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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金:希望在于人民的強勢

發(fā)布時間:2020-06-2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世界金融危機襲來,經濟日益萎縮,失業(yè)率逐步攀升,國際貿易和投資不斷下滑,保護主義壁壘有所抬頭。這對支撐中國30年繁榮的出口導向型經濟產生極其嚴重的影響,中國往何處去?中國領導人已經在很多場合表示:迎難而上,銳意改革,共克時艱。

  在今年全國兩會召開前夕,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紛紛為危機應對獻計獻策,溫家寶總理在新華網與網友進行了坦誠熱烈的交流。近一段時間以來,網民對政府的4萬億提振經濟計劃,對農民工失業(yè)和大學生就業(yè)問題,對城鎮(zhèn)低收入群體的生活補助,對中小企業(yè)的命運,對危機時期的政風政紀等等,表達了自己的利益訴求和善良愿望。在世界金融危機的寒冬中,民生多艱,諸多民怨需要排解,但民心可鑒,民氣可用。改革30年后民間積累的豐厚的經濟、社會能量,能否在這一輪嚴峻的經濟危機中得到充分施展,這是中國闖過世紀劫難,乘風而起成為世界強國的關鍵。

  

  強勢政府的底氣來自強勢人民

  

  面對世界金融危機的挑戰(zhàn),中國政府再次顯示出強勢政府的姿態(tài)。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新興經濟體”,舉全國財政之力,首先出臺4萬億投資計劃,主要投向基礎設施。接著,各部門、地方紛紛出臺投資計劃。初步統(tǒng)計,將達10萬億以上。這說明什么?我國政府財力十分雄厚,投資積極性空前高漲。這是改革開放使我國國力大大提高的結果,令人鼓舞。

  在經濟強勢擴張的同時,在社會穩(wěn)定方面,針對2009年這個多事之秋,若干個歷史事件的整數周年,經濟危機背景下更加嚴重的社會問題,政府繼續(xù)繃緊自北京奧運會強力“維穩(wěn)”的那根弦。從新聞宣傳、互聯(lián)網管理到政法部門,均以嚴防死守的姿態(tài),隨時捕捉發(fā)現和撲滅任何“不穩(wěn)定”因素。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和60年歷史的執(zhí)政黨,面對當前困難的國際國內形勢,這樣沉重的責任感、使命感可以理解,可謂用心良苦。然而,本來我國投資比重畸高,消費比重畸低,對外依存度畸高也是我國經濟的一個病癥。在這種弊端明顯的經濟發(fā)展模式下,財富大部分集中在政府手里,今天應對危機依然以增加本來就畸高的投資來刺激經濟,這就難免讓人擔憂:這場投資“大躍進”雖然能收取保增長、緩解就業(yè)壓力的短期效益,但是會不會帶來我國經濟結構更加畸形、產能更加過剩的結果呢?

  英國《金融時報》評論指出:“目前,中國公布的財政刺激計劃,并沒有試圖提振公共和私人消費,而是旨在使中國經濟渡過難關,直到可以再次出口。這是行不通的!薄皩χ袊鴣碚f,真正的問題并非僅僅是應對當前的全球經濟衰退,而是中國現有發(fā)展模式已經無法持續(xù),F在,正是做出改變之時。”

  加拿大《環(huán)球郵報》也發(fā)表文章說:“今天中國擁有了像樣的基礎設施、令人稱贊的建筑和過大的工業(yè)基礎。所缺的是為經濟增長提供動力的足夠的個人消費。要扭轉這種局面,中國需要加強其人民對未來的經濟安全感,使個人收入隨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相應地提高!

  其實,并非只是旁觀者清,我國經濟學界也有類似的呼吁。經濟學家張維迎教授提出,不贊成用凱恩斯主義的經濟干預政策應對這次嚴重的世界金融危機。他懷疑政府通過增加信貸和擴大需求的辦法,就能把經濟從蕭條當中挽救出來,擔心政府對破產企業(yè)的拯救會扭曲市場的懲罰機制,導致更多的投資行為和更多的壞賬,損害市場的自我修復機制,使蕭條持續(xù)更長時間。張教授指出,“通過產權制度和激勵制度的改進刺激生產”,才是治本之策。

  另一位經濟學家許小年教授也認為:中國不需要凱恩斯主義,中國需要鄧小平理論。在許教授看來,鄧小平理論的精髓就是“堅持改革開放,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讓市場發(fā)揮作用,讓民眾的創(chuàng)造力充分地涌現”。因此,他呼吁解除政府對經濟的過度管制,在醫(yī)療服務、金融服務、電訊服務、交通運輸、港口機場等行業(yè)放開管制,讓民間資本自由進入,讓民眾充分地發(fā)揮想像力。

  目前關注中國改革和發(fā)展的學者和媒體,都對這樣一個現象表示深深的疑慮,這就是廣義的“國進民退”現象。改革之初,鄧小平等人深感幾十年極左政治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的弊端,在經濟和社會(包括思想文化)兩方面大膽放開嚴格管制,允許農民包產到戶、分田到戶,擺脫人民公社體制的束縛;
允許城鎮(zhèn)居民自謀職業(yè)、第二職業(yè),推行國有和集體企業(yè)承包制,發(fā)展非公經濟;
鼓勵港資、臺資、外資進入中國市場,允許中國公民為非境內資本企業(yè)打工。整個80年代改革,中國社會財富的涌流和物質的繁華,以民富為本,以“民富”實現“國強”。以八九十年代之交為拐點,在經濟上出現了讓“不法”個體戶“傾家蕩產”的政策宣示,在社會管理上“穩(wěn)定壓倒一切”的理念取代了“再也不能發(fā)生文革”的憂思。特別是90年代中期以來,在保護國民經濟命脈、維護宏觀經濟穩(wěn)定的考慮下,經濟政策向國有企業(yè)大幅度傾斜,非公經濟雖在繼續(xù)發(fā)展,但得到更多發(fā)展機會的不再是像80年代年廣九那樣的平民百姓,而是有著濃厚官場背景、擅長官商勾兌的企業(yè)管理者。

  為了進一步看清這個問題,我想摘錄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丁學良在一篇文章中引述的兩組數據:

  據清華大學研究社會流動(socialmobility)的李教授及其小組發(fā)現,改革的前期即1978-1990年間,中國很多社會基層家庭的子女,能夠走出其父母所在的低階層的機會,遠高于1990年代初之后。因為在這之前,家庭所承擔的教育支出較少,主要由國家買單,很多貧寒子弟可以通過高等教育,在社會里獲得上升的通道。但此后社會流動變得越來越困難,特別是到了1990年代末及本世紀初,就更難發(fā)現大面積的、來自中國社會底層的青年人找到上升的機會。

  麻省理工學院黃亞生教授等人的研究指出:在1990年前的十多年,中國的金融系統(tǒng)和地方政府,對非國有、中小企業(yè)的支持力度相當大。然而,從1990年代初以后,中央政府的經濟金融政策越來越大量照顧國有企業(yè),特別是大型的壟斷性國有企業(yè)。到了2007年,全國資產性的財富總量中,76%掌握在政府,只有1/4在民間。特別是從1995年稅收政策改變到2007年的12年間,中國政府財政收入增長了5.7倍,而同時期城市居民的人均收入只增加了1.6倍,農民的人均收入只長了1.2倍。這些數據揭示的問題值得我們深長思之。

  在世界金融危機日益拖累甚至可能拖垮實體經濟的時候,在中國GDP增長靠政府投資和出口兩輪驅動難以為繼的情況下,如果真正實現國內居民消費對經濟的拉動作用,聽聽丁學良先生的告誡是不無益處的,即“必須讓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重大轉型,從‘少數人先富起來’,轉向大眾資本主義——讓越來越多的普通人有發(fā)財的機會、從而有遞增的民間消費能力,這才是中國經濟持續(xù)、穩(wěn)定增長的最重要的輪子”。這里,我們似不必拘泥于“大眾資本主義”還是“大眾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思辨,更重要的是丁學良先生所言:“在各行各業(yè)里創(chuàng)業(yè)和發(fā)展的資源及條件,應該大量開放給普通的公民,而不是壟斷在政府手里、然后大量暗中輸送到權勢者親友的手里!

  如果我們意識到上述憂思不是空穴來風,更非別有用心,那么,一些學者關于不要把提振經濟完全押寶在擴大基礎設施的投資上,不要將民眾銀行儲蓄沒完沒了地注入國有壟斷企業(yè),金融政策重新向私營中小企業(yè)傾斜,開放教育、文化、藝術、傳媒、衛(wèi)生等行業(yè)的私營企業(yè)準入機會,更多地刺激民營企業(yè)投資而不是壟斷國企低效投資,打破城鄉(xiāng)勞動力流動的戶籍壁壘,通過發(fā)放消費券甚至釋出部分壟斷國企股權平均分配給民眾等方式,推動國家財富向國民財富轉移……這一類思考和建議,都是值得認真思考、嚴肅對待的課題。

  在“文革”后國民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時刻,鄧小平等老一代革命家果敢地啟動思想解放運動和中國改革進程;
今天,在應對1929-1933年以來最嚴重的世界金融危機的歷史關口,同樣需要思想解放、七嘴八舌、集思廣益,讓中央和地方、黨組織和普通黨員,黨內和黨外,對于應對世界金融危機挑戰(zhàn)和深化改革的思路廣泛建言、暢所欲言,并認真傾聽國外有識之士的學術建議,借鑒國際組織和外國應對金融危機的經驗教訓。

  “保持經濟平穩(wěn)較快發(fā)展,保持社會和諧穩(wěn)定”,需要政府和民間雙引擎,上下一心,形成合力。要真正把民間作為經濟發(fā)展、利益協(xié)調的主體,在危機中政府這個權力主體與民間這個權利主體一定要順暢溝通,共同發(fā)力,攜手破解避免經濟衰退和社會動蕩的諸多難題。

  經過30年經濟改革和社會進步,中國民間蘊藏著極為豐厚的發(fā)展資源,共產黨領導的強勢政府采取充分發(fā)動民眾的政策取向,就具備了抗御世界金融危機和經濟蕭條的底氣。

  

  經濟危機是社會不穩(wěn)定的預警信號

  

  世界性的危機既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說是挑戰(zhàn),西方發(fā)達國家可能利用相對成熟的經濟體制和社會修復機制,在危機中率先脫險,還有可能把危機轉嫁給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美國債務的最大持有人中國,像中國這樣的“新興經濟體”搞不好也有可能翻船;
說是機遇,在1929-1933年那一次世界危機中,成功擺脫危機的美國一舉取代英國,成為世界經濟頭牌強國。

  對于中國而言,目前面臨的挑戰(zhàn)是相當嚴峻的。且不說中國經濟總量已經躍居世界第三,絕非30年前較小的經濟規(guī)模可比,在龐大的基數上保持經濟持續(xù)增長更為困難;
30年改革過程中繞過去的很多歷史深層次問題,30年改革后產生的很多新的深層次矛盾,都在積累、發(fā)酵。尤其需要警惕的是,在經濟危機中最容易發(fā)生社會不穩(wěn)定。經濟高速發(fā)展時,幾乎所有社會群體都從發(fā)展中受益,區(qū)別只在于受益的多寡(貧富懸殊當然也是個嚴重問題),可謂GDP增長“一俊遮百丑”;
但根據詹姆士·戴維斯的“J曲線理論”,人們的期望值容易被繁榮的經濟鼓動得很高,一旦經濟增長出現拐點,生活狀況的改善難以滿足人們的較高期望,社會上不滿情緒便高漲起來。因此,動亂常常發(fā)生在長時期經濟繁榮之后突然蕭條的時候。2009年,經濟下行可能還沒觸底,我們還要為GDP增長“保八”而奮斗,保持社會和諧尤其是政治穩(wěn)定,與保持經濟平穩(wěn)發(fā)展同樣重要。2009年這兩個“穩(wěn)”字需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我們還需看到,經過30年改革,社會管理體制發(fā)生深刻變化。在經濟領域,中國人獲得了較大的自由度。在消費者權利、物權、人身自由等方面,中國人的權利意識復蘇,公民維權行動得到長足發(fā)展。特別是近兩三年來,互聯(lián)網的普及,增加了社會現實矛盾的能見度,網絡輿論成為現階段最現實也最具影響力的權力監(jiān)督手段。這是改革30年在社會自由和民主化方面的重大成就!但是,問題也有它的另一面:社會透明度的增加,網絡監(jiān)督的抬頭,必然要求形成強有力的權力制衡機制,要求司法公正,要求廉政和依法行政,要求透明的公共財政,要求切實保障公眾的政治參與。但正如黨內外幾乎一致的共識:我們的政治體制改革和建設嚴重滯后。在這種情況下,公民特別是網民的參與意識越強烈,內心的被剝奪感也會越深刻。我們有必要重溫法國政治學家托克維爾的一段警世之言:“革命的發(fā)生并不總是由于蕭條、衰退和條件惡化。一個習慣于忍受的民族,根本不知道有壓迫的存在,而當這種壓迫減輕了時,他們反而意識到了壓迫,于是開始反叛。被革命摧毀的統(tǒng)治,往往就在它作出改進和改善的時候,往往就在它接受惡劣統(tǒng)治的教訓的時候,往往就在它邁出改革第一步的時候,革命卻發(fā)生了!秉h領導中國已經進行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深刻的社會變革,從過去大一統(tǒng)的公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引進多種所有制和市場經濟,進行了鄧小平所謂的“第二次革命”,釜底抽薪避免了另一種我們不愿看到的“革命”的發(fā)生;
但要避免相當程度的社會動蕩,還必須在中國改革前30年對我們的政治體制進行了“改進和改善”后,下大決心實施較為徹底的政治體制改革和建設!

  政治體制改革和建設滯后,將讓中國社會,包括執(zhí)政黨,付出巨大的社會成本。這類話,黨內外有識之士說了很多年,在世界金融危機蔓延的2009年,恐怕更不能視為危言聳聽了。

  

  中國改革動力的歷史考察

  

  深化改革,說來容易實行難。似乎上上下下各有苦衷,即使領導者個人意識到深化改革的緊迫性,一旦企圖有所改弦更張,都有一種備受各方牽制的無力感。下一個30年,中國改革的動力何在?在世界金融危機沖擊實體經濟勢不可擋之際,用什么力量來化“危”為“機”?

  從過去30年的經驗來看,上述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官民互動、上下借力,共度時艱。中國改革的真正動力,源自執(zhí)政黨上層的政治膽識與民間力量的推動和強力支撐;
化解經濟危機的力量,(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除了黨和政府的果斷決策、堅強領導,還需要來自民間,要十分重視發(fā)掘和釋放民間的經濟社會能量。換言之,進一步深化改革的阻力,是對民間改革動力的不信任、不鼓勵甚至是壓制;
而所謂“新一輪解放思想”,最需要思想解放的,也不是民間不是百姓,而是缺乏遠見更缺乏擔當精神的官員。

  在我們熟知的以歷次黨代會、中央全會和若干個“一號文件”、“N號文件”構成的中國改革史之外,我們不妨再做一次改革動力的歷史考察,看看來自中國民間的力量,如何與勵精圖治的幾代領導核心和領導集體上下呼應,江湖與廟堂聯(lián)動,自下而上地瓦解了束縛經濟發(fā)展的傳統(tǒng)體制,松動、融化了被傳統(tǒng)體制板結了的中國社會。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維度看民間的作用力:

  一、中國民間“草根人物”的崛起,始終擁有要求改革、尋求發(fā)展、追求幸福的強烈意愿和無窮智慧

  上一個30年,每一次改革面臨重大進展,或是某個局部改革取得重要突破,幾乎都循著這樣一個線索展開:

  ——民間小人物“膽大妄為”的冒險“違規(guī)”,取得階段性成果之后,得到開明地方領導干部的默許甚至鼓勵,經由目光敏銳的媒體記者的報道,引發(fā)熱烈討論和爭議,最終得到高層認可,推向全國,并以政策或法律將之制度化。從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到“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jié)為輔”,從“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中國經濟的體制性探索,從涓涓細流到驚濤拍岸的市場化大潮,就是在民間草根階層堅持不懈的拱動下,才得以最終完成。

  農村改革序幕的拉開,始作俑者是安徽鳳陽小崗村的18個窮得叮當響的農民。他們冒著坐牢殺頭的危險簽下“大包干”生死狀,并一舉大獲豐收,這點星星之火,才漸次燎原全國。而城鄉(xiāng)二元結構的松動、城市化的推動者、托起“中國制造”奇跡的基石,更源自從鄉(xiāng)村涌向城市、最初曾被黨報稱為“盲流”欲嚴厲禁絕、后來被稱為“農民工”的“民工潮”。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沖決了舊有的土地制度、城鄉(xiāng)戶籍壁壘和工業(yè)農業(yè)的剪刀差。

  工業(yè)方面,浙江蕭山的魯冠球悄悄辦起的鄉(xiāng)村小小農機廠,在財大氣粗、包攬幾乎所有資源的國營工業(yè)的夾縫中漸成氣候。眾多的“魯冠球”,與千萬個曾被蔑視的“個體戶”一起,把曾經被體制和政策“圍追堵截”的灰頭土臉的鄉(xiāng)村工業(yè)和小攤點小門面,胼頭胝足地壯大成蔚為壯觀的民營經濟,“紅頭文件”從否定到默認、鼓勵,最終在中國經濟中三分天下有其二。

  而安徽“傻子瓜子”年廣九的出現,沖決了“雇工8人以上就是剝削,必須打擊”的《資本論》鐵律;
溫州街巷中涌現的小攤主、小業(yè)主“八大王”的命運起伏,抓而又放,成了民間市場及多元流通渠道走向合法化付出的局部代價;
浙江海鹽一剪子剪開國企改革帷幕的“小裁縫”步鑫生,河北石家莊斗膽承包虧損造紙廠的小小業(yè)務科長馬勝利,從監(jiān)獄里出來就敢用國企積壓的罐頭從蘇聯(lián)換回飛機的川人牟其中,阿里巴巴的馬云等年輕知識階層的IT新技術人士……不管他們最終的命運怎樣,都在不同層面沖決著幾十年拒絕市場化的計劃經濟體制性堤壩。

  幾乎每一項改革的起步,都站著這樣一些“舍得一身剮”的草根小人物,而他們的背后,是無數雙渴望個人幸福、渴望國富民強的眼睛。

  13億人的渴望和智慧,是推動中國改革最大的動力。

  二、中國民間新社會階層、新社會組織,因改革而誕生而壯大,始終擁有最強烈的改革沖動

  30年前,“白領”、“民營企業(yè)家”、“中介組織”、“自由職業(yè)者”、“新上海人”(或“新北京人”、“新廣州人”)、“消費者協(xié)會”、環(huán)保NGO……這些稱呼會讓人匪夷所思,不知所云。但今天,他們活躍于中國的每一個角落,不但成為中國經濟運行和社會進步的潤滑劑,更成為有強烈改革沖動的階層。沒有改革,就沒有他們;
只有繼續(xù)改革,他們才能擁有更大的生存和發(fā)展空間,才能獲得人生價值和成就感。因此,他們是改革最堅定不移的支持者和依靠力量。

  根據中共十六大報告的定義,新社會階層是在改革開放和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程中產生的,包括民營科技企業(yè)的創(chuàng)業(yè)人員和技術人員、受聘于外資企業(yè)的管理技術人員、個體戶、私營企業(yè)主、中介組織的從業(yè)人員和自由職業(yè)人員等6個方面的人員。

  據出自統(tǒng)戰(zhàn)部官員一年多以前的粗略估算,新社會階層以及相關行業(yè)的從業(yè)人員人數多達1.5億。他們人員構成較復雜,但有鮮明的特征:相對學歷較高,擁有較多財富,多為非中共人士,不太“安分守己”,時有逾界行為,有愈來愈強烈的社會改良意識和政治訴求。

  作為改革開放產物的他們,對社會作出了重大貢獻。他們的能量已不僅僅局限于經濟領域——占GDP總量65%的非公經濟貢獻就出自他們之手,也強烈波及了社會、文化乃至政治領域。僅從立法看,私有財產保護的寫入憲法、非公經濟36條的制定、《物權法》的艱難出臺,都呈現著他們的強力推動。

  與此相映成趣的,還有新社會組織。也就是方興未艾的各類民間性的社會組織,包括社會團體、基金會、民辦非企業(yè)單位、部分中介組織、行業(yè)協(xié)會、慈善組織以及社區(qū)活動團隊;
也包括在南方雪災、汶川地震、北京奧運中,讓世界刮目相看的志愿者隊伍。他們在扶危濟困、解決就業(yè)、維護公民權益、推動環(huán)境保護、協(xié)調各界關系、化解社會矛盾等方面,立下汗馬功勞。他們可以疏通民間不滿情緒的宣泄渠道,充當社會矛盾的減壓閥,在政府和民眾之間開辟出遼闊的中間緩沖地帶。

  但是,初生的新社會階層和新社會組織,由于人員構成復雜,價值觀極不穩(wěn)定,職業(yè)流動性較大,因而社會認可度仍然不高,甚至還經常被體制內有意無意地排斥。那些習慣于公權力唱獨角戲的大一統(tǒng)社會治理模式的領導干部,那些沉迷于憑借行政權力輕而易舉占有社會資源、壟斷發(fā)展機會、獨占改革成果的人群,對這些靠市場的開放空間、社會寬容度增加才有騰挪之機的階層和組織,造成很大的傷害。

  目前炙手可熱的報考公務員熱,就是一種值得警惕的社會現象。說明體制內人士對社會資源的占有已經到了盡人皆知、趨之若鶩的地步。年輕人一窩蜂地往體制內擠,力求在體制內分一杯羹,而不是壯大中產階層——說明中國改革已經面臨一個非沖決不可的體制瓶頸。體制內的好處越明顯,表明權力尋租對社會的腐蝕性越大,改革也就越發(fā)迫在眉睫。如果越來越多的青年人失去加入新社會階層的沖動,改革的活力可能喪失,改革的希望可能泯滅。

  因此,決策層對待新社會階層的態(tài)度,可以說是改革的風向標之一。應對經濟危機,拿出的四萬億,如果只重視基礎設施和國有大中型企業(yè),而對受沖擊最為嚴重的民營經濟不假援手的話,對調整經濟發(fā)展模式不利,對改變收入分配不公和開放壟斷領域不利,對新社會階層顯失公平。歷史的教訓值得記取。上世紀80年代為了保國企,防止新生的民營企業(yè)與國企爭原材料、爭能源、爭市場,而出重手打擊,阻滯了民營經濟的同時,也阻滯了改革進程。而前年提出的“防過熱、防通脹、防資產泡沫化”的“三防”之策,在一些地方也被誤讀成專門針對民營經濟,造成企業(yè)生存空間被人為擠壓,在金融風暴襲來之前,危機已現。

  而決策層和執(zhí)行層對新社會組織的壓制,則會在社會矛盾積聚、凸顯、日益瀕臨爆發(fā)點的情況下,使黨和政府直接面對因利益受損或期望受挫而無助、憤怒卻又散亂無組織的各類草根民眾,一旦發(fā)生群體性事件,可能連一個可以對話溝通的民眾代表都不容易找到,也沒有了居間調停緩和民眾情緒的社會中介組織。結果,只能使任何一個原本針對某個地方、某項具體政策、某些基層小吏的不滿,迅速升級放大為對政府的總體抗議,對干部階層治理能力和廉潔度的總體否定,甚至是對執(zhí)政合法性的質疑。

  因此,要化解經濟危機,要深化改革,要解放思想,必得借重新社會階層、新社會組織的力量。他們可能會成為協(xié)助化解危機的一把有效鑰匙。

  三、新意見階層的問世,營造了輿論民主的平臺,豐富了意見表達的渠道,成為深化改革的輿論先聲

  民間“新意見階層”在互聯(lián)網上的崛起,是近幾年來自然災害和人為事故頻發(fā)、社會矛盾加劇的情況下,中國社會一抹難得的亮色。中國網民憂國憂民的視線,鎖定了諸多事關公共決策的大大小小的事件。細細梳理近年來的網絡焦點,諸如陜西華南虎照片的真?zhèn)沃q,山西“黑磚窯”的曝光,廈門PX項目的遷址與上海磁懸浮建設是否影響沿線居民的爭議,重慶“史上最牛釘子戶”以及《物權法》大討論,西藏拉薩事件與西方媒體的對峙,汶川大地震諸多救人線索的網上披露以及對校舍建筑質量、救災物資公平分配等問題的反復詰問……諸多事件,是在網民和傳統(tǒng)媒體的聯(lián)手下,拓展了張揚社會公平正義的理性解決渠道。

  有了網上的意見表達渠道,中國公眾參政議政的聲音,五千年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嘹亮;
中國網民推動民主政治進程的力量,從來沒有像今天表現得這樣醒目;
各級政府對網絡輿情的重視,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焦渴——胡錦濤與人民網網友在強國論壇的交流,成為“中國網民年”的一個標志性事件。因此,胡總書記無可爭議地被評為2008年度“強國論壇”最佳嘉賓。網民之于推進政治文明的積極意義,終獲決策層的正面肯定。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場景,中國民意表達與最高決策層的思謀,開始走向合拍。關于“保障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jiān)督權”、“堅持國家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從各個層次、各個領域擴大公民有序政治參與”的官方表達,在網民群體得到了最由衷的響應。

  現在,決策層已經清晰地感受到網絡龐大的民意力量。他們不再諱言通過網絡了解民意。每年的兩會,已成網民與中南;拥牧紮C。數十萬網民曾以網上“我有問題問總理”等方式,共商國是。溫家寶總理在兩會答記者問中,以網友提問作為開場白。而各地“諸侯”網上給網民拜年,與活躍網友見面對話,已蔚成風氣。最近,云南省委宣傳部組織“網民各界人士調查委員會”,到晉寧縣看守所實地調查農村小伙子李蕎明因“躲貓貓”游戲而觸墻死亡事件,雖然于法理無據,也不宜提倡,卻創(chuàng)造了中國互聯(lián)網發(fā)展史上的第一次:網友可以堂而皇之進入事發(fā)現場,而不需要像前些年一些突發(fā)事件中偷偷摸摸當“公民記者”。地方黨政機關不想“躲貓貓”,更體現了政府對民意的尊重和某種敬畏。而洛陽一些活躍網友和版主被推選為市人大代表、市政協(xié)委員,則表明地方政府有誠意也有膽識,建立整合與吸納網絡輿論的機制。我們甚至可以說,網上洶涌的民意,在某種程度上左右著決策的決心與出臺的時機,甚至影響到國際輿論對中國立場的研判。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對中國民主政治的遐想中,一直困擾于一個13億人的大國,紛紛擾擾的民間意見表達的程序和渠道難以十分暢達。讓我們或許是猝不及防,或許是驚喜莫名的是,互聯(lián)網的出現,從技術層面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一問題。網絡來勢洶洶,鋪天蓋地,無遠弗屆,無孔不入,對抱殘守缺的管理者來說,是天字第一號的難題,因為它防不勝防,堵不勝堵。盡管管理層可以對傳統(tǒng)媒體說“不”,但網民們如無數沒有編制的“公民記者”、“網絡意見領袖”,時時更新著對任一事件的報道和評論。

  而這個新意見階層,正是改革最可依靠的民間輿論力量;仡欉@些年來,我們在官員問責制的建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問世、打擊權貴階層的腐敗等一系列政治文明進程中,都鮮明地看到了他們強有力的推動。

  

  警惕普通民眾在改革中被邊緣化

  

  美國歷史學家胡克在一本薄薄的專著《歷史上的英雄》中指出:“歷史上的英雄是在決定一場爭端或事件發(fā)展方向時無可爭辯地起了主要作用,而且若不按其方式行事就將導致極其不同后果的那個人。英雄能找到歷史前進道路上的岔口,但也可以說他能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他憑借他那理解事務的超常素質,選擇另一途徑以增加成功的可能性!焙讼嘈,判斷一個社會能否解決它所面臨的問題的依據是:“它的領導層的質量和它的人民的品質”。30年前以鄧小平為代表的領導層,從槍林彈雨的戰(zhàn)爭年代,特別是多年慘烈的黨內斗爭中一路走來,是傳統(tǒng)體制的內耗中碩果僅存的優(yōu)秀分子;
而廣大人民群眾從新中國幾十年的折騰中大徹大悟,積累了改革舊制、創(chuàng)造歷史的強烈沖動。當時“領導層的質量”和“人民的品質”足以傲視世界,是幾十年極左政治浩劫后為民族復蘇留下的一線旺盛的血脈。波瀾壯闊的中國改革,正是以億萬民眾脫貧的強烈愿望與執(zhí)政黨那種“不改革就死路一條”的強烈執(zhí)政危機感互相推動,而浩浩蕩蕩發(fā)動起來的,是自下而上的破舊立新和自上而下的規(guī)劃實施完美結合的偉大革命。

  90年代進入小康社會后,中國改革的動力,主要來自于政府注重GDP增長提升政績的強烈愿望與企業(yè)管理者占據更多生產要素的強烈愿望的結合。(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在相當程度上,官商形成利益共同體,或曰“既得利益階層”。深化改革,最大的障礙往往是“既得利益階層”。而在七八十年代之交和整個80年代居于改革舞臺中央的普通民眾,則急劇邊緣化。據社會學家孫立平等人的研究,改革初期激發(fā)中國活力的社會流動到90年代基本停止,官民、貧富分野而且代際相傳,從社會底層進入社會上層的門檻越來越高,基本上難以逾越。這一情況值得我們憂思。如果一個社會大面積堵塞了底層民眾的上升通道,這個社會就將喪失變革的動力和能量,結果可能會像地震后形成的“堰塞湖”一樣,民怨、民憤淤積,最終可能會沖毀改革以來形成的經濟繁榮和制度化成果,出現全社會上上下下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因此,近年來黨內一些感時憂國的有識之士發(fā)出“新一輪思想解放”的呼聲,尤為可貴。我覺得,事實上,如何對待上述三個層面的民間推動改革的力量,是封堵、漠視,還是鼓勵和因勢利導?把廣大民眾改善物質生活、維護個人權益、擴大政治參與,看做中國社會進步的動力,可以調動、整合,還是潛在的不安定因素,需要“嚴管、嚴控、嚴查”?這一點是衡量決策層思想是不是解放,改革是不是動真格的試金石。

  面對世界金融經濟危機襲來,中國新階段改革發(fā)展的動力和希望究竟何在?如果說改革30年前兩個階段的主要動力,來自民眾脫貧的強烈愿望與執(zhí)政黨強烈的執(zhí)政危機感互動,政府注重GDP增長提升政績的強烈愿望與企業(yè)管理者占據更多生產要素的強烈愿望相結合,那么今天,中國改革發(fā)展的新動力、新希望就在于:執(zhí)政黨堅持科學發(fā)展、深化經濟、政治、文化、社會“四位一體”改革的強烈愿望和嶄新執(zhí)政理念,與新社會階層、新社會組織、新意見階層及廣大民眾強烈要求生活滿意度、幸福感的完美結合!

  上一輪經濟危機時,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在1933年的就職演說值得我們深思借鑒:“現在首先是要講真話的時候,坦率地、大膽地講出全部實情”;
“在我們民族生活中的每一個黯淡的時刻,坦率和有力的領導人都得到人民自身真誠的諒解和支持,而這正是勝利之本!苯鼇,我們常說企業(yè)對投資要有信心,公民對消費要有信心,還有一個信心可能更為關鍵,就是政府對自己的人民要有信心。相信人民,依靠人民,尊重人民群眾的歷史首創(chuàng)精神,調動人民群眾積極性,這是共產黨人的經典口號。我們說了幾十年。但真正做到這一點,需要各級領導干部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勇于擔當的膽識,需要視民如殤的人道主義情懷,說到底,也需要領導層的坦然自信。不僅要教育人民群眾相信黨、相信政府,各級領導干部自身也要相信人民群眾,是經濟和社會雙“維穩(wěn)”的主體和動力,而不是在群體性事件等場合“維穩(wěn)”防范的對象。要相信黨和政府具備改革創(chuàng)新的能力,相信“領導層的質量”和“人民的品質”,具備抵御世界經濟危機、化解規(guī)避潛在社會動蕩、甚至化危為機,邁向世界強國的政治實力。要真正做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因素,并智慧地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這樣才能匯聚起攻堅克難的強大力量。

  如此,則中國前途幸甚,中國人民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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