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聯(lián)社”聽著有點像學生會組織,其實就是一片集中的商店,現(xiàn)在稱為“服務區(qū)”的那種�！皩W聯(lián)社”在北京北郊,歸海淀二商局管。這兒原來是一片農(nóng)田,后來建成大學區(qū),不過學校邊上還種著水稻。小時候放學后,我還拿著罐頭瓶和紗網(wǎng)撈過小蝌蚪。
　　當初,為了讓學生們安靜地學習,把大學區(qū)建在了郊區(qū)。這兒建了8大學院:政法學院、郵電學院、航空學院、醫(yī)學院、地質學院、鋼鐵學院、石油學院和礦業(yè)學院。這些學院大門對大門地建在一條街上。石油學院西南角的路口是學院路與成府路東口交匯處,這里逐漸形成了商業(yè)服務區(qū)――完整的稱呼是:八大學院聯(lián)合供銷社,也叫八大學院聯(lián)合門市部,簡稱“學聯(lián)社”。
　　“學聯(lián)社”功能齊全,從左邊往右排列是百貨店、糧店、菜店、副食店、照相館、理發(fā)館、小吃店、日雜店,老百姓開門7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有了。
　　從我家去學聯(lián)社要走挺遠,尤其是小時候,覺得挺累又沒車可坐,不是特別重要的事都不愿意去。我家門口有個小百貨店,賣點針頭線腦和簡單的日用品,要是買鞋、布、鍋、爐子等大件商品還是要到學聯(lián)社買。那兒東西齊全,品種多,可以挑。以前買賣都有規(guī)定,沒有多種經(jīng)營一說,雜貨店不能賣布,賣菜的地方不能賣火柴,買玻璃就得去日雜店。加入少先隊要買白襯衣就得去學聯(lián)社,有時號碼不全得跑好幾趟。白球鞋破了個洞,也得拎到學聯(lián)社去修,那兒有專門的修理鋪子,可以“熱補”:融化了黑橡膠補在面上,平平整整,好看。家門口那家只會用粗皮子傻傻地縫在上面,很難看。
　　逢年過節(jié),去學聯(lián)社的次數(shù)更多了。臘月早晨5點多,天還黑乎乎的,跟著同學一起出門,天寒地凍,邊走邊跺腳。我們拿著籃子、罐子和購貨本去學聯(lián)社購年貨。這是件大事,很多東西平時沒有,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供應一點,比如掛面、豆腐干、豆腐皮,或者黃花、木耳什么的。那也得排長隊,晚了就沒啦。
　　我喜歡去副食店,不僅有新鮮的魚和稀罕的豆制品,還有好喝的酸奶、少見的冰激凌。商店大,品種多,經(jīng)常能淘到“好東西”。記得我有個鄰居得了青光眼,醫(yī)生說要多吃羊肝。豬肝能見到,羊肝很少見。一次,我偶爾在學聯(lián)社副食店看見了,趕緊向她報告。她立馬拿錢去了,當場包圓16斤。又是醬又是凍,折騰了很久,后來眼睛真的好多了。
　　在副食店賣肉是個很辛苦的事,冬天冰、夏天水、春秋油膩膩,售貨員都是男人。知青返城不久,賣肉柜臺突然分來兩個女青年,高個子大眼睛,皮膚白白的,黑暗的角落一下蓬蓽生輝。平時不屑于采購的男人們爭先恐后挎上籃子、拿著肉本去排隊,好是熱鬧。
　　有時跟老媽去百貨買布做衣服,能挑的花色和品種很少,大多是黑白布和各種顏色的燈芯絨。要買呢子什么的,得到西單或王府井。我做過一條洋紅的燈芯絨外衣,色彩鮮艷,有點廣告色般“跳躍”,特別漂亮。那個年代不提倡“個性”,這衣服太鮮亮,有“小資產(chǎn)階級”嬌小姐味道,容易被同學們孤立。小時候,最大的恐怖就是被同學排斥在外,“沒有朋友,當不上三好生,評不上優(yōu)秀”,太可怕了。我買了一包黑色染料,找了個鐵制的餅干桶,想把紅衣服染成黑色的。因為怕衣服被煮壞,時間短了點,結果變成黑紅斑駁的花衣服了,特難看,而且每次洗都掉色�，F(xiàn)在想想,真可惜。
　　喜歡跟老爸去學聯(lián)社買東西,完事后可以去“學聯(lián)社小吃店”改善一下,這是非常難得的享受。小吃店不太,幾張桌子從來坐不滿,大多數(shù)人自己拿鍋買油條、炒餅回家吃。除了出差的、來親戚朋友“奢侈”一下,平時很少有人花錢“下館子”。我們也吃不起特別貴的,有時兩碗餛飩、幾個炸糕,有時兩碗米飯、一個肉絲炒豆角。趕上月初發(fā)工資,可能來半斤餃子,我吃,老爸看著。
　　要兩份素炒餅是最經(jīng)常的節(jié)目,我喜歡早早開了票去炒鍋兒邊看邊等。大廚師喜歡在外面操作,有點廣告效應。一個燒煤的大爐子上面支口大平底鍋,斜著。他總是先正正白帽子,有點表演性地拎著油壺,看熱鬧的小孩子小聲提議:“多放點,多放點,太少了�！贝髱煾敌那楹玫臅r候多倒油,如果剛跟老婆吵完架,就瞪著眼睛喊:“敗家的玩藝兒,想讓飯店關門啊?”嘿嘿,我們在肚子里說:“要是關門也是被你偷吃了,瞧那大肚子�！贝髱煾捣藕糜�,抓一大把蔥花熗鍋,香味飄得老遠。將切得細細的圓白菜下鍋,略翻炒,然后放胡蘿卜、豆芽菜,要是高興就加點黃瓜絲,半熟時下入切好的大餅絲。等餅和圓白菜變色后,放鹽、倒醬油、味精、五香粉,快起鍋時淋點香油。我交票,大師傅盛上滿滿的一盤,我每次總是先把頭埋在香氣里,狠狠地吸一口,香味直沖腦門,爽!然后倒上醋,剝幾頭大蒜,動作要慢,讓香氣一直圍繞在周圍。我一人能吃一大盤,足有半斤多,奇怪了,怎么吃都不胖。
　　以前交通不便利,學院路附近的居民想要去趟西單、王府井等城里的商業(yè)區(qū)很麻煩。先坐331路,這算郊區(qū)車,15分鐘一趟,人多車擠,車票還挺貴。然后再換22路,這是進城的車,終點是前門,晚上8點就沒車了。因為不方便,進城成為隆重的事,誰也沒那個閑工夫。因此,方圓好幾公里的人買東西都愛來學聯(lián)社。
　　1977年,我從插隊的地方抽調上來,當了老師。一個村插隊的小劉姑娘分在學聯(lián)社百貨店,賣內衣、手絹什么的。我更喜歡去學聯(lián)社買東西了,“那兒有咱熟人了”。沒事就去她那兒轉轉,看頭兒沒在就跟她聊天。她不愿意干,說掙錢不多也學不著東西,沒前途。因為不愛干,所以沒耐心,顧客挑東西次數(shù)多了,她就拉著臉。一看到這種情況,我趕緊走人。其實,她們商店墻上貼著服務公約:耐心服務,不打罵顧客云云。后聽說老外見到這標語特別驚訝:“顧客是上帝呀,怎么能打罵?”不久就去掉了。
　　現(xiàn)在學聯(lián)社還在,只是各種小店都翻蓋裝修了N輪,已經(jīng)認不出來了。百貨店改超市了,再沒人打罵顧客了。
　　編輯/麻 雯mawen21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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