié)目,四天的工作量,再接些商演和廣告,養(yǎng)起自己那些費錢的業(yè)余愛好。如今限娛令近,娛樂節(jié)目壓縮,但汪涵說對他“沒什么影響”。
“限娛令對我沒什么影響!”
時代周報:你為什么開書店?
汪涵:就是比較方便,還可以放書,這房子是我早年買的,位置也挺好,燈紅酒綠的,投入到這種燈紅酒綠里邊去猛烈地呼吸,但是又不在里面生活,我覺得挺好的。
時代周報:你現(xiàn)在一天的時間怎么安排?
汪涵:一般就是睡懶覺,現(xiàn)在年紀大了睡不著了嘛,早上起來看書,大概是10點鐘起床,看兩個小時書,然后吃飯,下午兩點鐘到臺里。
時代周報:你現(xiàn)在工作、休息跟玩的時間是多少?
汪涵:工作、休息跟玩兒,對我而言也沒有界定得那么清楚,比如說這期的嘉賓特別有意思,我就覺得跟玩似的,你在他們身上也能夠?qū)W到很多東西,就算什么東西都學(xué)不到,嘉賓特別差,你最起碼也在學(xué)會堅持和忍耐。至于休息,列寧說過用一種勞動代替另一種勞動就叫休息,比如說在家里看書看累了,錄個小節(jié)目,錄節(jié)目錄累了回來看看書。
時代周報:限娛令對你有什么影響嗎?
汪涵:限娛令限的是娛樂、它不是限制快樂,快樂跟娛樂應(yīng)該不是一個概念,我想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它不會限制普羅大眾在它的統(tǒng)治下快樂地生活。問題是怎么去落實這個限呢?比如說限購令就很簡單,就是不讓你買第二套房子,限娛令,我們怎么去落實和貫徹?聽相聲算是娛樂嗎?是不是一天只能聽三段相聲,超過了三段就必須得限制,或者是聽相聲的時間只能是8分鐘,不能是9分鐘,超時一分鐘就去喝茶,這個還是期待有更加明確的條條框框讓我們?nèi)プ袷亍?
但是我倒是不覺得對我有什么影響,我覺得有可能是對娛樂這個東西的理解不一樣,它所限的跟我所想的有可能不是同樣的東西。樂字的古寫法是3個麥穗,3個絞絲旁,下面一個禾苗的禾,是一個成熟的麥穗的意思,所以樂是麥子成熟時人們的心情,它是一種成熟的表現(xiàn)。我們現(xiàn)在有可能把娛樂跟搞笑、跟惡搞聯(lián)系在了一起,所以我覺得這個是要限的。而且就我個人特別膚淺的一個理解,有可能是他們覺得很多東西是要掌控了,因為人們過于瘋狂了。在很多事情上,比如買房,比如投資。最簡單的看法就是少讓他們在一起那么high。
時代周報:但是“快男”、“快女”那就不做了喔。
汪涵:哈,我高興得不得了。
時代周報:沒有一點遺憾嗎,一個這么經(jīng)典的品牌就沒有了,你因為這個節(jié)目而在全國成名。
汪涵:“快女”之所以搞成這個樣子,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湖南衛(wèi)視自己認為它是我們自己獨創(chuàng)的,再加上大量的投入,我就從來沒有覺得它對我個人有多么重要的影響,因為沒有“快樂女聲”,遲早也會有“天天向上”,遲早也會有其他的東西,能不做我反倒很開心。因為在舞臺上很怪,因為改時、怕超時、各種評委,你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發(fā)揮,不是每一期都會突發(fā)“罷賽”那種讓我有點小亢奮的東西,走流程就好,對我來說沒什么意思,它也基本上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
不喜歡去北京,不愛扎堆
時代周報:你內(nèi)心不像你的外表,似乎還是個踏實的人。
汪涵:我反正不做一些不靠譜的事兒?覆幌碌氖虑槲也蝗プ,比如說去北京,去那里,我特別不愿意,不愿意扎堆,我特別害怕那種莫名其妙的人多、失重。這也是我不愿意離開長沙的原因,我覺得這個城市,包括這里每一個人的氣息,跟我都是相通的,所以就過得特別舒坦。同時,我們但凡喜歡一樣?xùn)|西,要有一個條件,叫不易得。
時代周報:什么是不易得?
汪涵:在北京很多東西都是太易得了,比如說這個鼻煙壺我得找一個月,他才能夠給我寄過來,我天天就惦記著,特寶貝,這樣你的生命當中多了很多珍惜的東西,色彩一下就不一樣了。我在長沙,要見到所謂你說的文人雅客的話,可能等一個月他們才會到長沙來一趟,彼此之間的交流就會顯得特別珍貴、透徹,而且大家很珍惜每一次講話。比如梁文道來,每一次我們倆聊天聊得特別快樂,朋友們從杭州來上海來,把我當作一個小小的驛站,我覺得這就很好,也不至于來往得太密切,我不是一個喜歡頻繁走動的人。
時代周報:你會覺得你的成功僥幸嗎?
汪涵:木心先生說過一句話,比不幸我不參加,比幸福我也不參加。你說我的成功,歸結(jié)于命運還是歸結(jié)于自己的努力,我都認可。當然,經(jīng)常偷著樂,為什么就是他了。我有時候跳出來反觀自己,為什么是我來這里夸夸其談,沒有什么答案,它已然是這樣。當然有時你可能會回想這一路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這個地方的,你會想可能是自己的誠懇或者是謙和;但是當你把眼光再放遠一點,會發(fā)現(xiàn)有好多人在幫你。當你再把眼光再放遠一點,你會發(fā)現(xiàn)好多事情似乎有一些莫名的聯(lián)系,說是命運也好,貴人相助也罷,自己努力也好,我想都有。
“你有跳車的勇氣,我還沒有”
時代周報:聽說你拜了師,師傅最近故去了?
汪涵:對,虞逸夫老先生是老神仙,我親近了他3年,獲益良多。師傅常對我說你父母健康,工作順心,報酬豐厚,老婆漂亮,朋友對你還挺好,生活已經(jīng)滿了。他一再提醒我,千萬別滿,一滿就容易出事。一個燈,容量只有這么大,你要想亮只有一個方法,再加一枚燈芯,再簡單不過,問題是再加了一枚燈芯,你的油就比別人快了,你只能璀璨那么久。
時代周報:就是說要懂得取舍。
汪涵:對。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我非常清楚我不要什么。
時代周報:你會不要這個主持工作嗎?它能帶來利益,但不創(chuàng)造東西?
汪涵:虞老說過我的工作特別好,要我用心去做。他說以前釋迦摩尼講佛法有幾百幾十人聽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你上億人聽,更有責任。我為什么說限娛令限不了我,就是因為我所理解的綜藝已經(jīng)不是他們認知的綜藝。綜藝綜藝,藝是藝術(shù),綜是綜合,中國人的藝分為大六藝和小六藝,小六藝是車、射、術(shù)、禮、樂、書,這些東西,放在公務(wù)員身上就是為老板開車了,會打牌,放在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身上無非就是會說方言,會跳邁克爾?杰克遜,會唱劉德華,會說冷笑話。
小六藝沒意思,我說我要去做大六藝,大六藝是詩書藝樂春秋。一個主持人,不單是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如果能夠有詩一樣優(yōu)美的語言,書一樣的深邃和博大,禮一樣的節(jié)制和分寸,藝一樣的變化,樂一樣的律動和春秋一樣的分明,你怎么能限制得了這個人,他做什么節(jié)目都是跟別人不一樣的。還要有春秋一樣的分明,有你的底線,不能說所有的嘉賓來了都是好的,你都得呵護著,我有時候在節(jié)目中也捉弄嘉賓了,我覺得有人特別傻,就好像那個釋道心就被我搞死了。
時代周報:你對自己的將來,所謂的職業(yè)生涯沒有規(guī)劃或者是一些指望?
汪涵:沒有,完全沒規(guī)劃。該干活就干活。反正我之前也是什么都沒想,一下就快40歲了有什么好想的,反正將來也不至于差到哪去,除非有大時代的變革,那還能怎樣呢,反正又不是我一個人。除非你有跳車的勇氣,你有跳車的勇氣嗎?反正我現(xiàn)在還沒有。
時代周報:其實跟你聊天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文化人,難怪有個記者會覺得奇怪,我是來采訪一個娛樂主持人,你卻跟我談什么文化?
汪涵:很正常。美國有一個搞音樂史的大家叫做保羅?亨利?朗,他寫了一本書叫做《西方文化當中的文化》。這么厚一本書,非常好,他一開始在序里面就提到了時代精神,畫家也好,音樂家也好,作家也好,都要有時代精神,包括我們在臺上主持的,你看我們的主持節(jié)目當中也會“Oh!Yeah!哇塞!”,這都是時代的產(chǎn)物,30年前、50年前的人無限忠于什么。民國的時候一定不會那么說話,魯迅兩兄弟吵架都吵得那么文雅,甚至決裂的時候都寫得那么工工整整,彼此都是相敬的。
但還有一種人是反時代精神的,他提出大量的反思。比如說陳丹青,陳丹青的文字里面你看不出一點時代文字的氣息,反倒是很濃的民國范兒,他其實就是提出一種抗爭,但我不能夠,除非我有跳車的勇氣。陳丹青不在這趟車上,他的畫在哪都能賣錢,我還坐在這車上,拿著這個俸祿,只能在這個地方做節(jié)目。特別羨慕他,他會說,又敢說,而且說得好。我們就不一樣了,其實我也完全可以過得比現(xiàn)在還要有聲有色,風(fēng)生水起,但是我并沒有。上級通知我去參加文代會、全國文學(xué)藝術(shù)家聯(lián)合大會,挺牛的,但我在想應(yīng)該怎么推掉,還有其他的職務(wù),我都希望遠離,我更愿意在自己的小書屋待一下午,而不愿意去參加這樣那樣的研討會。這也是一種小小的抗爭,希望能夠保持清醒的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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