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9日,著名作家劉白羽眼中“把整個生命溶解在藝術之中”的戴愛蓮先生走了。新華社的訃告稱譽其為“中國共產(chǎn)黨優(yōu)秀黨員、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先驅者和奠基人之一、著名舞蹈藝術家、舞蹈教育家”,“中國舞蹈之母”更是樸素地表達著人們對她卓越成就的肯定。戴愛蓮,一個享譽世界藝術界的名字,一個開創(chuàng)了中國舞蹈史上無數(shù)個第一的藝術家。但是,在與其有過交往的人們心中,她不僅僅是世界藝術界的權威,不僅僅是中國舞蹈界的泰斗,更是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一個將舞蹈與生命、藝術與人生完美結合的、完整的、純粹的人。
　　
　　“因為我是中國人”
　　
　　在英國皇家舞蹈學院的接待廳里，陳列著世界四位杰出女性舞人的肖像藝術品，其中之一便是戴愛蓮的石雕頭像。在當年的揭幕式上，她曾深情地說：“榮譽屬于我的祖國。”
　　愛祖國，愛自己民族的藝術。她的愛，是那么熾烈，那么忘我，那么義無反顧。
　　這，是所有與戴愛蓮有過接觸的人們都能強烈感受到的。
　　“因為我是中國人。”戴愛蓮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被問到為什么要放棄國外的一切回到祖國。今天，這七個字品味起來更加重于泰山。不論古典芭蕾還是現(xiàn)代舞，戴愛蓮學的都是西方舞蹈藝術，而她卻為中國民族舞蹈奉獻了畢生精力。戴愛蓮曾說：“我在海外長大，受的是西方教育。那時，沒有機會接觸中華民族文化，可我是個中國人，我要找‘根’。為了懂得中國的歷史，我就到大英博物館圖書館去找。我最初是在那里通過英文寫成的中國歷史了解祖國的。當我看到人們跳《花柳流》的日本舞、印尼爪哇舞、烏迪?香卡的印度古典舞……就是沒有人會跳中國舞時，大大刺傷了我的民族自尊心。從那時起，我立志要尋找中國舞蹈。”
　　戴愛蓮于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的1939年毅然回到祖國，并先后在香港和內地進行義演，《思鄉(xiāng)曲》、《賣》、《拾穗女》、《游擊隊員的故事》――這些舞蹈，無一不表現(xiàn)出對于苦難人民的同情和祖國命運的關注。在后來的歲月里，戴愛蓮帶著尋覓中華民族舞蹈之根的夢想不辭艱險、不懼勞苦地步入川康等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探尋中華民族舞蹈的真諦，即便到了七八十歲高齡仍然采風不輟，向少數(shù)民族群眾學習民間集體舞蹈。
　　十年浩劫，身心均遭受殘酷迫害的戴愛蓮對祖國和人民的摯愛絲毫沒有改變。粉碎“四人幫”后，有人問她：“為什么你不去海外？”戴愛蓮回答：“這里是我的祖國！”
　　戴愛蓮對自己的學生、親友經(jīng)常講的一句話就是“要愛國，要愛我們民族的文化”，她經(jīng)常向外國的朋友說：“我為我們的民間舞蹈而自豪！”
　　“作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她最打動我的就是那顆赤誠的愛國心�！比珖�政協(xié)委員、著名畫家趙士英向記者回憶起他與戴先生交往中一個難忘的片斷，在上個世紀80年代的一次全國少數(shù)民族藝術匯演中，戴愛蓮看到他以往畫國外的舞蹈比較多，便叮嚀他“不能老畫外國的，應該多畫一些我們本民族的舞蹈。”之后，趙士英按照她的囑托為56個民族的舞蹈各畫了一幅并集冊出版，得到了戴愛蓮的稱贊。“戴先生這一生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國家發(fā)達和民族興旺的期盼，那種強烈的發(fā)自心底的對國家和民族的熱愛真的是很少見�！�
　　“她的非凡之處在于她生長在國外，受的是完全的西方教育，甚至中國話講得都不太標準，但她有一顆中國心�！比珖�政協(xié)委員、舞蹈藝術家姚珠珠仍然清晰地記得當年戴先生指導她排練《飛天》時對敦煌藝術的獨到見解，“她對祖國的文化是那樣酷愛，立志創(chuàng)建真正屬于中國的舞蹈體系。”視恩師戴愛蓮為“領路人”的姚珠珠記得戴先生常說：“芭蕾是我的工作，民族舞蹈是我的摯愛……”，這愛促使她在創(chuàng)作中不懈地追求中國舞蹈的神韻，將一生的全部熱情獻給祖國和民族。
　　
　　兩個愛蓮
　　
　　
　　中國舞蹈界有兩個愛蓮，同是舞蹈大師，同樣祖籍廣東。
　　談及這個美麗的巧合，全國政協(xié)委員、新中國培養(yǎng)的第一代舞蹈藝術家陳愛蓮表達了對另一位愛蓮的無比崇敬：“無論是戴先生在藝術上的成就、修養(yǎng)和本人的品格，還是她的工作態(tài)度、敬業(yè)精神都是令人非常敬佩的�！绷铌悙凵徲雀袣J佩的是戴先生花費了畢生精力到民間搜集民族傳統(tǒng)舞蹈然后廣為傳播，身體力行地為傳承、發(fā)揚本民族的傳統(tǒng)民間藝術做著積極的貢獻�！盁o論社會上的浪潮如何，戴先生一生沒有告別，從未謝幕，始終在為中國舞蹈事業(yè)做著貢獻。我要學習她這樣做�！�
　　接觸過戴愛蓮的人都對她有這樣的印象:率真、坦蕩、質樸而單純。在陳愛蓮記憶中，戴先生還是個頗為開朗風趣的長者。由于中文不好，戴先生經(jīng)常會出其不意地弄出些笑話，一些經(jīng)典在朋友同事間善意地流傳，比如她被鄰居家的狗咬了便去向人家投訴，“你們家的狗在我腿上開飯”，想洗澡會說成，“我要洗一個大臉�！标悙凵徴f，她曾就此問過先生，戴先生笑言，“有時其實是有意的。”
　　“上個世紀80年代，一次在芭蕾舞團門口碰到先生，她突然高興地向我喊道：‘你工作吧，我不用工作了，你的就都是我的’�！标悙凵徝棵炕貞浧疬@件事都感覺很溫馨。那時的陳愛蓮已經(jīng)是蜚聲海內外的舞蹈女神，不知情的人常常會將她和戴先生這“兩個愛蓮”分不清楚。“戴先生心胸開闊，對培養(yǎng)年輕一代非常用心，對我們后輩也很肯定，她不愧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
　　
　　“你真的是一個藝術家了”
　　
　　對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央芭蕾舞團副團長馮英來說，戴先生的離去多少有些突然。“我臘月九那天還去看望她，當時她各方面都很好，看我穿一件紅衣服還直夸說‘你今天真漂亮’。”回憶起與戴先生相處的點滴，馮英感嘆受益終生，“她的事業(yè)心非常強，把全部的生命和愛都投入到舞蹈中去了�！�
　　“先生始終非常關注年輕人的成長，一直給予我們最大的關懷和鼓勵�！瘪T英告訴記者，她和戴先生的接觸始于上個世紀80年代初，當時已是中央芭蕾舞團藝術顧問的戴愛蓮仍嘔心瀝血培育著芭蕾新秀，還經(jīng)常利用自己在國際上的聲望和影響請一些國外名家來幫助排演。作為戴愛蓮最為寵愛的學生之一，馮英最直接地感受到了戴先生對人才的熱愛�！爱斈暝谂拧都�賽爾》這樣難度較高的劇目時，大家都沒什么信心，我也有點發(fā)虛，可每次排練，戴先生總會鼓勵大家說‘不錯，今天表現(xiàn)非常好，要有信心�！�在贊美肯定的同時再悉心指導我們年輕人�！瘪T英告訴記者，戴先生一直很關愛她，幾乎不錯過她演出的任何新戲、大戲，每一次還會到后臺對她進行指導，戴先生的一句“不管我身在哪兒，我都會飛回來看你的演出”讓她感動不已。
　　“那是個出場，然后看到王子一剎那間的動作，她讓我反復排了十多次。她說我技術沒有問題，就是沒有表現(xiàn)出天鵝第一次看到王子那種復雜的心情，‘要學會用你剎那間的呼吸來表達人物’，她的指點讓我受益匪淺�！鄙鲜兰o90年代初復排《天鵝湖》時戴先生的這個點撥令馮英銘記至今�！�1996年6月20日我告別舞臺的最后一場演出中，演出了戴先生要的那種感覺，后來她抱著我說：‘你真的是一個藝術家了’，那天我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她心中只有舞蹈，沒有自己�！痹隈T英記憶中，20多年來每次和戴先生在一起，她總是關切地詢問與舞蹈有關的事情，從來不講自己�！八�就像荷花一樣，清新，高潔�！�
　　
　　一世情緣
　　
　　1939年戴愛蓮在英國留學時，給雕塑家維利?蘇科普當人物模特，而這位雕塑家就是戴先生的初戀。后來，維利成為英國皇家藝術學會會員，但由于他當時已有未婚妻，戴愛蓮最終選擇了離開。然而，這段戀情影響了戴愛蓮一生，她在自傳中寫道：“我一直在努力忘記，卻總也忘不了�！本S利為她塑下的石雕頭像至今放在英國皇家舞蹈學院的接待廳里。
　　1940年初，戴愛蓮回到祖國，在一次由馮亦代、馬國良、丁聰?shù)缺姸嘀�名藝術家參加的抗日募捐活動中，她認識了相貌英俊而又畫藝高超的青年畫家葉淺予，很快就產(chǎn)生了愛情。時隔不久，在宋慶齡先生的主婚下，兩人結為連理，開始了為期10年的幸�；橐錾�活。其間，葉淺予先生創(chuàng)作了很多舞蹈題材的作品。10年后，二人離婚，但未曾割斷過這一世的情緣。戴愛蓮曾經(jīng)表示后悔與葉淺予離婚，而據(jù)他們身邊的至親好友說：“葉先生一生都很懷念她，他們不但事業(yè)上相輔相成，心靈上也是相互安慰�！�
　　1978年，一位朋友幫戴愛蓮找到了維利。1979年在英國倫敦戴愛蓮和維利見面，她和維利一家成為了好朋友。1994年，維利輕度中風，戴愛蓮在英國陪伴維利走過人生的最后一段，直到1995年維利去世。同年，葉淺予也在北京病逝。
　　(2月17日《人民政協(xié)報》，作者為該報記者)
　　
　　延伸閱讀：
　　
　　生平及作品
　　
　　戴愛蓮，原名吳愛蘭，英文名愛琳，祖籍廣東新會縣，1916年生于西印度群島的特立尼達，祖輩華裔，僑居海外多年。其曾祖父到西印度群島經(jīng)商謀生時，被同鄉(xiāng)稱為“阿大”，而在廣東客家話里，“大”與“戴”同音，久而久之，吳家竟改姓“戴”了。而戴愛蓮14歲時隨母親到倫敦定居后，又將“愛蘭”改成“愛蓮”，遂沿用至今。戴先生說：“我愛蓮花的純真之美，更愛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品格�！�
　　1930年，戴愛蓮赴英國倫敦學習舞蹈，曾先后師從著名舞蹈家安東?道林(Anton Dolin)、魯?shù)婪?拉班(Rudolf Laban)等，后來又投奔現(xiàn)代舞大師瑪麗?魏格曼(Mary Wigman)。在當時芭蕾與現(xiàn)代舞相互對立的狀態(tài)下，戴愛蓮不把自己局限于某一藝術門戶之中,而是兼收博采,在學習嚴格的古典芭蕾表演技術的同時,發(fā)揮創(chuàng)造的開放意識，這對她以后的藝術道路具有積極意義。
　　戴愛蓮于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的1939年毅然回國，投身于抗日洪流，將熾熱的愛國激情融入舞蹈藝術的探索之中。在香港，她在宋慶齡領導下舉行專場義演，她創(chuàng)作的《警醒》、《游擊隊員的故事》、《東江》等一批反映中國抗日軍民戰(zhàn)斗風貌的舞蹈,使觀眾為之動容。在重慶,她深切關注社會現(xiàn)實和民生苦難,創(chuàng)作了舞蹈《空襲》、《思鄉(xiāng)曲》、《賣》,有力地控訴了日軍罪行,傾訴了淪陷區(qū)難民的滿腔悲憤。她和著名舞蹈家吳曉邦、盛婕等一起,舉行了“舞蹈發(fā)表會”,用他們創(chuàng)編的舞蹈控訴日本軍國主義暴行,歌頌愛國軍民的戰(zhàn)斗精神。在此期間，她以極高的熱情學習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藝術大師張大千、葉淺予等交往頗深，從中受益匪淺。
　　在她上世紀40年代的作品中，自編自演的獨舞――《瑤人鼓舞》、《啞子背瘋》等頗具影響。前者是她到瑤族聚居的山區(qū)采風后加工而成；后者是提煉戲曲片段(一人扮演兩人的“老背少”)。它們與戴愛蓮同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巴安弦子》(藏族)、《嘉戎酒會》(苗族)、《青春舞曲》(維族)等舞蹈組成了色彩絢麗的“邊疆舞蹈晚會”在重慶演出，風靡了大后方。她是將散見于民眾中自然傳衍的舞蹈加工為舞臺藝術品的第一人，對于中國民族舞蹈的發(fā)展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
　　新中國成立后，戴愛蓮的藝術生涯進入了輝煌期�！逗苫ㄎ琛肥撬�這一時期的代表作。舞蹈取材于流傳在隴東、陜北的民間舞“荷花燈”。曾有劉熾等藝術家對其進行過加工，1953年，戴愛蓮以高超的編舞技法進行了再創(chuàng)造，以比興的手法，表現(xiàn)了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秉性，以“盛開的荷花”象征欣欣向榮的祖國。
　　另一部傳世之作是女子雙人舞《飛天》。這是中國當代第一部取材于敦煌壁畫的舞蹈，成功地運用了戲曲中的“長綢舞”，把它加工為獨立的純舞蹈藝術。舞蹈追求的不是敦煌壁畫的描摹再現(xiàn)，而是以綢帶飛揚瞬間的舞姿造型和流暢、滑翔、騰躍的步伐……表現(xiàn)翱翔天宇的一種意境――寄予人類的希冀與向往。
　　戴愛蓮歷任中央戲劇學院舞蹈團團長，北京舞蹈學校校長，中央歌劇舞劇院芭蕾舞團團長，中央芭蕾舞團藝術指導、顧問，中國舞協(xié)主席，中國文聯(lián)委員，國際拉班舞譜學會副主席，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舞蹈理事會副主席，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民盟第二至五屆中央委員、第六屆中央常委，民盟中央?yún)⒆h委員會常委。第一至三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一、五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第六、七、八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王慧峰)
　　
　　您知道春有幾種雅稱嗎
　　
　　三春古人習慣稱農(nóng)歷正月為孟春，二月為仲春，三月為季春，合稱“三春”。所以，有的詩文中提到的“三春”，其實就是指春天。孟郊《游子吟》云：“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九春春季3個月共90天，10天一春，故又得“九春”之名。阮籍《詠懷》云：“悅懌若九春，馨折似秋霜�！�
　　青春春天，草林極青，一派蔥蔥郁郁，因之稱春為“青春”。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云：“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青陽春天空氣清爽新鮮,陽光溫和明媚,所以春又有“青陽”之美稱。陳子昂《感遇》云:“白日每不歸，青陽時暮矣�！�
　　艷陽春天風光明媚，故又稱“艷陽”。鮑照《學劉公干體》云：“艷陽桃李節(jié)，皎潔下成妍�！�
　　芳春春天天氣漸暖，百草萌發(fā)，萬木滋長，奇花異草斗芳菲，于是春有了“芳春”的雅號。陸游《長安有狹邪行》云：“烈心厲勁秋，麗月鮮芳春。”
　　此外，春天還有“蒼靈”、“陽春”、“陽節(jié)”、“昭節(jié)”、“淑節(jié)”等別稱。(曉 康)
　　
　　(2006年1月16日《人民日報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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